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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作品名称:昨天的故事      作者:成之燕      发布时间:2018-09-24 18:48:02      字数:5327

  跟丁家堡村绝大多数村民家的房子没啥不同,丁玉财家同样也是用石头砌成的平顶房,房顶上面同样是铺垫了厚厚的一层盐碱泥;而这盐碱泥当然也是从盐场那边拉回来的——这种盐碱泥粘度大、防水性能好,因此很受周边地区百姓们的普遍认可。
  唯一不同是,丁玉财家孩子多,而且清一色都是些女孩子。这样一来,丁玉财家的生活状况也就愈发不堪了。沉重的家庭负累和巨大的精神压力,让五十几岁的丁玉财倍感沮丧,整天到晚打不起精神。乱蓬蓬的头发过早地变成了灰不喇唧的杂色,忧郁的脸膛也都因为困苦的日子而刻上了一道道皱褶;他甚至后悔自己当初释放了太多渴望生子的强烈冲动,把原本就已经拮据不堪的穷日子,过得更加清苦,几乎濒临到了捉襟见肘的边缘。但是,这样的后悔又有什么用呢?难道他还能把造成家庭负累的那几个丫头片子,重新放回到他老婆的肚子里?
  总之,酿成困苦生活的始作俑者,除了他丁玉财以外,谁还会做出这种自寻烦恼的事情呢?因此,他无论如何都得承担起这些沉重的家庭负累。
  事实上,即便那些年紧巴巴的日子过得十分艰难,甚至有时候差点儿就“拉不开栓”,吃了上顿想下顿;但是凭借着他浑身使不完的劲儿,以及他老婆勤俭持家、算计着过日子——一分钱掰成两半花,丁玉财始终相信,他们家里的日子肯定会慢慢好起来。
  当然,丁玉财不是一个思想进步的农民,而且有时候还很落后;他跟丁家堡村绝大多数成家的男人一样,脑子里面装满了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尽管那个时候他老婆已经生下了两朵“牡丹花”——丁秀凤和丁秀珍。但是,养儿防老的传统观念,始终如影随形地束缚着丁玉财的大脑。因此,当他夜里爬到老婆身上,准备再次播下“希望种子”的时候,他老婆二话不说就会把他推到一边去,并且没有好气地埋怨丁玉财:“咋的,你还嫌这苦日子过得不舒坦呀?要是再怀上个丫头片子那可咋整啊?到头来你又得跟俺吹胡子瞪眼,说俺的‘地’如何不好,无论你怎样精心侍弄;到头来也还是块不争气的‘盐碱地’,横竖都生不出个‘带把儿的’,为你们老丁家传宗接代……”
  于是在丁玉财欲将“播撒种子”的关键时刻,他定会把语气软下来,然后哄着老婆说:“即便你再生不出个‘带把儿的’,俺也不会埋怨你;要怨也只能怨俺自己的‘种子’不争气,跟你‘那块地’的‘土质’没半毛钱关系”……”
  丁玉财的老婆耳根子软,听不得她男人三番五次地软磨硬劝。于是便不再使性子阻拦丁玉财欲罢不能的繁衍行为,任由丁玉财在她那块儿“盐碱地”上“开犁、沟垄”,继而呼哧带喘地“播撒种子”。
  然而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到了“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的紧要关头,丁玉财却又双手抱头蹲在公社卫生院门口,紧张的连气都喘不匀。尽管“播撒种子”那会儿,他就跟他老婆信誓旦旦做了保证,无论是不是个“带把儿的”,他都喜欢。但是到了归齐,他家里面又“盛开了一朵牡丹花”。于是,丁玉财尽管嘴上不说,心里不由自主又添了一份堵;之后闷闷不乐地把他事先起好的名字——丁耀祖,(光宗耀祖的意思)无可奈何地改成了丁秀芹。于是,丁玉财家越发显得阴盛阳衰,日子过得更是拮据起来。
  对于丁玉财来说,他也想不到勤于繁衍的最终结果会是这样,要怪也只能怪丁玉财自己——谁叫他的“种子”如此不争气?每当这个时候,丁玉财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他老婆说过的一句话:洒下一垄高粱种子,你就别指望秋后地里能长出大豆来。
