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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作品名称:一部伪书      作者:爱在无言      发布时间:2018-11-20 11:16:08      字数:6524

  即便多年以后芳华早已不再,坠落于死亡边缘时一点点剥开重重迷雾,光阴她也总是不断缅怀自己恍若隔世的青春韶华,不断缅怀刹那来临又刹那消逝的短暂爱情。她并不承认自己一直独守空房孤枕难眠,也不承认他不爱自己不承认他总是对其他女人多情多种,在她的印象里,气宇轩昂的谭家七少就是她挚爱一生的梁山伯,假以时日她和他会幻化为成双成对的蝴蝶翩翩起舞双宿双飞于另一个世界,从而把那些和他有染的女人们抛弃于凡尘。
  这就像她毕竟她和他曾是同窗,曾坐在一间屋子里听那位后来被郑浮仔污辱的老先生大谈孔夫子,享受着那阵阵飘散的墨香气息,而且她也一度洁身自好地拒绝了和郑浮仔同流合污,不肯和妹妹一样做出那些龌龊之事。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一奶同胞会堕落成为乡邻口中的不耻,成为被人议论纷纷的豪婆,不知和多少男人有染。不过,即便如此她的爱情并不如诗如画,也没有任何传奇,虽然她是贵为西林都人人羡慕的郑家的女儿,倍受老太爷的宠爱;虽然那次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盛大婚礼足足令她骄傲了大半辈子,唉,试问有谁的婚礼能够超越她的?没有,一直都没有。
  哦,或者可以说她从小就被郑老太爷灌输了三从四德,虽然在她呱呱坠地时她的父亲郑老太爷曾出一册麻衣相书眯着眼睛小心翼翼地为她卜卦,说她应该此生大富大贵,不愁衣食,却从没算出她的情感会固执地圈囿于哪一个男人身上。她至今仍能记得第一次见到谭家七少的情形,那是在厅里,郑家凉爽而威严的客厅,他的父亲和她的父亲在谈事情,他乖巧懂事地站在一边,两只眼睛盯向窗外那簇盛开的桂花,盯向那条懒惰的只知趴在院落里的土狗。是谁种植的植树,他那时又有多大,三岁,五岁,抑或已经六七岁了?不,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是幅记忆里悠长又悠长的瞬息存在的美景,烙刻进永恒,成为令她难以忘怀的生命,成为她一次又一次陷入冥想时分抿嘴微笑的幸福。
  后来,她也去过传说里富贵无敌的谭家,流连于那个华丽的宅邸欣赏一盆又一盆姿态万千的花卉久久不愿离去。既然这么喜欢谭家,就给谭家做老婆吧。谭家的一位已经出嫁的姐姐抱着孩子笑道。就是这样一句看似简单的一句话从此魔咒般地锁住了她的心扉,令她欲罢不能,使她每次看到他时眼眸里都自然而然地多了重温柔与温情。她?但在他的眼里,她却又是另一重风光:他们郑家哪个不是巧取豪夺,哪个不是男盗女娼,哪个又是干干净净的?这句话一度使她羞愧难当,毕竟那些人,嘉芸和两个巡检都是郑家人。所以她才会悔恨自己生为郑家人,她才会更加自律,暗自发誓一定要让他刮目相看,一定要让他喜欢自己。
