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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尽劫波(四十九)(五十)(五十一)

作品名称:给历史一个回声      作者:一册山河      发布时间:2018-10-04 10:11:02      字数:4474

  四十九
  “文革”后的党校也不是化外之地,派别林立。校领导班子里分成这一派那一派的,后面均各有一派人马,遇事不顺就扯皮拉筋。父母还是他们的一贯作法,不参加任何一派,对事对人,只讲公平公正,不偏不倚,一心只为工作。只要是为工作,哪一派领导布置的事情都认真出色完成。
  虽然如此,但由于工作关系,平时肯定会和分管领导走得近一些,接触多一些;反之,和不是分管的领导就来往、接触得少一些。如是,就自然有人把父亲划为XX一派,而猜忌、怀疑。但父亲不申辩,不辩解,让事实说话。有这么几件事可以说明父亲哪一派也不是。
  一件事是学校查出某领导的属下有经济问题,还发现有销毁票证的迹象。该领导为报复另一领导,也组织高级财会人员清查父亲所带班级的经济账目,结果发现父亲管理的班级账目,经济收支一清二楚。父亲作为班主任是了解班级开支走向的,但账目,具体的开支全由学员支部管理。这件事让有关想抓父亲辫子以打击另一派领导的领导大失所望;同时,也让全校教职工看到了父亲不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也没有查出分管他的领导在他的班级开支的问题,父亲不属于任何一派的传言不虚。
  另一件事是学校教师评职称,僧多粥少,一派打击另一派的事时有发生。出现了匿名信,指责XXX业务能力,品行道德,都不配参评副教授......这件事出来后,被指责者及其有关领导最先怀疑是他们的反对派干的,也怀疑父亲是那一派的成员而参与了这件事情。
  父亲在得知这个消息后,明确向被指责者及其领导说:“我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更没有参与写匿名信,也不屑搞这下三滥的动作,你们会查出来的,一定不会有我。而且,今后不论什么时候,你们发现我老滕参与搞这样小动作,我是婊子养的。”从没说过脏话的父亲说出一句狠话。被指责者后来还真查出是谁写的匿名信,他们反对派的人几乎都参与了,但就是没有发现有父亲参与的信息。被指责者在搞清事实后,也表现了自己的诚恳,他对父亲说:“老滕,你真的没有参加,我错怪你了。”父亲无所谓地笑了,什么也没说,他觉得再多说一句都没有意思。
  第三件事是分管父亲科室的领导出差时间较长,临时分管的领导刚好与原领导是对头,如果父亲是原领导一派的,肯定会给现领导以掣肘。但父亲不仅没有丝毫的设置障碍,相反,处处给予现领导以配合,使现领导工作起来得心应手,使之在代管期间的工作顺利完成。事后,这位领导说:“老滕还真是那种不参加任何一派的人,和他共事让人放心,省心。”这样,父亲在党校就成了任何一派都能接受、甚至是信任的人,这也是父亲信奉“君子不党”的结果。
  父亲在党校任过专职班主任、组教科副科长、教务处副主任、行政科科长,不论任何职,在何领导手下工作,和何同志共事,都能团结同志一起干,开开心心的干,出色的完成任务。用徐校长的话说:“有老滕在,哪儿的工作就搞得好,我对哪儿的工作就一百个放心。”这是对父亲工作的最高褒奖。父亲当之无愧。
  五十
  刚来党校时,生活都还不富裕,一些票证(如粮票、油票等)还有作用。但自由多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有一阵子,党校的各家各户,为了改善生活,都搭起了猪舍,喂起猪来。母亲也发热,不顾我们的反对,在自家后院里也用砖砌了一个猪舍。我先是反对,主要是怕母亲太累,后来支持,原因是母亲喜欢。我在外面看见了一块青石板,就和父亲一起把它抬回家,做了猪舍的一面墙。
