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鉴宝

　　“水破天心？”武毅惊讶地问道，他不太懂得这句风水学的术语。
　　“这座南京城可以视为一个天心，天天被水冲灌，即使龙虎山外城麓如铁，也难免水来冲射崩陷的结局。”连如江笑笑，转换话题说道：“小毅，咱们不说这个了。你现在本来学的东西就很多，太多容易误入歧途。有什么难处询问我就行。”
　　“好呀。连哥，这可是你说的。”武毅笑嘻嘻地应道，他深知连如江的造诣，现在就连齐先生对他都是多有赞誉，他又想起第一次听说连如江要弃大从小，从大城市济南非要回聊城时候，齐先生言谈中轻微的不屑。但前天武老过生日时见到连如江几次的出手不凡，已经暗自转了念头，要知道，让一个老年人转变想法那可是何其之难。
　　看时候已经不早，武毅和肖婷就打算起身告辞，肖婷问：“连哥，明天你还上课是吧？武毅说他安排一辆车，我带着嫂子他们去转转中山陵和莫愁湖。你不陪着？”
　　连如江很无奈的摇摇头：“没办法，上课不好意思再请假了。辛苦你们俩了。明天周四，我……”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一事，不禁说道：“啊，对了，明天南京市博物院还有个鉴宝活动呢，十点开始，邀请我参加呢。可是明天，唉！”
　　“什么鉴宝活动？”肖婷颇有兴致的问道，“是不是就是从真的宝物中找出假的来？连哥你也居然懂得文物鉴赏？哇，这是不是很好玩呀？”最后一句是对着武毅说的。
　　这时王凌雪从房间走出来，她的头发仍是湿漉漉蓬散着，里边是一件宾馆的睡袍，外边则罩了一件自己带来的淡绿色花纹的外套，笑语盈盈的，可以看出她的小腹已经很明显地隆起了。她见肖婷很激动的样子就问道：“婷婷妹妹，有什么喜事吗？”
　　“如江哥说明天上午南京博物院有个鉴宝活动，邀请他参加，我忽然觉得咱们是不是也一起去？下午再去中山陵或者莫愁湖。姐，你说呢？”
　　“鉴宝？”王凌雪看了丈夫一眼，她并不懂得这是怎么一会儿事情。
　　连如江见此情景急忙解释：“南京博物院号称有十大镇馆之宝，平时轻易不视之于人，最近几天不是北京博物院黄院长一直在吗？就想组织一些专家品鉴一下，让许多只闻其名未见其物的国宝见见日光。我那天正巧也在，就顺便邀请我参加了。我可是对文物一窍不通，纯属凑热闹的，其实对我而言，看不看倒无所谓。尤其明天是我们培训班法学专家钱教授的课，都舍不得请假。”
　　王凌雪对文物也懂得不多，她的本行是建筑，但看肖婷心驰神往的样子，就说道：“看你呀，人家既然邀请你就去呗。上次咱俩在北京见到黄院长，他说要找你，是不是因为这个来的南京？”
　　“不是不是，纯属凑巧。南京博物院收购了一批青铜器，黄院长是作为专家过来评判的，正好遇到。”连如江倒不愿意再让妻子见到黄院长和徐子婵，尤其是那个凶猛异常的女子，万一两人说话把自己在玄武酒店约见楚谷的事情抖露出来，那可是要命的事情。
　　“连大哥，你带着我们一起看看去吧。你上课也就是那么一会儿事。”肖婷说的倒是实话，这次培训连如江已经逐渐摸着路径，很多都是敷于表面的东西，真正像钱教授那般直言不讳的少之又少，但可惜偏偏明天就是钱教授的课，有点让他左右为难。王凌雪对上次遇到的黄院长却是印象颇佳，她忍不住也劝丈夫：“如江，要不明天上午我们一起去吧。下午你再上课可以吗？”
　　“好。”连如江见妻子也是这般劝自己，就下定决心明天逃课了。
　　他和王凌雪送武毅二人走到电梯旁，挥手握别。武毅握手时重重捏了一把老大哥的手臂，脸上笑容暧昧，是那种男人之间“你懂得”神情，连如江却是很严肃，很正经的样子。但看到电梯门刚关闭就伸手抱住妻子，嘴往她的唇上吻去，谁知道可恶的武毅和调皮的肖婷不知道怎么摆弄的，电梯竟然又打开了门，电梯里二人促狭地笑笑，王凌雪大羞，使劲推开了连如江。连如江对着向他做鬼脸的武毅摆摆拳头。
