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福兮祸伏

　　时光飞快地流逝着，转眼间到了九十年代。根据形势发展的需要，县里的卷烟一厂、二厂、复烤厂三家烟草企业都已上了规模。陈立红自从毕业被分配到卷烟一厂以来，献计献策，工作勤勉，深得上级看好。目前已升任卷烟一厂厂长。
　　在他带领下的一套新班子认为，原有的旧式设备已经跟不上形势发展。想要在改革竞争中占有一席之地，必须使企业彻底翻身，必须全面更新卷烟设备。
　　于是研究决定:派一部分年富力强的技术人员外出参观考察，学习当前世界卷烟的先进技术。被派出这部分人正好是当年下乡的知青们，他们已成了厂里的中坚力量。
　　单说派往上海的考察小组，由厂党委书记俞洪福带队前往。成员有李晓轩、文卫平、霍芝萍、程婷婷、秦太华、王江月、李雪梅共八人为一组。时间是春分三月，正是春暖花开、山青柳绿、风柔水清季节。在此季节出门，一个个感觉心情特别舒畅。霍芝萍此时更是激动地说道：“像这样浪漫地考察及春游还是下乡在天仙桥时有过。自从到了巻烟厂以来，特别是近两年全是待在办公室里度过时光。”
　　程婷婷接过话题道：“芝萍姐应该和陈厂长一起去昆明，姐姐跟着姐夫一起像当年游天佛山水库，初恋时节该是多么浪漫。”
　　“时光流逝真快，不觉都已近不惑之年，儿子都快有儿子了，恋爱时的浪谩是儿孙们的事了。我们这一代已过了黄金时节，正是为后一代打江山的时候，哪里还有心情去浪漫呢。不过你们两口子倒是挺浪漫的。不是么，连出差两口子都形影不离。”芝萍回婷婷道。
　　文卫平道：“大姐别吃醋，下次让陈厂长带你去徳国提卷接机时你可别不去哟！”
　　“那是他们设备科的事，还轮不到我们烟叶科去提货。婷婷你说是不是？”大家一路说说笑笑，不觉客轮早靠拢上海码头，大家细细地考察完毕。完成了考察任务在回来的途中经过江汉停留两天，该看父母的看父母，该逛城市的玩一玩。霍芝萍和文卫平、程停婷各自要回家看望老父老母，大家约定明日下午在江汉饭店集中。
　　且说霍芝萍回到家里。只见妈妈正提着饭盒准备出门，见了芝萍回家，连忙放下饭盒接下芝萍的包裹。芝萍沒见父亲在家里，疑惑地问道：“妈！怎么不见爸爸呢，他好吗？”
　　“这些天你老爸在医院住着呢，我才正准备送饭去医院看你爸爸去。正好你回家了，陪我一道去看看你爸去吧！”
　　芝萍赶紧同妈妈一起买了些水果营养品之类来到医院里。只见爸爸骨瘦如柴。芝萍一见就问道：“爸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究竟是什么病，医生都说什么了？”
　　老人见女儿大老远回来，突然精神好了许多，便坐起身来说道：“人老了，春天里老毛病要突发并不意外。你放心，我没什么大病。”
　　芝萍来到医务室向主治医生询问了父亲的病情。主治医生告诉芝萍道：“老人得了直肠癌，已经到严重阶段，但还不至于无治的时候，等把身体恢复一段时日就可以动手术了。”芝萍见此情形，只好向俞书记请了假等老汉病好了再回厂里。
　　再说文卫平与程婷婷，回到家里见了父母身体建康自是高兴。临走时对老人们说了许多话。程婷婷心里总觉得这次见了面，老人都是这般年纪了，还有不有下次机会看他们？反复地嘱咐完公公又嘱咐婆婆：“儿女们有自己的事要作，不能在家照顾老人，你们自己要照顾好自己才是，我们这次回了家说不定以后机会就少了。”
　　婆婆见婷婷说话尽带着悲愁之意，赶紧对卫平说道：“卫平你要对待婷婷多加爱护，远离故地不在父母身边，你是不是欺负婷婷了？”
　　婷婷赶紧说道：“卫平对我很好，我们很幸福，你们的孙子文佳今年就要小升初了，放暑假时让他一定回江汉看望你们二老。”卫平同婷婷俩人说完，依依不舍地辞别了老人。然后赶往江汉饭店会齐。
　　且说俞书记见芝萍请了假，不如多等他两天。于是大家闲着无事，觉得出来一次机会难得。王江月同李雪梅两人从未到过江汉游玩，听说江汉湖景色优美，很想见识见识。反正还要多待两天，去玩也耽误不了回厂时间，大家应该去江汉湖玩玩再回去也不虚此行。
