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赏识

　　杨方林专注地看着那张邮票，对二人说话浑然未觉，连如江很奇怪刚才杨梅看时只用了一分钟就辨别出这张邮票，而杨大叔翻来覆去已经看了足有十几分钟，仍是不发一言，便偷偷笑着问杨梅：“你说这张邮票会不会是假的？看你父亲这般严肃呢。”
　　知父莫若女，杨梅太了解他的父亲了，假的东西很好辨别，只要找出一点偏差就可以断言其真伪，相反真实的东西却必须要吹毛求疵，而且刚才上楼前她已经表达了连如江愿意转让这枚邮票的想法，杨方林就更加谨慎，生怕有什么瑕疵会被忽略掉。其实刚才一打眼，他就几乎可以断定这枚邮票绝对是有来历的，绝非滥竽充数的造假品。又看了许久，杨大叔才放下他手里的放大镜，可能时间有点长眼睛累了，他不时的用手揉搓自己的眼睛，连如江问道：“叔叔，你看着怎么样？是不是真的？”
　　“嗯，小伙子眼力不错。”杨方林褒扬一句，旁边杨梅不禁撇撇嘴，这家伙几乎是一窍不通的模样，竟然可以得到这样一个评语，接着又听父亲说道：“我家里收藏着一枚和它差不多的邮票，是五七年发行的不放光芒邮票，那也算得上是珍品，但和这枚一比较，就有点小巫见大巫了。设计精妙都差不多，但这枚物以稀为贵呀。据说世上流传的最多七百枚，这枚品相又能算得上是新品中间的上品，后生可畏呀。”
　　连如江张嘴想说什么，但最后终于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笑，过度的谦虚是骄傲的象征，自己这样的好运气都让杨书记羡慕嫉妒恨，就别再刺激他了。
　　“爸爸，其他几枚邮票您也顺便鉴赏一下吧。连如江最近运气发旺，我上次给您说的宋版书和田黄印章他都换钱花了。”杨梅在一旁带点酸意的嘟囔。
　　“啊？”杨方林脸上露出严肃的表情，他说道：“年轻人，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些文物都是国家之瑰宝，我们可不能随随便便拿它们换钱。现在国家文物局都在积极促成一些珍贵文物，一些原来被掠夺到国外的，祖先留给我们的宝贝的归国之旅，我们可不能为了钱就丢失自己的国格人格啊。”这句话有点重了，杨梅也没想到父亲竟然说教起来，本来自己只是一句玩笑话，哪里料到老人居然认了真。杨梅满脸歉意的望向连如江。
　　“杨老您放心！”连如江心里却是很敬重这位老人，他身上有一股凛然正气，他自己都觉得被感染了，“我绝不会做出那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我偶然收集到的文物都放在很适合的地方，故宫博物院黄院长可以作证。位卑未敢忘忧国，我是一个共产党员呢。”
　　“好！”杨方林忍不住击节叫好，他看女儿一眼，觉得她给自己介绍的这个年轻人很有风骨，大有知己之感。他又拿起放大镜说道，“我再欣赏欣赏其他邮票，嗯，不错不错，你居然有梅兰芳舞台艺术小型张？这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宝贝呀。”
　　连如江看看手表，说道：“杨老，看时间已经十二点多了，要不我们去吃点便饭，回来再继续。”杨梅也走过去在老人耳边低语几句，明显杨方林被女儿说动了，连连点头，说：“好吧，要不我们先去吃饭，另外如江，听梅子说你这枚《天安门放光芒》有意转让是吧？”
　　“是呀是呀。”连如江看杨梅一眼，恰逢杨梅也正在看他，忙报之以微笑。点点头回答杨方林。他又加上一句，“就我个人而言我对邮票也不太懂，不过我妻子这几天要来南京，杨叔，这枚您喜欢就拿走吧，其他的可能要等我妻子来了才能定。”他不想说妻子准备把这些邮票都给孩子留着，只是推脱过段时间再说。
　　这句话明显是杨梅没考虑到的，在她想法里最好是连如江把这些邮票全部倾囊而售，自己和父亲就是砸锅卖铁也想都留下，其中好几张邮票都是集邮爱好者眼中至宝呀，听了连如江的话，不禁“啊”了一声。
