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尽劫波(十三)(十四)(十五)
作品名称:给历史一个回声 作者:一册山河 发布时间:2018-10-01 11:31:16 字数:7179
十三
由于父亲出色的表现,组织决定送父亲去武汉市委党校参加青年政治干部为期一年的培训。武汉市委党校创办于1951年9月,是培养党员领导干部和理论干部的学校,是市委的重要部门,是武汉市培训轮训党员领导干部的主渠道,是市委的哲学社会科学研究机构。
父亲来到武汉市委学校后,如饥似渴地学习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在此期间,父亲通读了《毛泽东选集》1-4卷;听取了一些国际国内形势的讲座,重点研读了《实践论》和《矛盾论》。学校组织学员进行了讨论和辩论。讨论的重点是什么是社会主义?如何坚持社会主义等问题。后来才知道上面组织父亲他们学习这些理论,是中苏论战的思想准备,是中央从思想上、政治上、理论上武装人民的重大举措。
在武汉市委学校学习期间,父亲回了一次汉阳老家。那是一个周末,当时只放一天假。下课后,已是傍晚时分,父亲归家心切,也没看时间,坐上一路公共汽车就往东西湖去,到东西湖的慈惠农场时,已是掌灯时分,没有了公汽。外面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摸黑走到江边,好在摆渡人还没休息,父亲坐摆渡的船过了汉江,然后步行十几公里,回到老家时,鸡已叫了头遍。祖父祖母连忙给父亲开门,煮了一碗面条给父亲充饥。
父亲从武汉市委党校培训结束回到崇阳后,县教育局又将父亲改任崇阳一中专职团干。根据学校党支部的分工,父亲主要做全校学生和青年教师的思想政治工作。当时的崇阳一中从初一到高三有三十多个班级,光靠一个人是无论如何也管不过来的。于是,父亲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健全团的组织机构,他根据当时学校的团员人数,提出了改团总支为团委的建议。在党支部的支持下,父亲以崇阳一中的名义向团县委打报告申请将校团总支改建成团委。团县委对校团总支的工作进行了调研考察,很快批复同意将一中团总支晋升为团委,父亲是崇阳一中团委的第一任书记。
团委成立后,父亲带领团委一班人首先在全校组织了读书会,组织全校学生和青年教师学习马列主义和毛泽东思想,并请专家给青年学子们介绍好书,然后组织讨论,谈体会,大大的激发了莘莘学子的学习热情;其次是定期组织学生和青年教师到城关附近的人民公社参观,看人民公社欣欣向荣的新气象,激发广大学子们爱祖国爱人民爱社会主义;第三,经常请老红军老游击队员来校讲老一辈的革命史,传统教育使学生们感到今天的生活来之不易,这期间,还经常组织大家大唱革命歌曲,《革命人永远是年轻》、《红梅赞》等是必备的歌曲。校园里总是歌声嘹亮,那种昂扬向上,充满激情的年代感染了无数的人们。
在加强对学生们的思想鼓动外,父亲还十分注重青年教师的思想政治工作。由于父亲与青年教师是同龄人,所以和青年教师主要是交朋友来做工作,父亲根据各个青年教师不同的出身,不同的禀性,和他们交心谈心,并请他们对团委的工作提意见。而且充分发挥青年教师的特长,事事把他们推上前台,让大家了解他们,也让他们在学校有存在感。这些都很好的激发了青年教师的热情。青年教师也愿意和父亲交心,也愿意把思想深处的想法告诉父亲,父亲对他们的困难、困惑也总是积极的想办法,为他们排忧解劝难。几十年过去了,当时的青年教师也进入暮年,但他们和父亲成了一辈子的朋友。学校领导、同事对父亲任团干的那几年的工作十分的肯定。他们有时也一起聚会,回忆起那个火红的年代,他们也感到了年轻了好几岁,并说:和老滕干的那几年是最舒心的几年。父亲听到这样的话总是含笑,在心灵上得到了莫大的安慰。
