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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尽沧桑(一)

作品名称:给历史一个回声      作者:一册山河      发布时间:2018-10-04 10:22:33      字数:8875

  历经沧桑:我的叔叔与姑姑
  
  父亲有兄弟姐妹六人,他排行老大,下面有四个弟弟,一个妹妹。下面我依次予以讲述。
  左右逢源的二叔
  二叔滕书幹,1938年农历七月生,只比父亲小一岁,乳名叫财生,寄托了祖父母对他的希望,长大后,不至于受穷,衣食无忧吧。后来,二叔果然发了点小财,养育了五个儿女,也对得起他的这个名字。
  二叔的眼睛给我的印象特深,它是深凹进去的,眼睛周边是一圈暗蓝色,显得有些怕人,小时候,见了他的眼睛,我就要把头拐到另处。他的那双眼睛,如果加上一点笑,就显得很是狡黠。据父亲讲,二叔确实聪明,小时候特别爱运动,像踢毽子,打皮球等,都是一学就会。但二叔不怎么爱读书,而且从读小学时就开始学会了抽烟,刚开始就是捡别人的烟蒂抽,只要别人一丢下,就连忙捡起吸几口。后来,有了钱,就自己买烟抽,这也是他最后死于肺癌的肇始罢。
  十五六岁时,二叔就不愿意在学校学习了,跟着一个做圆木的师傅学手艺,这方面就表现出了二叔的聪慧,刚开始,师傅什么也不教,只让他做一些家务和杂事,尤其是师母,老让他给带小孩。二叔最烦带小孩了,于是,他把师傅的儿子带到外面,吓唬他,后来师傅的小孩一见二叔就哭,二叔对师娘说:小孩子不喜欢他。师娘只得不让他带了。二叔很喜欢圆木这门手艺,特别专心的跟着师傅学,加上他师傅的手艺高,对徒弟要求也严,二叔进步飞快。所谓名师出高徒,二叔的手艺学得精,别人三年都不一定出得了师,而他学的时间短,不到二年就出师了。二叔做的脚盆、水桶等一出手成品就严丝密缝,可以做到滴水不漏。师傅都啧啧称奇,说他是为做圆木而生的人。
  1958年,二叔就结婚了,那年他报名参军,体检、政审都通过了,即将成为一名光荣的中国人民解放军。但二婶寻死觅活的反对,她担心二叔当兵有危险,也担心二叔变心,这样一闹,就把二叔的参军梦给搅黄了,给破灭了,也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是不是也改变了我们这个家族的命运呢?试想,有一个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人,他的家庭出身一定不是富农吧?别人也是不敢随意欺负的吧?当然这是假设,假设有什么用呢?也许就是命中注定。佛不是说: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来世果,今生作者是。
  二叔凭他的手艺加入了汉阳县圆木社,但随着他几个孩子的出身,单靠一个月那点微薄的工资收入是养不起这个家的,于是,他退社回了家,自己挑着担子走街串巷,进行圆木维修,挣点小钱养活一家七口。二叔的手艺本来就好,加上勤快,很快名声就传出去了,方圆几十里的姑娘出嫁,都要请二叔去做脚盆、桶之类的七件套做陪嫁。钱也越赚越多了,但滕塆的人眼皮薄,看不得别人好,而且祖父母与一些人有罅隙,于是就有人,跑到大队去打小报告。大队干部一听,这不是阶级斗争新动向又是什么?便在广播里点名批评二叔搞副业是“资本主义尾巴”,一个富农分子的发家致富是向贫下中农反攻倒算,要没收二叔的工具,还要二叔自己把工具交到大队部。二叔没得法,只好把工具全部交到大队去了。
