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之道 庚（庚言利害。仓庚于飞。《列子》《诗》）（二）

　　本之道-庚（庚言利害。仓庚于飞。《列子》《诗》）（二）
　　
　　
　　闻此，虽并不知道这项指标直接意味什么，但那种不安倒确乎找到了依据。她似乎同时获悉了这个不安信息，却故作轻松道：嗐，别听她瞎叨叨，我看她是少见多怪呗。遂坚决与她同一立场地捏捏手，并强作满面风云飞渡道：哈，应该如此！反正回来无事，也正好陪你溜达溜达，顺带陪你彻底检查下身体，也好为乔迁金陵作好充分准备。遂依照医生刚才暗地推荐，立即打车带她到了天津血液研究所。
　　为不扰乱判断，检查前并未提及之前血检情况。等了约一个小时，一个胖乎乎黑乎乎的中年医生捏个检测报告问明谁是艾僶家属，艾僶便捏手强笑道：没事的，你就跟他去吧，瞧跟你又瞎叨个啥来。遂跟着那人七弯八拐往里走，脑际如同涨潮的礁石，一步一步地浸埋窒息，渐渐形成时隐时现的模糊与玄晕。等到了一间暗室，倒像嫌犯初次进入审讯室般身心战栗。那医生刑警般盯一眼道：我叫你过来，你应该大概知道了吧？遂下意识妄图掩盖罪行强作镇定无辜般说不知道。于是，那人便套路如诵般朗声宣判道：你爱人得的是急性BXB，需要立即住院治疗。
　　于是，突然一排灭顶的巨浪，便将那块浸埋的礁石彻底砸进幽暗的深渊。遂使劲眨眼企图负隅顽抗问：你怎么确定就是呢？
　　其即霸王条款宣布道：首先，这个化验结果出来后，为慎重负责考虑，我们又重复做了一次，并拿血样又作了一个专项检测；其次，我们又把这个情况请三位主任作了认真分析判断；再说，你知道，我们这里是国内血液方面最权威的单位。
　　遂强行控制晕厥前的神经作最后垂死挣扎诘问：你们有多大的把握作出这个判断？
　　其目盯出一脸帝国霸气道：百分之九十五吧。
　　……，……
　　手上捏着检测报告机器人般头脚生硬地刚幌出门，便遭遇了艾僶立于走廊尽头的如电目光。她满面浑水道：你别听他们叨叨，我不会有事的！倒被她上前一把掺住胳臂挽悬崖于既倒。遂避瘟疫般向外逃走。
　　等上了出租车，脑际若水淹稻田般一片空白，不知言语。她倒时或安慰一下道：你别听他们瞎叨叨，放心，我没事的！
　　等坐到家里，潮汐才将礁石露出一点狰狞，遂一边抽烟一边理道：我也不信他们的判断。这样，我们要有个应对计划。第一步，要再确诊一下，去北京最好的医院；第二步，如果没事，谢天谢地，我们准备南迁，远离此是非之地；如果有情况，立即转到南京，我可以一边上班一边陪你；第三步，不论什么情况，有我在，你就不用怕。我将尽最大努力寻求最好的医疗保障你！
　　
　　北京那边让三姐先联系好医院，预约好专家号。翌日便驱车进京。上午下午分别看了协和与“散令谣”医院。皆维持原判。
　　遂捏着艾僶手道：既然最高判定如此，咱就只得认命吧！其实，也没啥可怕的。现在医疗发达，只要有治愈机会，我就尽最大努力保障你，你就放下心，积极配合医治吧。
　　……，……
　　晚上返津，一番亲热之后，便与之深究了关于人之生死迷题。
