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二手书

　　见连如江扭身就走，杨梅跺跺脚预待出言阻止，可这家伙已经一溜烟跑走了。她气哼哼地说：“对付你，看来只能用子婵的办法，用拳脚说话。”她刚才的想法其实也算不上是心血来潮，从黄院长祖孙俩的态度里明显看得出，黄院长对于这个家伙高看一眼，而徐子婵尽管一副很蔑视他的态度，但内心深处对连如江有一种莫名的好感，即使她自己都没感觉，更不会承认。但连如江晕倒后，她几乎没考虑就把他送到自己的闺房，这事情本身就很说明问题，杨梅精于人情世故，不会不懂这种小女生的心理。
　　本来依照她的想法，她主动给徐子婵联系去连如江住处包饺子，小女生不一定同意，但黄院长则肯定不会反对，那样自己父亲就能和黄院长很随意的坐下来聊聊，连如江完全是起一个桥梁作用。否则凭自己和那祖孙二人的一面之缘，人家未必买账。要知道黄院长看上去平易近人，但身份摆在那儿，说同意很简单，但推脱掉却也是人之常情。哪里想到连如江这家伙心眼颇多，肯定看出其中端详。她有点后悔是不是有点自作聪明了，当时要是和连如江实话实说也许他会同意，他哪里知道现在连如江主要是对徐子婵噤若寒蝉，让他陪那女侠吃饭心中惶惶然。
　　连如江在校园里转了大半圈，无意间看到东门外马路上已经车水马龙，他忽然有点幽怨起来。禁足令，唉，最近怎么如此流年不利呀，莫非招惹了什么东西？忽然间灵机一动，自己真有点骑驴找驴了，干嘛不用梅花易数给自己测一下运数，看是怎么回事？要是还霉运连连，干脆就躲在小楼成一统，天天挂个不宜出门的牌子吧，想到此处马上高兴起来。哈哈，马上就办，他兴冲冲跑到食堂吃了早餐，回自己宿舍了。
　　沐浴更衣，连如江换上一套很轻便的家居服，这是妻子早就给他装好的，但太过于家庭化了，原来和王阳合住时总不太好意思打扮的如此仙风道骨，现在倒没有了忌讳。然后走到阳台上坐北朝南，摆出一个道家五心朝天，掐子午诀的架势。本来梅花易数可以不用物起卦，但他所学却讲究用些道具，现在他手上是几根竹签，心中默念随意抛出，定睛看时，却是一个地风升的四十六卦，木植于地中，是升卦的卦象。他心中一喜，自己终于否尽泰来了，事业顺，财运顺，而且看起来最近手气颇好，伸手就能抓到钱财的涵义。他都有点想去打麻将的冲动，唯一缺憾卦象显示就是腹部和胆管之类有小疾病，他不由摸摸自己身上，更加痛恨那个女间谍，害得自己被徐子婵那一脚差点废了，到现在小腹部仍是隐隐作疼，看来这个卦象应该很准。那么就下去找找发财的机会，说不定能再找到一本宋版书呢。想到此处他站起来，换了衣服出门，无意看了一下手机。刚才为了专心测卦特意把手机置成了静音，却见上边有三个未接电话，都是南京的固定电话号码，不知道是谁打过来的。他犹豫一下决定等对方再打过来。
　　其中有两个电话是凌红岩打过来的，他今天在办公室值班，忽然想起曾经约连同学去牛首山一起探访寺庙的情，"春牛首，秋栖霞”是南京人公认的最美景色，今天正好办公室事务也不多，就想找同学一起去那儿走走，他自然知道丁处长的要求，但想想有自己陪在身边，恐怕没有几个牛鬼蛇神之类的家伙敢伤害连如江吧。可惜连拨二次电话对方都没接，他叹口气，人算不如天算，上午就好好在办公室执勤吧，中午再找找那个家伙。
　　另一个电话则是徐子婵打来的，这也不是她的本意，黄院长想坐下来找连如江好好聊聊，他现在对这个年轻人越来越感兴趣，说来也怪，自从出发至今三四天了，那个纠缠他的梦再没做过，他想让连如江帮助分析一下原因，于是让外孙女给连如江打电话，想中午或者晚上大家一起吃个饭。徐子婵噘着嘴不情不愿地拨电话过去，这小子竟然不接，原本她并不喜欢听到他的声音，但对方不接电话的行径却不由徐大小姐大怒，她气哼哼地扣了电话，暗骂连如江不识抬举。
