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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名称:一部伪书 作者:爱在无言 发布时间:2018-11-16 11:26:01 字数:6416
面对父亲,他一直都自惭形秽。自幼,父亲就是他心目中的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就是他心目中的一尊无可替代的神,引领着他漫无目的又迷迷茫茫的灵魂,限定了他的生命。毋庸置疑,父亲的一句话就像是无边无际的阴云笼罩,常常令他不安。
他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缘由使父亲说出那句话,又是什么缘由断定他定死于女人之手,或许在他呱呱坠地之际,父亲恰恰在思考着什么事情,一个女人,一桩久已成风的轶事,或许父亲只是看到他左脸颊的酒涡不由自主联想到卦书上的某行魔力四射的箴言,致使那句话脱口而出,成为一道魔咒。随着年龄的增长,这道注定伴随他一生的魔咒的威力就会愈发显现,如影相随地深入命运的骨髓。而他的父亲显然也在为说出那句谶语后悔,一直在努力摆脱那阴影,所以才会督促他学习阴阳,以期避开未来将要降临的灾祸。但他在父亲的眼里始终都不成器,并不能如他的名字一样五行皆全地光耀门楣,如此庸碌与平凡,如此一事无成,还屡屡惹祸,屡屡和他的老婆争吵。父亲一度认为那是他和他老婆八字不合的缘故,他和她可是一个属羊,一个属猪,按理说亥卯未三合,应该家顺业顺。但他和她偏偏总是争吵,她总是嫌弃他的风花雪月,他总是埋怨她的不解风情。为此,从嫁给他到初为人母,短短两年时间她赌气回娘家十七次。
就在第十七次回娘家的当天夜晚,他的儿子呱呱坠地。听到这个消息,他喜忧参半。喜的是他当爹了,忧的是自此有了束缚,就像是当初听闻到自己要成亲时的感觉一样。面对女人,他如同那位欣赏他的陈家子弟一样激动不已而又想入非非。我和你定当有福同享。那个躁热不安的夏天午后他和他歃草为盟结拜兄弟,两个人跪在地上信誓旦旦。也就在那天,他做出了牢记终身的两桩事,其一就是他和陈家子弟共享了那个胆怯的婢女,人生头一遭生涩而拘谨地尝试了房中乐事。由此陈家子弟乐不可支,对他大加嘲笑,还特意请他去了娼寮,在那些婊子面前附庸风雅,使其尽现才华;其二羞涩地向他自以为人生第一个知音的陈家子弟讲述了淤积于胸的那个离奇又离奇的梦境。或许,那个梦境并不属于他自己,或许那并非是他的梦境,抑或那只是他借梦境之壳来表述的理想。
试想,这世上能有几人栩栩如生地置身于另一重亦真亦幻的世界?可以说,那是刘安成仙升天的故事,那是桃源般的仙境。之所以说是故事,是因为没谁相信,包括那位对他欣赏有加的陈家子弟;之所以说是仙境,是因为他一度置身的那座城漂浮于半空,流连忘返。他说,那是座超乎想象的城,满城的建筑并非金碧辉煌,却胜过金碧辉煌,那里的人个个飘逸如仙,没有什么前生今世也无需奔赴忘川河前去品尝孟婆汤。但是没有人相信他的胡说八道。为此,父亲大加斥责,认为他没出息,罔顾事实,不求上进。父亲一直以来就认为他是陈家子弟亦步亦趋、难成大器的小跟班儿,可以说他们两个人自幼不分彼此,一同念私塾,一同逃课捏泥巴、偷香蕉,到山上发疯,到河里捉鱼摸虾;还一同被别人欺负,甚至一同逛窑子,偷女人,一同耍钱,输光了被赶到街上,然后才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大概,已经穿一条裤子的他俩儿就剩下没一同入洞房了,就差没姓一个姓氏了。父亲总是为他的不争气感到无奈。
父亲倒不羡慕如今已成为从九品知县大人的陈家子弟参加了六次乡试,也不嫉妒那些金榜题名的状元郎们;父亲深知那句古话,十年出个状元,二十年难精周易,要是他能刻苦些,子承父业地做个风水师,那也很体面,还多少能赚到银子。弄块宝地,一辈子衣食无忧,说不准哪一代子孙会承受阴德,显赫一方呢。只可惜他没能真正继续父亲的衣钵,并不真正懂得风水,只知道一些表面皮毛,但这又能怪谁,怪父亲自己,还是怪他不争气?哦,到头来父亲只能怪天意,怪没有管教好他,毕竟连圣人都说过子不教父之过。不过,福之祸所伏、祸之福所依,正是因为他的缘故,父亲和大人的家族,和陈家之间原本就已经很好的关系才会越来越紧密,才会效仿那些世家大户称之为世交,才会常常被大人的家族屡次请去看风水,相未来,卜凶吉,才会不时成为大人家的座上宾。
其实,他和父亲都很清楚,风水师这个行当并不好做,不仅要小心迎合,还要防止主顾及同行的诋毁与诽谤。父亲的一位糊涂同行,就因为选错了一处阴穴,屡遭污秽纠缠,被主顾找上门,打折了腿,还失去了名声,从此门庭冷落,生意一落千丈,陷入窘迫之中。成为流落街头的卜卦者,自然流落街头,还要兼带着乞讨,否则哪里有什么人肯走过去,让一个声败名裂的风水师来算卦。我们都是凡夫俗子,没有谁能够逃脱掉命运,对此,父亲一度评价道:从事我们这个行当,有意无意泄露天机,那会遭到报应的,即便不会落到风水师的头上,也会落到子嗣的身上。如果一个人本应受到天谴,我们利用风水强行改变了结果,自然会受到轮回报应,这就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只是,父亲对他说起这些如同对牛弹琴,同时也不禁使他困惑,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会从事这个并不足以致富的行业,也不知道如今俨然成为大人的陈家子弟为什么会生在一个好的家庭,更不知道为什么父亲会对自己如此担忧;甚至不知自己究竟在忙着什么,为什么会舍家撇业地和父亲以及大人来到这鸟不拉屎的荒蛮地方,难道真的是轮回所致吗?
