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猴票

　　这近百本书被装在了三个大箱子里，连如江又仔细检查了书摊位置，确信颗粒归仓后才和这两个学生回了自己的宿舍，那个男学生明显知道核物理实验室的，见连如江居然住在这儿就十分惊讶，只是习惯于在女朋友面前少说话，只是张张嘴欲言又止了。女学生则是叽叽喳喳的很是兴奋，也许她觉得这笔生意很划算，滔滔不绝地给连如江介绍着他们的情况。果不出连如江所料，他二人是男女朋友关系，而且老家都在浙江金华，连如江心情非常好，这次虽然不知道捡到什么宝，但是自己独立完成的家庭作业。他暗自盘算:一会儿就把所有的书都检查一遍，看看哪里有古怪？因此和女学生也就虚与委蛇，聊得很开心。
　　从女孩子的话里他知道，这些书中，专业书籍绝大多数都是他们的教科书或者老师指定书目的辅导书，小说和工具书则是原来他们的一位任课老师送给他们的。这位老师出国前要卖房子，但有一些东西买主不要，丢进垃圾箱未免可惜，就赠送给了自己的学生，现在他们毕业在即，就想把这些书都清理掉。连如江听得此话，就觉得如果书中真有秘密可言，肯定就是藏在那位老师的书中。
　　几个人一起把书摆在客厅角落里，连如江忙从冰箱里拿出饮料给她俩，二人千恩万谢后就告辞离开了，连如江给自己泡上一壶茶，这种茶叶是上次在北京武老家里住时顺手牵羊拿的，他并太懂这茶叶妙处，不过想武老家里的茶叶应该正宗一些。现在这等悠闲的时光里，伴着茶香熏陶，慢慢筛选这些书，也是人生一种意境吧。
　　这套房子虽然很大，但有一点不好，就是客厅靠北而居，即使这般春光烂漫的上午，里边也有点模模糊糊的阴暗，白天也不得不开灯，连如江本来想把书都搬到南阳台上享受一下日光浴，但搬了搬发现这一箱子书很沉。心里很佩服刚才那俩年轻人举重若轻，并没叫苦就帮他送了回来。要说起来连大师现在应该是重伤未愈，被徐子婵女子防身术修理的身上一动就觉得疼痛难当，他都想去拍张片子看看是不是被打骨折了。此情景之下，也就断了搬书去阳台的念头，找把凳子放在客厅里，又斟上一杯茶，悠悠然准备开始工作，就在此时忽听门铃响了。
　　连如江叹口气，不知道哪位大哥又过来了，最近自己真是不得安宁，老是被人打扰。他先走到门口通过猫眼往外望去，看到的是杨梅左顾右盼的脑袋，于是他蹑手蹑脚闪开，有点不想让对方知道他在家。凭借他对杨梅的了解，杨书记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早晨她提议要到他家里来聚餐，似乎人情味很浓，但是一帮自己并不熟悉的人都要让他陪着忙碌，连如江可不想做这种憨大头，他索性避而远之。
　　他跑回自己的卧室，掏出手机想关机，免得她再打电话，低头看时，却发现竟有五六个未接电话，其中大部分都是杨书记打过来的，原来他刚才一直将手机静音，怪不得一上午自己很清静呢。事已至此，他也只好装到底了，不顾门口再次响起的门铃声，先把手机关了。
　　杨梅来找连如江也是没办法，上午时她联系了徐子婵，想邀请她和外公一起吃饭，但徐子婵很为难地说，外公这几天下了拒客令，想在南京博物馆好好考察一下前段时间江宁区发掘出来的一批青铜器，吃饭聚餐的事情一律推辞，不然根本没有时间坐下来做这个课题。黄老此次极其认真，据说连南京市长的邀请都临时推辞了，这三天除非特殊情况一律不见外客。杨梅有点后悔让父亲来南京，但已经骑虎难下了，于是她委婉地说了到连如江家里包饺子的事情，声言就是家庭小聚，徐子婵也想起外公说的想见见连如江的事情，于是说中午肯定不行，自己现在陪着外公一起在南京博物馆，她商量一下如果外公同意的话晚上倒是可以吃顿便饭。最后她又加上一句，说连如江电话打不通，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他呢。
