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冉东旭和张彤手拉手提着旅行袋，里面装几样热带水果。
　　冉东旭进屋给父母磕个头：“爸、妈，过年好。”走到李培茹面前，“妈，心脏好些了吗？东儿好想妈妈呀。”
　　李培茹把冉东旭搂在怀里：“东儿，过年也没回家。忙点好啊！青年时代多付出是对的，妈妈好想你呀。”六十二岁的李静茹教授，看见东儿给她磕头问安，老泪横流。
　　冉东旭用手擦拭李培茹的脸：“妈妈，我给公社出趟差，一去就是两个月，把过年时间耽搁了，您老不怪罪吧？”
　　李培茹：“妈妈什么时候怪罪过你办正事来的？妈听多多来说你还和那个老金太太来往密切，是有这事吗？”
　　冉东旭：“妈妈，她不是老太太，我和她是良师益友那种关系，不是像多多说的那样子。”
　　李培茹：“东儿，她儿子和你同龄，她不是老太太，一个农妇能年轻到哪去？这次回来在家和彤彤把婚结了，也免得别人说闲话。”
　　冉东旭：“妈妈，我是彤彤的哥哥，传出去不是更让人家说闲话吗？妈，你老人家身体不好，整年疾病缠身，别为东旭的事再分心了，您别听赵英多顺嘴胡咧咧。我老师看上去比我还年轻。这并不是最主要的，孩儿是要从她那多学些知识。尤其是软笔书法，我一定要达到老师水平。”
　　张彤在厨房喊道：“东旭哥，你过来一下，厨房保险丝断了，给接上吧。”
　　刘阿姨不解地问：“张彤，那不通着电呢吗？还接啥？”
　　张彤递个眼神小声：“姨，我和东旭哥有话说。”
　　冉东旭：“妈妈，彤彤有事叫我，我过去一下，一会儿再来陪您。”
　　李培茹做个往外轰的手势：“去吧去吧，多陪陪彤彤，早点结了婚，妈的心病就好了一半。”
　　东旭听彤彤唤他，和妈妈说一声去了厨房。
　　冉东旭来到张彤身旁：“彤彤，是哪出了问题？电不是通着呢吗？”
　　张彤小声和东旭说：“哥，妈妈现在心脏很糟糕，你不要和她辩论任何事。才出院二十天，医生说妈妈得去北京一家医院手术，否则她的生命只有不到两个月时间。东旭哥你放心，我也知道哥的心思，即是你答应妈妈我也不会和你结婚的，我在市委秘书处己经处个男朋友，在医院我已经和你说过，那不是说笑话，是真事儿。方便的时间我领你去见见他。”
　　冉东旭听着张彤说一边点头：“谢谢你，妹妹，哥是从心里说出的谢谢。”
　　张彤淡淡地一笑：“呵呵，哥，怎么也会客气了？这会儿忘了说我是你哥了？既然是兄妹，就沒有隔心的话，我知道哥放不下那里的一切。小妺现在还不能确定哥的选择是对是错。也许社会在一定时间会对文学和毛笔书法认可的。就眼下你们专硏的古典文学，我看三年五载还不能公开或大张旗鼓地宣传。最近广播又有文章针对复古。哥，听小妹一句，明知山有虎，别往虎山行好吗？”
　　张彤的一席话，把冉东旭如泼一瓢凉水一样，他火一下子上了来；走到水龙头喝了几凉水，镇静了下来。
　　省城冉宅厨房里，冉东旭看着张彤麻利的切菜动作。他的双眉紧锁在沉思站在张彤面前。彤彤进了市府工作，怎么倒缩手缩脚起来。沒有了一点前曕观念，那里给了她什么熏陶？也许是听到了大革命中转折，今天怎么不赞同我的嗜好了？以前她从来都沒说过这些。
　　冉东旭直入主题的问：“彤彤，你听到谁说哥什么坏话了吗？”
　　张彤思量再三，点点头，说出新观点：“哥，说您坏话的倒是有的，我是说咱还是现实一点为好。有人说你是好高骛远，不务正业；也有人说你更难听，什么农村妇女实在，老太太体贴人等等。唉！这帮小子埋汰起你来，实在不堪入耳，妹子听到的当然不信了。”