父亲虽说是崇阳一中的专职团干,但并不专,还兼任61届高一(一)班的班主任。那时的学生上课上得少,大多的时间是在劳动和活动中度过的。父亲就带着他们班上的学生到大集山下开荒整地插红苕。大集山位于县城的北面,诸山丛集而得名,还有纱帽山之说,也有说崇阳县名自“崇山环绕,大集之阳”而来。在山之南麓,有大觉寺,其时已废。但此地三面环山,聚水藏风,宝地也。《崇阳县志》有如是记载:“集福寺,大集山麓,一名大集寺,久废,相传开山僧遇虎于途,推之而归,号伏虎禅师”。
父亲那个年代,哪有如此雅性?他们的心事全然不在胜日寻芳上,而是一心一意开荒整地。为了赶上插禾梗苕(早稻收割后插苕叫作插禾梗苕),父亲每天天不亮就带着他的学生们扛上锄头,从县城出发,走到大集山时,天才放亮。他们用刀将葳蕤的荆棘斫掉,然后用锄头将土深翻一遍,除尽杂草及草根,将地整成一垄一垄的,每一垄间起了深深的沟。早出晚归,中午就在山岙里,吃着自己带的干粮,喝着山溪涧的泉水,父亲说起来一点也不觉得苦。
经过几天的奋斗,在大集山下就开出了十几亩旱地来。他们让农村来的学生从家里带来苕藤,用剪刀剪成一段一段的,趁着傍晚天气凉,再将一段一段的苕藤插到地里。为了让它们成活,父亲带着学生从溪涧挑来一桶桶的水,一瓢一瓢地点到苕根上,虽然天气越来越热,气温也越来越高,在父亲他们的精心打理下,地里栽的十几亩苕全成活了。一片绿油油的苕藤很快将开垦过的土地全覆盖起来,父亲看到他们的劳动成果很有收获感。转眼就是夏天,在最热的时候,父亲带着他的学生,顶着烈日,将这十几亩地的苕藤全翻过遍,那长长的苕藤足有几米长,有的开始在地里生根,不翻过来,将会影响根部的苕结果。翻一天苕藤,弯着的腰简直直不起来,但父亲和他的学生们没有一个叫苦叫累的。那个时代的人们已然真的成为了社会主义新人。
到了秋天,苕丰收了,挖出来的果实足足堆满了几间教室。父亲其时已调离了崇阳一中。但学生们还是给远离城关的父亲寄了一大麻袋的苕,父亲收到苕时,脸上绽开了花。
1961年的暑假,崇阳县委的文教部长给父亲打招呼,让他到母亲任教的白霓中学去开一块菜地种点菜,因为母亲在那带着两个小孩生活,实在是有点困难。父亲感到这是县里领导对他的关心,心还是暖暖的,就高兴地去白霓中学,找了学校的一块荒地,垦了一块不小的自留地,忙了一个暑假,种了些白菜、萝卜。等长出苗来时,暑假也快结束了。当父亲准备回一中上班时,突然接到了县教育局的一纸调令:到母亲任教的白霓中学任专职团干。父亲这才知道,县文教部长的关心竟是为父亲的调动埋下伏笔。好在父亲已经觉得亏欠母亲太多,也乐意从县城调到镇上,与母亲一起工作,对家庭也有些照应,因而父亲是愉快地接受调令的。这也是父母亲第一次同在一个单位工作。
在白霓中学后,父亲仍然全身心地投入到了他的团干身份中。在学校里,他热心地向学生们宣传共青团,经常通过组织讲座、座谈会和文艺演出等形式,吸引青年人了解共青团组织,怎样才能做一名合格的共青团员?还在初中部宣讲少年先锋了是什么性质的组织,同学们为什么要入队,入队与入团之间的关系等?并在每个班级建立团支部、中队部,聘请大队总辅导员、中队辅导员,在学生中大力发展少先队员和共青团员。父亲就像一团火,把青年学子们紧紧团结在自己的周围,跟着共产党走,那是他一辈子都不曾改变过的信仰。
父亲除了当团干外,还兼着一个初三班的班主任,没日没夜的和学生们打成一片。而却忽略了母亲和他自己的两个孩子,好在那个年月,大家都一心为公,母亲也就没什么怨言。这期间,他们的大儿子,也是我的兄长,因脑膜炎,在医院里治疗了将近一个月,最后,不治而夭。父母亲痛心得不得了,但很快繁忙的工作占据了他们的整个身心,丧子之痛刚抛到了脑后。父亲在白霓中学的时间不太长,随着白霓中学校长调任县教育局长,父亲也随之调到县教育局工作。
十四
父亲回城关教育局工作后,母亲仍然一人带着孩子在白霓中学任教,他们俩又过起了牛郎织女般的生活。对两地分居,那个年代的人是没有,也不敢有怨言的。何况半边户(一人在城里工作,一人在农村参加劳动)的老师也不少呢?