　　南京大学校园内风景优美，建筑气势恢弘，无论是爬满古藤的钟鼓楼前，还是春风中嫩绿乍现的林荫树下，让人会深深地感受到南大浓浓的人文气息。记得有人曾用“古朴灵秀，意韵犹香”这八个字描绘南大的旖旎景色，但在连如江眼里，这所学校更像一株盛开的牡丹花，雍容华贵中溢满灵性，芬芳高雅，似乎空气中弥漫着的都是学问，双目触及之处都是历史，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到哪儿去，但走走停停呼吸一下空气中的潮湿滋味，顿生心旷神怡之感。周日的原因，校园里学生不是很多，有几个勾肩搭背恋爱中的男女亲亲热热地依偎着在林中漫步。更有一个艺术家气质的学生在阳光下弹吉他唱一首外文歌曲，吉他声韵味十足，但可惜他的嗓音并不如何，有点沙哑但很有节奏感，看有人看自己更增添了一点兴奋，声音也不自觉大了起来，连如江觉得他的外文歌有点摇滚的调子了。
　　正走之间，忽然看到前边有个小市场模样的地方，大约十几个摊位，三四十个学生或坐或站集中在哪儿，地上则摆着一些书籍、羽毛球拍、电脑桌之类的物品，还有几辆自行车、滑板车停靠在路边，很明显这是一个在校生二手物品交流市场。连如江徐步走过去，见人声嘈杂，有一个家伙手摇小纸扇，大声叫卖着，明显有点搞怪的气氛：“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都来看都来瞧呀。超低跳楼价，九九届毕业生二手书籍专卖会。”
　　连如江信步走了过去，发现还真得可以用琳琅满目来形容这个市场，价格也都低得惊人，他就想随便买几件东西放在自己现在这个房间，只是看着台灯、小家电之类并不感兴趣，放在最外围的自行车更是用不着了，他想要是在南大再学习几个月的话倒是可以买辆自行车，可以跑出去骑车转转南京城。当年他在东南大学时就曾经有过一辆自行车，毕业后送给了一个低年级的老乡，和眼前这些学生们比较起来自己可算是没有经济头脑了。他边想着边往里走，几个学生看他像是学校老师，叫嚷声低下去好多。
　　连如江小转了一圈，才发觉其实很多东西自己用不着，也就是图个新鲜，但今天自己没法出校门，打定主意在这个小市场上要消费点，也算是给这些师弟师妹们做点贡献吧。于是他在一个书摊前蹲了下来，想买几本书带回去读读。
　　这个书摊面积并不大，有四五平方米的面积，摊主是一个瘦小的学生，戴一副眼镜，有点胆怯地望着连如江，他旁边的女生应该是他的女朋友，反倒是人高马大，连如江觉得她有点和陈娟相似，心里不由腹诽：自己在南京大学一个多月了，就没看到过清新靓丽的美女，反倒是这种炮弹级别的女同学看了好几个，莫非说南京大学只出才子不出美女？
　　见他翻着书摊上的书，女生很大方地称呼：“这位老师，我们的书都是我们用过的，有教科书，也有文学书籍，还有工具书，你想要的话我们给您便宜。”她的口音明显是江浙一带口音，如果只是听其音不见其人，连如江会把这种莺歌燕舞般动听的声音和美女联系起来。
　　“好好，我看看。”书摊肯定经过精心布置，最前边一排都是言情和武侠小说，其中金庸大侠的居多，言情小说中则多是最近几年比较流行的池莉、亦舒作品，另外夹杂一点《初刻拍案惊奇》、《二刻拍案惊奇》之类的历史书，中间大多就是教科书和专业书籍了，都是些有关建筑方面的书籍：《建筑论》、《建筑十书》、《中外建筑史》之类，从这些书看起来，他俩应该属于建筑专业的，尤其几本厚厚的《建筑施工手册》压在了书摊四角，连如江想，要是王凌雪在这儿应该会选择一些她喜欢的读物，他们家里有关建筑的书籍也不少，只是连如江对此不感兴趣，只是想睡觉的时候偶尔抱过一本看一看，比吃安眠药灵验得多，差不多三四分钟就能进入梦想。不过王凌雪对读那些书倒是乐此不彼，还经常给他分析某个建筑物的伪劣，不过有种对牛弹琴的意思。最里边已经靠近女摊主的脚下了，有三四本很厚的书，应该是字典之类的吧，但都包着厚厚的书皮，最上边的那本书皮外边用毛笔写着《新华字典》几个字，最下边还有一行日期，仔细看看是一九八二年字样，看来这些书都有些年头了，肯定不是这两个学生的东西。