  可以说从那时开始,甚至回溯至她呱呱坠地的那一刻,她的此生,从肉体到灵魂就是老天爷为了取悦他才创造出她的,就像是那部她偷偷看过的《董解元西厢记》里倾城倾国的貌只为了悦他而容,可以说她的一生或者至少一生中的绝大部分时间都痴情于他,一个对她无感的男人,而没有痴情于他的剩余时间就是为了等待他的出现。她还记得他抱着蓝布包裹的书本走过来的刹那,暖暖的阳光泼洒在他的脸上,三五只小鸟儿从一旁飞过去。为此,她拿起画笔将他画了下来,还试图填上一首缠绵悱恻相思如雨的曼妙诗词,可惜尚武的郑家人无论男人还是女子都做不了崇文的廖家人,顶多如她般涂鸦出一幅四不像。她从没对别人说自己画的是他,但她的妹妹,和她有着相似相貌的郑嘉芸还是窥视出她的心思,毫不留情地嘲笑了一番,她呢也只好反过来揪着妹妹的头发胡乱说几句,借此掩饰内心的慌乱与羞涩。
  她清楚妹妹对婚姻,无论她的还是她的都不满意。她许配给了富甲西林都的谭家,她却只能下嫁于贪得无厌的梁家;她的他风流倜傥,她的他却病恹恹的。唉,大概命运让我们俩姊妹这样的吧。她感慨道。我的命运应该比你好才对呢,只不过大家都怕你受委屈,过不好日子吧。她的妹妹不屑地翻了下眼白并不认同,毕竟两个女孩儿的性格相差太大,妹妹泼辣,敢说敢做,姐姐却懦弱,胆小怕事。正是从那个瞬息出现的眼白她忽然洞彻了妹妹微妙的心思,不禁担忧起来虽然她一直不愿相信妹妹关于前世今生的话,不愿相信右脸颊上酒涡和后脖颈上的痣都是不能忘记前世的戳记。如果单凭相貌她是比不过妹妹的,至少大家都这样说。不过事实证明她的担忧是多余的,他对郑家深怀敌意,包括对她,也包括对她。正是他的这种敌意促使他和浮仔势不两立,尚未到弱冠之年就厮打于一处,彼此伤痕累累,也令她担忧不已。她不仅担忧他被打了,被欺负了,还担忧他为此不再理睬自己,所以她才会越俎代庖地前去替浮仔向他道歉,回到家里还破天荒地大嚷大闹声讨浮仔,瞪大眼睛喝令那位未来的小巡检不准再和他过不去,这不能不令大家惊讶。只是他自始至终不曾知道她在保护他,反而与她更加疏远了,于是她只能暗自伤悲。你这是何必呢,人家也不在乎你,你为什么要在乎他呢?她的妹妹劝她道:你懂什么!她恼怒地将妹妹赶走,却赶不走内心深处的苦恼,只能以那个早就存在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安慰自己。就像她自言自语的那样,属于她的谁都不会抢走,不属于她的抢也没有用。正是在这信念下她才会容忍那些女人,才会容忍他的花心,更何况哪个男人不风流,哪个男人不雪夜。当然,也正是她的坚持才最终等到了那天,等到了令她一生一世都难以忘怀的盛大婚礼。
  恍惚间她认识到这就是命,就是命中注定的事情。她满心欢喜地梳妆打扮,从夜半就开始,腔子里那颗心“扑腾扑腾”的,屡次要窜出来,期间她仅仅打了个盹,依稀看到他披红地走进来接她。只是很奇怪,他身边还有几个似曾相识的女人,她们环绕在他周围,爹声爹气的,其中一个居然是她的嫡亲妹子,另一个则是颇有些清新脱俗心机重重的李家妹子,那个不知廉耻的通房丫鬟。我才是谭郑氏,我才是谭家七少的老婆!她急了,气急败坏。刹那她惊醒了,瞪大眼睛,看到自己两个姐姐的笑脸,立刻羞涩地垂下头。那一天可以说是她一生的荣耀,虽然她一直不曾亲眼目睹到婚礼的辉煌,更不曾知晓正是那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般的盛大婚礼无形中导致了谭家的没落,虽然拜过堂后她一直坐在洞房一厢情愿地等待他如沐春风般的温情与宠幸。
