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民殃的哀声(2)
作品名称:高山岁月 作者:王双贵 发布时间:2018-10-04 20:04:55 字数:4528
2、
这时候,生产队长刘云金,己经和几个石匠师傅商量好修建的办法。便开始对到场的社员说道:“青年人都往大桥上抬石头,岁数大一点的刨泥、搬砖。好,现在马上开始干活!”
刘孝文属于青年人一帮的,他就和刘大荣搭伙抬石头。他们干得很起劲,专捡大块的石头抬。抬了一会儿,刘大荣就没有力气了,他小声对刘孝文说道:
“这是在生产队里干活,咱不要太卖力气了。就是干得再多,一天也只给划十分工时……”
刘孝文向站在大桥上监工的生产队长刘云金偷看了一眼,小声说道:
“队长在桥顶上看着呢,不出力干行么?……”
“你真是傻冒儿!”刘大荣歪嘴斜眼的说道:“一天只吃二两九钱三地瓜干,谁有力气?队长他心里也不二虎……”
刘孝文寻思了一下说道:“再抬几块大的吧,稍等一会儿累的没有力气了,咱再开始抬小的。”
“再抬两块大石头,只两块!”刘大荣不乐意地说道。
刘孝文又找了一块较大的石头,和刘大荣俩往大桥上抬。但是,刚抬起来还没走上几步,刘孝文也开始觉得浑身没有力气了。早上他妈妈从锅里拿出的那个糠团子给他吃,他没舍得吃,又叫他妈妈放回锅里了。他这时想:要是把那个糠团子吃下去就好了,也许还能坚持干到晌午。眼下他和刘大荣己经抬了十多块大石头,肚子里早空了。他真有点后悔。而这块大石头也太重了!刘大荣在扁担的另一头,也气喘吁吁地说道:
“我,我实在抬不动了……”
忽然,刘大荣一个趔趄,张倒在地上。
“哎哟!……”
人们只听到一声惨叫,见刘孝文肩上的遍担抽落下来,斜滑过来的大石头,压着沉重的扁担头正好撞在了刘孝文的腰部,一阵难以忍受的疼痛,也使他扑通一声张倒在地上。
“哎呀,哎呀,快……快点过来救人呀!……”
工地上的社员劳力,一齐惊慌地喊叫起来。刘增奎和生产队长刘云金,抢先跑过来搀扶起刘孝文和刘大荣两人。刘大荣倒在地上被人一扶,娃呀妈呀地喊着腰痛,腿痛……并且埋怨刘孝文说道:
“我说别专抬大块的石头,你就是不听!这回把我的腰也扭坏了。哎哟、哎哟……一点也不敢动弹了……”
生产队长刘云金和刘增奎两人把刘大荣和刘孝文搀扶起来以后。工地上的社员们都围上来问长问短。刘云金向刘大荣和刘孝文两人说道:
“你们俩儿先到会计室里去歇一会儿吧,我派个人去找大队赤脚医生,过来给你们检查检查。”
两个社员搀扶着刘孝文和刘大荣,向生产队的会计室走去。刘云金向在工地上干活的社员们说道:
“大家干活的时候,要尽着力气干。能干多少干多少,千万再不要粗心大意,弄伤了身体。”
工地上的社员又开始干了起来。但是,干活的社员这回可都长了心眼,全都在慢慢地抬,慢慢地搬,都以不出事为原则。东河的大桥,在全生产队社员的土造土建当中,经过十多天的时间就完工了。但是,刘孝文的腰肌劳损病,一直没有好转。腰肌劳损这种毛病,复发起来是很疼痛的。刘孝文不能动也不能走,天天躺在炕上,由母亲护理着。刘增奎发起愁来说道:“孝文学校的周师傅寄来的钱,剩下的那几元给孝文买药吃吧,让他的病早些好起来……”
常言道: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剩下那几元钱,家中本来是留着买皮头布料,给五个孩子做过冬的鞋用。刘孝文这样一病,也只好先拿去买药了。
刘增奎花七元钱到公社医院给刘孝文买了三服药,由他的母亲煎好了以后给刘孝文吃。吃下去的第三天,刘孝文就觉得腰部疼痛减轻了一些。等到第五六天以后,刘孝文就可以慢慢的下地走动了。刘增奎这才放下心来。
这几天,生产队里没有活干,社员们都呆在家里闲着。刘增奎昨天去帮助刘大德家,把猪圈里的粪抬出来了,今天也闲在家里。这个时候,刘孝文趁着全家人都在跟前,便试探着把他要去东北找工作的事情,向全家人说了出来。刘增奎听了以后,打了个愣怔,吃惊的说道:
“你又要去东北?……那有多远呐……”
刘孝文说道:“远怕啥?只要能挣到钱,捎回来养活全家人,再远的地方我也不怕……”
“你才二十岁,猛然走去那么老远,家里会跟着你担心的……”刘增奎皱着眉头说道。
“我听刘孝策说,去年秋天,咱村的青年人,不是有好几个人去了东北的吗。而且,他们已经都往家里捎钱回来了……”刘孝文劝他的父亲说道:“爹,就叫我走吧,咱们家乡这么穷……在家里,眼瞅着我这一辈子,也没个出息的……”
他的母亲叹着气说道:
“文儿,儿行千里母担忧呀!到了东北,你能照顾好自己吗?”