　　人生在世，不过百十年。以前常听母亲说，人这一生，玩、玩一生，累、累一生，苦、苦一生，乐、乐一生。开心过一日，胜却十年愁。若如此算来，我们早已胜却无数了。因此，我们必须认真思考并正确面对生死问题。有调查显示，得了大病，70%是吓死；20%是治死；10%才是正常病死。就是说，心理占主导因素。所谓吓死，就是怕死的心理。越怕死，心忧淤积，坐成心病，助病恣肆，反死得更快。与其这样，又何必怕死。其实，人类宗教众多，根本点却是相同相通。就是人的生命有两条。一条肉身生命，一条精神性命。肉身生命是凡胎俗物，易腐；精神性命是不朽灵魂，长存。肉身终入地，精神终通天。有说，肉身是地球生命，精神是外星生命。地球生命当然归土，外星生命理当归天。地球生命本实，外星生命本虚。实者，在世要食色；虚者，他世尽逍遥。因此，肉身在世，不求长久不灭，但求尽情尽性。所以，肉身存在长短不是价值所在，存在质量才是真正意义。想想咱俩相识、相亲、相牵直到今天，心心相印，心心相通，又一波三折，七上八下。但最终却是一心一意，坚定不移。但事在人为，命由天定。我们俗身在世，极情极性极苦极乐，都一一品尝。应该不负俗世生命矣！
　　其实，人生于世，皆各有命。何谓命哉？或谓生命，或谓使命。生命即使命，使命即生命。想想你我相识以来，你看上我什么？唯有一颗积极向上的雄心、一颗矢志不渝的恒心、一颗悟道兴理的诚心！而你就是天命派来佐我攀登天梯的天使。这就是你的命，使命！
　　她深情凝视道：难道你刚刚碰天返程，我的使命就算完成了么？
　　遂掣目闪思道：错。若论政治位置就算是碰到天了，可这也并非我之使命呀。你忘了祖碑铭文么？“承龙三三，兴文族隆。”我的使命在文而不在政，在思而不在惠，在虚而不在实。这可是我背负家族的终生使命。而今八字才见一撇，你怎么可以想开溜呢！
　　伊抚之曰：我怎么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哦！……
　　本拥之曰：放心吧，反正不完成使命，你上哪儿也交不了差。这就叫同命相连，跑不了我，也跑不了你！
　　言罢，拥而泪涌曰：……经你这么一说，心里舒松多了。我不怕死，只怕我帮不了你，反拖累你……
　　
　　遂将此事电告了槐处。槐即汇报了匡部，并很快回话，让尽快安排好孩子，尽快带家属到军区医院治疗，一切手续他安排快速办理。待第三天飞至，已把医疗卡和住院手续都办妥了。翌日便入院进入治疗程序。
　　化疗带来的恐惧，远大于病痛，甚至死亡。她担心的，则是将要脱落那曾经得到礼赞的如绠青丝。为减少她的心痛，遂反其道嘲她当初要削发为尼的趣事道：咱俩当初认识一年后遇到情况，你家里逼你嫁人，你不是准备要削发为尼嘛，现在上天遂了你的心愿，你应该感激上天才对，又何惧之有呢？
　　她遂掐之曰：都是你作的怪，现在能告诉我了吧。
　　她曾几次问过，都没说，觉得说出来，反倒无法成全两人关系了。只答应她，以后可能会告诉她。事到如今，觉得也无必要再隐而不宣道：咱俩认识那年前两个月，一天同学小子找来商量他婚姻的大事。他说要与姑表妹结婚。当时竭力反对说，你父母是表亲结婚，结果你弟弟色盲，你是血压荒唐。如果你再亲上加亲，后果就雪上加霜，养儿子恐怕连屁眼都没了。他并未听强力劝阻，还是结了婚。在他结婚那年，正好破了圩。虽行了情，却不想去贺喜，便借故出门避避。妈妈说，你老姨父家有窝小猪要出，你就顺便走一趟，要是出了，就捉一条回来养吧。于是便一路问去，就鬼使神差地认识了你。问题是出在第二年的暑间，小子老婆竟真是生下一个没屁眼的儿子。这才忽然惊醒，这不是典型贼喊捉贼嘛！于是这才痛下决心，要了断情丝。哎，你也得说说你的前因后果吧。