父亲在县教育局,主要是负责普通教育这一块。在那几年内,父亲凭着一双铁脚板跑遍了崇阳的山山水水,所有的中小学都留下他的足迹。
靠近江西边陲的苏塘,离县城有几十公里,父亲一年内就走了两遍,没有交通工具,全靠一双脚走。有一次正遇下雨,山洪不期而至,父亲走到港口时,港口的一座桥被山洪冲得无影无踪。父亲没法,只好沿着小港逆流而上,找到一座小石桥才得以渡河,过了河后,再往回走到通往苏塘的大路上。天气恶劣,一路泥泞,当夜幕降临,油灯燃起,父亲才到金塘小学。父亲的衣服被雨淋得不拧都会滴出水来,又饥又渴。学校领导原以为父亲不会来了,当看到父亲站在他们面前时,又讶异又感动。
此行,父亲的目的就是调查中小学的校舍情况,当看到金塘小学又破又旧的校舍时,不禁潸然泪下。连夜召开座谈会,把校舍弄清楚,并和校领导们商量怎么改造危在旦夕的校舍。事办完了,第二天,等不得雨住,又沿着黄羊河南下。黄羊河泛滥着洪水,一些木桥被冲得七零八落,父亲弯弯曲曲找小路,抄捷径,到黄羊小学后,仔细察看了该小学的校舍,并和师生们进行了座谈,了解了农村小学的教学和生源情况。
然后,翻越石子岭直下高枧小学。高枧小学位于与江西接壤的大湖山上。大湖山,位于崇阳县的东南方,海拔1238.9米,为该县最高峰。大湖山脉绵延十几公里,山高林密,人迹罕至,尤其风大。据传清朝乾隆皇帝南巡曾到过大湖山,并留下一首诗“大湖山上八千秋,接成金丹水转流,九龙吐出云霄雾,一轮明月滚金球”。诗确实不咋地,估计乾隆爷也不会来鄂南这穷乡僻壤,但大湖山曾经是红军打游击的地方却是事实。
著名红军将领陈寿昌就曾在此战斗直到牺牲。父亲专门瞻仰了陈寿昌烈士牺牲的老虎洞,老虎洞其实是个村落,在两山之间的峡谷地带,离高榄乡还很有一段距离,而且道路弯曲,可谓九曲十八弯,时而在山脚,时而在山顶,去一趟很不易,但父亲对烈士崇拜,非要去朝圣。他到老虎洞后,经过当年红军的一座医院,听当年与陈寿昌为邻、只有七岁的老乡讲陈寿昌牺牲的经过,父亲不仅对这位牺牲时年仅28岁的早期红军领袖肃然起敬,对烈士“身许马列安等闲,报效工农岂知艰;壮志未酬身先死,亦留忠胆照人间”的英雄气概更是敬佩不已。
看完烈士遗迹后,尽管这里林壑尤美,民风古朴,但父亲再无心看山观景了,他要像革命先辈那样,忘我的工作。忙完工作后,他又得往下一站赶。又一个清晨,天仍然下着雨,父亲从高枧出发,沿古市河而下,靠近河边一条羊肠小路,长满了芭茅,父亲从中穿过,不时被芭茅锋利的叶片划破手臂,伤口被雨水一淋,钻心的痛。但父亲管不了这多,只顾一门心思,往下一个目的地赶。一个人走了几十里山路,那时的植被好,生态也没有破坏,野猪甚至狼都会时常遇到。当到达古市小学时,父亲回望那刚刚走过的莽莽群山,不禁有些毛骨悚然,也有些后怕起来。
在古市小学完成规定的动作后,父亲翻过古市岭,便到了华陂畈,这在崇阳的崇山峻岭间是难得的平畴,也是崇阳的三大粮仓之一。望着一望无际的田野,父亲的心豁然开朗,变得轻松明快得多。在华陂小学,父亲见到的校舍比前面的几个学校要好得多,这里毕竟离县城已很近了。父亲从乌龟石过轮渡,这里是隽水的一段,水面宽阔,其时还没拦河筑坝,水流湍急,波涛汹涌,无风三尺浪,有风浪更高。渡船是小木船,人来得差不多后,船工一声“开船了”,父亲就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上了木船。船工一撑长篙,小木船就驶入河心,颠簸十几分钟后,就到了隽水对岸,回到家里,也是擦黑。