他相信自己的上一个轮回必然是梦境里的那座城市,那座漂浮于半空前所未闻的城市,否则怎么解释?接着,他不由联想到自己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联想到父亲看到自己第一眼时说无意间说过的话,不由自主打个寒颤,感到恐惧的同时又觉得可笑。一定是哪里出了错儿,一定是。他暗自思忖,却百思不解。父亲和她总是嫌他不思进取,虽然已到而立之年,却依旧整天跟随着大人,一事无成,无所事事。当然,也不能说是一事无成,如今他的儿子都已经十岁了,虽然她总是语出不满,和他吵过架,总是领着儿子回娘家,一住就是十天半个月。他在想,真的像父亲所说的那样,如果没有父亲在极力维护,恐怕自己连老婆都娶不上,更别说有儿子了。他暗自叹息声,回过头,胸膛里不禁痒痒的,喉结上下翻滚,泛起汩汩的欲望。
那个郑氏女子已经挪步,面颊的酒涡旋起,含着微笑向他瞥了眼,慢慢走向权且作为县衙的房子。她,这位尊贵的却又声名狼藉的郑家小姐也许就是他躲也躲不开的前世孽缘。他感觉,和她的相识如同另一场说不清道不明的梦境。毋庸置疑,他的第一场梦境就是父亲那句有意无意间泄露天机的谶语,致使他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摆脱那阴影。他的第二场梦境就是漂浮的城,在那里他就是一团自由自在的云,就是无拘无束的风,没有谁能阻止他的追寻与享乐。
而他的第三场梦境就是她,他一度在漂浮的城里与她相遇,只是不曾分辨出她的面靥。可一旦等到他认出了她,认出她脸颊上的酒涡,脖颈上的苦情痣就会义无反顾,就会赴汤蹈火。虽然她清楚她是当地有名的豪婆,胯下的男人无数,包括贩夫走卒。但我不在乎,我爱她,就不会管她的过去与将来,我只在乎她的现在,她现在属于我,现在和我在一起,这就足够了。他对他的发小,已经成为一县之父母的大人讲道。于是,大人拍拍他的肩膀,只是拍拍他的肩膀什么都没说。这就足够了,至少他认为足够表达出对他的支持了,要知道现在他也算是他的佐贰,需要一个交待,需要一个服从,否则就破坏了忠义孝悌,否则就君非君臣非臣了。
唉,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他默诵苏学士的诗余,脑子里涌出无限感慨。可以说他和她相识简直就如同梦境,从渡口踏到陆地上的瞬间他就已经注意到她了,觉得与她似曾相识,只是没有机会和她说话。毕竟大人才是主角,那些士绅们簇拥在大人周围,就连她的波光也环绕在大人的周围。及至祝酒时,她才注意到他的存在,注意到他脸颊上也有着深深的酒涡,款款地走到他身边敬酒。那一刻,他的心都酥醉了,恍若隔世。你是我的,注定是我的。第十九次缠绵之末,她,被世人诟病为豪婆的郑家的七小姐突然抓起他的手臂使劲咬了口,然后莞尔一笑。那一笑瞬间令他的痛疼消失了。就是在那天,和她并排躺在河边草丛里,他讲起了那座悬浮在半空的城市。
那是座奇妙之城,居住在上面的都是无忧无虑的神仙,他们可以每天都坐在家里欣赏环绕于城的云雾。是的,云雾就在他们脚下,就在他们身边,还有触手可及的月亮与星辰,就像那首诗,手可摘星辰,只是他们自己就是天上人,不用怕惊扰。他的这个故事,赢得了她的青睐,也赢得了她的吻,更让他提心吊胆起来。从廖家那位子弟的口中,他知道了郑家的蛮横,知道了那位巡检大人的掣肘,知道了她原本是个性情随意放荡不羁的豪婆,常常和不同的男人偷情。听到她那些风流韵事,他一度要斩断与她的关系,但下次见到她,却将前一秒的决心悉数抛掷于脑后,又和蛇般地她缠绵一起从肉体到灵魂。当然,他并不否认,他能和她的爱情延续下去,还有大人的极力怂恿。