　　她目掣贼星道：你们男人吧，都没心没肺。其实还不如动物，说变就变。你一封信好写，一句好说，可别人怎么想呢？我想这种感觉人一生中也只有一次，如果错过或是失去，这一生就算过完了。家里本来就反对，这一下，就赶紧张罗提亲。半年时间，就有四五个，都被我一一回绝。大大知道我有意的，就吵着逼迫，我说不嫁人在家自食其力，也不要你们养活。可他就是不依不饶，我就说，要再逼，就剃发出家去。可还是不依不饶，我就真的动剪子剪了头发。妈妈这时站出来帮我说话跟他对抗，才算暂时平息。说来也怪，隔了一天，就接到你的信了，记得是打油一首：世间难得一知己，人生最贵心相通，但求今生情意在，何必接代又传宗。
　　遂满面稻花道：难怪那天见你来时怎么留着个盈肩短发，虽然漂亮性感，但心里还是很不舒服。因为你明明知道此人有青丝情结，却针锋相对。心想，你剪头发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一声，不是有意让人难受吗！
　　她遂笑出一脸蚕豆花道：我想吧，你们男人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动物，告诉那些痛心痛肺的事也没用，就是有人真的为你死了，最多只会叹一声，还要说出一个傻字……
　　遂立即阻止道：哎，你不能这么昧良心吧！我是听到一丝风声，便前思后想，深入思考后，才决定给你写信的呀，而且是更加笃定矢志不渝呀。你看，你本来体态丰盈，走路盈盈颤颤，又加之短发圆盈，其实吧，比之前更具神采风流，只是不想说出口，所以才叫你盈儿。你不感悟感恩也还罢了，却把一片真心却当成淖泥巴了。办事那天，本君亲自登门迎接，且之前说好了的事，两人去接，带回两人，四四如意。可到了，哪知你等出尔反尔，竟关住院门，还要来个关门打那个啥呀……幸亏本老爷自幼习得童子真功，飞越瓮城，化险为夷。哈哈，只是没想到，自幼练习功夫，却应在此处了！
　　她一脸骄阳道：那也没亏了你吧，人家一朵闺秀黄花，你就那么赤手空拳轻轻巧巧就甩手采了就走？人家关门是想为你遮丑，你倒好，一下倒飞出院墙了。乖乖，我当时还真没想到，你原来还真是个采花大盗啥！……
　　当然，促使给她写信的，主要还是那个梦。那个平生第一个最清晰最完整的春梦。
　　
　　虽能临时化解她的痛苦，却无能为力于她内心深处的不安与恐惧。这是人类对死亡与黑暗的终极恐惧吗？
　　其实，你整天穿梭于机关、医院和宿舍之间，只是在一个固定的程序指令下的机械惯性运动，却乎渐渐失去了主动的思考、自然的规律、未来的方向。知道定时给她做菜、煲汤、买水果，自己却毫无食欲。于此也就渐渐失去了思想的能力。每天晚上从医院回来，在十一点左右。医院到宿舍，骑车不过十分钟，但还是要推车走着回去。主要是想采用疲惫加疲劳的以毒攻毒方式，刺激苏醒自己的正常知觉，起码要使自己尽快正常地吃饭与喝水，否则不知在哪一天哪一刻，便如同一截枯木般突然倒下。
　　人到中年是个充满尴尬的人生时段。就像走在横贯山谷的钢丝之上，刚走到一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本来就欲进乏力欲退无着，却又偏偏遭遇一阵邪风。父母归天，可手却上抓不着天；孩子在地，脚却碰不到地。这就叫命悬一线。一切都全靠自己意志与精神的顽强坚守与死死支撑。可一次在爬楼梯回家，却没坚守得住，突然两眼一黑，两膝一软，便跪拜楼梯……虽不知过了多久，总算幽灵般爬行回家。心想，这次虽然只磕破些皮肉，但若是下楼，恐怕就没这么幸运了。遂想赶紧设法摄取些营养。怎奈仍毫无食欲。子曰，食色性也。人之无欲，万事皆休。食欲都没了，这可是成仙的节奏阿……