  这样“阴盛阳衰”的日子又熬煎了两年。期间,丁玉财“求子”的愿望始终不变,而且愈加强烈;同时他也一直在做老婆的思想工作,让她为了丁氏家族“后继有人”,再添把“火”、加把劲儿“奉献”一回。但他老婆却找了各种理由,一直不肯松口把“奉献”的请求应允下来。每逢丈夫“阳气飙升”,要在她那块“盐碱地”上辛勤“耕作”时,她一定会提前采取避孕措施的。
  然而百密一疏。偶尔的一次“耕作”,丁玉财老婆忽略了一项必要的防范措施。结果,一颗“牡丹花种子”,又一次在她的“盐碱地”里“生了根,发了芽”。
  于是,埋在丁玉财心里那堆“带把儿”的希望之火,再一次将他“炙烤”的精神抖擞,意气风发;并且每日不厌其烦地在心里面默默做着“求子”祈祷。同时他又将尚未出生的那个孩子,喊做丁耀祖——为了保险起见,丁玉财又给丁耀祖起了一个乳名,叫作盼弟。
  在接下来的那段日子里,丁玉财动辄便会趴在他老婆日渐隆起的肚皮上。一边把他粗糙的大手放在肚皮上轻轻抚摸,唯恐弄痛了他臆想当中的儿子丁耀祖;一边又将耳朵紧贴在他老婆的肚皮上,认真聆听丁耀祖在“盐碱地”里面的动静。除此之外,丁玉财连做梦都在喊着丁耀祖、抑或是盼弟的名字。于是他老婆便忍不住笑,暗自嗔怪丁玉财是魔怔了。
  然而命运又一次跟丁玉财开了个大玩笑——“盐碱地”里依旧绽放出了一朵“鲜艳”的“牡丹花”。于是,那个理论上应该是个“带把儿”的丁耀祖,而实际上却成了丫头片子——丁招娣。
  此后,捉襟见肘的日子,又增添了一份清苦;阴盛阳衰的阴霾,又一次笼罩在丁玉财的心头。
  虽说丁招娣生下来便讨人喜欢,不哭也不闹,安静的像是一个布娃娃。但是作为她的父亲,丁玉财的心情却是沮丧到了极点……
  自此,满怀希望的丁玉财,再度沉浸在了郁郁寡欢的世界里;人也变得越发木讷了。
  丁玉财糟糕的心情,同时也感染着他的老婆——因为在哺乳招娣的日子里,丁玉财的老婆也变得焦虑起来,甚至扬言要将招娣送给她身无子嗣的远房亲戚;之后再到公社卫生院做个接扎手术,藉此断了丁玉财执意“求子”的固执念想。
  但是,当她看到自己男人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她又心疼起了丁玉财——他毕竟是这个家的顶梁柱啊!于是当小招娣可以翻身下炕、满地乱跑的时候,她就把“苦大仇深”的男人叫到身边问道:“当家的,你是不是‘贼心不死’?还想在俺的‘盐碱地’里撒一回种子,给你生出个‘带把儿’的续添香火?”
  “啥?你……说俺……”丁玉财激动地瞪大眼睛,以为老婆忽悠他,是在跟他开玩笑。
  “行啦,你就别在俺眼前装傻充愣了,俺是跟你说真格的……你当时把咱家四丫头起了个招娣的名字,俺就知道你心里到底是咋想的了。”丁玉财老婆撇了撇嘴,接着又说,“但是俺先把丑话撂在这儿,而且你也得给俺记好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是你的终归跑不了,不是你的想得也得不着……反正俺已经生下了四个丫头片子,也就不怕再生一个!今晚俺便豁出去了!俺让你这老东西把吃奶的劲儿都给使出来——好生撒把种子;看看这回俺的‘盐碱地’里能不能出现个奇迹,给你们老丁家生出一个‘带把儿的’。”
  “这……可是你的心里话?”丁玉财还是有些半信半疑。
  “你以为俺是在放屁呢!砂锅捣蒜——一锤子买卖。俺今晚就再为你们老丁家奉献一回,无论结果怎样——‘带把儿’的也好,丫头片子也罢,反正这都是最后的一锤子买卖,从此咱俩互不相欠!如果你心里还是觉得憋屈得慌,那你就干脆把俺给休了,再去找一个黄花大闺女回来,给你生下一大串‘带把儿’的!”丁玉财老婆嗔了他一眼。
  于是丁玉财便激动的有些不能自持,差点就跪在老婆面前磕上两个响头;然后再说上几句发自肺腑的感激之类的话——感谢老婆这些年为这个困苦家庭所做出的巨大贡献。不过,当一切都准备就绪之后,丁玉财反倒犹豫起来——如果他老婆再生出个丫头片子该咋办?