　　“彤彤，我也不知道啥是正业，学生不上课、科学家沒成果；工人上班不出好产品、农民大帮轰种地不产粮，这些算务正业吗？我呀，先悄悄地进行着，用得上我沒白用功，用不上我也闹一个自我满足，为我喜欢的事业奋斗过了，死而无憾。另外，混小子们议论的下流语言，你不说我也想象得到。”
　　“哥，你刚回到这座城市，三年多你几乎沒在家待几天，你己经被这座城市拋弃了。小妺看见的东旭哥，是彻底被贫下中农教化了，放在社员一块很难挑出来。难道我的东旭哥真要扎根农村，做一辈子农民吗？”
　　“彤彤，在插队的四年里，我倒沒觉得社员哪点不好，最起码那里的社员沒把我们其中的任何人弄到医院去。让我看，倒是社员比较光明正大。我看那里农民社员，真比城里这些人可交往。他们心里怎想就怎说，看不到任何人背后弄什么弯弯绕。更没见过谁被打成我这样，沒人下黑手。咱就说去年李队长爱人，和王会计当场被捉奸，王会计认个错，也就不了了之；那要放在咱城里，不出人命也得家破。农村那类事很多，但也很平静。”
　　“好了哥，你刚回来小妹不该和你说这些。我知道，哥在那里有志同道合的人，家里的事你不必挂在心上，妈妈何时去北京？我去和医院联系，让刘姨陪着。有爸爸在身边，你去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在家待两天，希望你哪也别去，还是回石园吧，千万别再生出事端来。”
　　张彤的思虑和对家里的安排，把冉东旭好生感动，从不流泪的冉东旭，站在张彤身边滴洒一阵无声无言的泪。
　　省城冉宅厨房里冉东旭的感谢，引起张彤说出了心里话。
　　“彤彤，哥哥谢谢你。”
　　“哥，谢我什么？我从不记事儿的时候就在冉家吃住，妈妈一直拿我当亲闺女待，可是不让我叫她妈，要叫妈非要叫干妈，我问为什么？妈说这样透明，不会被别人误认为你是我生的，但是我爱妈的程度丝毫不减。哥，二十多年妈为我付出多少您是知道的，无论我怎么做也报答不了妈对我的养育之恩。”
　　“彤彤，我冉东旭有彤彤这么个妹妹足矣，真乃知我者彤彤也。哥哥祝你恋爱中顺利，幸福美满，明天哥去会会未来妹夫。”
　　“好，哥，今天晚上，我把他约到政府招待所去，咱在那里说话方便，那里有我的房间。明天是他妈妈生日，他就今天有闲余时间。东旭哥，云姐要是能答应你，我赞成你和她在一起。云姐是不可多得的才女，窝在北大荒真是可惜。云姐要是不答应你，你可要早一点回来吧，那地方的条件太艰苦了，和咱城里简直没法比。哥要是回来在政府先挂个职，以后再慢慢找适合自己的事做。说句心里话，时间长见不到哥，我心里也不好受。我张彤是从心里想东旭哥啊。哥，您大胆的去追求吧，妈的工作我来做。爸爸原来就不反对。”
　　“彤彤，妈的工作你能做好吗？”
　　“哥，没问题，只要你能把云姐追到手，妹妹保证让她顺利进咱家门。”
　　“彤彤，哥没白疼你爱护你。哎，你刚才说要我哪也别去，是不是你知道些打我人的内慕？你是不是担心他们还会下手，小妹，你准知道是谁干的？”
　　“东旭哥，我真不知道，我是怕，这伙来路不明的家伙，看到你安然无恙，他们不死心，我是怕再次伤害到东旭哥。你说的对，社员群众大多数都光明正大。还是先回到云姐身边吧，小妹也盼你和云姐走到一起，年龄她自己不说，从外表去审视，她比你最少要小五岁。”