　　于是，俞书记不好扫了同志们的雅兴，便带领大家来到江汉湖。沿着赏涛酒家前走了很长一段，大家余兴未尽。王江月同李雪梅正在兴头上，玩得十分开心。见湖心有小船自由地划荡，一时爽兴，一致要求坐小船去湖心里享受一番荡舟的感觉。大有不玩不回清源之意。王江月更是积极的一个：“今天不把江汉湖玩够就是死也不瞑目。”
　　程婷婷道:“那你们上去，我心情有些不爽，就在岸边等着你们。”
　　“好歹咱们一路同行，就别划单了。无论如何也把我等陪到底。”说话的是王江月。说完便拉着程婷婷非上船不可。
　　“就陪大家玩玩罢。今天不爽也要克服些。”文卫平动员道。
　　俞书记觉得职工们从未来过江汉湖，这小小要求不能拒绝，应该满足他们的要求。见湖水风平浪静，玩一玩也沒什么妨害。文卫平说：“大家既然爽兴愿意去湖心玩，平日在工作中都辛苦，难得出门一次。应该满足大家的愿望，不然带着遗憾回去多沒意思。”
　　于是，招了招手叫来船只。稍公让大家坐好，遊船缓缓地劈浪向湖心划去，离岸边越来越远。
　　遊船还在继续前行。搖着搖着忽然见远处西北方向雷声阵阵、乌云滾滾，风渐渐地吹了过来，湖面掀起的波浪越来越急。婷婷说：“风浪越大了哎！咱们赶紧往回开啊！”
　　大家沒人作声。风一阵紧似一阵地越吹越凶猛，稍公建议道：“船往回走吧！不然来不及了。”俞书记同意了，稍公赶紧将船掉过头往回搖去。
　　游船离岸还远。刹那间，风越吹越烈，浪越来越汹涌，船颠簸得十分厉害！此时船上的人都惊惶失措，特别是几个不识水性的女同志更是惊恐万状。文卫平大声叫喊：“大家不要惊慌，坐稳不要乱动。”
　　眼看船偏得要翻转过去了，李晓轩同王江月、李雪梅哪里还坐得住，船向右偏，他们赶紧向左边移动抓住船舷；船又向左边偏，他们却来不及往右边靠了。由于左边的重量增加，船身失去了重心。稍公见势不妙，赶紧跳入湖水里，船已不可避免地翻转过来。
　　在这紧急时刻，只见稍公抓住秦太华不顾风浪往岸边游去。文卫平离俞书纪近，赶紧抓住他向岸边游去；程婷婷便抓住李晓轩向岸边游去。这三人被救上岸后，时间早过了二十多分钟。稍公、文卫平、程婷婷三人又向湖心游回来要救王江月和李雪梅二人。由于翻船的地点距离较远，等他们游回去时已经太晩了，四面搜寻也见不着王江月与李雪梅的身影。程婷婷终因体力不支渐渐地游不动了。
　　文卫平见找不着王江月、李雪梅二人，但见妻子婷婷在后面游不动了，便赶紧前来救援。
　　婷婷说:“我能支持，别管我，赶快寻找王江月与李雪梅吧！没了她俩我们怎么向厂里和她俩的家人交待啊！”他们与稍公三人劈波斩浪四下搜寻，时间已不等人，再好的水性也累了。
　　被救上岸的俞书记同李晓轩等身上湿漉漉的。在惊恐中看见文卫平与陈婷婷奋不顾身地博击着翻滚的浪涛，艰难地继续寻找着王江月与李雪梅；眼见程婷婷体力不支，渐渐地跟不上文卫平了。便大声喊着，文卫平程婷婷不要再找了，赶快游回来吧！他俩在隆隆浪涛声中哪里听得见。
　　此时，文卫平只好放弃寻找他们二人，他拼全力要把程婷婷救上岸去。可婷婷搖了搖头抓住卫平的手费了好大劲说道：“离岸边太远了，你救不了我，赶紧游回去还来得及。不然，你我二人都会死在水里，赡养父母和孩子的事就交给你一个人了。”说完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卫平推开。
　　“我一定会把你救上去的。”卫平一边说着话一边抓着婷婷的手继续努力地向岸边艰难游着。一米、两米、三米……他们奋力的搏击着滾滾风浪。有时前进两米又被逆浪打回去三米。看了看前面，总觉得离岸边好远好远！可自己已经也沒力气了，拼尽气力对婷停说道：“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把婷婷救上岸去。”
　　可力气用尽，连自己也游不动了，俩人身不由己渐渐失去了知觉。慢慢地沉了下去，再也看不到他二人浮出水面。
　　被救上岸的俞书记同秦太华和李晓轩只能在岸上干着急。只见文卫平同程婷婷俩人渐渐地看不见了，他们嗓子都喊哑了请人前去救援。