　　
　　儿时听了成仙故事之后，也曾偷偷修炼过多回。终因俗业太重，粗俗的食肠竟经不起一顿的饥饿，事后反倒弄得食欲大增。于是不得不悄悄悻然放弃。但并未因此而丧失对传说神话的坚信。既然传说，总有依据。就像你上溯八辈的祖上，并不能因为只是辈辈相传的传言，你就不信这位关系到你存在与否的祖宗。因此，赋予人类灵魂的祖先，一定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就是佛教所谓的“光音天人”。正因神仙未抗住地球上琼浆、五谷、肉食的层层诱惑，而渐失其亿、万、千之寿，最终被俗成百十之岁。既然神仙都抗不住这万欲之首，况你个区区万欲缠身之一俗人乎！原来运动思想竟比运动身体更能洞开俗欲。遂在做菜之中，也顺带强塞几口。虽然不识其味，但是豁然感知，食物不但能将仙俗成人，也能把木人变成活人。
　　按医生的说法，这种疾病是数十万分之一。故得其病的概率犹如得中大奖。于是便调侃她的运气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她瞪眼楝果道：你也信医生瞎啾。她止言，一脸诡秘颏指隔壁房间。原来，我们这个小小几十户政治部家属院，今天竟然又出了个中大奖的年轻人。
　　晚上十点住院部关门后出来，如常沉重心胸，又被压了一块石碑。这天薛医生告知，说她的基因存在某些缺陷，不能通过正常治疗获得长期生存；虽然这种情况骨髓移植目前也无成功案例，但也只此试试碰碰运气了。这时雪上加霜也并无多大份量了，反正都僵木了。问题是雪与水交汇之后，再加霜冻成冰，便彻底封冻了所剩无几的生机。因此，这种封冻，令人战栗而窒息。
　　那同院中奖年轻人的家属小品，一边走一边焦灼询问有关这病的一大堆情况。她的询问，正好为涨潮埋水的礁石，插了一个通气的芦管。虽然有些气短乏力，却唤起了强烈吐纳通气并怜弱之欲。于是，便进了路边一个烧鸡公店，找个角落卡座相对而坐，在等待现杀现烧当儿，以啤酒代茶道：咱们都是中大奖的穷人，首先要做的，不是怎么存钱花钱，而是要怎么对付这突然惊喜的冲击，而不至于突然性猝死。就是不被这个巨大的“惊喜”浪滔给灭顶窒息而死了。这一点对于我们都是一样。反正事到临头，好歹都要接受。与其被动害怕，不如积极面对。第二要处理好工作、家事与陪护。此人已经历一月，已经是心力交瘁，难以支撑了。一边要处理本职工作，一边要照料安抚病人，一边还要鼓励安慰孩子。可就是没有人关注你的存在、你的需求、你的困苦、你的无奈、你的无助！一切都是按照机械程序推动，基本没有了自我的欲念需求，连饮食都可有可无的状态。有点像成仙。像此人是上指望不了老，下指望不了小，反而要上顾老，下顾小，更要顾她，就是顾不了你自己。可自己要是倒了呢？那就全完了。所以这一层的关键，是要通过处理好各种事情，更好地保存好自己。第三要准备好可能遭受的第二次中奖的“惊喜”。这种病有八九个类型，有缓有急、有轻有重、有难有易、有生有死。如果遇着一般的还有常规治疗可能，要是再遇到急难险重的，就是判了死刑。这就要面临人财两空的境地。对于此人则是要面临人、财、精力、心血、情感、工作、前途全部的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