　　回到房间后，连如江仔细检查了一下门的插手，才兴冲冲地抱住妻子，王凌雪本来想说他几句，这次到南京后的一些表现让妻子不太放心，好几个细节虽然并没追问，但总觉着异样，但现在见他急吼吼地跑过来，也不由心中一热，迎上前去，一屋春色。
　　第二天逃课的不止他一个人，杨梅书记也是参加这次鉴宝会的成员，她甚至邀请了班主任廖司长一起参加，美其名曰班级的一次社会实践活动，参加成员自然就是一师二徒了，她和连如江作为学生代表参与其中。她和连如江联系的时候是第二天的早晨，连如江正带着王凌雪姐妹和娇娇在二楼吃自助餐。娇娇很兴奋居然有这么多的面点、茶点之类，只是有点患了选择综合症，看啥也好吃，以至于手中的盘子转了两圈仍是空空如也，王凌雪面前则是一些水果，连如江不让妻子动地方，他现在吃自助餐有点心理阴影，非自己亲眼看见盛在盘子里的不吃，而且需要有人给他守护，王凌丹则是选了一些西式面点放在前面，这种东西聊城不多，算是吃个稀奇吧。
　　连如江挑了几个扬州包子端到妻子面前，正要解释这种蟹黄包的妙处，忽听电话铃声，杨梅问他今天怎么去南京博物院。连如江说自己现在夫子庙附近，陪着妻子等人，一会儿有朋友开车过来接自己，想九点四十五到南京博物院门口集合，杨梅听说他家人来探亲，自然是客气一番，絮絮叨叨说了好久才住口。
　　武毅和肖婷赶过来的时候已近九点了，仍是昨天那辆车，状元楼一楼大厅接上众人，连如江看副驾驶位置上的肖婷一直偷笑，就对武毅说道：“小毅，你小子肯定在背后埋汰你连哥了，不然肖婷怎么老是笑呢？”
　　武毅也是嘿嘿一笑：“连哥，我主要说你和嫂子感情好。当年我读高中时见到你俩就是夫妻相。”
　　王凌雪脸上又是一红，嘴里客套：“哪有呀。”
　　连如江则恬不知耻的把脸和妻子并排着，说道：“都说童言无忌，娇娇，你说我和你小姨长得像不像？”刚才的自助餐娇娇又吃了不少，现在正仰躺在座位上大口喘气，听叫她做裁判，马上凑向前来，看看他俩说道：“姨父，你长得这么丑，怎么和我小姨像。”
　　众人哄笑，连如江气急败坏地喊道：“我说的是气质，气质好吧。”
　　车开进南京博物院大门的时候，已经接近十点了，此时博物院内正进行艺术陈列馆的装修，本来宏大的场地内略显拥挤，门卫看到一辆车开进来马上上前阻止，打手势让它停在门外的马路一侧，武毅探出头来，给门卫指了指放在前挡风玻璃上的一个特别通行证，保安也看清楚了车牌竟然是军区的牌照，略一沉吟，走过来，敬个礼后和颜悦色的说道：“先生，您好。我们院今天有一个活动，领导要求外来车辆不准进入，您看能不能？”
　　连如江摇下车窗，冲保安笑一笑：“你好，我就是来参加这个活动的，卫馆长亲自邀请，我叫连如江。”门卫显然被叮嘱过，他再次行了一个礼，说道：“连先生，您好。请您进馆后往左拐，那里有个专门的停车场。”
　　车慢慢地在院内行驶，王凌雪让武毅停车，她要在院里走走，看连如江很奇怪的眼神，她介绍道：“南京博物院的建筑很具特色，在我上学时专门有一门课是针对它的。在最初的规划中，南京博物院的前身国立中央博物院的设计规模十分宏大，这就需要建筑风格气魄宏伟，严整开朗，才能达到原本设想中的效果。二十世纪初的中国早期现代设计师们，受欧美复古思潮的影响，推崇唐、辽式建筑风格。以梁思成、刘敦桢为首的古建筑研究机构‘营造学社’发现，辽代建筑不仅在风格上继承了唐代建筑的豪爽之风，而且更有加强的趋势。辽代建筑以造型朴实雄厚而出名，因此它的屋面坡度较平缓，同时立面上的柱子从中心往两边逐渐加高，使檐部缓缓翘起，不仅给人轻快腾飞之感，减弱了大屋顶的沉重感，同时也扩大了屋子内部的空间，更好地满足展览陈列空间的规整需求。由于当时南京中山东路上其它几幢仿古建筑基本上是采用的仿明清式风格，为了与它们有所区分，辽代建筑成了最好的选择。”