  然而现实并不如她想象的那样美,反倒和新婚之前的梦境如出一辙,隔着红盖头她可以感觉到蜡烛的燃烧。她一度呼吸急促地等待着他,他却姗姗来迟,让她焦灼万分。等过了后半夜他才醉熏熏地被那个眼波闪烁的通房丫鬟扶进洞房,甚至都没过来掀开红盖头就倒头睡去。次日,她的婆婆故意派人走进她和卧房为她叠被子,当发现被褥没有落红便指桑骂槐,讲些难听的话,唾沫横飞地暗指她是谭家的扫帚星,这令她羞愧难当又百口莫辩。即便那位千户大人带着虎狼之兵进驻西林都成为骚扰之源,也不能挡住她婆婆对于她不忠不贞的猜疑。在那个女人眼里,她和她妹妹没什么差别,都是豪婆,都会给自己的男人戴上顶绿帽子。没有谁像郑家的女儿那样放荡,跟路边的野猪都能配对。她的婆婆私底下恶毒地讲道。类似的流言还有很多,它们自然而然传到了她这里,她一度试图走到婆婆面前解释一番,但每一次她最终都放弃了,她简直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只能悄悄地排斥自己的妹妹,毕竟她的妹妹已经成为千夫所指的淫妇,毕竟她的妹妹已经成为连累于她的耻辱。
  自从她成为谭家的新娘,她的妹妹就常常出入于谭家,借口看望她,但她清楚妹妹的心思,心里不禁地担忧。而她的婆婆之所以指责她是扫帚星也是有一定原因的,毕竟就在她新婚燕尔之际,她的兄长那位大名鼎鼎的巡检带着群人不由分说地闯进谭家四处翻检,口口声声说谭家养了鸽子为那些山民通风报信,所以才导致了坑口之役的败绩;他们进而吃光了谭家饲养的鸡鸭,敲诈走了几十两银子。这不能不让谭家上上下下都对郑家以及对她耿耿于怀,甚至认为她就是郑家的一枚试图消灭谭家的棋子,为了诋毁谭家安插过来的探子。为此她几度接近他想要向他好好解释一番,好好哀求他一番,但他始终冷冷的,对她不理不睬。好歹有一天他终于粗暴地把她睡了,她看得出来为此郁闷的他拿她当作了发泄,拿她当仇人,撕破她的衣服,近乎虐待地趴在她身上,丝毫没有怜悯。那天夜里,当他,当谭家七少发现她还是处子时颇为惊讶,沉默地躺在她身边百思不解。她却兴奋不已,毕竟她终于可以证明自己并非豪婆,并没有给他戴绿帽子。我会一生一世都忠诚于你,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黑暗中她这样挪动下身子揣着激动向他喃喃耳语道,这无疑是一种低三下四的哀求,也是她的无奈之举。那一刻,虽然他没有抱着她,虽然他继续抗拒她的存在,把她推到床的一边自己倒头睡去;她却感觉到了由衷的幸福并深深地沉浸其中,就像是从当晚的他,或者从那刻起他已经只属于她一样,就像她顺口的那句话能够陪伴她的一生一世一样,和她颠鸾倒凤之后的他信口对她说了句委屈你了,这足以令她感动,足以令她欣慰。然而此后的日子依旧如故,她的婆婆一如既往地不相信她,更不相信他。或者,他并没有为她向婆婆解释,这一定会使她婆婆从内心坐实了她的不忠。于是,她开始苦恼,暗自抱怨自己为什么会生于郑家,为什么!可她并不能把这些向别人倾诉。向她老迈的父亲吗,抑或是痛爱她的兄长?不,不,他们会向谭家兴师问罪,会让他更加疏离她的。她只能咬碎牙齿咽进肚里。
  所幸,她为他,为谭家生了个儿子,虽然她婆婆怀疑这个孩子并非谭家骨血,虽然在她大着肚子期间他又娶了妾。那个又黑又瘦的妾使她心生嫉妒,她似乎感觉他每日都和那个女人在一起,缠绵悱恻,恩恩爱爱,就像几年后已经落下花柳病的她心情复杂地听着别人讲述他放过她的事情,当时那个黑瘦的妾抱着二公子跑掉了,半路遇到他,他居然丢给她一袋铜钱让她带着以便在路上买些吃的。很快,那个女人也大了肚子,被他呵护不已,她目睹这一切不能不暗自落下泪水。为此,妹妹来的时候她突然暴躁地告诉她不要再踏进谭家。听到她这样说,她的妹妹笑了。她的笑令她毛骨悚然不寒而栗,不自然地想到坊间的诸多传闻。