  但二叔不是那种服硬的人,他喜爱圆木,一天不做,赚不倒钱不说,手还庠。于是凭着记忆,开始重做工具。经过一段时间的摸索,在无数次失败,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二叔竟凭着自己的一双手做出来了一套工具。那些工具做工很精细,比原来的工具更好用。二叔只好白天在生产队做事,晚上到别人家加班做木工。这样一做,就做到半夜鸡叫,直到把那些不成形的木料做成精细的脚盆、桶之类的七件套。当时做一个工是五元钱。为了这五元钱,二叔拼命的做到大半夜,全都是为了他的子女们能吃饱穿暖,这样不惜命,为他后来的病痛埋下了隐患。
  当时的生产队长,知道二叔在外做圆木(因为农村有着广阔的市场,完全禁是禁不住的。说不定他的姑娘出嫁,也一样要请二叔去做脚盆、水桶七件套),但就是无法完全控制父亲的财路。生产队长的心里不平衡,于是便找些不是理由的理由来罚二叔,让他把一块田的土砌成的砖挑起来,当时农村做房子都是土砌的砖,那块田足足有三亩了。二叔感到特委屈,但不得不在强权面前忍气吞声,只得一夜间,把那田里的砖全部挑起来了。
  但二叔就是二叔,他比父亲和其他几个叔叔要灵活,说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也好,还是好汉不吃眼前亏也罢。二叔在哪个讲究阶级斗争的年代,见了那些兴风作浪,狐假虎威的地方官员们总是点头哈腰,随身带着两包烟,一包差烟,自己抽,一包好烟,见干部撒一根,有时还把那些头头脑脑们请到家来,好酒好饭的招待一番。二叔对地方官员小恩小惠,也许是无可奈何,因为不把他们打点好,二叔他那个大家庭就要吃一些亏。但二叔的糖衣炮弹还真起了作用,他和村干部们称兄道弟,虽然也和祖父母、叔叔们一样没少挨批、挨斗、挨打。但吃了人的嘴软,拿了人的手软,那些村干部们对二叔下手就避重就轻多了。只是祖父母、叔叔们就没那好的命,几多次被斗得死去活来。二叔显然干涉不了他的狗肉朋友们。那是多么无可奈何的社会啊!
  1978年改革开放后,二叔精明地嗅到了商机,他把家里的空地改成猪舍,养了百十头猪,一下子成了滕塆的万元户。有了钱,就想盖新房,他瞄准了村子里的一块宅地,那是很多人都梦寐以求的一块地基,二叔肯定花了不少钱贿赂村干部,最终那块地落到了他手上。率先在村子里盖成了四间大瓦房,在当时那个房子就相当于现在的别墅。二叔家的几个子女非常有出息,唯一的儿子老五考入武汉大学,成了塆子里唯一考入名牌大学的。其他几个女孩,个个都是做生意的好手,赚得盆满钵满的。
  记得刚改革开放时,应该是梦兰吧,和我同年的,她抱着一个婴儿到温泉我们家,为的是寻找一个做生意的市场,父母亲都是不谙经商之道的教书匠,自然给他提供不了多少帮助,于是她转战潜江总口姑妈家,姑妈与市场接触得多,帮她租房子,介绍客源,加上她的经商头脑,如今在总口已是名气不小的批发经销商。
  二叔70岁那年,病了,咳得很厉害。一检查,发现患的竟是肺癌,而且到了晚期,这可能是他长期抽烟的结果。他知道自己患病后,没有丝毫的紧张,坚持无为而治,不吃药,不打针,精神状态还像往常一样。可就是这个病,吓坏了我的二婶,她一激动,反倒中风了,还得需要病了的二叔照顾。二叔没有一点怨言,悉心照顾二婶那真是全心全意的。一辈子对一个女人好,二叔也表现出了一个男人的风范。没想到,二婶竟在二叔前先走了。此时,二叔还养了六十多头猪,一直到他卧床不起时,他还惦着他的那些猪。75岁时,二叔病逝在家中,走过了他风风雨雨的一生。
  
  古道热肠的姑妈
  
  2016年3月,我在长春金融研修学院培训,还没结束,就接到父亲给我的电话,说姑妈去世了。虽然我们心里有准备,但这个噩耗还是来得太快和太突然。我连忙收拾行李,不等培训完,就奔赴机场,连夜赶回武汉,一到武汉,弟弟已在机场等候多时,顾不上疲劳和夜色,又直奔潜江。在飞机上,在汽车里,姑妈的形象就在我的眼前打转,回忆漫开。
  一
  在崇阳时,就知道自己有一个姑妈,在潜江的一个农场,因为她经常给父母写信,有一年还看到过姑妈和她几个孩子在一起的一照片。但我一直到1984年以前都没和姑妈见过一面。