父亲这一行,历时三天,全程靠一双铁脚板,徒步经过塘口、横岭、金塘、高枧、黄羊、古市、华陂,行程一百多公里;走访了十几所中小学,获得丰富的第一手资料,并整理出了一份详尽的调查报告,供教育局决策者参考。随后,又奔赴白霓、路口、石城、沙坪等地的中小学调研,为这些地方的学校发展、建设提供了参考资料。
父亲是一个对待工作极端负责任的人,肯出蛮劲,也舍得出蛮力,还不惜命。因而总能得到领导和同事们的好评。教育局的工作,他是如鱼得水。做普教工作,少不了的就是去学校听课,去得最多的是设在区里的完小(从小学一年级到六年级),乡里的小学就去得少些,因为那里有的就是几个教育班。每听一节课,父亲都要做详细而完整的笔记。而且在听课的过程中,思考如果是我的话,我该怎么讲?课后则和授课老师交流探讨,总结得失,把自己感觉到的优点和不足一一指出来,对某些问题还直接给出自己的建议。这种方式,被听课的老师都很接受。
回到教育局后,父亲把自己听课的过程、感受、得失和建议,写成文章,在教研室和同事们商讨。那时的县教育局还没有办这种类型的刊物,为了让父亲的研究心得让全县的普教同行们交流借鉴,教育局以文件的形式将父亲的文章发往各校,让各样的老师们根据自己的实际教学情况,开展教研活动,以改进教学。父亲回忆说,在教育局数年期间,教育局以这种形式,发文不下百篇,对各样交流教学经验,改进教学方法起到了牵线搭桥的作用。
父亲在教育局期间,不仅注重教学和研究,而且还热衷学校的文体活动。在1963年底,为了活跃学校的体育活动,在父亲的倡导下,县教育局决定组织全县学校的篮球比赛,以检验师生员工的体育运动。父亲是当然的组织者,从报名、抽签,裁判的聘请,场地的选择,请领导和运动员的吃住娱乐,全由他一人操作。正比赛期间,我出生了,而父亲忙于比赛,没有更多的时间照顾母亲,每天不按时将饭送给母亲竟是父亲能完成的最大的事。用一位老熟人的话说,那一个多星期,父亲简直忙得焦头烂额,但父亲对比赛能圆满完成还是感到很开心。开心过后,当然也有对母亲的愧疚,而母亲竟然没有说过一句怨言。
十五
父亲在教育局的工作得到了领导的肯定,领导为了多方面培养父亲,又派父亲去农村住队,以了解农村更多的情况,为日后的提升作好准备。正当父亲的事业如日中天时,空中飘来了一片乌云,就是这朵朵乌云将父亲正含薄欲出的光芒遮蔽了。
1963年秋至1964年春,全国性的农村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开始了。汉阳老家的生产队负责人又旧事重提,指名道姓说祖父是富农成份,又掀起了祖父不是中农的风波。虽然经过1951、1957年和1959年的交量,祖父胜利了,队里不敢把祖父划成四类分子、专政对象。但暗地里总是和祖父过不去。到了1963年社会主义教育运动,生产队里的负责人就一口咬定祖父家是富农。祖父母据理力争无果,终被无产阶级的铁拳打入了十八层地狱,成了戴帽的“五类份子”之富农。
父亲远在鄂南的崇阳,根本就不知道家里发生了如此大的变故。这还不算,生产队负责人的目的还远不是这,他要整垮的除了祖父母外,还要整的就是我的四叔和父亲。四叔虽然在农村,文化也不高,但明事理,对于生产队负责人的所作所为进行了抵制和辩驳,而且做农活也是一把好手,还有一手理发的好手艺。所以,每次在批斗祖父母时,总是把我的四叔当陪斗,四叔稍有一些抗争,丧尽天良的生产队负责人就把四叔用绳索五花大绑,还时常将他打得皮开肉绽。另外一个就是父亲,因为父亲远在崇阳工作,在他们的眼中吃商品粮就是一种风光,他就是要让你风光不再,最好的办法就是把父亲的工作予以剥夺,回家在他们的监督下劳动。这些丧心病狂的人居然还有一个口号:就是要让祖父家的未婚男子娶不到媳妇,让已结婚的妻离子散。都说农民质朴,但并不是所有的农民都质朴,他们坏起来一点也像是农村人。像老家生产队的负责人及其同伙,哪里还有一点人性?简直比禽兽都不如。