  据说,她的妹妹,郑嘉芸早就和他有染,多年前浮仔和他的那次冲突就证实了这一点。唉,这真难以令人置信。面对那面铜镜她自言自语,不愿相信这是真实。有那么一刻她退缩了,脑子里乱糟糟的想要跑到妹妹面前哀求她也嫁给他。让我们两姊妹一起侍候他把他当作一生的挚爱吧。她甚至想好了说辞,但她怯懦的性格迫使自己把这想法重新埋藏于心,一次一次地成为无法摆脱的痛。我不喜欢你,终于某一天他冷漠地与她同过床打破了盘桓于她脑子里十几二十年的幻想对她说道,我娶你,只是奉了父命。说到这里,他冷冷一笑,暗夜里的空气都似乎凝固了。但我喜欢你。她轻轻地回道。与此同时她暗自发誓要与郑家与往昔彻底断绝关系。
  逢到年节她不再提回娘家的事情,哪怕是谭家准备好了礼品催促,而郑家拜访谭家时她总是一个人独自躲在房间里,实在躲不过去就会声称身子不舒服。于是,郑家的人,她的娘家无不摇头叹息认为她成为人家的老婆后整个人都变了,变得不近人情,或许是变傻了。她的一位兄长,自作主张把郑嘉芸许配给梁家的郑添锡开玩笑道。不,我一点儿不怪六姐,六姐有她的苦衷。唯独她的妹妹窥破了她的秘密,断言道。这也是有一天他突然站到她面前当着他的家人,他的母亲和他的四位妾室以及所剩无几的佣仆大发雷霆,指责她败坏他的名声。有谁像你们郑家那样男盗女娼,你们郑家女人个个都是豪婆!他挥舞着手臂大吼大叫疯了一样,莫名其妙的她只好胆怯地垂下头一声不敢吭。你不用在这儿装可怜,你心肠歹着呢,你不是喜欢告状吗,那你回你的郑家好了,不要给我堂堂的七少做老婆!
  事后,她才知道妹妹真的向他兴师问罪,这令她惶惑不安。她的婆婆也为此对她不理不睬,继续背地里和他的几个妾议论着她莫须有的出轨以及编造出来的绯闻,他们认定她对他的不忠,所以他才会冷落她,才会娶了她们。他的一个极其渴望取代她的妾梁家的女儿甚至还凭空指责她,说她向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学会了蛊毒,说她试图用蛊来迷惑他的心智。此时她已经无力去解释什么了,只好逆来顺受。谁又能相信郑家的女儿会受婆家的气呢,谁能相信,这未免太可笑了!多年以后芳华不再的她回首当初泪流满面,似乎还能感觉到他依旧生活在自己的旁边,四处留情娶妾成癖,活脱脱的一个风流种子。而正是风流害了他,毁了她。
  她睡眼朦胧地坐在那张竹椅上望向远处的山,远处的云。对于那天他所做的一切她都不感到意外,“哗哗”的落雨那群兵们涌进日趋没落的谭府,不断地骚扰着女人盗窃着财物,他或许只是难以平复满腔怨恨才会走到囚笼前和那个被俘的黥面女孩子搭讪,还高声扬言要用十两纹银把她买下当作妾。这是我老婆!她至今还能记得他站在囚笼前,站在那两个刚刚向黥面女孩子撒过尿的官兵前突然歇斯底里的模样。当时她就站在窗前,躲在暗处观察着那一切。而她兄长派来的两位衙役拿着她递过去的热茶躲在窗外避着雨,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官兵扬起鞭子劈头盖脸地向他打去,她惊呼一声,急忙忙地跑出去,替他挡了火辣辣的两鞭子。那群官兵不由分说地把他拖走了,她边哭边嚎试图拽住他,然而那不过是个徒劳,即便稍迟一些时候她的兄长那位凶煞般的巡检出现也没有丝毫改变。