  姑妈滕书慈,小名会珍,1942年2月生。据父亲说,她一生最大的特别就是勤劳、会做事,肯帮人,不怕事。1959-1960年困难时期,农村吃食堂,有劳动力的人吃得多一些,没有劳动力的人吃得少一些。当时祖父在大队养猪场当饲养员,祖母在离家近百里的砖瓦场当农工。家里除姑妈外,还有年迈的姑太和当时年幼的四叔、五叔,由于他们都没有劳动力,每天只能靠食堂给每人打一瓢羹度日。四叔、五叔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天就这一点羹,塞牙缝都不够,四叔、五叔饿得嗷嗷叫,怎么活?全靠姑妈工余时下湖挖藕。她要躲过无数双眼睛,趁别人午休时,她就溜到湖里,挖野藕。把野藕挖出来后,藏在湖里的茅草丛中,遮掩好,晚上收工后,她才敢带回家。回后,她把藕和食堂发的一瓢羹煮成糊糊,给姑太和四叔、五叔吃,就是这样,度过了那饥馑的年代的。本来,父亲是准备介绍她到崇阳来参加工作的,接受单位、迁入手续均办好了,但由于老家出了“成份事件”而作罢。
  后来,姑妈因与姑父结婚而去了潜江总口农场,姑父姓肖,与姑妈是姑舅老表,属亲近婚姻,但她的四朵金花都是正常人,而且对于做生意,还比常人聪明得多。
  总口农场创建于1955年,地处江汉平原腹地,国土面积114平方米,耕地面积10万亩,农林牧副渔全盛面发展,是湖北省最大的农垦企业。姑妈进了农场的修理厂,成了一名技术工人。姑妈会处理人际关系,加上心灵手巧,尤其织得一手好毛衣,因而周围总有一帮朋友。姑妈工作任务也完成得出色,不多久就获得了领导和同事们的好评,成长为妇女干部。但由于受老家成份的影响,而得不到进一步提升,即使这样,姑妈也在工人岗位上干得很出色,样样任务都完成得好,总被单位评为先进工作者。
  二
  1984年暑假,父亲派我和妹妹去潜江看姑妈,那是我们第一次单独出远门。当时,根本不知潜江在何方?但是,能走出山区去外面看看,我和妹妹还是很期望的。
  在路口,父亲把我们送上了去汉口的班车,看到父亲的身影越来越小,树木一排排“刷刷”的倒退,我仿佛自己长大了,原来都是父母带着我回故乡,现在是我带着妹妹去一个我从没去过的地方。
  经过近三个小时的旅行,我们到了崇阳汉办,位于汉口崇仁路京汉铁路旁的一处宅院里,当时崇阳来的客运车就停靠在这里。此时的京汉铁路已没有了客运,全改成了货运,而且运煤的车多,因而,崇阳汉办的院子里,尽是飘荡的煤灰,脏得不得了。我和妹妹从那出来时,我们鼻子里尽是煤灰,擤出来的鼻涕都是黑的。我们下车后,就看见姐姐在那等着,她已在汉西车站参加了工作,她领着我们走出汉办,折向崇仁路,再到解放大道,坐公汽把我们带到她在汉西的宿舍里。已经是傍晚时分,姐姐便带我们到单位食堂打了一份饭菜,饱吃了一顿。吃过晚饭,姐姐说,明天要到小平表姐那坐车去潜江,因为车发得早,今晚就要过她那里去。于是,我们便去小平表姐那里宿了一晚。
  小平表姐的单位是新华路长途汽车站,在繁华的解放大道上,那里有发往全省各地的班车。我们去时,已是晚上八九点了,但车站里仍然灯火通明,人头攒动,车场地,密密麻麻的班车一排排的,进出口处,班车进进出出,一派繁忙的景象。整个车站,充斥着、弥漫着汽油味。我们还特意深呼吸,那浓浓的味道真好闻,在我们的心目中就是远行的味道。小平表姐热情地接待了我们,还怪我们没到她那里吃晚饭。姐姐说,这已经够麻烦了,还怎么好意思再叨扰呢?武汉的夏天,那个热啊,白天晚上一个样,怪不得有“火炉”之誉。我们便卷上铺盖,上了小平表姐那幢楼的楼顶,楼上已被竹床占满,有人索性把床都架在平顶上。我们找了一块窄窄的空地,铺上一床凉席,躺在上面,数着夜空的星星,看着城市绚烂的灯火,乡村少年的心也是醉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小平表姐就喊醒我们,车要出发了。我们一骨碌爬起来,洗把脸,表姐已把早点给我们准备好了。吃过后,我们就下楼,坐上了去沙市的长途汽车。表姐给我们划好了票(那可是计划经济时代国企的福利),没要我们出钱,又省下了一笔费用。
