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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数字杀手(1)

作品名称:七十三级台阶      作者:白羊座张文君      发布时间:2018-09-16 19:05:22      字数:4283

  第一节
  八月十九日,傍晚十九点二十四分。
  站前区派出所招待所内,灯火如昼。当张嘉译一身疲惫地回来,门卫老刘头跟他说,你亲戚来找。张嘉译一脸蒙,也不通知一声。
  “知道谁吗?”
  “进去你就知道啦。”老刘头卖起了关子。
  来回走了几小时山路,根本没精力来应付亲戚。想着一会儿以什么理由打发他走,一进去就愣住了。
  “叔,这大半夜的,你怎么有空?”
  张嘉译上一次遇见他,是张母托他为儿子的终生大事操点心,特意寻了四五家姑娘,人家一听是警察,不是大富之家,人也不是小鲜肉,都拒绝了。
  不是又来第二场吧?张嘉译本能地觉得又是母亲安排的武道会。
  “叔,我还不想结。”
  张学友背对着他,一脸严肃。可他记忆中的张学友是一个乐观开朗的人,以前做警察是,退休十年后也仍然是。
  不过,反应灵敏的张嘉译立刻猜到了。
  张学友猛吸了一口烟,无力地靠在藤木椅上:“我听老孙说,昨天你带人翻了阎王的案子,是不是有线索了?!”
  老孙是派出所管档案的,张叔退休前在他手下做事。阎王案当年他是主管,孙叔知道,它是张叔的心病,是他从警一生的耻辱,最难忘的一桩悬案,也是未破的案件之一。
  “这个孙叔,又乱说话。”张嘉译对他太了解了,脾气倔,如果被他知道有任何线索,一定会问到底,“其实,也没什么。主要是梵叔死了,我去安庆取一下骨灰,在车上聊起了这桩案子。和我一起来办案的警察特有兴趣,就顺便给他看看。”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撒谎了?”
  “没,没有。”张嘉译能做警察全靠张叔的栽培,小时候,一到寒暑假,他都是在他家打发;加上,他是一个优秀的警察,任何谎言都瞒不过。于是,他挠了挠头皮,叹口气,说道,“叔,不是我瞒你,都三十年过去了,凶手说不定也死了,即使抓住了,他在监狱也活不了几年。再说,三十年了,从何查起?”
  “这不用你管,尽管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张叔又点了一根烟,“档案你都看了?”
  “算是吧。带他看的时候,我也在一旁。”
  “看了也没用,我看了好几年,五百多遍,什么都没发现。”张学友喃喃自语了几句,最后说,“跟我一起查,我就把我发现的都告诉你。”
  张嘉译跑去烧水,一会儿走过来。
  “叔,这么多年,你都没放弃啊。”
  他心里明白,张叔的坚持一半是因为接受不了失败;另一半则是对死者的歉疚。当然,必须承认,不是所有警察都能有这样的胸怀和同情心。
  毕竟是十八条人命,有一条还离自己那么近。
  生命是可贵的,一条生命的消逝应该受到尊重。那些不拿生命当回事的人,是因为离得太远。就像一栋老屋,历经了多少风霜仍屹立不倒,却经常在一夜之间被拆迁队一两小时铲平。
  三十年后,罪恶的黑爪又拉开了新的序幕?
  “张叔,梵叔的死和阎王没关系,应该是意外。”
  张叔依然纠缠不休,他很认真地面对着张嘉译,看得他一阵发麻:“没有数字?”
  “没有。”
  “媒体叫他阎王,可当年在专案组,咱们叫他‘数字杀手’。我办了一辈子案,也没见过喜欢在人身上刻数字的。”张叔声音变大了,“这么多年,我都没发现重复的案件,全市、乃至全国。”
  “你说,为什么明家村后,他就不再作案了?”
  张叔弓起身子,嘘了一口气。
  “也许死了。”
  “死了就不查了呗。”张嘉译注视着他。
  “就是死了,我也要把他锹出来,让他遗臭万年。别以为死亡就是终点。”张叔咬牙切齿地说,“有生之年,我会抓住他。”
  张嘉译忽然说:“叔,你知道明玥菲和梵叔不是亲父女的事吗?”
  “知道。”
  “梵叔竟然捡一个弃婴来养,太了不起了。”
  “还不是因为老婆不能生,”张叔说,“就了解到这些?”
