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搏人生之三十四

　　35、承受之重
　　自从打定主意回家后，我开始了准备工作。我让老杨先回去做些准备工作：一是去市政府打听，还能享受什么优惠政策；二是让他将一些技术骨干召集起来，做好回厂大干的准备工作；三是对那些困难职工摸摸底、排排队，我想首先拿出十来万，对大刘家那样的困难户，给予一些困难补助。这样就能激发大家的积极性，提高职工的凝聚力；当然，我还得实行股份制，让全员入股，让他们真正地以厂为家，这是我当工会主席时，积累的工作经验。我个人对于这种经验还是十分认同的。
　　我去了一趟菲菲的服装厂，告诉了我准备回老家的打算，并希望她能够和我一起回朝阳。菲菲舍不下这里的生意，不过她答应只要我在那里立稳脚跟，有了自己的房子，她会带着飞烈回去的。
　　我回番禺将手头工作移交完毕，又和姜老板和黑霸神道了别，这才将我的行李放在了车上。我原本要将车还给李厂长的，可李厂长坚持让我开车回去。按照他的说法，将车开回去不仅仅是为了工作的方便，而且还是身份尊贵的象征，这样洽谈起工作来也方便许多。还别说在朝阳市人们的眼里还真在乎这个，因此我听从了李厂长的劝告，将小车开回家。
　　不过，开着车回家的感觉真的很棒，我体会到那种衣锦回乡的感觉。一路上我开着车，脑中的思绪就像疾驰的汽车，展开想象的翅膀驾驭快速的风，在思维空间里纵横驰骋，上下翱翔。我想到了工厂的恢复、发展和振兴，更想到厂里职工喜笑颜开的面容，当然，我想的更多的是我的愿望、我的抱负、我的事业。我希望能够借助这次契机，推动事业的发展，假如我能够拥有一个自己的厂，一个自己的企业，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多好！我知道离这个目标还很远很远，但我有信心，人的机遇和发展，是不能用常理来推断的，一年前的我，初来广州，可说是身无分文，可是今天当我离开这里时，身上已经拥有了七百万。这笔钱对于那些富翁、大亨也许算不了什么，可是对于曾经一无所有的我来说，就是一种信心、一种资本、一笔巨大的财富，我踌躇满志雄心勃勃。
　　汽车行驶至宜章路段，不知为什么塞车了。我下去一打听，原来是前几天下大雨，将路面冲出了一个大坑，使车子无法通过。附近的几位年轻人当即想出办法，他们搬来几块大石垫在坑里，让汽车通过，每车收费十元，如果车子不交钱，他们就将石头搬开。有一位卡车司机不肯交钱，想冲过大坑，结果陷在里面爬不出来。卡车司机无奈，只得求助那几位年轻人，可年轻人开价非得要二百元。卡车司机想还点价，那几位年轻人根本不予理睬，就这样一停顿，可就使过往的汽车停了长长的一队。
　　许多司机走过来，纷纷指责那位卡车司机，司机无奈，只能忍痛掏出二百元。那几位年轻人见钱到手，便赤脚跳入水坑，将石头强行塞入车轮下，司机一开车，终于爬出了大坑。于是这条长龙慢慢地开始涌动起来。
　　当我将十元钱递到那年轻人的手里时，我的脑子灵光一现，从这几位年轻人的身上我得到新的启示：在当今市场经济的时代，处处都充满了商机，关键就在于你会不会把握，只有善于把握商机的人，才能轻松自如地驾驭发财的时机。
　　我有一种醍醐灌顶似的顿悟，这种觉悟更使我充满了信心。我加大了油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默念道：“我一定成功，即便前面的路举步艰难，我也一定能排除重重困难，去争取最后胜利的。”
　　尽管我归心似箭，恨不得一步回到厂里，无奈路途遥远，加上多次堵车，我到晚上十点才赶到朝阳市。我原本想到宾馆里住一晚再说，可一踏上朝阳的土地，我的脑子就塞满了工厂的点点滴滴，就在我准备将车子驶入宾馆停车场的一刹那，心里突然涌出急欲回厂一看的冲动。我一打方向盘，车子立即朝通往工厂的道路驶去，来到厂区内，我看见厂门口站了很多很多人，都是一些熟悉的面孔。我停车走下来，准备向老同事打招呼，就听人群中有人道：“是老周、是周厂长、是周主席！”我还没来得及答应他们，耳边就响起了一阵“噼里啪啦”的震天鞭炮声。老杨领着人们朝我涌来，走在老杨身旁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我急步迎上去。那老人是我的师傅，想不到仅仅一年，师父竟变得如此苍老。我激动而又伤感地握着师父的手说：“师父，你怎么老得这么快？”
　　“唉——小斌，你不知道这一年我们是怎么熬过来的。”师父还是像过去那样称呼我，听到这种称呼，我的心里油然升腾起一种难以割舍的温情。
　　老杨见我们都很伤感，忙说：“于老，现在一切都过去了，老周不是回来了嘛，我们相信他一定能够领导大家走出困境。”
