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烟株有泪

　　大年过后，复烤厂集中所有职工突击年前未复烤完的烟叶，实行三班倒不分白昼轮流挂竿，加班加点完成复烤烟叶，辛苦两个月终于完成了复烤任务。
　　接下来便是开展一年一度的业务培训，培训班由挑选车间主任郑直、工会负责人房雄，中心仓库田沿三人具体负责主讲。学习内容以时事政治和相关的业务技术等为主，以提高思想与业务素质为重点。培训时间为三个月。
　　此时正是三月中旬，窗外天气暗淡，天上乌云密布，远方响着阵阵雷声。围墙外的刺槐树被风吹得抬不起头来，刺槐的白色花瓣被吹得随风飞舞，最后都把地下盖成了一片白色。
　　叶卿经理刚给培训班作完报告，龙潭烟草站电话传来消息。站长向林不幸病逝。
　　叶卿听此噩耗感到很吃惊和惋惜，前不久向林还精神抖擞的，怎么就走了？公司怎能失去这样一位得力干将。这个人走得实在可惜，自从他担任站长以来，龙潭乡烤烟生产得到大力发展，在全县烤烟种植中名列榜首。
　　平来看上去年富力强的烟草站站长才46岁为什么就抛妻别子，丟弃烟草事业于不顾便撒手人寰。当年在仓库当主任时精力那么旺盛，与同事与烟农有讲不完的笑话，哪像是要死的人。于是，大家便详细寻问起向林的死因。
　　自向林从烟叶仓库调回龙潭公社供销社，现在的烟草站主持工作以来，烟叶产量逐年递增。烟农的收入增加了，财政日子好过了，但是向站长的身体却越来越差了。
　　改革开放最初的两年里，由集体转入个体户种烟。存在着种植烟叶的观念与技术要求转变的矛盾。土地承包到户，社员们五花八门的想法都有。要想集中在成片成块的土地上种植烟叶;改变零星分散的状态为集中种植烟叶的形式，使农户转换种植观念，只有大家思想一致了，才能成为有价值的烤烟专业户。不然，就形不成规模，反之，种植就会杂乱无章。所以需要给他们作大量思想工作。
　　身为烟草站站长的向林，不得不带领一班人风里雨里辛勤地深入到群众中去。开始时，农民们分地到户，除了土地，其他什么都缺乏。他们要肥料、要修烤房，要技术等等，都得靠烟草站去解决。为了把资金与物资落实到每家每户，很多事都得亲自过问。作好售后捡查，员工们是否按规范落实。特别是未通公路的村组还很多，有的地方得徒歩前行。
　　向林出行常常脚穿草鞋，走了一天路回来鞋底已被磨破，第二天换上新草鞋又接着上路。社员们都喊他“草鞋站长。”
　　烟农们十分欢迎“草鞋站长”下乡来。有时刚才走进村口，老远就有人喊“草鞋站长”到屋喝茶！因为他到屋不光是喝茶，很多种植烟叶中出现的技术难题他都能作出解答。他能解决实际问题，他是站长也是技术员，既是干部也像农民。
　　随便走到哪里，碰到哪家修烤房他都会亲自上去演试一番。为了达到标准化，他随身拿出卷尺细致地量着烤房各部位的尺寸。如有不规格，他会即时纠正。并指出为什么要这样做不能那样做。必须掌握其技术的重要性等等。可天不随人愿，向林逝世了。
　　他的灵堂设在老家堂屋里。以叶卿为首带着向林生前的同事们，钟斌、王才……等很多同志前来悼念，只见向林的爱人刘氏声音都哭哑了仍在哭诉着：“……仓天你不长眼，他才满四十六岁，怎么就要把他收走；他生前从未说过有病，怎么说走就走。他一贯工作勤勉，从不投机取巧，你不该把他收走；他从来心胸开阔，走到哪里都会喜笑颜开，与社员合得来，老天你收错了人；他从来不干坏事，不偷不抢不嫖，不唆事拱事背后说人短长，老天不睜眼看一看。”
　　有几个邻家妇女在旁相劝，可越劝她越哭的悲伤。还哭诉道:“自从他扎进烟草站，就沒有休息把家还，他一心为着发展烤烟，整日忙在田头地间，老天你为何沒看见。他一生勤俭不奢侈，不贪图享受，不贪杯好酒，一心就只为了烤烟而工作。老天你为何要把他收走……
　　“我的哥：你生前常常对我说:喜欢我。今天你为何要丢下我。想当年初婚时你说过，要与我白头携老。我的哥，你为何说话不作约。你还说要陪我到天荒地老，哪知你不知天命就离开我，留下我今后你叫我怎么过。