　　直到第二天中午，几个人终于被打捞上来了。由于在水里的时间过长，可惜他们再也不能生还。文卫平、程婷婷、王江月、李雪梅、还有稍公共五具尸体摆放在岸边，真是惨不忍睹。凡来观看的人们沒有不悲泣的。
　　可惜沒有假若，假若不坐遊船大家都不会有危险；假若游船早点往回开也可以赶在风浪之前抵岸；假若是文卫平与程婷婷与稍公三人不回去救王、李二人他们会怎么样呢？结论是——少死三个人。可是，只有他们三人会识水性，他们不去救人此时还有谁能够去救呢？不去救人就这样能回去见死者的家人吗？稍公有责任天经地义该去救人，因为他是有责任的。文、程两人本可以自保，可他们却顾不得保自己的性命。尽管知道自己已力不从心，救不了别人，但他、她们依然跳进滚滚波涛里继续救人……
　　文、程、王、李四人尸体被运回到了卷烟厂，四副棺材整齐地排放在灵堂里。前来为他们悼念的人们络绎不绝。死者的家属伤心的在哭泣，哀乐一遍又一遍的鸣放着，气氛显得极其悲凉。厂里在这哀惋的气氛中为他们举行了哀悼会。
　　文卫平与程婷婷夫妻二人被追任为烈士安葬在烈士陵园。让人们永远怀念他们。他们的儿子将由厂里保送上学，将来必定继承父母的遗志，继续为烟草事业作贡献。
　　霍芝萍听说程婷婷与文卫平夫妻二人还有同事们遭了难，心情十分难过，回想起他们的七个姐妹中唯有程婷婷是年龄最小最活泼可爱的一个，如今已是人间与地府两重天，竟成了永别。便拿起笔为他们夫妻俩写了一副挽联：
　　勇救同伴，舍生取义，英灵含笑九泉；搏击浪涛，捐躯怀仁，浩气长存千古。
　　白玉媛也为程文二人题挽联一副：
　　经营黄金叶，眷恋在球场，相敬如宾一佳偶；忘死江汉湖，同归于义举，留芳逝水两英雄。
　　天仙桥落户的七个姐妹中，唯程婷婷是小妹妹，霍芝萍、白玉媛、江瑶、刘霓红、梅兰、薛祝都像亲姐妹一样。妹妹走了，当姐姐的只好把关爱倾注到婷婷的儿子身上了，以后的日子里他们常常共同关照着文佳的生活与学习。
　　送走了程婷婷与文卫平等几人，薛祝回到家。杨青松见他沉默不语，关切地问道:“还在思念婷婷么？人都走了别再想了。我且打听一件事，这次他们去上海是采购新型卷接机么？”
　　薛祝从悲戚中回道:“重点是考察上海卷烟厂的先进设备，不知怎么搞的却牺牲在江汉湖。太不应该……”
　　卷烟二厂这几年在杨青松的带领下，发展状况良好，卷烟生产规模与卷烟一厂不相上下了。在县里领导眼里，青松成了不可多得的企业家。青松对主要县领导更是走得密切，县里举办的部分大型赛事；比如男球运动会、节日期间举办大型文艺会演等，都由卷烟二厂掏钱筹办等等。深得领导赞誉认可。
　　杨青松正在蒸蒸日上之时，可天有不测风云。卷烟二厂又有不幸的消息传出，杨青松被州纪捡的带走立案调查了。究竟是什么事？只是有人猜测，八九不离十是因为经济违规违纪的问题。此案正在审理之中。青松已被带到别的地方隔离审查，将会是什么结果只能等待消息了。
　　过去几年，杨青松是烟草行业县人大代表，因为这次的经济问题，首先需要广大职工罢免他的人大代表资格。经过烟草系统职工两轮投票罢免，最终，杨青松的人大代表资格被罢免了。
　　卷烟二厂现在由副厂长赤兴明代厂长行使管理权，一时间管理上出现严重问题，渐渐地卷烟生产下滑;产值也开始下降，职工的福利待遇大不如前。工人们开始不满，工作情绪低落。生产的卷烟销售量锐减，库存量逐步增加。再这样下去卷烟二厂已濒临倒闭。
　　谁能振救卷烟二厂？县领导拿着也沒有办法。大家研究去研究来，少数胆大的人终于提出看法，要想救活二烟厂只有一个人——杨青松。
　　“杨青松再想回厂任厂长恐怕要等到太阳从西方起来。”有人这样说道。
　　吉人天相，当他厄运未到自不必担忧。二烟厂正在搖搖欲坠时，便有好消息传来。被关押审讯半年多的杨青松终于被接了回来。
　　全厂职工高兴地议论着:“卷烟二厂有救了，我们工人有希望了！”
　　果然，青松回来后，振救二烟厂非他莫属。县里决定继续让杨青松担任卷烟二厂厂长。
　　青松死里逃生，顿觉得掌权的重要。既然二厂离不开他，那就重新把这副担子挑起来。