于是,生产队负责人以组织的名义给崇阳县委有关方面写了一封信,检举揭发父亲家是富农成份,而不是中农成份。当时的崇阳县委有关负责人“左”得很(在那样的大环境下也难怪),接到这份检举揭发信后,震惊不已,很快就责令县教育局让父亲反省。教育局收到县委领导的指示后,父亲当时还在农村住队,连忙通知他回到县城,一回来,就被关进教育局的一间黑屋子,据说是教育局设置的专门反省室。一张床,一床被,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盏煤油灯,还有一沓白纸和一支笔。父亲就在这间黑屋子里,点起煤油灯,反省过去。不能与妻儿见面,妻儿也不知他关在何处。
为了表示对党的忠诚,父亲把前因后果以及所知道的家里为成份的问题与生产队、工作组的争端全部写了出来。他以为向党组织说清楚了,甚至是倾诉了就能得到同情。父亲显然还是太嫩了,没有经过大风大浪的阶级斗争,这些所谓的忠诚都成了后来“文化大革命”时的罪状、把柄。但父亲仍然反复强调,他入党时家里的成份就是中农,有外调的材料和他的交待相吻合可以佐证。但那个红色恐怖的年代,宁左勿右是一代人的标记,你的表白呀,你的争辩呀,你的申诉呀,全没有人听。加上父亲工作中表现太好,不免遭人妒忌,于是,他的灾难就不可避免的来临了。很快,组织的处分就下来了,结论是“隐瞒成份混入党内,开除党籍,行政免于处分”。
父亲接到这个处分后,如泰山压顶,大雨倾盆,惊愕万分,他孜孜以求,不惜为之奉献生命的党就这样轻易地把他抛弃了。他怎么也想不通,觉得这样的处理不是实事求是。于是,按照党章的规定,开始走上了漫长的上访(主要是信函)之路。
这以后,父亲分别向孝感地委、湖北省委以至中共中央发出了无数申诉书,像祥林嫂一样诉说着巨大的冤屈,可都是泥牛入海无消息。只是到了1965年的3、4月份,崇阳县监察委员会书记张文斗同志找了父亲谈了一次话。说父亲发给各级党委的申诉信都转到了崇阳县委,他们都看到了,就不要再写类似的信件了,这个问题要等到开展社会主义教育运动时再解决。张书记的一席话,明确的信息是说父亲的问题可以得到解决的。这对于父亲来说,不啻是寒夜的温暖,夏日的清风,父亲仿佛看到了一线希望,像长夜里迎接黎明的晨光一样,浑身充满了激情。再也没有向上级党委反映过自己的党籍问题,一心等着社会主义教育运动的到来。
在这个时候,父亲的不少朋友也为父亲的遭遇打抱不平。曾是父亲的直接领导,后调至崇阳县汉剧团当书记的陈全义同志就对父亲讲:怎么能这样对待人呢?起码要留一个把(方言,留出路的意思。指对待父亲最严重的处理也只能是留党察看),怎么开除党籍了呢?可好景不长,一场轰轰烈烈的更加摧枯拉朽、荡涤一切污泥浊水的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的到来,不仅没有解决父亲的问题,反而给一些陷害父亲的奸佞小人提供了绝妙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