  告别姐姐和小平表姐,我和妹妹就踏上了去潜江的旅程。出新华路汽车站,向西越过汉江,走318国道,我以为要经过汉阳县的,可后来没有经过。中途还在一个叫毛嘴的地方吃了中饭。进入潜江境内时,只见一望无际的平原,被高高的两排水杉分割成一块块一绺绺的,水杉间是笔直的水渠,这与鄂南崇阳,出门就见山,走路全是岭的风景迥异。到达潜江县汽车站时,已近下午2点。出站后,我看了看去总口农场的班车,得下午4点才有唯一的一趟车。买好车票后,其间还有2个小时,在车站坐等,肯定难受,我们便到潜江县城逛一逛。
  潜江,地处江汉平原腹地,北依汉水,南临长江,东与沔阳接壤,西邻荆州。去上哪里呢?记忆里,我仿佛在一本书上看到过介绍,大戏剧家曹禺先生就是潜江人,其时正迷上了文学,正好有个朝圣的机会,怎么会放弃呢?于是,出了车站,见到行人就打听,曹禺故居在哪?没有人知道。只好在城里闲逛,这潜江城,比起崇阳县城来,也强不到哪里去。破旧的街道,楼高也不过二三层,在烈日下也是无精打采的。只是城里街道两旁的树比较多,躲在树荫下,才感到丝丝凉意。以后才知道,曹禺先生只是祖籍潜江,他一辈子也没到过潜江。不过,后来,曹禺先生写过一篇《我是潜江人》,为自己正了名,也为潜江站了一次台,现在潜江建有曹禺纪念馆,是中国唯一一家收藏、陈列其著作及资料的地方性纪念馆。
  寻曹禺故居不值,又没有其他地方可去,加上时间也花了不少,离去总口的车开也将临近,我和妹妹就回到了车站。终于,等到了去总口的车来。
  车驶出潜江县城后,沿潜(江)监(利)省道南行15公里左右,得半个小时车程,到总口农场车站。我和妹妹下得车来,就被葱茏笔挺的水杉,一块块正方形的田畴,一条条明净的沟渠所吸摄。正值七月,农场的水稻正垂着沉重的喜悦,棉田的棉桃正绽放着洁白的欢喜,园子里的梨、田地里的西瓜、香瓜正硕果累累,这里才是丰收的景象。我和妹妹一路找到修理厂,正好遇见一男子,便上前问:大叔,请问肖永春家在哪?那男子没正面回答我,更没问我们从何来?到哪去?找肖永春干嘛?只说:跟我走。我和妹妹觉得这人好怪,不怎么吭声,就带我们走。这里的人也太好了。于是,我们就跟着那男子,走到一片平房前,红色的砖墙,黑色瓦,整齐划一,一看就是那个年代的工人新村。
  那男子,把我们带进了屋,那时的门都是敞着的,他对我们说:就这里了。说完就走了。我们正纳闷着,忽然就有一个女孩的声音,笑盈盈地进来了,我们转身一看,那女孩或许和我差不多大。她对我们说:是崇阳舅舅家的君辉吧?!我点点头,并问她:你是?她一脸微微的笑,说:我是爱民。仿佛来之前,父亲和我们说过姑妈家有四个女儿:爱民、艳民、利民、友民。我连忙说:啊,你就是爱民,听我爸爸说起过你。又问:刚才那个带我们来你们家的大叔是谁?人好好啊,只是不怎么说话。爱民笑得更出了声:那是我爸爸呀!我和妹妹一脸的惊诧,我这姑父也真有意思,我先前就是问的他,他原来是肖永春,他却不说自己就是肖永春。我也不由得笑了。
  正在我和爱民对话时,又一个风风火火的女声飘进了屋,爱民说,她妈妈回来了。姑妈回来了?我们向屋外望去,只见一个身材瘦高,眼睛长得和我三叔神似的女子走了过来,我们迎上去,喊了一声:娘娘。姑妈一手搂着我,一手搂着妹妹,两行热泪滴在我的脸上,那种温暖是只有亲人之间才能感受得到。姑妈问这问那,我们一一作答,更多的是问父亲的情况,边问边说:我大哥这多年吃了不少苦,遭了不少罪。现在好了,也平反了,儿女们也大了。说着,艳明、利民、友民也从外面回来了。姑妈这才问我是那一年出生的?我回答姑妈后,她指着爱民说:除了她比你大,是姐外,其他都比你小,是妹妹。我一个一个认识了。