　　连如江没想到妻子居然也懂得很多，他甚至有点自惭形愧，许多年来沉湎于政府里边的闲杂事务，自己读的书越来越少，有很多知识方面的东西都有点不懂装懂了，在东南大学他本来学的是数控微机设计，只是离开济南的单位后就有点忘乎所以，彻底和专业告别，这点比王凌雪要差了许多。
　　他们这一行人走进博物院正厅，忽然见卫馆长站在门口迎客，远远看到连如江就拱手招呼：“连工，欢迎欢迎。”只是看到后边跟着一众人等却不由脸色一僵。“连工，您，您怎么不是一个人来的吗？”
　　连如江耸耸肩：“不好意思，卫馆长，家里人过来探亲，听说咱们馆是藏宝之地，就想过来看看，您看方便吗？”
　　“这……”卫馆长面有难色。他拉一把连如江走到旁边，悄声说道：“连工，真是不好意思，因为今天到的专家比较多，李馆长特意要求，不得携带外人入场，您看能不能只带一个人进去呀？”
　　连如江很理解人家博物院的难处，但是看看身后一干人等却也为难，能不让谁进去呢？恐怕谁也推辞不了吧。卫馆长看出他的尴尬样子，就出主意说：“您看这样行吗？我安排一个导游领着大家先看看博物院别的馆，这里的明清瓷器馆、玉器馆、青铜器馆都是很有特色的。”
　　“好吧。”连如江也实在想不出更好的主意，只得听从人家的安排，就是肖婷看出对方不想让他们进去，心里有点不高兴，不由自主的哼了一声。武毅也年轻气盛，问卫馆长：“这位领导，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看呢？”
　　卫馆长并不知道他的身份，但觉得他有点盛气凌人，心中就有几分气恼，但他和连如江是熟人，也就不好发作，只是说道：“今天珍宝馆中的人都是专家，领导规定无关人员不得入内，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武毅脸色一变，就想发火，连如江急忙赶过来制止他说：“小毅，卫馆长也是万般无奈，人家有规定咱们就要执行，别让卫馆长为难。”武毅哼了一声。
　　此时已经十点，博物院珍宝馆内的鉴宝大会刚刚开始，李馆长简单说了几句开幕词之类的话，黄院长也入乡随俗，赞美了南京博物院许多，南京博物院是中国第二大博物馆、中国三大博物馆之一，中国最早创建的博物馆，是大型综合性的国家级博物馆、全国综合性历史艺术博物馆、国家重点博物馆。这一系列光环就足以让人惊叹，到场的三十多位江苏省文物收藏家、鉴赏家都纷纷热烈鼓掌相应。这次的鉴宝大会虽然对外没有宣传，但是在业内引起的轰动都不小，特别是很多秘不示人的宝物都呈现在大家眼前，这对于许多人都是毕生难得的机会。看原本充当幕屏的一张黄色背景墙被徐徐拉开，灯光下璀璨宝物熠熠放光，大家的眼睛似乎都被染亮了。专家们一涌而前，朝着各自感兴趣的展品而去。
　　众多宝物中最吸引人的莫过于那件“青花萧何月下追韩信大梅瓶”，号称中国瓷器三绝之一。该文物为元末明初青花瓷中的罕见珍品，有着极为独特的青花纹饰，体现了极高的烧制水平。梅瓶是明代高等级墓葬随葬品，有镇墓辟邪的作用。除了是地位的象征外，也有风水上的考虑，非王侯要臣，不得“享用”这种随葬品。这件瓷器于1959年出土于南京江宁县观音山明朝开国功臣沐英墓。此梅瓶高44.1厘米，底部直径为13厘米，而口径仅为5.5厘米。小口、丰肩、斜腹、敛胫、平底，造型优美，线条圆润、流畅，雍容华贵，给人以凝重的美感。肩腹部刻有“萧何月下追韩信”的故事，瓷瓶上所绘的青花纹饰层次多样，非常之独特。
　　站在最前面的黄院长开始面带笑容，但不知为何，他忽然感觉到一点异样，心中不免焦躁，他回头问徐子婵：“子婵，今天连如江来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