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严峻的挫折（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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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五九年的三月，文城中级师范学校在全国经济极度困难的情况下，又照常上课了。然而，形势是不由人们的意志而转移改变的，这是定局。在这经济状况极度困难的情况之下，学校的教学秩序，不可能不经常受到各种迎面压来的严重困难而干扰和冲击。
　　现在的这个节骨眼，文城中级师范学校的同学，正是处在青年发育的时期。每天连肚子都吃不饱，白天上课，怎么能有心思去集中精力听讲呢；晚上睡觉，也会翻来覆去很难进入梦乡的不得安宁。而且，很多女同学因吃下那陈年虫咬腐烂变质的地瓜干，已有不少出现腹泻闹肚子的现象，上课时老往厕所里跑；还有的发生月经不调，突然头脑发生昏晕，呕吐，以及且浑身浮肿的现象……
　　这天上午，林泽升老师正在六级二班的课堂上给同学们讲语文课程。忽然有两名女同学一阵呕吐，晕倒在课桌下面。其他同学吓得都站起身来观看，李晓琴和孙志兰两位不等待许可，就急忙离开座位，跑过去搀扶。林老师也惊慌失措的跑下讲台，—边帮着把晕倒的同学搀扶起来，一边呼唤着两名女同学的名字：
　　“杨锦湘、郑书兰！快醒醒，快醒醒……”
　　两名女同学在林老师的呼唤之下，慢慢的苏醒过来。李晓琴和孙志兰给她们擦去淌在嘴边上的呕吐液，林泽升老师余惊未息地问道：
　　“你们俩个同学感觉是哪儿不舒服？正上着课……”
　　孙志兰同学听了赶紧暗暗给林泽升老师递了个眼色，把嘴俯近林泽升老师的耳朵小声说道：
　　“她们俩个一上课就告诉过我，今天早上都来了例假，肚子……”
　　“哦，那赶快上卫生室！”林泽升老师暗暗吐出了一口气，向李晓琴和孙志兰吩咐说道：
　　“你们俩个搀扶着她们，去找校医很好的检查检查……”
　　李晓琴和孙志兰两人把两名晕倒的女同学，搀走了以后，课堂上好长时间也没有回复安静下来。林泽升老师心有余悸的默默在讲台上踱来踱去的量着步子。同学们在座位上叽叽嚓嚓的不住小声地议论。只听曲立虎小声的跟同桌同学说道：
　　“杨锦湘和郑书兰八成是饿晕了！我每到吃饭前就肚子发响，嘴边也直各的往外淌着酸酸的唾液……”
　　“大家谁不饿？……”
　　同桌的同学说道：“她们女同学的事儿你能懂得了？恐怕是吃了那些霉变的地瓜面儿闹得中毒也未曾可知……”
　　一会儿，下课的铃声响了。林泽升老师歉仄惆怅地走出教室。这一堂课就这么地给白白的耽误过去了……
　　第二天上午，最后一节课是肖老师来给六级二班的同学讲地理课程。这一节课简直把肖老师闹得又生气又可笑。肖老师开始讲了不长一段时间的课，忽然有一名女同学，举手报告要去上厕所。肖老师允许后，又讲了一会课，竟有两名女同学同时举手，又要去厕所。肖老师深沉的叹一声，自言自语说道：“唉，这都是怎么啦？怎么班班如此，全都一个样！……”
　　到了这一节课的最后五分钟，肖老师照例要向同学们提几个问题。他发现曲立虎不住地偷看着墙上大挂钟，便点他的名叫道：
　　“曲立虎！”
　　“……到！”曲立虎慌张的站起身来。
　　“你说我国的津浦铁路从哪里到哪里……？”
　　“从天天……从天津到地瓜面儿……”