　　“贵夫人来南京是公差还是旅游呀？”杨方林倒是丝毫不以为意，他已经大致估算了一下价格，自己买这张《天安门放光芒》还是没问题的，但也仅限于此，不贪不受贿的官员其实并没有多少钱，尤其是他的许多珍贵收藏品只进不出，囊中羞涩呀。但他打定主意，首先一定要把这张《天安门放光芒》拿下，这枚在行家眼里是比《祖国山河一片红》还要珍贵得多的绝品，其次就是好好欣赏一下其他邮票，这可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看人家极其客气，连如江也不禁拱拱手：“叔叔您太客气了，她来就是想看看烟雨江南，都说最好的春天在这里，偏巧我也在此培训，就算过来投亲吧。”说到最后一句自己都觉得可笑，不禁摇摇头。
　　“我虽然在宿迁工作，但在这江南却有诸多好友，要是连主任不嫌弃，就给我个机会让我老头子接待贵家眷吧。”杨老口气愈发客气。
　　“不用不用。谢谢！谢谢！”连如江连声道谢，“她们就是简单过来在南京转转，不用给您添麻烦，心意我领了。”
　　“我们别客气了，先出去吃饭吧。”杨梅在旁边催促道。她暗中给父亲使了一个眼色，杨老不了解连如江的背景，但杨梅多多少少是知道一些的，就看现在三室一厅的房子，那岂是一般人能有机会入住的，而且只是临时居住，自己父亲担心人家老婆来了无人接待，那分明是杞人忧天。杨方林看到女儿给他使眼色，却不明白什么含义，难道说女儿和这个年轻人有甚过节，不想给人家帮忙？但他对自己女儿很了解，杨梅可是一个大大方方的孩子，很少像一般人那样小家子气。
　　“好好。”连如江应和着，“今天我请杨叔叔吃顿便餐吧。杨书记，你对附近地形熟，哪儿菜做得有特色呀？”三人边说着边出门，期间连如江又接到了凌红岩的电话，想约他一起到牛首山一游，但连如江推说有事拒绝了。
　　三个人来到校门附近，因为双方都想请客，故而找了家看上去很有气势的酒店"金陵菜馆"，三人找个房间坐下，杨梅笑着说：“连如江，我发现你就是太喜欢犯规，昨天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你跨出校门一步，你看看现在你离开学校多少步了。”
　　连如江看着手中菜谱，眼睛就往名贵菜品上瞟，服务员站在他一旁等他点菜。现在听杨梅和自己开玩笑，就舒展一下腰身，很不服气地说：“那天主要是对方用了下三滥的招式，哪里有给别人下药的？要正面交锋，哼，我一拳打过去对方就要跪地求饶。”其实他很明白自己在吹牛，当时在北京火车站算是堂堂正正对手戏，自己几乎没有反应拳头就到了太阳穴上。
　　金陵菜属苏菜中的一个分支，以精细的刀工以及咸鲜润甜的口感而保有口碑，如同一位貌美端庄的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让人赏心悦目、倾心不已。金陵烹饪美名始自六朝，擅长炖、焖等烹调方法，口味醇和为主，素以鸭馔驰名，淡水产品制作的菜品也同样丰富多彩，花色菜品玲珑细巧，也因善用蔬菜，以“金陵三草”(菊花脑，枸杞头，马兰头)和“早春四野”(芥菜，马兰头，芦篙，野蒜)驰名。民国时期可谓是金陵菜的一个巅峰阶段，蒋介石、戴季陶、孔祥熙、蒋经国都是“金陵菜”的铁杆粉丝。这个金陵菜馆菜谱上第一张就是金陵特色菜干烤大虾和红梅鱼肚，另外还有按位算的海参鲍鱼之类。
　　今天的连同学奉行只选贵的不选对的原则，要好好犒劳一下自己的胃口，毕竟这种大的收获是可喜可贺的事情。杨方林也看出连如江准备请客的架势，急忙阻拦说今天大家随意一点，然后又问连如江是否来点酒水。听出杨老并不忌讳烟酒，连如江心中一喜，最近这家伙好像有了酒虫子，动不动就来上一口，他想起自己房间里好像带来的有特供酒，急忙起身说请杨老品鉴一下好酒，回宿舍去一趟拿两瓶好酒，杨方林并没阻拦，正好他需要有个闲暇时间和女儿单独交流一下。