  猪舍砌好后,母亲从隔壁人家买来了一头仔猪,正而八经的饲养起来。但这时的喂猪,已不需要我们去扯猪草了。母亲从市场买来玉米、糠和菜帮,后来还有专门的猪饲料。一日三餐,猪的生活也是蛮幸福的。其时,我已参加工作,没事时,也经常去给母亲买些猪饲料回。那段时间,党校的后院臭气熏天,除了喂猪的人,其他没有几个人愿意到那去。
  进入腊月,我们就时常在早晨或夜晚被猪的尖叫声惊醒。原来是杀猪了,我小时候在崇阳农村看过杀猪,对杀猪一点也不觉得新奇。但党校很有一些孩子,是没有看过杀猪的,因而,他们就会在杀猪时去围观。当然,早上太早,他们起不来,一般是晚上看的多。轮到我家的猪被宰杀时,我便回家帮忙,看到大块的猪肉,我们也会和母亲一起享受她的劳动成果。
  后来,养猪给环境造成的影响太大,反映太多,学校就禁止养猪。母亲又跟风,把她的猪舍改造成鸽舍,养起了美国王鸽。美国王鸽,一身雪白的毛,体型比我们国家的家鸽要大好多。当孵出小鸽子时,我们就去看那毛绒绒的小东西,超级可爱。那时,我的孩子已出生,稍大一点,她会去鸽舍逗美国王鸽,总是乐此不疲地跟在奶奶后面,问东问西,说话都不利索的样子,让人忍俊不禁。鸽子当大后,母亲就隔三差五的杀些鸽子,蒸成汽水鸽给女儿吃,我们也跟着沾光。一阵风过后,母亲的美国王鸽饲养事业和党校的其他各户一样,嘎然而止。
  后来,父亲被提拔成副县级干部,家就搬到了党校门口的一栋平房里。这虽是一处老宅,但前后都有一个面积不小的院子,尤其是后院更大一些。门口,有一株梅树,正印验了我们的姓氏。梅花开时,就有淡淡的香味飘进窗来,很是好闻。花开过后,就长出叶来,不知不觉间,还结了梅果,果子掩在绿叶间,不易得见。可每年都等不得梅子熟,那些顽皮的孩子们就会把青梅果摘得一个不剩,时常还把梅树的枝桠折得七零八落的。大人们没有谁去管他们,那里便是他们的乐园。而后院,母亲在靠墙边搭了个鸡棚,喂了不少的鸡。鸡苗来得远,是父亲回老家时,从汉阳叔叔家捉回来的,同时,还要带回大包小包的谷子,用来喂鸡。从此,家里的鸡蛋就能自给自足,不要从市场上去买,而且还是真正的土鸡蛋。闲暇时,父亲还在后院里,给母亲开出几厢菜地,种起了各种时令菜。我们后都离开温泉后,只有父母两老在那,他们自己种的菜,就能满足日常所需要。
  后院还有一株桔树,一株金钱桔树,每当丰收时,那大的桔子红了,挂在树上就像金色的灯笼,采摘下来,我们兄妹四人一人可带几十斤到武汉;那小小的金钱桔,似灿灿的繁星,在绿色的树叶间闪烁。那树梢的金钱桔,采也采不着,就索性不采,校园的灰喜鹊会一群一群的飞来,成了它们的美食。也有些熊孩子偶尔也会翻过院墙,来偷摘树上的果子。母亲怕他们摔伤,总是打开前门,让他们进来。低处的伸手就可摘,稍高处的,给他们架上一个人字梯,让他们采摘个够。母亲的观点是:丰收了就要让众人分享,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们笑,母亲是一个泛爱者,母亲也咧着嘴笑,她愿普罗大众都能和谐相处,世界才能大同。
  母亲除了养鸡种菜,还喜欢养花。她在园子里用压枝条的方法培植桂花,桂花苗出来后,她挖出来,给我们兄妹带到武汉,种在花钵里,养在阳台上。还种有菊花,菊花只适合阡插,菊花开满园时,秋天就来了。不知什么时候,园子里长出密密麻麻的紫苏来,母亲用它来烧鱼,别有一番风味。那紫苏每年自生自灭,第二年,园子里的每一个角落,又是紫苏一片。
  母亲说,有个园子真好。
  五十一
  父母分别于1997年和1991年退休了,住在党校的一处平房里,前庭后院,含颐弄孙,尽享天伦。四个孙子(外孙)都学业有成:长外孙女是父母一手带大,从上幼儿到高中,从温泉到武汉,一直到考上苏州大学,父母不知付出了几多心血,如果要写出来,一个长篇都不能说出其中的付出;长孙女考入北京大学并出国留学;长外孙考入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经济学院并成为一名军官;还有一个小孙子正在读高中。还有两个最小的双胞胎孙子在幼儿园里欢乐的嬉戏。