　　“什么地瓜面儿……？”肖老师感到好生惊奇，瞪着眼睛问道：“我叫你回答问题！你在想什么？是急着吃中午的地瓜面窝窝头吧”
　　课堂上出现这样可笑的事情，同学们却没有一个能笑出声来的，他们都揣着沉重的心情，皱着眉头，垂着眼皮，默默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个也没有吱声的。刘孝文是学习委员，认为课堂上出现这样不严肃的事情，对全班来说都很不光彩，于是便举手站了起来为曲立虎开脱说道：
　　“老师，别埋怨曲立虎，他这些日子没有一顿饭吃饱了的……每到下一顿饭之前，肚子就饿急了难受……”
　　其实，肖老师何倘不知道同学们吃不饱饭？连他们教师的馒头里，也搀上了较半的变质地瓜面儿。那是什么样的地瓜面儿？又黑又霉，吃了都叫人反胃，况且还吃不饱……他没有指责曲立虎，而是很理解的对刘孝文说道：
　　“你不用替曲立虎说情，我不怪他。全校各班都是一样，我也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下课的时间到了。肖老师摇着头，走出教室去。同学们吃不饱，饿肚子的，闹病的，天天发生。学习情绪低落，学习成绩下降，成了普遍现象。刘孝文作为学习委员，心中十分着急。他把这些情况报告给林泽升老师，林泽升老师听了很是理解地说道：
　　“同学们的学习情绪低落，我知道。都是因为吃不饱饭造成的。听说学校要实行勤工俭学，正在与工厂进行联系。把工厂里需要加工的产品原料，领一部分过来，由同学们去手工制做，搞出些收入来，给同学们增加增加日常的伙食。”
　　果然，没几天时间，县灯具厂给学校拉来一汽车制作汽灯玻璃罩的原料，并派人来教给同学们制作汽灯玻璃罩的方法和程序。这一下学校里活跃起来了。学校腾出体育室和理化室两个地方当作小工厂。规定白天每个年级抽调一个班的同学，去制作汽灯罩。轮流上课，做到不耽误学习，又能增加收入……
　　这天轮到六级二班的同学去学制作汽灯罩了。林泽升老师把同学们分成七个小组，分别带到学校小工厂里去干活，先由工人师傅教给制作方法。来教的工人师傅很认真地说道：
　　“制作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安全。尤其是这些玻璃原料，要先割成玻璃窄条儿，截成等长的玻璃段，再用铁皮包制起来。这种活稍弄不好，就会割破手指和弄断玻璃条的。”
　　工人师傅教的时候，同学们都跃跃欲试。青年人就是心急，毛手毛脚。刚开始学的时候，曲立虎的手就被玻璃茬儿割破了，鲜血直流。林泽升老师叫刘孝文跑到卫生室去，找来碘酒和消毒棉球给曲力虎手上划破的地方消了毒，用纱布把割破的伤口包扎好，并嘱咐他说道：
　　“以后干活的时候要小心点!这不是翻书本，这是在干活劳动，所以一定要时时刻刻注意安全!”
　　同学们很快就学会了制作玻璃汽灯罩子的方法和步骤。到了天傍中午的时候，全班同学就制作出了一批合格的汽灯玻璃防风的外罩。但是，由于是初学制作，刘孝文和张可胜、曲立虎等十多名同学的手，都被玻璃茬儿不同程度的割破。林泽升老师看着同学们制作出来的一只只很精美的汽灯玻璃防风的外罩，心情很是欣慰。他由这些制作出来的汽灯玻璃罩，想到了同学们可以用自己劳动的双手，换来经济收入的回报，来改善自己的困苦生活，使多日里压在他心中的的那股忐忑不安情绪慢慢地一点一点消除了。他望着刘孝文和张可胜、曲立虎等十多名手指头上包扎着雪白纱布的同学问道：