  “嗯。”
  “那个年代,弃婴很常见,连我们做警察的都朝不保夕。农村人不懂计划生育,乱生,多了要么过继给没孩子的人家;要么索性扔掉,还遇到过好几起直接杀死的案件,惨呐。”
  “我觉得应该不是那些原因。”
  “怎么讲?”
  “明玥菲是1988年遇害,死时年仅二十四岁,她是1964年生人,月份不详。我问一下,1964年中国人均收入有多少?”
  “一百块左右。”张叔记得,小时候家里一直为钱烦恼。
  “可是,不仅包裹婴儿的布是上好的,里面还有两百块钱。说为钱扔孩子,不恰当吧?”
  “有这回事?”张叔来了兴趣,从藤椅上起身,来回踱步,“我不太确定这二者有无关联,哪怕没有,我也不想放过。”
  张嘉译敏锐地察觉到张叔掌握了什么证据,与弃婴有一定的联系。
  “东西在哪?”
  “让来这里的警察带回安庆了。”
  “操!你怎么这么糊涂。”张叔真的很生气,手在不停地颤抖,说,“里面还有什么?”
  “信。”
  “真的,太好了!”张叔拉着张嘉译就要出门,“走,到安庆去。”
  听到水开的声音,张嘉译赶紧去灌水。然后,他走过来:“叔,真的有那么重要?”
  “有没有,总得试试。”
  张嘉译也很无奈。这么多年,张学友都是一个雷厉风行的人,做事果决,从不拖泥带水。他决定的事,十八头牛也拉不回。
  “我给游所请个假。”
  还没等张嘉译拿出手机,张叔就拖着他要走。
  “打什么打,他小时候还是我把的尿,回头我跟他说。”
  知道拗不过,张嘉译只得告饶。
  “准备一下行李,指不定还要耽搁几天。”
  第二节
  动车里旅客不多。苏青、曹裙裙还有我,并没有按照购票的顺序坐。在站台买了不少吃的,大家一副饥肠辘辘的样子。
  “面包真难吃。”曹裙裙只吃了一口就吐舌头。
  动车员小姐推过来几样食物和饮料。
  “我还是吃面包吧。”车上的食物难吃早就是既定的事实。
  “痛快!”苏青打开一瓶可口可乐,大口喝起来。
  “对了,你还没跟我们说档案的事,都看到什么新鲜的线索?”曹裙裙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腿翘得老高,背靠着,“我可是帮你忙。”
  苏青讨好地说:“对不起,忙忘了。主要是,没有太多有用的。案子从1983年始,1988年终,从芜湖到安庆,每个地方派出所都派了最高级别的刑侦人员,愣是毛都没查到。当然啦,也受限于当时科学技术不高,FBI和法国警方在六十年代就有了指纹识别系统,中国八十年代才开始研究,而且推广应用很慢。人多嘛,连指纹库都建立不起来。就算是现在,也只有曾经犯过罪的有登记。”
  “他应该有带手套作案,”曹裙裙喝了一口水,说,“不至于什么证据都差不到吧。十八具尸体,十八个案发现场,真的一点破绽都没?”
  苏青不像是开玩笑,他很无奈地点点头:“我也不敢相信,凶手做得滴水不漏。凶器应该是一根随处可以找到的绳子,至于刻数字,凶手还是很仁慈,是在死后。尸体被发现的地方都不是第一案发现场。还是,凶手很固执。”
  “怎么说?”
  “骨头是多硬的东西,你们也应该明白。不说牛骨头,人的骨头再脆,死后刻也很花力气。最后调查发现,凶手用的是做木匠活常用的刻刀,很锋利。本来嘛,凶手在骨头上画一横两横,哪怕是正表示数字也轻松些,画阿拉伯数字并不容易,可他偏偏要画。在一开始的多处尸体上发现修改的痕迹,看来他还不熟悉,从第七个开始,就再没出现这种情况,他应该是进步了。”
  “是强迫症,笨蛋。”曹裙裙随口一说,“或许一开始,他是在黑暗中做的。强迫症患者到处都是,凭这一点是抓不住凶手的。”
  “所以我才说,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当年警方为了找会木匠的还抓了不少人,结果都放了。那种刻刀随处都有,不是木匠也会用。”
  曹裙裙也很惊讶,那么多城市都放弃,最后把追查案件的希望给了一座最不起眼、最不可能抓住凶手的小城市,是否太不把人命当回事。
  “谁想背这种黑锅啊!”苏青言辞恳切地说,“我也不愿意。大家都做甩手掌柜,谁愿意做谁做。当时,主管明玥菲一案的主管自告奋勇得要破案,于是,把其它地方的案卷都要了过来。最后,过了快大半年,案子没破,新的案件又来,只能不了了之,成了无头案。”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会不会刻数字是一种记录,我记得鬼人再不斩还是钢棍解师傅,每打败一个人就在棍子上刻下一横,记录自己的胜利,凶手会不会也是这种心理?”
