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海萍，说，那个又高又帅的帅哥是谁？”四轮车嘣嘣哒哒的，终于到了家。刚从四轮车下来的杨海萍正想回家，早点收拾收拾东西，下午还得回单位，表妹冯巧玲拉住了她。
　　“他是我高中的同学。”杨海萍的脸变得白里通红，有些羞涩地用手抚摸着今天梳了的那条又黑又长的大辫子。
　　“梦中情人对吧？怪不得这么大岁数了还不找，就是为了这个男人。对不？”冯巧玲的脸今天丟了一半，爱化妆的她被雨水弄得满脸的残脂碎粉，和戏里的小丑一样。
　　“好了，巧玲你的眼光不错，张富也是个帅哥。说真话，姓张的人家俊男靓女的，个个光釆照人。”
　　杨海萍打心里往外喜欢张清萍。张清波和张清英这几个漂亮的小姑娘，个个美得像朵花，都是大眼睛双眼皮，毛嘟嘟，水灵灵的，咋看也看不够。
　　“嗯呢，可能是他们家的水好，一方水养一方人。姐，等我那天给你当大媒……”
　　“巧玲，巧玲进屋，大伙要看看你的包。”冯巧玲的妈在院里的几声大喊，把话还没说完的冯巧玲喊进了屋。
　　
　　农村相看，男方要给女方送两个包裹，包裹里要包上布料还有袜子、毛线等等一些女孩子喜欢和实用的东西；女孩子们还会经常拿出来比较，看谁的婆家包里的东西好，臭显摆。
　　杨海萍见冯巧玲进了屋，她和站在院子里的妈妈打了声招呼，回过身往家走去。
　　“杨海萍……你干啥去了？”
　　这阵雨下得把本就不好走的乡间土路浇得更是，除了泥就是泥水沟。
　　杨海萍小心翼翼地低着头，每走一步就得看下一脚放在哪个位置，在杂草丛生的墙头跟一步步地挪。一抬头差点和李军撞了个满怀。
　　“今天，巧玲相亲。你这是上哪去？”杨海萍赶紧把身子贴在了墙头上，想让李军过去。这个小道只有靠一户人家的墙头跟能站住脚，路面上跟本没法走，除了牛粪就是被车压成的黑呼呼稀泥汤子。
　　“你先过吧……我……上卖店买点东西去。”李军一脚踩在了泥里，整个墙跟让给了杨海萍。
　　“你看你，这都能过去。”杨海萍看了一眼脸又变红了的李军，盯了他的脚一眼，一双黄胶鞋整个地没在了泥汤子里。她赶紧几步走了过去。
　　“姐，今天别走了，明早上我送你到路口，帮你扛自行车。”
　　下午快四点半了，杨海萍的弟弟海涛看姐姐要走，他想让姐姐再在家住一宿。
　　“就是，自从上班了，你都有两个月没在家住过了。明早上走吧。起早，妈给你包饺子吃。”
　　杨海萍的妈妈早就从二姐家回来了，她知道海萍要走，进了屋打个转身就回来了。
　　“谢谢，小弟，为了姐你都没喝上酒，还要挨累帮姐扛车子。姐真命好，有你这样的弟弟。”
　　
　　冯巧玲订婚，由于叔叔姑姑、姨姨舅舅多，去的人数是经过精挑细选的，不然去的人太多会被男方笑话的。一家最多去两个人。
　　杨海萍十五岁时父亲去逝了。母亲领着比她小了三岁的弟弟过了整整十年。
　　“姐，咋还和我客气了，照顾你是我应该的。我长大了，是咱家唯一的男子汉，嘿嘿嘿……”张清涛拍了拍不是十分宽厚的胸脯，呲着一口白牙。
　　“妈，那行，我不走了。明天起早你叫我，咱俩包饺子，好长时问没吃妈和的馅了，馋了。”杨海萍也舍不得妈妈和小弟，又怕起早走会折腾妈妈，可看妈妈和弟弟的眼神，她决定今天不走了。
　　
　　“张磊，这么巧？”
　　第二天起早杨海萍和妈妈包了一盖帘的饺子，娘仨早早地吃完了饭，杨海涛扛着自行车把姐姐送上了公路口。杨海萍直到看不见弟弟身影后，才上了自行车向市里骑去。
　　快骑到单位的门口时，杨海萍刚从车上下来，张磊蓬头垢面地从后面上来。
　　“杨海萍……真是……巧……”张磊一愣，心想:难道真和她有缘？不由得眼睛直盯着杨海萍看。
　　原来，张磊早上起来，老爸就追着他问，昨天晚上说的是不是真的，能娶这样的媳妇还不用花钱。
　　张磊的老妈一听，也一声接一声地问:“是不是真的？啥时候能领回家来和家里人见个面。”
　　张磊听后又急又气还没有办法，只有哼哈答应了。脸也没顾得上洗一把，上完了厕所，顺手推上自行车，悄悄地扛出了家门。在村头公路下的小树林来回走了近一个时辰，才上了公路，向单位骑去。
　　
　　“那有空再见，我要到时间了。”杨海萍被张磊看得有些不自然，一回身进了单位的院里。
　　“我为什么会一直盯着她看？难道被父母说得活心了？不能吧？”张磊见杨海萍的脸有些泛红，放下一句话走了，这时才察觉出自己有些失态。