“妈,这几年我在外面读书,已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了。”
刘孝文向他母亲劝解说道:“在家里,我二弟弟也十三岁了,再住一年半载下了学,也能帮着我爹干一些活。我走了家里不能有太大的闪失……”
刘增奎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刘孝文又慢慢的开口说道:
“……再说,我己经这么大了。咱家里老是这么窍,谁家的闺女肯跟咱?就是有人跟了咱,又怎么养活得起?……”
刘孝文的母亲叹了口气说道:
“唉,说的也是。家里老是这么穷,没人能看的上咱……”
刘增奎慢慢地睁开眼睛,看着刘孝文说道:
“文儿,爹真是舍不得你走啊!你长这么大,没有走出去这么远,你爹我……真是不放心啊!孩子……”
说到这里,刘增奎两滴眼泪淌出来,趴哒地滴到膝盖上。
这一次的全家谈话,就这样结束了。过了四五天的时间,刘孝文腰痛的毛病渐辦的消失了。可以到院子里和大门口上来回的走动走了。又过了两天,这天一吃完晚饭,刘孝文便悄悄的去到了刘孝策家的家里,去打听、商量自己要去东北的事情。
刘孝策的爹妈到炕上休息去了。刘孝策把刘孝文领进隔间他住的屋子里,他让刘孝文坐到炕沿上,然后小声的问道:“听说你的腰在修东河桥的时候,被扁担头撞坏了,好了没有?”
“花了七元多钱总算快好了……”刘孝文也把声音放低的说道:“哎,我今天晚上过来,就是想跟你商量商量去东北找工作的事情……”
刘孝策找着火柴,点上小煤油灯上,有些神秘兮兮的说道:
“我看你去行!你家里弟兄多,走一个也不觉得少。像我只一个,爹妈是死活也不让我去的……”
“可是……”刘孝文有些茫然的说道:“东北那么远,我一个熟人也没有。到了那里去找谁?”
“最好能有个亲戚?……”刘孝策挠着着头皮思考着。忽然他想起来,压低声音说道:“有了。南耩村我姨娘家的大小子,去年秋天去了东北,年前还曾给俺家来过一封信。你等等,我找找给你看……”
刘孝策在炕前桌柜上的一排书籍当中,找了一会儿……终于把那封信找到了。他拿到小煤油灯下,指着那封信的信皮说道:“孝文,你看,他的地址是:哈尔滨市南岗区刃具量具厂。”
“哦,他还是在大工厂里干活?”刘孝文看了心底里一阵激动,问刘孝策说道:“不知道现在那个厂子里再收不收工人?
“那我不知道……”刘孝策小声说道:“哎,我写封信去给你问一问吧?”
“不用了吧,那得多长时间……”刘孝文己经铁了心要去东北,他心里暗暗估计:到黑龙江省的信,一去一回至少得一个月的时间,他觉得时间太长了。就对刘孝策说道:“要去就得马上去。你把这个地址写给我吧。”
“那好……”刘孝策赶快找出笔和纸,凑在小煤油灯下,对刘孝文说道:“我就给我那个表哥写封信吧。你去到了以后,叫他好好关照你,帮你找个工作……”
“我真太感谢你了,学策!”刘孝文说道。
“这还用的着感谢嘛?谁叫咱们是好兄弟加朋友?”刘孝策想了一下,忽然又问:“你有路费吗?……”
刘孝策这样一问,把刘孝文一下子给问住了。关于去东北路费的事,他还未来得及考虑。不过他在小煤油灯下眨着眼睛说道:“路费的事……我还没来得及想……不过,我想我会借到的……”
“你到哪里去借?”刘孝策诚挚地说道:“眼下社员们家家都在闹饥荒,谁能有闲钱借给你?我这几年,自己攒了一点钱,就先借给你二十二元吧,买完到哈尔滨的车票还能剩下两块多一点……”
“这,这怎么好哪?”刘孝文感动得眼晴里含着泪珠儿子说道:“学策,你这样无私的帮助我,我多会儿才能报答你的相救之恩啊!……”
“咱们是兄弟加朋友,别说那些格外的话……”刘孝策想了一会又说:“你走的时候带点山东省的布票过去。听说山东省的布票拿到黑龙江省也好使……”
提到布票,刘孝文想起来,那时山东省每人每年只发给三尺三寸布票。可他家里没钱买布,都剩在家里。他对刘孝策说道:“行,我家布票倒是有,我可以多带点过去……”
刘孝策一边写信,一边对刘孝文说道:“你再想想,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办的没想起来?”