　　“痛吗？痛的话，下午就休息一下。不要过来干继续了……”
　　没等刘孝文和张可胜两位同学开口说话，曲立虎就晃着宽肩膀说道：
　　“老师，没事儿……不是说解放军打仗的时候，轻伤不下火线嘛！咱这点儿小伤，又算得个啥呢？”
　　林泽升老师听了很高兴地在心中说道：“同学们生产自救的信心和积极性可真高啊！有奔头！……”
　　文城中级师范学校的全体师生，在这种认为和自然灾害严重困惑的情况之下，全都勒紧裤腰带，一边坚持学习，一边到小工厂里进行加工制作汽灯玻璃挡风外罩的勤工俭学劳动。虽然是艰苦受累了一个多月，可全校共收入挣了四千六百多元钱的经济收入。勤工俭学的收入一拿到手后，学校就马上组织得力人员，到较远的外地买回来玉米和大豆，加工成面粉，玉米面蒸窝窝头，大豆面拌上青菜箩卜叶子，蒸成菜团豆沫稽溜。而且窝窝头也增大了，外加青菜豆沫稽溜的菜团子，六级二班的同学又开始活蹦乱跳起来，整天脸上挂着欢笑。
　　这天上午，在吃过中午饭的时候，曲立虎不再从饭篓子里抢窝窝头吃了，他拿起两个豆面做的豆沫稽溜菜团子，张嘴就大口的吃了起来，小组里的孙志兰不知是怎么回事，瞪着眼睛对曲立虎说道：
　　“哎，你怎么不吃窝窝头，光吃豆沫稽溜菜团子？咋地是傻啦还是咋地啦……？”
　　曲立虎使劲咽下一口在嘴里翻个个的豆沫稽溜菜团子，挤眉弄眼地说道：
　　“你知道个啥？这是大豆面做的豆沫稽溜菜团子！大豆面儿……知道不？蛋白质高、有营养……！”
　　“噢，真不知道，你还怪精的啊！好东西也不能你一个人全吃了，给我一个!”孙志兰恍然大悟，装着要上前去抢夺曲立虎手里的豆沫稽溜菜团子的样子。
　　这个时候，刘孝文站出来说道：“志兰，你饶了曲立虎吧!他愿吃豆沫稽溜菜团子，你就让他吃吧。他吃饱胃了，浑身就有力气了，到时候教他为咱们班级多制作几个汽灯玻璃外罩不就啥都有啦吗……！”
　　“那没问题……！”
　　曲立虎一个立正挺起胸脯说道：“只要让我吃饱了肚子，学习我都不怕，干活我就更不怕了……！”
　　整日为吃不饱而心神不宁的同学们，这回又活泼了起来。他们饶有兴致的回味说道：
　　“多亏了勤工俭学呀！没有勤工俭学，咱们真是不知道咋样度过这些日子的饥饿难关呀……！”
　　自此，文城中级师范学校通过勤工俭学得来的收入，买来部分粮食以后，一下子缓解了全校师生生活艰难的状况。然而，好景不长。在一个月以后，学校再派人到外地去购买粮食。而哪里也买不到粮食了。学校没有办法，就派人去县里请求帮助。县里通过进行研究以后决定：拨给文城师范学校十亩耕地，要学校抓紧时间，抢种瓜果蔬菜，以补充粮食不足的紧急需要。
　　师范学校自从有了十亩耕地以后，如获至宝地马上组织同学前去耕种。但是，同学们到那里一看，好大一片耕地已经荒芜得不成样子了。不重新进行耕刨，是根本没有办法耕播下种的。于是学校把耕刨的任务分派给各个年级的各个班组。
　　六级二班分给一块靠山坡的耕地。耕地上的杂草已经布满地皮。地边上的水沟跟地堰混在一起，已经分不清界限。林泽升老师和张可胜、刘孝文、刘宇亮等几个班干部，在耕地上察看了一下，便按七个小组布置了任务。任务布置好以后，林泽升老师对刘孝文说道：
　　“其他同学先清除耕地的杂草，然后耕刨。你们小组同学的身体比较好些，就去挖水沟修地堰吧。如果累了就休息一会儿，一定要注意安全……”
