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追凶三十年(2)
作品名称:七十三级台阶 作者:白羊座张文君 发布时间:2018-09-16 08:55:17 字数:3921
第三节
明家村隐没在崇山峻岭中。四面环山,依山傍水,看起来像世外桃源。路上遇到没一个开私家车、摩托车,竟是牛车。
曹裙裙不禁感叹,你看,咱们穿越了。
炎夏之交,许多浑身晒得黝黑的乡野村夫,有的仍戴着草帽在干活,有的躺在树阴底下纳凉;更有甚者,打赤脯和一群人在打扑克,不时传来欢声笑语。
不远处,牛羊成群地在草地上吃着。
好惬意的田园风光。
我好不羡慕地四处远眺,真是人间仙境。以后,我也要到这种地方养老。
路途中,张嘉译叮嘱再三,不可以提查案的事。明家村民风淳朴,半个世纪以来,都是老死、病死,明玥菲是惟一被人谋杀的。
明玥菲的死在当时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后来,村民对外来人更为忌惮;更有甚者,不准女儿嫁到外地,也不招上门女婿。
我看过明玥菲生前的照片,素颜的脸却秒杀了一众如今美颜、整容成瘾的女星。单看这环境,确实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靠近水的地方自古出美人。
明玥菲死时年纪不大,我猜测,凶手就算不是她的情人或仰慕者,也一定是贪图她的美貌。从黑白全身像来看,她美得让人想犯罪。
凶手的年纪就难说了,从案情分析,凶手作案时就算还未成年,五年后,也肯定是成年人。
另外,也不能排除凶手是一个力气特别大的女人,蕾丝边或者嫉妒心强,弄破处女膜有很多种方式,不一定得床上运动。
我忽然灵机一动,凶手会不会是一个老处女。老处女一般来说和变态无异。
明家村的房屋仍然是木质结构,土地不要钱,造房子只需要到山上砍。树木种类繁多,年代久远,关键是质量过硬,能承受七级大风,又抗震,而且没有任何与化学方面相关的危险。
住在里面的人都很安心。
在城市里混过的人都会认为它太简陋,没有电、煤气、自来水,更没有无线网。可是,它有城市所没有的安静、快乐。
张嘉译熟门熟路,带领我们来到村长家。村长叫明嘉庆,身为一村之长,并没有比其它村民过得更奢华,当然,就算他想贪也没得贪。
房屋简陋得甚至比不上大城市一般的公厕。据说,他一辈子没出过村,这栋房子还是祖辈传下来的,有三四百年历史。
“一会儿我来说,”张嘉译在离村长家门口五十米的石阶上停下来,“我跟村长打过多次交道,他人很通情理,村民们都不敢提三十年前的事,这件事和他说没问题。当年,他就是村长,只不过,和他打交道的前辈早已退休,运气好,他是我伯父。因为调查一件小案子,我三番五次拜访过,所以,他对我很客气。”
我盯着他手里拿着的两瓶五粮液、一大包熟食,还有一条黄山。我忍不住摇头,说好的民风淳朴呢。
“来就来,还带东西,见外。”村长边说边接过礼物。他看着比同龄人年轻,听说二十五岁就做了村长,今年也才六十多;不过,面色红润,好的环境确实能长寿。村长呼半天“老娘们”,从里屋走出来一名衣着朴素却美丽的熟妇,看起来不过四十来岁:“家里来客人,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出来招呼。”
村长找半天终于拎着四个稍微干净的竹椅子出来。
“乡下地方,见谅。”
我比较好奇的是,在这种地方,不说跟大城市比,连偏远的山区都不如,村民们是如何打发时间的?不过,人生怎样过最有意义,谁也没发言权。
在城市待太久了,如果让我住在这里,没网络、没娱乐,我估计疯人院很快就会来接我。什么是幸福?也许,在他们看来,幸福就是一个人永远不背井离乡,待在一个地方,一辈子做一件事。
谁的幸福都无法复制,谁的幸福都不雷同。
“这三位都是来自安庆的警察。”张嘉译事前编好了故事,说我和曹裙裙是来旅游的,一定会被另眼看待,“前几天,我去了一趟安庆,把明梵的骨灰带了回来。”
“他死了?”村长的婆娘听到“明梵”两字,脱口而出。
“阿姨是……”
村长接腔道:“明梵所有沾亲带故的亲戚,唯今只剩下明冰冰;明梵上头有一个哥哥、姐姐,还有两个弟弟,我婆娘是最小的弟弟明岳轩的孙女。”
“因为嫁给你,所以,才没有走?”
