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天一大早，天阴得像水罐一样，刚九点不过十分钟，天就下起了雨而且越下越大。
　　“这天咋这样，昨晚还亮瓦晴天满天星呢，今天这咋还下上雨了呢？”
　　吃过早饭，张磊的大娘家就挤满了人。基本都是张氏家族的成员，和他们留下的后代，也有几个身旁的邻居。男男女女的都站在三间房子里竖茬茬的；还有才往院子里进的，衣服裤子被浇得全透了，脚上的鞋几乎全被黄泥包裹住了。
　　“谁不说是，这天，说变脸一时。”
　　“这娘家人不得全成落汤鸡了。坐四轮子。”
　　大家七嘴八舌，你一言他一语地站在屋里一顿戗戗。
　　“铁子，今天也放假了，有两三年没见着你来。”
　　三大伯家的二姐和二姐夫骑自行车从十几里地的婆家赶了过来。半道自行车也骑不了了，二姐夫又推又扛地弄了满身的泥，浇得顺头上往下直淌水。
　　“二姐、姐夫快上屋暖和暖和。嗯呢，今天是周日，我放一天假。”张磊赶紧上前将二姐，二姐夫让进了屋。
　　“二姐夫，来抽根烟。”张富有些不好意思地递给二姐天一根烟。
　　“富子，不用客气。今天是你的喜事，别说下这点雨，就是下锥子姐夫也得来。”二姐夫的话让张磊的脸有些发烧。
　　
　　好久没见面的亲人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家长理短地一直说个不停，欢声笑语响满了整个屋子。
　　“张强，张壮，张河，张成，你们一会把桌椅板凳摆好，后院老王家还有三桌，东院大宝子家三桌，别忘了一桌一盒烟。清萍，清波，清英，你们回家取几双鞋来，越新的越好，还有一会你们几个负责给娘家来刷鞋。”过了一会儿，大娘家三姐开始指派任务了。
　　“三姐，用不用我干点啥？吱声。”张磊一听三姐没叫自己干啥。他无所事事地傻站在那，和所有的兄弟们有些不合群了，话也说一到一块去了，听他们谈论的话，自己插不上嘴、接不上话题。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是被这个家族给孤力了一样。
　　“不用你干啥活，你是咱们张氏家的才子，得高看一眼。一会来人你陪喝酒说话就行。”三姐笑着看了张磊一眼。
　　“那谢谢三姐了，可我怕不会劝酒。”张磊没想到三姐给了他这么个任务。
　　“磊哥，你真是个书呆子，就让让，不喝拉倒呗。还省下咱家的酒了呢……哈哈……”
　　“好的三姐，我们遵命就是……哈哈……”
　　屋里又是一阵欢声笑语，压盖住了外面的雨声。
　　“好了，大伙耳朵尖点，有车声就出去接亲！清萍，你们听没听见，让你和英子她们帮忙刷鞋。”三姐又强调了几句，还用大眼睛巡视了一下正低着头在外屋厨房门口站着的张清萍，张清波，张清英，打扮得乍眼靓丽的三个女孩。
　　
　　大伯去逝十几年了，大娘智力不是十分完全，家里有六个儿女，四个女儿都结婚了。只有三姐过日子办事都是嘎嘎的。
　　“知道了。三姐。”
　　“知道了。三姐。”
　　张清萍小声答应了一句，看了一眼和自己一般大小的两个四娘家的姐妹，心里老大的不高兴了。今天她们都特意穿得干干净净的，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一早上就来了，身上也没个泥点子。
　　十点刚过，大门外传来了四轮车的突突声，还有几声喇叭响。
　　“来了，来了，年青人都出去接亲。”站在门口张望着的三姐，忙口身喊了一句。
　　众人顶着雨，一窝蜂似的跑了出去。
　　张磊的爸妈和几个大爷大娘也从屋里迎了出来。
　　“刮风下雨不长远。这媳妇儿能把天方下了雨。”张磊耳边，傻大娘叨咕了一句。
　　
　　“杨海萍！你怎么来了？”
　　当娘家人一个个和落汤鸡似的被接进屋来时，张磊发现了杨海萍也在人群中。
　　“张磊？这是我姨家妹子。你是……”杨海萍指了一下今天的主角——满脸的妆花了一半的一个女孩。
　　“啊……这是我大娘家。那你快坐……我出去看看。”张磊这时才想起昨天杨海萍好像说过，明天她姨家妹子订婚的话。
　　“张磊，正好你们认识，你就坐这桌吧！”张磊刚要出去，被三姐按到了杨海萍和几个女孩子已经坐下了的桌子前。
　　“三姐，这……全是女的，我咋陪？叫清波她们来吧！”
　　张磊的脸急得一下子红到了脖子，心里埋怨三姐。可屋子又小人又多地挤也挤不出去。