  当然,这个问题也是丁玉财从未认真考虑过的……可眼下忽然冒出这样一个问题,怎能不让他认真思忖一番呢!而且在这个“尖锐”问题上,他也从来没有考虑过老婆的内心感受。他心里只想着老婆如何能给他生下一个“带把儿”的丁耀祖。
  丁玉财越是这样胡思乱想,心里面越是觉得愧对了自己的老婆……
  当夜,丁玉财挨着老婆慢慢躺下,却没有急着爬到他老婆身上去,两只眼睛直勾勾地凝望着悬在窗户外面的半个月亮。
  “咋的,还要卯足了劲儿再‘耕地’么?”老婆侧过身调侃说。
  “你说的啥话嘛?就凭俺这身板儿,还用得着卯足了劲儿……”丁玉财也将身子侧过来。
  惨淡的月光透过窗户,斜映在他们夫妻二人的脸上。于是两个人面面相觑,心里同时产生了如出一辙的纠结——一旦丁玉财的“种子”不争气,犯了邪性,“盐碱地”里又生出个不“带把儿”的丫头片子,那该如何是好?今后的日子又该怎么过啊……
  但是无论怎样,他们夫妇二人,今夜都必须得把这件事情画上一个句号。
  “那你还等啥?难不成在等个好时辰么?”丁玉财老婆忍不住问。
  丁玉财咧嘴一笑说:“俺等个屁时辰!俺就想……”
  “想个屁呀你!不等时辰,那你还在磨叽个啥?告诉你,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没准待会儿俺可就反悔了……”丁玉财老婆假装不耐烦地催促说。
  朴实无华的撩拨,单刀直入的提示,让丁玉财顿时亢奋起来。
  “那俺……就豁出去了!”话音刚落,丁玉财便像是一头发情的公牛,喘着粗气把他老婆压在身体下面……
  当丁玉财完成了他人生当中最后一次繁衍任务——“开犁、沟垄,播撒种子”等一系列“程序”之后,他终于安静地躺在老婆身边,想象着十个月后呱呱坠地的那个婴孩,会不会是他心中期盼已久的丁耀祖。
  丁玉财老婆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于是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用胳膊碰了碰丁玉财,调侃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能不能生出个‘带把儿’的丁耀祖,那就要看咱两口子的造化了。”丁玉财老婆见她男人不吭声,又接着说,“这就跟当初你爹给你起了丁玉财的名字没啥两样……想想看,你的命里有财么?还不照样把日子过得紧紧巴巴,而且咱家现在还欠着队里三十几块钱呢!”
  丁玉财长叹了一口气,觉得老婆的话说得十分在理。
  “唉,算啦!俺也不再寻思这些乱八七糟的事情——太闹心了!”
  “你能这样想就好。别整天到晚跟自己过不去,总是挂着一张苦瓜脸过日子;你如果老是这副德行,别人咋想的俺不知道,就是俺看了心里也觉着别扭得慌!”
  “俺听你的——不想了!”
  “真的不想了?”
  “再想俺就是个王八蛋!”
  丁玉财老婆“噗嗤”一笑:“跟你说正经的,生个‘带把儿’的,咱就叫他丁耀祖;要是生不出个‘带把儿’的,那咱给她取个啥名字好呢?”