  这是我和妹妹第一次见姑妈,也是第一次见这些表姐妹们。姑妈对我们的到来非常高兴,专门吩咐姑父去买了肉、鱼、鸡,什么好吃就买什么。晚上的一桌菜,不是山珍海味,胜似山珍海味,吃得我和妹妹撑不下去,姑妈还在往我们的碗里添鸡鱼肉。这就是血脉相连,姑妈她是父亲的亲妹妹,自然对我们关爱有加。晚上,姑妈居然给我们打来一盆水,让我们洗澡。我们都那么大了,还要姑妈如此无微不至,脸不禁发热,怪不好意思的。连忙对姑妈说:娘娘,还是让我们自己来吧!但姑妈笑着说:不碍事。
  表姐表妹们带我们去看农场一碧万倾的农田,金黄的稻谷正准备着被机器收割;一丘丘的棉田,白色的花像从口种吐出;梨园里的青皮梨、黄皮梨满枝满桠都是;田里的西瓜、香瓜掩在绿色中,一拨就是一个......表姐买来西瓜,咬一口,那是一个真甜;买来香瓜,吃一块,嘴里满是香气。要吃梨子,却还要等一二个月。我们肯定等不到那时就要回去了,但那果园给我印象很深。
  在姑妈那住了几久?不记得了,但姑妈一家满满的亲情,一辈子也没有忘。
  三
  潜江之行后,艳明表妹被父亲接到了崇阳读书,后考取了咸宁技工学校,毕业分配进了地区毛巾厂,后在温泉成家立业。其时,我也在温泉一家银行工作,父母也调来温泉。就能时常见着艳明一家,姑妈偶尔也来温泉,我们也能见着姑妈,但次数很少。
  1998年9月,天气还很热,父亲突然打电话我,说是潜江的姑父去世了,要去潜江吊唁。我连忙联系朋友的车,父亲、晓秋和我连忙赶往潜江,看到姑妈时,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姑妈显然也很悲戚,但还是一个劲地安慰我,说:生坏了病,没有法子的事,你也不要太难过。姑妈无疑是坚强的,那一年,她才56岁。这之后,就很少看见姑妈,直到2007年祖父去世,在汉阳滕塆我才又见姑妈。
  后来,我调到武汉,在省分行工作,经常有机会去荆门出差,只要去,每次我都会抽出时间去探望姑妈。其时,姑妈的长女爱民已嫁到荆门,姑妈就和爱民一家住在荆门。姑妈见着我时,总是眼睛放亮,发自内心的高兴让你一眼就能看得到,感受得到。也许是冥冥之中我和姑妈有缘,2008年,我竟被组织调到荆门工作。记得我报到后的那个晚上,我又去了住在荆门南熏门附近中天街的爱民家。
  一进院子,就看见姑妈在昏黄的灯光下,坐在那和邻居太太们聊天。姑妈看见我时,欢喜地对那些太太们说:我侄儿来了,不和你们咵啦。连忙把我引到屋子里,还没落座,就问:吃饭没?我给你做吃的!我说:在单位已经吃过了。姑妈问:又是出差?我说:不是,我来荆门了。姑妈显然听懂了我的话:是真的?我说:是真的,刚到。姑妈高兴地说:好啊,你以后就到家里来吃饭。正说着,爱民姐回来了,她在中天街摆了个麻辣烫摊子,生意是出奇的好。可能与这里是荆门城区最繁华,人流众多有关。听说我来后,她让丈夫刘哥帮着看摊子,就回了家。爱民听说我来荆门工作了,也很是高兴。并约定,一定要来家吃餐饭,她好尽地主之谊。我爽快地答应了,因为我无法抵挡她的真诚,当然也不能拂姑妈的好意。
  记得那天去姑妈家吃饭,简直把我惊呆,爱民姐做了一桌子的菜,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其实我就是喜欢吃些小菜。但入乡随俗,对美食还是挡不住诱惑,大块朵颐起来,刘哥好酒量,喝得我醉醺醺的,姑妈、外甥刘婷还在一个劲地给我夹菜。后来,我怎么回去的,全然不知。醒来时,发现多了一袋南瓜籽、一袋蚕豆,原来是姑妈给的小零食。
  这之后,我一般不俟着饭点去,即使是去吃饭,我也不通知他们,有什么吃什么。尤其是爱民的家常小菜,很有风味,饭都要多吃几碗。有一个雪天,吃完饭后,我准备离开时,姑妈给我一双布靴子,高邦的,让我拿回去。我说干嘛呀?姑妈说,你用电脑时,可穿着上网,暖和着呢?