　　“清英她们刷鞋去了，等一会才能回来。你先坐一会儿，等人消停了你再出去。”
　　听了三姐的话，张磊只好坐在了杨海萍的对面，眼睛盯着门口，盼几个妹妹早点回来。
　　
　　终于半个小时后，在桌子上已放上了茶水和糖果后，张清萍，张清波和张清英才出现在门口。
　　原来在娘家人没进屋之间，张清萍、张清英、张清波姐妹三人，一人两手拎着一双干净的鞋早早地就站在门口，冒着雨淋，等富子的对象和几个女方家来的女孩，把她们弄脏的鞋换下后，三人各自拎着粘满泥的几双鞋去了大娘家门前的大水泡子，撅着嘴，不情愿的，一只只地把鞋刷了个干干净净。三姐还特别叮嘱，要小心点，别把鞋里面给弄湿了。
　　“哼，真倒霉，赶上这么个天。你看看，我的新衣服都湿透了还溅上泥点子了。”张清萍嘟囔着。
　　“谁不说，我新买的凉鞋，自己今天才穿，就被三姐强行拿去了。”张清英看着自己脚上的一双又大又脏的布鞋，嘴撅得可以挂上个瓶子了。
　　“行了，别说了，谁不是？我还不是特意又回了一次家，取了几双鞋子的。看在富子哥的份上，别抱怨了。”比她俩大了两岁、温柔淑女型的张清波把刷好的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劝了两个妹妹几句。
　　这时的天晴了，碧空万里，连一朵云彩都看不见了，刚刚的雨也不知跑哪去了。
　　“快，清萍你们几个坐这陪桌。”三姐一见清萍三姐妹回来了，又看了一眼摆放在窗台上整齐干净的鞋子。把她们安置在了杨海萍和富子对象的这张桌上。张磊早就趁人们都坐下了这个空当，逃之妖妖了。
　　
　　“说，铁子，和富子媳妇一起来的那个女孩是谁？你是怎么认识的。”下午送走了娘家人，张磊又和几个兄弟帮忙送了送桌椅板凳，盘子碗的，傍黑天又在大娘家大吃了一顿；张磊还破天荒的在众兄弟的逼迫下，喝了两杯老白干，有二两多。
　　迷迷糊糊的在小弟张成的搀扶下回到了家的张磊一进门，老妈问了他一句。她是亲眼看见张磊和杨海萍主动说话的。
　　“啊！我高中的同学。富子媳妇她姨家的。咋了？妈。”
　　其实张磊妈早就知道了杨海萍和富子媳妇的关系。
　　是张富介绍的，对方亲属都相互认识了，张磊妈和杨海萍的妈也唠了好几句的家常嗑，非常地投缘。
　　这时在灯光下的张磊脸和眼仁都是红的。
　　“哥。那个女的真好看。”张清萍吃饭时一直盯着杨海萍看。
　　“哪个女的好看？”张磊斜视着张清萍。身子靠在了西山墙上，两条腿横在了炕沿上。
　　“就那个呗，脸圆圆的，白净净的，眼睛不大的，一笑露两颗虎牙的。”张清萍把扬海萍看了个彻彻底底，就连她下巴子底下有一个小雀斑都看在了眼里。
　　“你……哪只眼睛看她好看了？简直胡说八道，她上学时，是我班上有名的丑女，东施。”张磊简直被妹妹气疯了，大声吼了几句后，使劲咽了一下往上返的胃。
　　“我看也顺眼，没描没抹的，纯朴，耐看。”张清萍刚想回话，嘴张了张，老爸开了口。
　　“我看也是，在所有的娘家人中，数她有模有样，比富子媳妇受看。”张磊的老妈也说了一句。
　　
　　“啥？你们是真没眼光，还是眼睛被雨水浇花了？也是，来的这些女人一个个的跟猪八戒他妈似的。”张磊酒多话也多。往天，不论父母，弟妹说什么，东家长李理短的，他都不吱声。
　　“铁子，你将来要能娶到这样的媳妇儿，我和你妈就知足了。一看就是个过日子的人。”
　　张磊的老爸从大嫂家回来，一进屋就和张磊妈说相中了富子媳妇儿那头来的一个女孩。会来事，有眼力见。接菜盛饭的，啥都自己抢着干。
　　“爸妈，要娶她，你们可省钱了。我……一分钱不用花，这不是吹的……”张磊含糊不清地说完，一头倒在炕上四脚朝天，只几秒钟鼾声如雷，睡着了。
　　“爸，妈，哥真是喝多了，吹上牛了……嘿嘿嘿……”
　　张成盯了一眼睡着了的张磊，又看了看爸妈，冲着清萍做了个鬼脸；捂着嘴，小跑上了外屋舀了半水瓢水，“咕咚咕咚”一顿喝。
　　“我看也是，说大话不怕闪了舌头……嘿嘿嘿。”张清萍嘻嘻笑了几声，推门上了里屋。
　　“睡觉吧，等他明天酒醒了再说。”张磊爸扔掉了手里的旱烟屁股，回腿上了炕。
　　“睡觉，以后少抽点，看这屋叫你抽的，和大烟管一样。将来铁子娶媳妇了，人不得嫌弃。”张磊妈用扫炕条帚扫了扫炕，在炕沿下使劲磕了几下。
　　“行了，等铁子娶媳妇了，我就借了，不抽了。唉……”张磊爸一声长叹，躺在了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