　　“彤彤，你真是这么想的吗？那哥可要大胆地去追求她的人了，有妹妹支持，哥可有了不少底气。哥挨打的事，希望小妹别和任何人再提起，不用问了，哥也不去追查此事，哥心里有数。从我住院到出院，我没见到谁，也许与此事有关。彤彤，哥把话说到这，你我心里都有八九成的猜测，以后慢慢自己就会暴露出来。其实这类事还是不追查好，怨恨可解不可结。唉！这次可把哥打得不轻啊。”
　　兄妹俩这次谈话非常贴切，没有出现以前那些矛盾。
　　
　　省城光荣新村赵天成家，金山和马新华从石园大队出来五十余天。廖凤彩、赵天成在想办法开导金山同意妈妈再婚；可是，头脑一根筋的金山不开窍，急坏了马新华。
　　赵天成吃过早饭：“金山，今天想去哪里逛逛啊？”
　　金山放下碗筷，擦一把嘴脸：“您说吧，我跟着。哎！二姨夫，别去大碗茶铺，去哪都行，反正在这座城里我是没玩够。”
　　马新华站起身收拾碗筷：“金山，还玩吗？无宵节也过了，不该回家看看了啊？妈妈一个人前后院忙着，怕她吃不消哇。”
　　金山：“没事吧马新华？妈才四十岁身体好着呢。马新华，咱来一趟省城不容易，就出了正月再回去不可以吗？”
　　马新华：“不行！今天必须回石园。金山，一提让妈妈再婚你就暴跳如雷，总是拿你有爹搪塞。再不就说老人再婚儿女心里承受不了。金山，今天当着二姨二姨夫面表个态，你到底把妈再婚的事怎么看，同意还是不同意？”
　　廖凤彩：“金山，小华问你话呢！”
　　赵天成：“金山啊，大道理我可给你讲了有几十遍了，别太固执了行吗？”
　　金山拿起外衣：“干吗？开批斗会吗？马新华，收拾东西马上回石园！”
　　金山用脚踹开门，头也不回地向外便走。
　　正月十六那天，俩人走下公交车，在小镇到石园的十七里旱路途中，马新华认为这是一次劝说金山的好机会。
　　马新华先是看着金山一笑，然后才轻声慢语地：“金山，我再劝你一次，放弃你那套谬论，给妈妈一片自由空间。她才四十岁，人生路还有一多半，已经尝受十八年被抛弃之苦，你做儿子的不该阻拦她再婚。应该知道，你的行为是不道德的。”
　　金山又暴跳如雷般吼起来：“马新华，我历来尊重你，别给脸不要脸。我妈和谁再婚？和我爸是合法夫妻，还再什么婚？整天闲的你净想歪主意。小心再往下说，我撕乱你那张乌鸦嘴！”
　　马新华：“唉，我说金山同志，装啥糊涂是不是？我说过多次了，她们早就离婚了。妈妈为了你和之夏精神上不受挫折，隐瞒实情罢了，干吗非要拧着说呢？”
　　金山大喊起来：“马新华！不要脸是不是？谁告诉你的？没事儿竟瞎掰！再望风捕影地胡咧咧，我可不客气了。今天就明告诉你，再胡咧咧我打你可白打，你信不信？”
　　马新华不急不躁地仍然举例：“金山，你也先别急，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回答我：一，爸爸在家过几个年？和妈在一起住过几夜？二，咱俩结婚的二拜高堂给谁敬的礼？三，你就算了，岳父是农民，你结婚他不回来，也许是级别不相衬？四，之夏和思源结婚，亲家公可是一县之长，级别是不是没什么差的？为什么也不参加？最后的问号我来告诉你，他妻子和你的异母弟弟、妹妹不让他回到妈妈身边，这些事实都能说明实质性问题。”
　　金山像一头雄狮似的吼道：“住、嘴！我不许你往下再说啦！”
　　马新华：“别喊了，我听得见，跟前儿又没别人，你扎呼啥？拿出点现代男人气魄来，别把小肚鸡肠那点能耐用到自己妈妈和媳妇儿身上，让自己一臭万年，二十多岁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