  那些日子,我经常去看姑妈,也经常去姑妈家蹭饭。女儿放假后,也来过荆门,也和我一起去看过姑妈,刘婷带着她,在荆门的大街小巷寻找美食,总是吃得嘴上还带着美味归来,好不快哉。
  过年时,姑妈都要给我的父母以及我们兄弟姐妹们腌制一些鸡鱼肉,我临离开荆门回鄂南过年时,竟还做了几碗梅菜扣肉让我带走。并给我一个大包裹,我问姑妈是什么?她说是布鞋。我打开一看,各颜各色,单的棉的布鞋足足有几十双,上面写着我的名字,女儿的名字,父母的名字,姐姐妹妹弟弟的名字。这得花多少功夫啊,虽说不再需要像原来那么自己纳鞋底,但其他的部位仍然纯手工,那包含的温暖和爱意,全在那一针一线里,真是让我感动得无以言语。
  四
  突然有一天,父亲给我打电话,说姑妈病了。我一懵,原来我有些时日没去姑妈家了。连忙问父亲,姑妈得了什么病?不要紧吧?父亲语音沉沉地说,食道癌。哦,我怎么没发现呢?真是我忽略了,记得上一次去看姑妈,姑妈就总咳嗽,说话的声音哑哑的,我还以为是感冒。她陪我吃饭时,也不怎么吃东西。我还对姑妈说:娘娘,你也吃啊,不能老看着我吃。她笑笑,那时她就知道自己得癌症了,只是没和我们说。
  得知消息后,我迅速奔姑妈家去,她见了我,照例是笑盈盈的,问我是不是很忙,有些时日没来了。其实也不太长,平常十天半月总要去一次的。这次稍长点,也就这些天没见,姑妈消瘦好多,不过精神状态还好。我问了问姑妈病情,她说,除了喉咙不舒服外,其他还好。我说,得去医院放疗和化疗啊。姑妈的头摇得像拨郎鼓,说,哪也不去,不去遭那罪,活了七十好几,也够本了。我连忙说,那可不行,食道癌是治得好的。我的一个诗人朋友,也是得的这个病,治疗后,现在仍在写诗。姑妈反正不愿意去医院,爱民他们也没辙,只得由她,实在痛,就让刘婷给打一针。后来,还是刘婷有办法,让她外婆去她供职的荆门一医住了几天院。一段时间,病情得到稳定,一段时间,病情又出现了反复。
  就在这样的日子里,我奉调回了武汉,去和姑妈告别时,姑妈说:君辉,娘娘恐怕难以再见到你!我握着姑妈的手,那才真是骨瘦如柴,心里一阵酸痛,但还是忍住了,对姑妈说:娘娘,不会的,我有空再来看您。没有敢久留,怕自己不争气的泪水会夺眶而出。回到武汉后,也经常与爱民她们互动,了解姑妈的病情。有一次听说姑妈病危,我和弟弟连忙开车从武汉赶到荆门,好在那次,有惊无险,姑妈又挺过了一个难关。
  2016年春节,父亲掏出自己的退休金,回到汉阳老家滕塆,召集滕家的子孙回老家过年,姑妈抱病回来过了一个年。我们见了,都很高兴,姑妈的精神还不错,除了说话外,看不出她是一个癌症病人。大年三十,姑妈还破天荒地吃了几块肉和几个饺子。大年初一,我去给她拜年,还说,姑妈,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你要看到你的重孙子出生呢。姑妈笑着点点头。哪知春节刚过一个月,姑妈就在潜江去世了。
  赶到潜江,已是晚上十一点多,早春的夜风,一点温暖也没有,却如刀子般地削在脸上,不禁让人打了一个寒颤。在潜江总口农场的一处老宅里,姑妈安详地躺在灵床上,除了再也看不到的笑容,面容仍像往昔一样。我泪如雨下,跪在她的灵前,久久不愿起来,刘哥搀着我说,人死不能复生,节哀。我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呢?但想到姑妈对我的好,怎么不悲从心来呢?
  姑妈永远地离我们而去,但她给我们做的布鞋还天天陪伴着我,有一双给女儿的布鞋因女儿远在美国,就一直没给她,因而我就把那双布鞋藏在箱底;姑妈她最后一次给我的一包南瓜籽,至今还挂在家里的墙上;已有好几年,虫也不蛀,还脆而不疲,只是我不再吃了,就让它挂在墙上,没挪过位置,就权当作个念想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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