刘孝文静静的想着。忽然,他想到刘惠钰的事。那天晚上,他和刘惠钰在村边的打谷场上相亲相抱的又发生了关系之后,两个都发了誓言,都说今后一定相爱到老,永不变心。这次他走了以后,他很担心刘惠钰会受到家人的指责,甚至会阻断她和他的联系。如果那样,刘惠钰怎么办呢?可是,这件事情他又怎样与刘孝策说呢?自己和刘惠钰多次发两生性关系,男女之间的这种偷情事情,是很难向别人说出口的。他心中很为难。
不一会儿,刘孝策把信写好了。他找个信皮把信装进去,交给刘孝文说道:“你把这封信揣上。去到了以后,保证我那表哥会很好的关照你的……”
刘孝文把信揣进自己的口袋里以后,望着刘孝策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刘孝策马上看出了刘孝文还有些心事,立刻又问:“怎么?还有别的事情?”
“没……没有了……”刘孝文想把他和刘惠钰的事,告诉刘孝策。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来。便改变话题说道:“我担心走了以后,我爹的胃病恐怕会复发。请你到时候,替我关照一下……”
“行!”刘孝策满口答应他说道:“增奎伯有病,以后我一定会经常到你家去看他。”
这天晚上,刘孝文和刘孝策一直谈到半夜十二点钟。
第二天早晨,刘孝文全家人吃完早饭以后,刘孝文就把昨天晚上去找刘孝策商量去东北的事情,向全家人说了一遍。全家人听后,又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刘孝策能把自己多年攒下的钱,拿出来给刘孝文作路费,免去了全家人为路费的事情操心犯愁。担心的是,刘孝文自己一个人孤单单地去到东北,以后再遇到磨难怎么办?刘增奎沉思了很久,心情仍然不悦。刘孝文的母亲没有说话,只是眼泪一个劲的淌出来。要知道,在中国的老百姓当中,把这种情况叫作‘死逼梁山上关东。’如果刘孝文不被学校开除或家乡有吃有穿,没有饥荒。一个受全家人爱戴的大小子,怎么会背井离乡去到儿千里之外的地方去另谋生存啊!
苦难的年代,苦难的人啊!……
全家人经过了一段伤痛之后,刘孝文的爷爷先说话了:“都不用发愁。我看咱们的文儿不是块猪襄膪。他有一肚子书底,也能吃苦受累,到了东北一准能有出息!”
刘孝文十分理解作父母的与儿子难舍难分的悲伤心情。他向父亲母亲,宽慰着说道:
“爹、妈,不用为我担心。刘孝策给我写了一封信,叫他的表哥好好的关照我。到了东北以后,我有了这位熟人,是不会再有别的事情的。这也许是我命该如此吧!”
事情终于就这样定了下来。最后,刘增奎放低声音说道:
“这件事情,千万别向外人透露。要是提前被大队知道了,说不定会有麻烦的。等文儿走出去以后,他们要问,就说文儿有事到他舅舅家去了……”
第二天白天过去。到了晚上夜黑人静的时候,刘增奎叫几个孩子都到炕上去睡觉,刘孝文的母亲就在外间,偷偷地和面,烙了几个加了玉米面的糠面饼子,准备给刘孝文拿着好路上当干粮。又把家中放着的布票,拿出二十尺,交给刘孝文带上。一切准备好了以后,天已经到了后半夜,刘孝文深情地扫视了家里一遍,就悄悄地出门走了……
“文儿,走好呀!……”
送到大门口上的时候,刘增奎和刘孝文的母亲,望着提心吊胆消失在黑影中的儿子,像作贼一样哽咽着喊出一声过后,两颗悲伤的父母的之心,一下子风刀雪剑给撕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