　　“你走后，我心中有苦、嘴里有话该对谁说。你在天听我的倾诉吗？你知我流了多少眼泪吗？你知道我心里有多痛苦吗？你现在不理我，我也不想活。你留下妻儿与老小，将来谁抚养，你把这担子留给我。我是个弱女子，如之奈何……”
　　大家听着刘氏的哭诉听得心都快碎了，无人不抹眼泪。叶卿赶紧叫一起前来悼念的女同志前去劝住。刚止住哭声，又听见向林母亲从里面哭着出来：“我的幺哇儿啊！你为何不等我老不死的先走啊！你为了工作，得了一身病，为何不早去医院治疗？直到实在不行了，一卧不起，还瞒病干工作。
　　“为了烤烟你忙来忙去，把自己的命都搭了进去。虽然你对烟草行业沒有愧，但却亏了你自己的身体。你回来！你回来！你还去完成你未完成的工作，他们还需要你。老天你让他回来，让我这残暮之人顶替他去。
　　“老天你不作声，无常你不讲理，该死的你不去收，却专门和我向林作对。我儿子他有什么罪？他在哪里得罪了你？你这样和他过不去……”
　　大家见向老娘哭的伤心，担心他哭坏了身子，赶紧劝慰向老娘，好半天才止住了哭声。被众妇女劝进里屋去了。
　　向林的手下叶志启和王才同在烟叶仓库里共过事，谈起向林的死，道：“他这个站长当得真够辛苦。像我这样的人很多，上半年全都奔走在乡间。他在后面搞检查，踏着脚印在后面追，谁还敢不努力工作。谁也不敢混日子，谁也不敢把烤烟工作不当回事儿。他常说，要想工作就要认真干，不认真干就不让你干，不拉屎就别占茅坑。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特别是规划制定以后，千方百计的要落实下去。哪里任务不落实，他都睡不着觉，非待前去把烟农的思想作通才罢手。有一次，因为箭山村路程太远，交通不便，社员有的要放弃种烟，要改种别的作物。
　　“向林听了我的汇报，急忙同我一起前去解决。三十公里山路硬是穿着草鞋走了上去。向林见上面黝黑的土地不种烟真可惜。问明了原因，主要是沒有种烟的技术，沒有烤房，公路不通，肥料和烟叶，买卖等都不方便。
　　“向林考虑也是，三个问题加个问题，四（是）个问题。于是，留下来组织群众种烟修烤房。然后，在上面设立收购组，派技术员住在村里具体指导，并亲自在上面坚持两个多星期才下山。回来后急时给镇领导和公司打报告，协商把三十公里公路修到箭山村。后来烟农们发了财，一个个敲锣打鼓来到烟站送锦旗。这样的例子还多。
　　“有一次到大兴村捡查落实种烟情况，到了下午五点多钟接到通知，要他赶回公司参加第二天的小烤房推广研讨会。这时已沒有往回走的班车了，为了开会不迟到，只好过硬徒步行走。当行至半山腰时，突然天降滂沱大雨。身未带雨伞，前无茅棚后无岩洞，冒着大雨赶回烟站已是凌晨两点多钟。向林被雨淋得跟落汤鸡似的。”
　　叶志启继续说道：“直到最近半年，他都是带病坚持工作，常常腹部隐隐作痛，我们经常劝他去医院捡查，他就是不去。他说，自己的病自己明白，没大问题，死不了人。说归说，有时疼的他汗如雨下，实在疼痛难忍就买点止痛片吃下，感觉不疼就又不顾身体拼命工作……
　　“人虽然年青，下乡难免饱顿饿顿生活无规律。乡下烟农大都性情豪爽，大块吃肉大碗喝酒都得要雄起。长此下去自然肠里胃里不能胜任。年长月久内脏渐渐地出了毛病。自以为年纪不算老，小小毛病对他无可奈何，便把疼痛不当回事儿，至使毛病有机可乘，小病拖成了重病。终于在上个月初，承受不了疼痛，才去医院里检查。检查后医生搖了搖头道：‘你这病不轻，为何不早治，不过，不要紧，我给你开些药先吃着，再不行还得去大医院看看。’
　　“等向林走后，医生对家属说道：‘他的病属肝癌晚期，有好吃的只管让他吃，最好隐瞒病情别告诉他实情，看能不能多活些时日。’”
　　叶志启说完叹了口气：“我见了许多当干部的，很少见到像他这样吃苦耐劳、兢兢业业的人。从不刨私为己，贪污挪用。进收购组看见哪里掉了一片烟，半节纯子他都要拾起来告诉大家，我们不能浪费一匹烟、一根绳、一滴水、一度电。厉行节约的传统不可丢。”