  他这是通匪!黑暗中巡检冷酷无情地喊道,她跪在雨水里仰面啜泣道:“哥,我不会原谅你,永远都不会!”雨水顺着她凌乱的头发不停滴落迷住了她的眼睛,“哗哗啦啦”的噪音中她听到谭老太爷吩咐人们把她扶起来。她却忽然站起身裹着湿漉漉的衣服追了出去,一边追还一边声嘶力竭地反复重复着我不会原谅你,赶紧放了我老公。后来人们找到她时,发现她坐在巡检门外目光呆滞如同遭遇到了雷击般口唇不断蠕动,含糊不清地嘀嘀咕咕。不过,天亮以后她突然变得坚强,在那个通房丫鬟的帮助下她精心地梳妆打扮,然后陪伴谭老太爷一起走进巡检司去苦苦哀求自己的兄长将他放出来。接连三天她都拽着渐渐放弃将儿子拯救出来的公公谭老太爷到巡检司,每天天不亮就跪在门前。第三天,终于熬到第三天,她的兄长煞神般的巡检终于无奈地挥挥手告诉谭老太爷拿着地契来赎他。我不奢求他重新青睐我,我只求他能够一世平安,因为我爱他。
  她和公公用那辆小车嘎吱嘎吱地把他推回家后,她偶然与绯闻缠身的郑嘉芸相遇,面对疑问她毫不犹豫地回击道。此后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谭家人,她,已经成为谭李氏的通房丫鬟和她的婆婆众星捧月般地围着卧床不起的他转。但是大概一个月,二十七天后康复的他终于能下床了,他做的第一桩事情就是径直走出谭家宅邸,逛过熙熙攘攘的墟集公然钻进一处昏暗闷热的娼寮嫖了那个半老徐娘。从那时开始他变本加厉地风流起来,恨不能和每个女人都有染,不管对方年老色衰还是青涩未熟,以至于她很难看到他。即便能够偶尔与他一见,他也会极力避开她藏着幽怨的深情目光匆匆而去。
  再后来,他突然失踪了,接着郑家接连传来噩耗,她的兄弟巡检意外被块天降墙砖砸中额头倒地而亡,她的嫡亲妹妹于渡口处自缢离世,这不能不令她黯然神伤。而她的婆婆并不因此收敛起毒舌,继续逢人诉苦,讲着她的不是,指责她是谭家的扫帚星,诅咒郑家断子绝孙,原因是郑家利用种种下三滥的手段将原本鼎盛的谭家拖入了窘境。在谭家,也许只有她的公公曾和她一起前去巡检司赎回他的谭老太爷默默地维护着她。几个月后,谭家经历千辛万苦终于发寻回了他。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那个黑瘦的女人,他把她视为第十九房妾。显然她不是他的第一个妾室,虽然模样相像,虽然她的脸上也纹着昆虫,但蝴蝶和蜻蜓她还是能够分辨出来的。为了这个妾,她的公公和他争吵起来。从那次争吵中她依稀明白,公公自从和她一起把他赎回来后就对她改变了态度,为此她感动不已。可惜的是没过两年公公就溘然离世,她也顺理成章地被他休掉了。
  休掉她这个扫帚星的次日,已无力维持奢华的谭家又悄无声息地为他娶了第二十房妾,而她的一双儿女冷漠地瞧了她眼,就像她是陌路人令她心寒。那天下午浮仔走到她面前吞吞吐吐地告诉她这个消息神情也不大好看,但她还是小心翼翼地告诫这位承袭了巡检之位的郑家子弟不要难为他。你怎么还说这样的话?浮仔不理解地凝望向她,就像是凝望向什么不可理喻的怪物叹息了声。她呢,也回应了一声叹息,然后两个人静坐在那里让空气慢慢凝固。当浮仔走后她才发觉自己落下了辛酸的泪水。于是,她手里捏着那枝缀满黄皮的枝桠轻声地叹息,轻声地自言自语道,爱是很难改变的,来生我还做你老婆。自言自语地说过这话,她默默地抬手,擦试掉面颊上的那滴潮湿;脑子里又陷落于青春曼妙回忆的泥淖之中,时光再次抻长于那短暂的瞬息之末形成迷离而又扑朔的梦境般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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