　　看连如江急急下楼，杨梅问父亲：“爸，那张《天安门放光芒》你打算出多少钱？看连如江丝毫没有要高价的意思，我觉得最多二十万就能拿下。”
　　杨老从钱包里掏出一千元钱交给站在一边的服务员，吩咐道：“这个房间的帐我结，你把这钱放在前台，多退少补，不要让我的客人结账。”然后又掏出一百递给服务员，“这件事情办好了这是你的小费，办不好就别怪我小气呀。”服务员急忙弯腰鞠躬感谢，喜滋滋地跑出去了。
　　“这个连如江有点不可捉摸，表面看对邮票一点也不懂，而且也不以为然，但我总觉其有点高深莫测呢。小梅，你不能计较一城一地之得失，这张邮票拍卖价最高三十三万，最低也有二十八万，如果去掉拍卖行业上普遍的百分之三十佣金，到个人手里也就是二十万，和你说的价位也差不多相符，只是我总觉得此人志存高远，说不定将来能给咱们很大的支持，因此我打算出价到二十五万，少了拍卖公司这个环节，我们也有利可图。”杨方林老谋深算，他一眼看出连如江绝非池中之物。
　　“多花五万块钱呢？”杨梅明显肉疼，五万块钱相当于她一年的工资。
　　“长远看起来这五万元并不算多，通过这我们和连如江保持一种密切的关系，他既然能慧眼识珠，那么将来我们完全可以从他手中搜集到珍品。从另外一个角度，现在邮市稍微低迷，但长远向好，我觉得有朝一日这枚邮票都有可能突破百万之数。”不能不说杨老眼光独到，他的两点预言最后都成为了现实。连如江一直和他保持着良好的关系，而且不到五年时间，《天安门放光芒》就在拍卖会上突破了一百万这个大关。
　　“那好吧。”杨梅有点无奈，但觉得拗不过父亲，只好摇摇头。
　　“小梅，你记住，小人之交以利，利尽则散；君子之交以义，义薄云天。这个连如江我看好他，觉得他有君子之风。如果斤斤计较，恐怕将来会失去这个朋友。”杨梅对这句话似懂非懂，她并没看出这个连如江有什么过人之处，莫非说运气好就是君子？
　　此时连同学正走在校园人行道上，中午的阳光已经有了炙烤的滋味，南京也号称全国四大火炉之一，现在晚春的中午已经渐渐嗅到了夏天的味道，没走几步连同学就汗流浃背了。他暗自琢磨，过几天王凌雪要是来了，也只能一早一晚的出去，可不能让老婆冒着这酷暑乱转悠，恐怕身体会受不了。而且自己的课程也不能再随便请假，别到时候即使廖主任不说，同学们也会有意见，自己有点太不低调了。忽然他的手机稍微震动一下，低头看是一条短信，他先看了一下名字：徐子婵，脑袋瞬间大了不少，肋骨间也有点隐隐疼意，他有点害怕这个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女生了。短信内容很简单，就是黄院长的口吻，约他见面聊聊，方便时候回个电话。
　　连如江犹豫一下，决定还是打黄院长的手机比较放心一点，本来刚才答应了杨方林父女俩一起吃饭的事情，自己拖来拖去反而成了守株待兔。他拨通了黄院长电话，没想到里边传出来的却是徐子婵的声音：“喂，连如江？”语气中甚至带着调笑的音调，连如江不由摇头叹息。
　　“是呀，徐小姐，你好。”他循规蹈矩的问候。
　　徐子婵想起那天他打呼噜的样子突然觉得很好笑，想想自己一肘一腿威不可挡都有点自鸣得意，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但嘴上仍旧回应：“你好。”
　　连如江已经听到了她的笑声，不禁羞恼交加的感觉，以至于都忘记说什么了。徐子婵等了一会儿见他没动静，不禁又“喂”了一声。
　　连如江收敛心神，很客气的说道：“黄院长不在吗？”
　　“外公在恒温室里呢，他吃完饭就进去了。”这几件青铜器真的吸引了黄院长，也无怪乎他这几天闭门谢客，黄院长竟然从微小的细节上判断出编钟中居然有铭文，而不是单纯的锈迹斑斑。这让所有南京博物馆的人都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