　　前来悼念向林的人们络绎不绝，各村的烟农不管多远，凡向林去过的地方，那些烟农闻听向林的噩耗，无不为之动容，他们前来要送他最后一程。
　　向林的逝世是龙潭烟站的一大损失，他的同行们都无比沉痛；感觉向林走了，烟草站就像塌了半边天。”
　　刘氏止住了哭声，见公司领导亲自前来悼念向林，便忍住悲伤前来接待。对叶卿说：“我们家老向年青时身体棒棒的，在土产公司上班时常常节假日回家里帮着干活儿，挑肥运土他都不惧，严然一个大劳力；能吃苦，干活出了一身臭汗，打盆水洗了又上班去了。真是家里单位两不误，让我这当妻子的在家里也轻松了一半，我这一生还真离不了他。”
　　刘氏说着止不住眼泪又涌了出来，赶紧调过头抹了一把泪继续说道：“他还是一个好孝子，父亲在世时，他三天两头必回家与父亲说说话，嘘寒问暖，有哪里不舒服赶紧送医院。
　　“父亲后来得了中风病，摊倒在床行动不便，都全凭向林早晩在病床前看护。医生告诉向林，父亲顶多还能支撑半年时间。可向林不放弃，不管花多少钱他都为父亲治疗。
　　“其实老年人病入膏肓，但向林每日里精心照顾，亲自送老人入厕和擦洗身子等，最终使老人多活了一年多时间，离开时脸上是带着微笑走的。
　　“现在剩下老娘，向林走在了老娘前面，不知老娘她会有多么伤心。我真替老娘担心。”说到此处刘氏表情更加难过。
　　刘氏刚满20岁就来到向家。记得从上小学开始，和向林就在一个班上学，一直读到初中时，向林和她都很要好。刘氏的坐位就在向林的前面。向林在初一时就常常给刘氏递纸条，每次递的纸条上都只有三个字，“我爱你！”可刘氏每次都不回应。
　　直到初中毕业了，向林考上了中等专业学校，刘氏既沒考上高中也就不想再读书了。这天看了录取通知后便邀约向林一起来到龙潭岸边，才对向林说：“你看看你写的纸条我都保管着，从初一至初三共计两百余张全部交给你，背面都有我写给你的回复。
　　向林接过信封，拿出里面的字条，只见每张纸条背面上都写着“我也爱你”。
　　向林看过后，一把抱住刘氏说：“你等着我，三年以后咱们就结婚。”然后拿出自己心爱的护身符银质观音像递给了刘氏，算是自己的定情之物。刘氏早有准备，将外婆套在自己手上的银镯子取下戴在向林左手上，俩人不舍地离开后，刘氏回到家里成了队里的劳动力。
　　女大十八变，本来就长得漂亮的女孩，经过两三年的劳动，身体发育逐渐成熟。脸上显现出桃花色来，更加性感十足。有位公社刚参加工作的年青干亊见了，便找村里的妇女主任做媒，非要将刘氏娶作妻子。父母亲听说是公社的年青干部，便异口同声地答应了这门婚事。
　　当刘氏得知时，便只好找来外婆调解此事，当外婆得知向林在财校读书时，便意识到刘氏是铁了心等向林回来结婚。于是，刘氏的父母才改变了态度。
　　这一年，向林学业期满被分配到供销社土产公司后，才回家与刘氏结婚。至此，一对相恋了几年的情侶终成眷属。结婚以后，一个在国营企业当职工，一个在家操持家务，自然是两情相悦，恩恩爱爱。后来生育了一双儿女，现在都已上高中了。本来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现在却缺少了向林这个主心骨，顶梁柱。他的妻子及全家如何不悲伤。
　　烟草失去了一位好干部。叶卿亲自为向林写了悼词：
　　山河含悲，烟草有泪：向公升天，世人怀念；职工惋惜，烟农哽叹。生的光荣，死得伟岸。志比山高，众之典范；身价高洁，员工表率。绩非等闲，功莫大焉。行业榜样，干部风范。为之骄傲，众生称赞。热爱烟草，诸多奉献。无私无畏，品性志坚。身先士卒，以身示范。勤奋工作，从不懈怠;不辞辛劳，攻坚克难；烟农不富，心志未闲。产值不上，寑食难安。池中莲藕，一尘不染。享受在后，吃苦在先；问心无愧，走的心安。可圈可点，顽强不倦；事业未完，终成弥恋。众之楷模，誉贯山川。一路走好，始归怡然。作此悼词，以兹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