　　师父拉着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小斌，厂里的职工都信任你，希望你能够挽救我们的厂，你一定要把这副担子挑起来，不要辜负大家的期望。”
　　老杨告诉说：“厂里的职工知道你今天会回来，一直站在厂门口等着不肯回家，他们说只要你回来，就一定会到厂里来的，他们希望你能亲口地说一句，能够站出来带着大家干。”
　　我抬头看了看围在身旁的职工，一双双热切的眼睛，像火一样炙烤着我。我从他们充满渴求的目光里，看出他们对我所寄予的殷切期望。面对全厂职工的深情厚谊，我感到心里一阵颤抖：工厂落到这种处境，我也有着一定责任，如果当时不是我一气之下一走了之的话，也许工厂不至于这么快又陷入破产的窘境。一种难以抑制的自责，像钢鞭狠狠地抽打在我的身上。我应该承担起工厂复兴的重任，这不仅是我的责任，也是对我过错的一种补偿。
　　一时之间，我觉得有满腹的话，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朝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说：“我周斌何德何能，能让大家如此看重？不过我虽然才浅德薄，但是为了报答大家的厚爱，我周斌发誓一定和大家同心同力，让我们的工厂重振雄威！我相信只要大家团结一心，共同奋斗，凝聚起人人之光，就一定能托起我们工厂的辉煌。”
　　我仓促而短暂的谈话，竟然博得了一阵热烈的掌声，我知道这掌声并不是因为我的话讲得好，而是表达了广大职工对我支持。
　　在我和老杨的再三劝说下，厂里的职工这才陆陆续续地散开。我将师父送回家，同老杨来到厂招待所，里面虽然简陋，但铺盖还是比较干净，我们坐在床上进行了彻夜长谈。
　　老杨虽然回来只有几天，可却做了不少的工作，我布置的三件事，他都一一进行了落实：在市政府的优惠政策方面，上次的改制，有关优惠政策已经享受了，不可能再有新的突破，不过鉴于工厂的实际情况，市政府经过研究决定：一是减免工厂三年的契税；二是根据就业情况，发放就业扶持金；三是发放五百万的低息贷款。在技术骨干方面，老杨通过和他们联系，绝大部分骨干都表示愿意回来为工厂的振兴做贡献。至于特别困难职工，老杨也摸了一下底，除了大刘家以外，还有二十几户家庭有这样那样困难，老杨根据困难的情况，做了一个困难补助表，大约需要资金六万多。当然，还有两百多名职工很快就会面临揭不开锅的困境，如果工厂还不能恢复生产，那么其后果将会更为严重。
　　老杨这几天工作太累了，将工厂的有关情况介绍完，我问了他几个问题，却不见他吭声，不一会就传来他的鼾声。我不忍吵醒他，就只能任由他高奏独眠曲了。
　　伴随着一高一低抑扬顿挫的鼾声，我陷入了沉思。我眼前面临的困难还很多，厂房基本上已经破烂不堪，要生产就必须进行修缮，好在工厂的主要设备在职工们自发的保护下，完好无缺地保留在车间里，只是库房里找不到一根角钢、一块钢板了。如果要恢复生产，就得购买大批的钢材。上次入股，大多数职工已将全部积蓄投入，且全都赔了本，再次启动，根本拿不出钱入股；可不采取入股办法，就很难将大家的心凝聚起来，树立以厂为家观念，今后一旦走出困境，也许会重蹈人心涣散的覆辙。
　　躺在床上，我根本不能入睡，脑子乱糟糟的，仿佛在熬粥，正“哗啦哗啦”地响着、闹着、折腾着。我率性穿衣起床，轻手轻脚地走到室外的草坪。四周静悄悄的，连虫鸣蝉唱乃至老鼠爬动的声音都十分清晰。我抬头看看天，月亮融入厚厚的云层，唯有星星在诡秘地眨着眼睛，似乎正用嘲讽的眼神蔑视着我。
　　我突然打了一个寒颤，感觉到整个身子被一种冷风包围，觉得整个人处在一种沉重的压力之下。我想起米兰•昆德拉的成名作《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的一段文字：“最沉重的负担压迫着我们，让我们屈服于它，把我们压到地上……于是，最沉重的负担同时也成了最强盛的生命力的影像。负担越重，我们的生命越贴近大地，它就越真实存在。”回味这段文字时，我感受到了难以言语的压力和沉重。
　　当然，我并不会被这种沉重压下去，而是勇敢地从承重中走出来，我觉得在沉重的压力下，它更大的反作用力会促使我走向一个新的起点。
　　想到这里，我甩开了脑中纷至沓来思绪，我觉得应该冷静一下，好好地清醒清醒头脑。我用冷水洗了个脸，脑子清醒了许多，睡意也悄然袭来。我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又轻手轻脚来到床上，钻进被窝，我必须好好睡一觉，从明天起将面对着许多许多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