　　刘孝文知道，挖水沟的活比除草和刨地沉重得多。然而，曲立虎又在他这个斑组。拉着老师说的‘你们小组同学的身体好些……’有一大半是指曲立虎说的。刘孝文没有说什么，马上把他们小组的同学领到地边的水沟里，开始进行刨挖。其他同学都开始用锨、用镢铲除耕地上长出老髙的杂草。而刘孝文和曲立虎两个人却抡开大镢刨水沟。那水沟里攀根错节的杂草根，实在难刨。四五斤重的大镢头扎进去，拿不出。刨了不一会儿工夫，刘孝文和曲立虎的脸上就开始往下流淌着汗珠子了。他俩在前面刨，其他同学在后面挖。他俩不能停下镢，一停下镢后面的那些同学就没活干了……刘孝文一边抡着大镢刨，一边鼓励曲立虎说道：
　　“咱们俩个多使把力气，刨快点！不然……啊唷！……”话没说完，刘孝文只觉得自己的腰椎处，一阵撕裂的疼痛，眼前火花四射，就扑通一声晕倒在水沟里……
　　“啊？孝文，孝文！……”
　　曲立虎见了一惊，扔下手里的镢头，就抢过来搀扶倒在水沟里的刘孝文。这时，他看见刘孝文的脸上，流淌着豆般大小的汗珠儿，急忙朝着林泽升老师那里的方向喊道：
　　“哎——林老师，快过来！刘孝文晕倒了……！”
　　林泽升老师正在领着同学们清除杂草，忽然听到曲立虎同学的喊叫声音，急忙快步跑了过来。当他看见刘孝文倒在水沟里眯缝着眼睛，煞白的脸上淌着豆粒大的汗珠子，心中很是惊慌，他一边用手往起搀扶，一边颤抖着声音呼唤说道：“孝文！孝文！刘孝文！你怎么啦?你快醒醒……”
　　当刘孝文被林泽升老师和曲立虎两人扶着坐了起来以后。他脸色腊黄的微睁着眼睛，用丝微沙哑的声音有气无力地说道：“林老师……我的腰……好痛，痛……”
　　林泽升老师马上想起，在去年秋天的大炼钢铁的时候，刘孝文的腰椎被黑驴蛋子矿石砸伤的事情。他沉叹一声，自责地说道：
　　“唉，你的腰在去年大炼钢铁中受过伤，我怎么就忘记了呢？还叫你拿镢头来刨水沟！……”说着，林泽升老师又叹了一口气说道：“孝文，派人把你送回学校去吧，找校医好好检查检查……”
　　刘孝文听了摇了摇头，声音很低的说道：“林老师……扶我到地堰边上坐一会儿吧，不要把我送回学校，那样对学校的影响不好……”
　　刘孝文低沉的话语，使林泽升老师很受感动。这个视学习如命的学生，在大炼钢铁中腰部受到重伤，他没有怨言。在这生产自救的刨水沟修地堰的劳动当中，腰疾复发痛倒在地，他不但没有怨言，还想到学校的名誉，这是一种多么纯洁高尚的品质啊！同学们见了也深受感动。都跑过来帮着把刘孝文扶到地堰上坐下，让他在阳光下歇息歇息。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这天晌午，刘孝文被同学们搀扶着回到学校。经过校医检查，确诊为腰肌劳损症。下午，刘孝文被留在了学校，由校医给他打针吃药，进行治疗。
　　为了抢农时，学校决定停课一周。全校师生全力以赴都到山上，耕刨修整那十亩耕土地。地整好了以后，师生一起把学校厕所的人粪尿，—担一担地挑到地里，当作肥料。一周后，终于在那十亩耕地上种下土豆、萝卜，青菜、白菜……
　　到了六月份，学校在那十亩耕地上播种的瓜菜，长得很茂盛。学校食堂人员经常把瓜菜收回来，做给全校师生们吃。这样，在这些瓜菜接济下，全校师生的伙食很快得到改善。到这年的九月份，文城中级师范学校秋季开学的时候，地里的瓜菜就吃不完了。学校便利用星期天，组织教师和同学把大家吃不完的土豆、萝卜，收回来放进地窑里储藏起来，留作冬天吃用。
　　常言道：‘人是铁，饭是钢。’文城中级师范学校的全校师生能吃饱肚子了，上课精神也集中了，从此，学校的教学秩序，就渐渐走上正常的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