　　徐子婵这次和外公在一起也是见猎心喜，江宁区位于南京市中南部，是目前江苏省长江以南发现商周青铜器最多的一个地区。九九年初，在一个建筑工地挖地基时发现一座春秋古墓，经过考古人员发掘发现，墓穴没有墓道，也没有被盗，随葬物品保存比较完整。墓穴中发现的青铜器物大件有二十多件，其中价值较高的编钟二件，矛一件，剑一件。正好前几天黄院长正潜心研究商周青铜器，这次无疑是个很好的机会，他本来没准备在南京呆很长的时间，但那次听南京博物馆李馆长一介绍这个发现，他就决定好好留下来研究一下。徐子婵本就是考古专业，有此学习机会那自然是求之不得，祖孙俩上午就来到了南京博物馆，在相关人员的陪同下认真鉴赏起这些难得文物。黄院长如数家珍般不时指指点点给别人介绍商周青铜器的特点，徐子婵则是用放大镜仔细观察，从知识方面她并不比外公差多少，现在缺乏的是经验而已。杨梅打电话时她看看远处被各位专家簇拥着的外公，想想中午去包饺子，那怎么可能呢。
　　杨梅又按了几次门铃，见里边丝毫没有动静，不由得泄气了，这小子今天不能离开南京大学，能去哪儿呢？莫不是又回了原来的宿舍，找人打牌或者聊天去了？想到此处她忍不住下楼往南大研究生楼走去。连如江躲在阳台背阴处看杨梅姗姗离开，自鸣得意地笑了笑，他现在越来越不喜欢这位学长大姐书记了。对于她动不动就说教，而又时刻维护自己利益的行为有点看不惯，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选择陈娟那种没心没肺的女子做朋友，也不想整天带着面具，多累呀。
　　他回到中厅里，端起茶水抿了一口，挺好很解渴，这一上午的忙碌似乎告一段落了，这杯茶的清香怡入心脾。他首先把一箱子的教科书翻了一遍，果不其然，除了偶尔有几枚书签落下，什么也没发现；他又翻了一遍小说，很侥幸竟然发现一本书封皮是琼瑶的《彩云飞》，里边却是明李渔的《肉蒲团》，这可是典型的黄色小说禁书呀，但对此他兴趣不大，最后他把目光集中到那几本《建筑施工手册》和《新华字典》、《英汉字典》等工具书上。
　　恰在此时，电话铃声居然响了，这把连如江吓了一跳，他根本不知道房间固定电话居然是接通的，他自己都不知道号码，惊慌失措之下差点从凳子上歪倒，稍微稳定心神，忙跑到电话旁接起来，话筒里边传来杨梅气急败坏的声音：“连如江！”
　　他哆嗦一下，有点被抓了现行的感觉，躲来躲去没想到人家有此一招，就决定把糊涂进行到底，他故意装作睡意朦胧的声音问道：“谁呀？才几点就打扰人家睡觉？”
　　对方重重“哼”了一声才说话：“你大清早就到院里遛弯，现在大上午反倒睡觉，连主任，你有点太会装了吧？”
　　“杨书记。”连如江似乎才听出杨梅的声音，伸伸懒腰，声音中装出无尽的懈怠感，说道：“我早晨回来睡个回笼觉，这不是周末没事吗？领导有何指示？”
　　“可我记得你说今天有事的呀？连同学。你不会说早晨那是搪塞我吧。不然下次班会上你的党员三个代表学习课程可是要扣分的？”杨梅用半带威胁的口吻说道。
　　“是呀是呀，今天真有事，我爱人给我打电话让我帮她买几本建筑学方面书籍，我就买了好多，搬回来有点累，躺床上眯缝一会儿。”连如江自圆其说，他可不想说自己看到她来故意躲起来的事情。
　　“那打你手机也不接呢？肯定是没带是吧？后来干脆自动关机了。我解释的对吗？”杨梅不依不饶，连如江很同情她老公，有如此聪明的老婆绝非善事。
　　“没有呀，我手机一直在中厅放着呢，是不是没电了？”连如江也具有演员天赋，回答得滴水不漏。
　　“好了好了。”杨梅知道这家伙的潜质，想抓他现行比较困难。于是不再纠缠这件事情，她决定单刀直入，不过语气和缓了许多。“如江，你在宿舍吗？我想找你一趟和你商量件事情。”