　　“噢！再见……”
　　他的声音很小，似乎还没从嗓子眼里发出来，远去了的杨海萍根本没听见。
　　
　　“铁子，今天富子媳妇来了，我还向她打听她表姐了呢！说是在市里的佳龙上班，你的单位不是路过佳龙吗？哪天你有空去看看呗！”
　　一晃，富子订婚过去了三天，冯巧玲三天后来了张富家串门。张磊的妈一大早上吃完饭，就去了大伯嫂子家，一直坐到天黑日头快落山了，才回来。张磊下了班也没能吃上饭。
　　“妈，你疯了，还真把这事当真了？”张磊看着正在做饭的老妈，后悔那天说的酒话。张磊那天虽说喝多了，心里可明白，就是嘴打绊，说的和想的不一样，可还管不住自己的嘴。
　　“当然当真了，你都多大了，上初中时蹲了一级，高中又复习一年。眼看二十六七了，四舍五入三十了，我能不着急吗？你老弟，十七岁就上媒人了。”张磊的妈说完，使劲和了和盆子里的玉米面子，往锅圈上贴了几个大饼子。心说：不为了等你，你老弟的亲事我都答应了。
　　“妈，你是怕我耽误了大成吧？那你只管放心，该给他订婚就订。”张磊明白妈妈的心情，怕自己一半年不结婚，把大成给坑了。
　　
　　农村不上学念书的孩子一般都二十刚出头就订婚相看，再岁数大一点的说媳妇儿犯愁，怕拖到三十成了光棍，一辈子打跑腿子。
　　“那你不完了吗？咱这哪有弟弟在哥哥前面订婚相看的。要不说，不为你自己想，也要为大成想想。别挑了，挑花眼了看谁都不顺看了。女人都一样，只是模样分高低，再好看有啥用？能当饭吃呀？”张磊的老爸蹲在灶坑边上，边填火，边从灶坑里拽出一棵冒着火星的玉米秆子，点着了手里的烟；抽了两口，又把冒着蓝烟的玉米秆子送进了灶堂。
　　“爸，妈，你们说啥呢？我才多大，不着急。哥，你可别为了我委屈了自己。”张成从外面一开门进了厨房，正好听见了老爸的话，忙说了一句。
　　“大成，今天咋回来这么晚？沙子不好卖吗？快，洗洗。”张磊心疼地看了看晒得黝黑蜗壳的弟弟，给他舀了半脸盆水。
　　张成十八岁就开四轮车卖沙子，一晃三年了。
　　“还行。不过四轮车越来越多了，有点费劲。”张成从张磊手上接过脸盆，到了外面放在地上，把短袖脱了，光着膀子一顿洗。
　　
　　吃过晚饭，躺在炕上的张磊失眠了。身边的张成由于累了一天，满嘴喊着听不清楚的梦话，爸妈也相继传来了酣睡声。张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了，爸爸妈妈的话像身前飞过的蚊子一样，一直在他耳边“嗡嗡”叫:不能为了你，耽误了大成。可自己对杨海萍一丁点的感觉也没有，真的可以和她生活在一起吗？真的可以像吻刘羽飞一样的去吻她？去和她……
　　张磊的头炸开了一样的痛，不知不觉中，窗外响起了一声声的鸡叫声。
　　“爸妈，我们单位有宿舍了，我不想来回通了，天总下雨。”张磊做了个决定，在单位住，不回家了。
　　
　　“张磊，你每天怎么都不出去走走？”张磊在职工宿舍一住就是五六天。明天周日了，他也不想回家，怕爸妈一见着他影就磨叽他和杨海萍的事。
　　张磊没有手机，家里人和他联系不上。
　　晚饭只吃了碗热汤面的张磊，躺在单人床上，看昨天没有看完的小说《简爱》。是和一个同事借的。
　　
　　在外面住是不用花钱，可吃饭也是一笔开销。张磊每天三餐算计着吃，早上一碗浆子两根油条，晚上，一碗面或一碗米饭一碟小咸菜；中午饭两个馒头一碗汤，几乎都是半饱。
　　宿舍同住的老王边收拾东西，边看着躺在床上的张磊问了他一句。
　　“噢！问我吗？不爱出去。”张磊抬眼一看，屋里一共五个人现在只有自己和老王了。
　　“我怎么觉得你这个人不像上过大学的，太……”老王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太……什么？”张磊把正看的小说折了一个角，合上。一跃身，坐了起来。
　　“怎么？还要打我不成？我也没说你什么呀？哈哈……”老王条件反射的，把身子往后挪了挪，半开玩笑地大笑了几声。
　　“我是文明人，读过书的，怎么能和人动手呢？我只想知道，我太什么了？太土，太傻，太……”
　　“行了，我只想说，你太不像个年青人了，没有活力，总是心事重重的。”老王打断了张磊的话。
　　“也许吧！不过我也想变得开心一点。走，要不咱俩上广场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