  父母的日常生活就是读书爱报,至今都还订有各大党报,一生都保持着对政治的热情,不知受了几多伤害,仍然初心不改。别人把初心挂在嘴上,他们是记在心底,做在行动上。2008年汶川地震,党校退休党支部还没通知捐款,他们就把几百元钱准备好了,第一个捐款;1998年簲洲湾溃堤,他们也是党校退休干部中的第一个捐款。
  父亲特别喜欢中央四台的海峡两岸,喜欢听台湾的邱毅嘀嘀嗒,对蔡英文、陈水扁深恶痛绝,恨不得上前线去把台湾夺回来;也非常关注美国的局势,真是远在天边的人和事都与他有关;而母亲则喜欢听养生节目,曾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每天早上四五点钟就起来,起来就打开收音机,边做事边听养生节目。后来,哪个电视里的养生节目,她都了如指掌,只要那个节目开始了,她就会放下自己手上的事,端坐在电视机前;不仅听,还要记笔记。记下了,有的等我们回去时,给我们讲,要求我们做。等不及的,还要电话告诉我们,那个张悟本的“把吃出的病吃回去”的理念,母亲到现在还深信不疑。
  武汉有个养生堂,专门在收音机里忽悠老百姓,母亲是它的忠实听众。有一天,母亲给我打电话,让我去武汉养生堂给她买一件养生品,把地址告诉了我。我趁着休息的时候,打车到巡司河,找到母亲给的地址一看,一个门面空荡荡的,什么东西也没有,只有几个装神弄鬼的人,在那里故弄玄虚。我当然是什么也没买就走了。回温泉和母亲说,让她不要相信那些节目中讲的,简直就是传销嘛。母亲听后,闷闷不乐,嗔怪我不听她的话。我怎么也讲不过她,她只相信收音机里说的,不是走火入魔又是什么?现在又迷上了北京卫视的养生节目主持人悦悦,每天只要节目来了,端起饭碗就跑,逢年过节也一样,真是一个十足的“悦”粉。
  后来,我们兄弟姐妹四个全都来武汉发展了,温泉就只剩下父母二老在。父亲由于年轻时挑堤落下风寒,患了严重的哮喘病,在温泉住了几次医院也没有告诉我们,只是让表妹去照顾了他几天。直到后来病情加重,而且是经我们兄弟姐妹几个三番五次的死缠烂打劝说下,父亲才同意到武汉协和医院住院。协和住了半个月,病情稍有好转就吵着回温泉,觉得在协和,花钱就像流水,一辈子节衣缩食的父亲见了好心痛。我们说什么也不依,一直到医生认为可以出院了才回温泉。后给他买了吸氧机,铺之以中药疗养,现在病情控制得还好,只是再不能做什么重事了。这样,家里的一切事情都落到了母亲身上。我多次说给父母找一个保姆,父母都不愿意,他们说,只要自己还动得,就不需要任何人帮忙,而且他们也是一刻也闲不住的人。
  而今,母亲八十多了,仍在后院养了不少的鸡,还种了几畦菜,莳弄菜蔬是她最好的休息。姐姐有一段时间特别反对父母种菜养鸡,觉得那样太劳累。我却不这样认为,只要他们能做,做得动,说明身体就还行,一旦做不了,那就问题来了。所以,我从不反对父母种菜养鸡,反而,每次回去,都要到后院去喂下鸡,欣赏母亲种的时菜。看那红菜苔,白菜苔迎着早春的风疯长,掐都掐不完,吃都吃不赢;看那紫苏满园子都是,得阳光之先的长得高高大大,背荫处的就长得稀稀落落......后院的那棵桔子树和金钱桔,隔一年丰收一次,丰收时,桔子会把一间房堆得满处都是。孩子们回了,一个人一蛇皮袋的装走,虽然不值钱,但也是母亲的味道。
  父母越来越老了,我每隔两周就要回去看他们一次。有时超过两周没回去,他们的电话就追来了,或回去一见你,就叨叨说,终于把你念回来了;当你要走,去上班时,他们就说,这快就要走啊。声音低低的,样子可怜兮兮的。每每那样的时候,我就心里特别的不舒服且难过和恐惧。真是如夫子所说:“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则以喜,一则以惧。”生怕“二亲之寿,忽如过隙,草木欲长,霜露不使,贤者欲养,二亲不待”。
  只能在心底天天祈祷,希望父母健康长寿,我也相信:仁者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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