　　“还是到我家来包饺子是吧？姐姐你看看几点了？”连如江抱怨道。“再说有必要这么麻烦吗？你有事找黄院长就直接找他不就行了，干嘛非要扯上我。你那天没在现场不知道，那个女娃差点把我直接废了，我现在见到她脖子后边就生凉气。”
　　杨梅噗嗤一声笑了，她说道：“如江，我十分钟后到你房间，咱们当面谈吧。”
　　连如江看一眼厅里摆的乱七八糟的书籍，想要拒绝却不知道怎么张口，稍一犹豫对方已经放下了电话。
　　他又走到那两箱子书跟前，拿出摆在最上边的四本《施工手册》抖了抖，结果什么也没有，于是摆在一边，下边的就是那本包着书皮的《新华字典》，他如法炮制，依然啥也没发现，最下边就是那本英汉字典，他拿起来翻了翻，重重磕打几下，仍是空空如也。连如江有点泄气，他仔细看看，发现这两本字典都包着书皮，书皮是那种硬硬的书画包装纸，看上去年代久远都有点发黄的痕迹，书皮外边正面都是用细毛笔重新写的名字，打开后也果然和书名一致，看得出来这两本字典都是出自一人之手，包装纸明显是来自于同一本杂志。上边的内容显示是八二年五届全国人大五次会议召开，会议决定恢复《义勇军进行曲》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等的消息。连如江用手抚摸一下字典表面，柔软而富有弹性，应该至少不是一层书皮，至少有三层左右，边角处肯定用浆糊细细涂过，没有一点要散开的架势，由此可以推断当时的主人和后来的拥有者都很爱惜它，不应为年代悠远而散落。
　　连如江又看了一遍这两本字典，还是不知道从哪儿下手，他拿起一本走到南阳台上，又使劲抖抖，还是没啥反应，他拿回房间时，突然电光火石间想到一个问题，会不会这包的书皮里藏着什么东西呀？他跑到卧室里，想找把剪刀之类的尖锐工具，但很遗憾翻了一遍，能用的东西啥也没找到。于是溜进厨房拿出一把切菜刀，看着锋利的刀刃可以吹毛断发，就兴冲冲拿着直奔放在桌上的字典，想大刀阔斧切开书皮，就在此时门铃声响了。
　　他知道这是杨梅，忙去开门，杨梅已经换了一套装束，穿着女士西装很职业的样子。进门后却看到连如江表情凝重，右手则是拎着一把明亮的菜刀，大骇之余，噌的一声跳了出去，厉声喝问：“连如江，你想干什么？”
　　连如江楞了一下，才想起自己手里拿着菜刀，不由哑然失笑，忙退后几步，把刀放在桌子上，解释道：“杨书记，别害怕，我想用刀切开一本书的书皮，没想到你就来了。本人绝无恶意。”
　　看他笑嘻嘻的样子，杨梅逐渐放下心来，呵斥道：“你也太吓人了吧。有你这样拿着刀迎接客人的吗？”
　　“杨书记不是客人，书记大人是领导。”连如江嬉皮笑脸，自己也暗骂自己荒唐，不过看杨梅刚才临门一跃的姿势，肯定也修炼过女子防身术吧。
　　杨梅这才重新进门，但看连如江去关门，心里又有点惴惴然，虽然知道这家伙不是什么坏人，但肯定也不是好人。她看一眼放在桌子上的刀和字典说道：“你又弄什么玄虚？我两次到你住的宿舍，上一次是打碎仕女像，今天成了动刀切纸了。”
　　连如江把字典递给杨书记，问道：“你摸一下书皮，是不是藏着什么东西？”
　　杨梅按照他所说按按书皮，果不其然很厚的样子，她点点头，忍不住问道：“能藏什么东西呢？”
　　“切开不就知道了吗？”连如江举起菜刀就想对着书脊下刀。
　　“别！让我看看。”杨梅及时制止了他的蛮劲，她仔细看了几遍字典的书皮，问道：“你家里有针吗？我用针给你挑开。”
　　针倒是有。这是临来时，王凌雪给连如江装在行李箱里的，担心他万一缝缝补补的时候需要，他急忙找出来递给杨梅。
　　杨梅选择书皮一个连接处轻轻一挑，再慢慢捻动，书皮上先是出现一个波纹然后就散开了，接着她又找另外一个连接点，依样画葫芦，不到五分钟，整个书皮就完全打开了，揭开之后露出折叠成大约二十厘米见方的薄薄几层纸，只看了一眼，杨梅就叫起来：“猴票！八零年整版的猴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