　　青松重操旧业，急切查看了各科室和车间。只见全厂一派松散，心中十分难受。库存的原料已不多，但库存的卷烟却不少。账上活动资金也沒有了，工人们的情绪低落。总之，企业的状态又回到原点。唯一的希望是让大家振作起来，让卷烟销售科的人员尽快地把库存卷烟销售出去。烟叶科的人员尽快地采购烟叶原料让机器转动。
　　杨青松安排完了厂里的事，鬼默熟人，他又想到叶卿，便找叶卿求援道：“还是那句老话，‘美不美乡中水，亲不亲故乡人’。我们厂正在困难时期，来求你帮助解决当前的烟叶原料问题，无论如何振救振救我们卷烟二厂。”
　　“真是对不住了，如果有了烟叶是应该给的，我何尝不想巴结巴结你这位企业家。可是除了还有部分出口烟未调走外，再找不出烟叶来，对你们厂的困难我是爱莫能助。”
　　“那好吧，既然无烟叶只当沒谈。”杨青松只好告辞回来。心中想道，若大一个烟叶仓库沒有烟叶，鬼都不信。于是，让人暗中去中心仓库打听。只要有烟，我就能弄出来！
　　聂大海与赤小青二人不用多想，当年牛金发曾骑走卷烟二厂的永久自行车，后又骑走大马哈摩托车，至今没为二厂办事，困难时期是该找他帮忙的时候了。
　　于是，顺利地找来牛金发，在食堂里好酒好肉相待。几杯烈酒下肚，大家连心窝子的话都掏了出来。
　　聂大海说道：“可惜你们的烟叶仓库里全是出口烟，为什么就沒留一点机动烟叶？”
　　“谁说沒有机动烟叶，库存还有三万多担烟叶，其中出口烟只差两万多担了。别人不知，难到瞒得了我牛金发。”
　　说话的人无心，听话的人有意。聂大海同赤小青二人迅速将此情况汇报给了扬青松。青松获得了绝密情报，心里暗中对叶卿产生了敌意:“我们从小在一起长大，直到读高中还是一个班的同学，怎么就这样不尽人情。给我玩猫猫，真是气死人矣！”又一笔账记到了心间。
　　杨青松知道，要想十拿九稳让叶卿松口，除非再走上层路线。于是，找到省公司里。省公司为了挽救青松这个厂，便把剩下的一万担出口烟叶全给了卷烟二厂。杨青松拿着上方手谕想道：“我不找你叶经理了，再去找允厂长去，看你有何感想。”
　　杨青松来到复烤厂，对允厂长道：“这次回来县里仍然让我干厂长，我两手空空，没办法，只好来求允厂长。我知道你们的仓库里还有一万担机动烟叶，无论如何把剩余万担烟叶调给我解决无米之炊。这是省公司的意思。”
　　“你在哪里收集的情报，我们这里只有出口烟，内销烟叶只能等下半年新烟上市才能给你们调运了。”
　　青松拿出省里开出的调拨计划令。允厂长看后说道：“讲明的，这批烟叶经过研究必须款到才能发货，尽管你是本县烟厂，也只能是如此待遇。”
　　“你再给我三个月时间，库存卷烟卖完就把款打到你的账户上。”允厂长也知道二烟厂是属于县里的保护对象，多说无用。俩人最终敲定调烟事宜。
　　杨青松考虑到调烟的艰难，想到此处便觉得别扭，调几匹烟叶处处去求人，的确伤脑筋。要是复烤厂在自己手里何愁调烟难。如何才能改变现实状况呢？挖空心思、想来想去，终于想了个点子出来。
　　于是，青松找县委领导谈了自己的想法：“为了自身的利益，为了振兴二烟厂。要求给烟厂两个乡镇，由厂里自主发展烟叶，以利于自产自给。只有这样二烟厂才有存活的希望，如果不给自主权我这厂长就自己免职撂挑子。”
　　县委听了青松的反映，经过认真研究后决定，招集几家烟草企业共商此事。县委出面调解，终因鼻子大了压住口。公司这边不得不同意二厂自产烟叶。然后，包括土地加两个乡镇基层站的人财物交由二厂直管。青松达到了目的，暗自心里十分高兴。
　　这边一厂陈立红听说此事，好事尽给了杨青松。他也趁火打劫，找到县里理论道：“既然要直调烟叶，县里对卷烟一厂应该一视同仁。难道我一厂是小妈生的，只给二厂地盘，不给一厂饭碗。”
　　县里拗不过这些企业老板，只好决定将文锋和双江两个公社的烟叶由二厂直管。白沙、团结两乡镇的烟叶由一厂直调。事情才算了结。
　　当然，杨青松是实行的分步进击，这次要走了叶卿公司的四个乡镇只是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