在大人的思想里似乎只要摆平这位郑家的小女子,就能够拿捏住郑巡检,或者至少会多了一裙带关系,从而能使龙门县的城池尽快开工,尽快修筑。大人和父亲刚刚向士绅们提出修筑城池,那位垂垂老迈的郑老太爷就说过没盗没匪修城池有何用,而大人也是最近才知道的,龙门地域并非没有盗贼匪患。试问,普天之下哪里没有匪?如不修筑城池,那些从化盗贼之余孽,瑶山之刁民,他们终有一天还会横行乡里,那时单凭县衙这几个人,怎能令一方平安?那间权且当作县衙的局促之地,父亲捋下颔下稀疏的胡须,轻声向大人讲述。大人恍然大悟,却又无可奈何,愁眉不展,没了主意。他看得出,望向大人这张怯懦的面孔,父亲已经心寒。如果不是中意这块进退有据的宝地,父亲一定会另择城址。任何七座连绵起伏的山丘都可以附会成为银河倾泻的七星岗,虽然不一定紧邻河边,但谁能保证别的地方没有这些事事杯葛的士绅豪强,谁又能保证会一帆风顺,毫无阻碍呢?更何况相比较之下,此地还算兴旺,毕竟地处要隘,还有个初一十五热热闹闹的墟集。
当然,如不是此地还算繁华,上龙门巡检司也不会设置于此,郑廖谭李袁邓梁潘诸家也不会聚居于此。他瞥了眼窗外,脑子里回旋着父亲的那句断言:东侧是郑宅,西侧是谭宅,两大士绅将大人的宅邸夹在其中,就像两个壮汉夹住了一个孩子,使其动不了手脚。而且更为滑稽的是,郑巡检有意让大人及其随从住进厢房,巡检司却设置在正房,还美其名曰不能委屈了大人。他的视线挪动到窗口时,灵魂猛地一颤。他似乎看到她正站在那株细叶榕下,向这边遥望。从郑家到这边,除了那株细叶榕,还有两簇茂盛的竹林,几块被分割成小块的稻田,稻田边两三棵挂满女人乳房般大大小小的木瓜,一株茶树,爬满藤蔓的篱笆,篱笆边绿油油的番薯苗。其实,他明白,这么远的距离,即便视线开阔,他也不能确定郑家那个位置站的女人就是她,更何况还有这么多阻挡视线的东西。唉,他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注意到这个身材娇小的小女子,为什么会倾心于她,也许仅仅是一种感觉,或者也许只是一种错觉。
他忐忑地回头瞧了眼父亲,心里的担忧更加地扩大了,因为他清楚父亲不喜欢自己和她,或者和其他女人有什么绯闻,毕竟那句自他出生时就不断追踪着他的那句谶言早就如噩梦般缠绕。而且父亲自从在那次接见宴席见过她之后,就皱着眉头坦言说过不喜欢这个女人,尤其不喜欢她那双滴溜乱转的羊眼。她那是羊眼吗?他琢磨琢磨,居然也认为多少有些道理;尤其是回味起和她肌肤相亲时,回味起她身上那股桂花的味道,回味起她说过的那个和孟婆有关的传说,忘川河,彼岸花,三生石,哦,要知道我们受水淹火炙的磨折等上千年才能轮回到今生,才带着彼此不能忘记的记忆来寻找前世的爱情,回味她的淫荡更证实了父亲的话。哦,哦,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恍惚觉察到她的目光总是不安分地停留大人周围,就像不断蔓延又紧紧缠绕来缠绕去的藤蔓,就像水底悄然潜过来的水草,这不能不让他心生嫉妒,不能不令他恼火,回想起年少时的荒唐,回想起他和大人共享过的那个婢女。
而她,一次偷情之后,也曾说过原本中意于大人,只是后来因为欣赏他的才华,不知不觉倾心于他。我喜欢有才的人。她沉思了片刻说道。他并没有主动去问过她的历史,从没问过。他和你一样,都有梦想,也都一样的心灵手巧,唉,可惜了他那个人。然而她曾在一次精疲力竭之后提及过那位葛衣短工,口吻里不知不觉渗透进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忧伤,这让他再次暗生嫉妒,也使他心怀胆怯。他甚至在黑暗中似乎穿越过重重时空,看到她和那个短工纠缠在一起,看到她躺在床上辗转痛苦的模样。就在这恍惚间,他无意窥视到了她的秘密,原来她一直都深爱着那个名不见经传的短工,这不能不令他困惑不解,并由此怀疑起那些流言,不敢相信短工是被那位凶煞般的巡检施以了宫刑;也不敢相信自己就是自己,也许她一直把他当成了另一个男人,就像她说的那样,他总有哪里和那位短工相像。