  “不‘带把儿’的,咱就管她叫丁金锁。”丁玉财不假思索地回答说。
  “啥意思?丫头片子起了个‘带把儿’的名字,你不觉得有点儿怪怪的么?”
  “有啥怪怪的?俺就是想把你‘那块地’给‘锁住’——不再生了嘛!”
  丁玉财老婆捂着嘴笑道:“俺看你是‘耕地’累坏了脑子……行!明天上午俺就去趟卫生院,让大夫把俺‘那块地’给‘锁上’!”
  “算啦,俺是掰扯不过你了——睡觉吧!”话刚说完,丁玉财便张开大嘴,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于是,在这个静谧的乡村夜晚里,生养了四个丫头片子的夫妇二人,他们怀着“生子”的美好憧憬进入了梦乡之中。
  怀胎十月后的某一天,丁玉财家里又“盛开了一朵牡丹花”。与此同时,“五朵金花”“制造者”的光荣称号,也当之无愧地落在了丁玉财身上。尽管丁玉财看起来显得从容淡定,并不在乎别人跟他开玩笑说些什么,但是他的言语却越来越少了……
  平淡的日子,总是不经意间在人们的眼皮子底下匆匆溜走。这样冬去春来又是几年光景过去。丁玉财家拮据的生活境况,好歹有了新的起色——大女儿秀凤,高中刚毕业就回到生产队务农,帮衬家里挣了两年工分;二女儿秀珍,初中应届毕业,但她死活都不肯继续完成接下来的高中学业——按照秀珍自己的话说,她早晚都是要嫁人的,何苦非要再花费时间读高中,不如现在就回到生产队务农,帮助家里多挣些工分回来,以此改善家里的生活条件。丁玉财两口子拗不过脾气倔强的二丫头,只好应允了她的要求。这样一来,家里就剩下秀芹、招娣以及金锁这三个“白吃饱”的丫头片子了。
  尽管家里的生活多少有了一些改善,日子过得也越来越有滋味,可是在丁玉财心里,偶尔还是会觉得缺少了些什么。每当这个时候,丁玉财就会避开他人的注意,兀自发上一阵子呆。但是后来他脑子偶尔的一次灵光闪现,又让丁玉财开始振作起了精神——他为何不曾想过“招婿入赘”这四个可以改善“阴盛阳衰”的“关键词”呢?当然,如果老天有眼、祖上显灵,能够让他实现这个美好愿望的话,那对于他这个“娘子军连党代表”来说,(村民们戏谑他老婆是“娘子军”连长,他是党代表)便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
  自从丁玉财心里面有了招婿入赘的念想,他就开始认真考虑起了这件事情——毕竟大女儿秀凤已经年满二十一岁,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眼下,丁玉财跟周炳忠面对面地坐在东屋的炕桌前。相识恨晚的两个人,也都喝得酒酣耳热、畅快淋漓……尽管炕桌上面只摆了三道菜:油炸花生米、辣炒土豆丝、小葱炒鸡蛋,但对于像丁玉财这样“人口众多”的大家庭来说,待客的水准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了。
  尤其是周炳忠,他现在感觉自己好像已经融入到了这个大家庭当中,并且成为了其中的一员——无论是从丁玉财所表现出的热情态度,以及从他老婆的盛情款待这个角度来看,周炳忠始终这么认为:他在这个“人口众多”的大家庭里,还是颇受欢迎的。
  在这期间,丁秀凤也大大方方来到东屋,跟他打过招呼,这让周炳忠十分感动——在此之前,他还从来没有跟丁秀凤打过招呼,或者说过一句话呢。
  不仅如此,周炳忠同时还在这个大家庭里找到了一个奇妙的共同点——“人口众多”,而且他们两家各方面的状况也有几分相似之处;只不过一个是在城里,家有兄妹六人;一个是在农村,家有“五朵牡丹花”。于是这样一个奇妙的共同点,便不知不觉地糅合成了久违的归属感,连接并根植在周炳忠的内心深处;以至于在他日后平凡而又琐碎的生活当中,逐渐转化成为缠绕于心中难以割舍的情怀与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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