  “知道这个也没什么用,”苏青打着哈哈,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光心理分析是抓不住凶手的。要的是证据,没有这个,即便他承认是凶手,也拿他没辙。”
  “明家村一直都那么封闭吗?”
  “是啊。”
  “如果有陌生人进出,一定会很快被发现。”曹裙裙沉默了,不一会儿,她又侃侃而谈,“你也说了,明家村地形复杂,人生地不熟的一定会迷路。既然是这样,凶手又是如何悄无声息地进出。我问你,明玥菲被发现时,死了几天?”
  “一天。她死的地方是回龙庙的一口枯井。平常没人去,但那天是村民祭祖的日子,大家几乎都去了,有些人就跑到井旁玩耍;井并不深,里面都是石块、垃圾,也就四五米深。有两个孩子在旁边玩,不小心掉了下去,闻讯而来的家长马上跳下去。于是,发现了尸体。”
  曹裙裙摇摇头,最后说:“凶手够傲慢的,也很自信。我问你,其它十七起案件死亡时间都是多久?”
  “你一说我记起来了,都是不超过二十四小时,很快就被发现了。好像凶手压根就不想藏,他一定拥有反社会人格。”
  “你不觉得,他是在说:来抓我吧。”曹裙裙意味深长地说,“或许,杀人不是他的本意,他的意思是,求救。曾经也有过这种案件,作案的凶手控制不住杀人的欲望,刻意曝光过度,希望警察把他抓起来。我只能说,这位阎王有点像。”
  “主动自首啊?”苏青大大咧咧地说。
  曹裙裙一摊手:“还是让犯罪学家来解释。”
  “都这么晚了,大家都睡会儿,一小时可就到站了。”苏青带头打起哈欠,“你们随意,我先眯一会儿。”
  看苏青都睡了,曹裙裙也拿出眼罩戴在眼睛上。
  “许嵩,到了叫我。”
  我在一旁生闷气,怎么没人觉得我也需要睡眠。
  反正我也睡不着了,于是,我打开手机。之前的电子书还没看完。《河神•鬼水怪谈》,上一回看到哪来着?第十二章:僵尸媳妇鬼孩子。
  闲的时候,时间过得特别慢,我边喝红牛提神边看书。才看了三章,通知我到安庆了。我连忙把二人叫醒,他们睡得还不够,不肯起来。
  我往苏青脸上拍了一巴掌,不大,他总算是醒了,忙起来找行李。无奈,曹裙裙睡得跟死猪一样。于是,我在她耳边说:“你再不醒,我可摸胸了。”
  她吓得赶紧睁开眼,大骂:“小秃驴,谁借你的胆子,敢轻薄本宫?”
  我和苏青面面相觑,八成是梦到《甄嬛传》。
  坐在回家的出租车上,这二人竟毫无睡意。眼看到了人民路,苏青提议到夜市吃点东西再回去。奔波了一天,舟车劳顿,我竟然更饿了,于是,勉强点了点头。
  “吃点什么?”
  “都算我的。”曹裙裙大方地说。
  “没想掏腰包。”我说,“老板,有冰棍吗?”
  老板拿来三根冰棍,一人一根。
  “如果再查不到线索,肯定和三十年前一样,最后不了了之。”苏青叹了口气,“其实,我们也没办法。人手不足不说,总不能在一起看起来就像意外的案件上浪费国家资源。”
  “真查不出来,也不怪你。”我拍了拍苏青的肩膀,“这种事,普通人也都理解。”
  “理解什么呀。”苏青挪开我的手,用黄海波一样的语气说,“我还不知道市民怎么说我们的,什么脏话我没听过,酒囊饭袋,乌合之众,都习以为常。”
  “来,喝酒。”曹裙裙敬一杯。
  苏青忙推辞。
  “我不能喝,明天还要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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