于是,他屡次坠入使其折磨的昏暗梦境,眼睁睁地看着她和那个短工借助某种力量升腾到半空,一边彼此相对微笑,一边卿卿我我地走进悬浮在半空的城池,走进一栋雕栏玉砌的楼阁,消逝于那卷“哗哗”作响的珠帘后面。
从这个梦境中苏醒,他就整日迷迷糊糊的,魂不守舍,像是梦境与现实颠倒了一样,进而梦魇般地想到他常常沿着短工曾经走过的路径翻过郑家矮墙,蹑手蹑脚地推开她的房门,和她同床共枕,相互缠绵。父亲明明看出他的异样,却无能为力,毕竟那句谶言是从父亲口中迸溅出来的,这样一个天意哪怕是作为父亲也无法改变。倒是她如鱼得水地吮吸掉他的精华,令他日渐消瘦。你不要这么频繁地和她在一起。某天,就连极度渴望讨好郑家的大人也这样告诫他,告诫他千万不要闹到精尽人亡的地步。这无疑又是对他命运的一大威胁,如同父亲那句自他出生伊始就附着在灵魂之上的威胁一样。他淡淡一笑,却毫不解释,只是低头不语。没有什么力量可以令他放弃,就像是没有谁能够剥夺他的梦境,虽然他已渐渐对那个悬浮半空的城市有了些许的动摇。唉,那座悬浮于空的城市是他不倦追寻的蓬莱,巧合的是父亲也要竖立不朽,试图围绕着七座连绵起伏的山峦修筑使其名垂千古的城池。
我哥并不反对筑城。一次,做过爱之后,她一边吻着他,吻着他的耳朵,脖颈和胸膛,一边突然说道。原来巡检认为这座城池是一个诅咒,或者是重被诅咒的谶语,一座城池是四面墙,里面坐了个人,无疑于就是一个囚字。我们郑家不想做囚徒。我哥问你,能不能让城池改变一下?他打个激灵,犹豫了,也沮丧地怀疑起他这次使之迷恋的女人是否为此才接近自己的,怀疑起她这个豪婆的真实目的。不能。最终,他这样告诉她。倏忽之间,他感觉如同坠入梦乡。自从和她有了苟且之事,他就已经把夏季老婆及儿子看抛之于脑后,甚至一度要写下一纸休书。接连十九个夜晚,他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他开始想也许父亲从他出生伊始无意间泄露天机的谶语真的是自己的命运写照,否则他也不会纠缠于她,不会沉迷于她。正是意识到这一点,他才开始感觉书到用时方恨少,开始积极参与到父亲的工作里,更加殷勤地绘制图纸,阅读父亲读过的《易经》,试图破解掉那句如影相随的谶语,也试图透过她说服那位凶煞的巡检。
他破天荒的勤快与发愤颇令唉声叹气的父亲惊讶与怀疑,毕竟父亲一向认为他孺子不可教也。许是这个原因,当他得知父亲要暂且离开,胸膛里立刻躁动不安,觉得能够和她长相厮守的机会来了。其实,即便和大人关系亲密的他也无从知晓这其中的缘由,难以理解为什么会寻个理由让父亲回避。不过,这无形中为他解开了一重束缚,在此之前他既要顾忌到父亲,也忌惮巡检。但父亲的暂且离去就像是突然打破了这两重新旧各异的魔咒,接连两天巡检都率领一干部下去了战乱初定的瑶山,他甚至可以公然和她幽会,进而胆大妄为地留宿于她的闺房,和她耳鬓厮磨,就像一对早被世俗承认的公婆,毫不避讳服侍她的丫鬟,这不能不令他暗自欣喜。但正如那句古话说的,泰极生否,乐极生悲,他从没想到过她的房门会被那群人訇然踹开,从没想到过那天还没等他享受过值千金的春宵一刻,巡检就已经冷笑地站在床前吩咐其手下把浑身赤裸的他用绳索紧紧缚住。那一刻,被拖到床下的他无意识地瞥了她眼,看到那张镇定自若的面靥,恍恍惚惚明白了什么,胸口立刻一凉,联想到老天通过父亲之口为他设定下的始终不能解脱的谶语,刹那间似乎从时光之末斑驳陆离的黑洞深处,看到了那位短工同样悲惨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