　　连如江翻看了一会儿书，挑了温瑞安的一本小说《说英雄谁是英雄》，又拿了两本建筑方面的书放在自己面前，蹲的有点久了他直起身来想舒展一下腰身。那位男摊主却以为他已经挑好了书，忙找方便袋递给连如江，指着那几本书说：“一本十块钱！一共三十。”他的口音也是江浙口音，但是女子说起来好听，男孩子说就有点软糯无劲了，连如江不由看他一眼，这一眼望去却心中一荡：这家伙怎么和那次见到蔡阳的面相有点相似呀。眉斜眼直，左腮暗紫色，典型的失财之相呀。他不由呆了一呆，难不成这些书里有文章不成？想到这里连如江皱紧了眉头，又重新蹲下。
　　宋真宗赵恒曾经有首名诗：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锺粟；安居不用架高楼，书中自有黄金屋；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男儿欲遂平生志，五经勤向窗前读。这句话连如江一直奉若神明，从小及大，一步步走到现在，无不得益于书籍。但是现在看到卖书的摊主这里居然藏着宝贝，不由心下有一种难言的感慨。
　　“是不是每本书都十元呀？”他似乎漫不经心地拿起一本书问道。
　　“是的。”那个男学生比较老实，马上答应。
　　“不是不是。”女摊主要精明许多，她拉了男学生的衣角一下，连忙解释：“老师，外边这一些都是十元，这几本厚的要二十元。”她指着《建筑施工手册》和和最里边的《新华字典》介绍道。
　　“这样呀。”连如江笑吟吟地问道。“我如果把你们的书全部买了，一本多少钱？”
　　“都买了？”这两个人对望一眼，有点不敢置信。女学生试探着问：“老师，您是说把这些书都买了是吧？”
　　“是呀。”连如江怕他们不相信，急忙解释：“我刚搬了一处房子，里边空荡荡的，就想买些书充实一下。”
　　“那太好了。”女孩子猛地站起来，连如江发现她个子不低，只是腿有点矮。男摊主双手搓在一起，连声说谢谢。
　　连如江也是笑逐颜开，他又说道：“你们数一下一共多少本书，再给我打个折。我就不讨价还价了，但有两个条件呀。”
　　听他说有条件，两个年轻人面色犹疑，尤其是那个女孩急不可耐的说：“老师，什么条件？”
　　“你们放心，都是小条件。”连如江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像坑骗小红帽的大灰狼，他说道：“第一个条件就是你们要帮我把所有的书都送到我住的地方。”那二人连连点头，这简直不是什么条件。
　　“第二呢，就是你们书摊上所有的东西都要原封不动给我，包括你们垫在下边的这些东西。”他指着铺在书下边的报纸和蛇皮口袋。
　　“就这俩条件呀？”女同学没想到他的条件竟然如此简单，马上回应:“没问题没问题。”
　　连如江说不清楚这书中哪里藏着自己需要的东西，索性一锅端了。他让男学生数一下册数，大大小小居然有八十五本之多，连如江看了一下钱包，还真不错，自己现金不少，马上数出九百块钱递过去。说道：“走吧，你俩一起帮我把书送回去吧。”男学生一脸兴奋，连声道谢。女学生则从他手中把钱接过去，认真的数了数，想找给连如江五十元钱，连如江很大方地说：“不用了，但你们要写个收条，就说把这些书都卖给我了。”
　　最后这句话让这俩学生又有点摸不着头脑，但看看手里红彤彤的票子，他俩都不多想，马上找了张纸写下了收条，又都按照连如江的要求签上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