村长看了一眼明冰冰,若有所思地说:“这么多年,举家搬迁的也不止一两家,大凡体验过都市的人,都盼着能离大城市更近一点。谁也不想在这种穷山恶水多停留。走了就走了。”
“我从小在这长大,不想走。”明冰冰的眼神很坚定,“这里的生活简单,人也是,外面太复杂了。我一个女人家,待不惯。”
“那你们的孩子呢?”曹裙裙发问。
“一个上了大学,另一个嫁人了,都不愿待在这里。他们有他们的选择,做父母的也不强求。”明冰冰给我们端来茶水,吩咐大家品尝,“我们不求大富大贵,只希望平平安安。”
我心想,这二人年龄相差近二十岁,或许根本没有刻骨铭心的爱情,也或者根本没有爱情;可是,相濡以沫走过这么多年,这就够了。
爱情太复杂,不要也罢。
“庆叔,骨灰我也带来了,您收好,安葬的事就拜托您了。”张嘉译把蛇皮袋拿出来,取出木盒,诚恳地说,“我也没啥好说,二位节哀顺变。”
“节哀顺变。”我们仨异口同声地回答。
张嘉译使了个眼色,村长心领神会,故意咳嗽两声。
“你把饭煮了,我陪大家出去走走。”
第四节
明玥菲的墓地在一片深山之中,过了三十年,坟头依旧很新,连杂草都没有。
“她爸每个月都会来一趟,不做别的,烧一炷香,除除草,顺便跟女儿说说话。这是尽人皆知的事。老爷子一辈子也苦,就这么一个独苗,女儿一走,也没有续弦。”村长泪都流了下来。
“您别哭,小心伤身体。”张嘉译给我们使眼色。
大家也跟着去安慰。
“没事。说起菲菲,她还是我的青梅竹马,我这辈子就爱了她一个人。”
有这回事?我转头看了看张嘉译,他摊开手,表示不知情。
“不过,这事,梵叔不知道,村里也没人知道;甚至,我都不敢跟她讲,毕竟我们从小就认识,一起玩,一起捞鱼、放牛,有时候累了就睡在我们家。一想起这些陈年旧事,还是忍不住难过。”
张嘉译顺着话题,问道:“您要是肯说出来,她或许就同意了。”
“没用的。”村长拭干眼泪,从袋子里拿出一叠黄裱纸和三根香,他拜了拜,道,“她有了喜欢的人。我记得,她还领着我去看,说,她将来要嫁给他。我记得很清楚,那是她去世的前一年。”
张嘉译忍不住问:“那人是谁?”
“不是我们村的。”村长回想了半天,说道,“和菲菲差不多大,叫丁卯。你也别琢磨了,当年你叔查过,案发前,他人根本就不在池州。考上了大学,去了成都,再也没回来。”
“他父母都不看?”
“他父母是外地人,在池州的是父母的一个朋友,他只是在这儿读书罢了。”
我特意留意了一下明嘉庆,因为他的形象太符合凶手了,年龄说得过去,又有杀人动机。可是,有一点,他做不到。张嘉译说过,村长一辈子没出过明家村,那些异地的案件根本不可能是他所为,这里到现在连电视、手机、报纸都没有,他更不可能知道关于数字的事。
“没有抓住真凶,您一定很遗憾吧?”
“遗憾归遗憾,毕竟人死了,抓到又能怎样?”村长回答得很无奈。一会儿,他站起身,抖了抖腿,裤腿上都是泥巴,“如果能抓住,自然更好。”
“她父亲三十年来一直在寻找真凶,这件事您该听过吧?”
“有这回事?”村长惊讶地问。
“你们好像走得不太近?”
“怎么说呢,梵叔很孤僻,的确也是一个好人。”村长叹口气,“这样的人已经很难去找了。”
张嘉译继续询问:“也许是家庭变故的原因吧。”
“听大家说,年轻时是非常开朗的,跟燕婶结婚后,得知她无法生育,整天郁郁寡欢,还喝起了酒。”
曹裙裙忙上前,问:“明玥菲不是他女儿?”
“看怎么说了,血统上,她和谁都没关系。”
“那是……”
“那是婚后第二年的事。有一回,明梵到市里赶集,那个年代,路更难走,他是一步一步走到市里的。在回程的途中,当时天都黑了,路上人烟稀少,还下着雨,经过一处茅草房,四周根本没人,听见一阵婴啼;只见一个破纸箱子里包着一个婴儿,打开电筒一看,里面是一张写满字的纸,还有两百多元巨款。梵叔不认字,还是后来请长辈看了才知道,这孩子是个弃婴,信上写明,孩子叫玥菲。”
村长喘了一口气,继续说:“俩人根本不想把孩子送走,经过长辈的同意,这个弃婴就叫明玥菲。梵叔和燕婶特别高兴,甚至不在乎她是女孩。这件事直到成年才告诉菲菲,她很坦然地接受了。”
“她有没有提过,想找她的亲生父母?”
“不清楚。”村长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她父母留下的信和包裹婴儿的布还都在我家,替梵叔收拾的时候发现的。他一直保留着。”
“可不可以……”
“如果对案情有帮助,你们就拿去吧。”村长说,“这孩子有艺术天分,可惜了。我还保留着她写的字、画的画呢。咱明家村就属她有出息。”
“了不起。”
“她如果还活着,应该会是个艺术家。”
“辛苦啦!”张嘉译递给村长一根烟,他摆了摆手,道:“我不抽烟。”
张嘉译愣了一会,忽然明白了,村长估计是把自己送的东西留下来,以后送人。毕竟,身为一村之长,实际上和大家一样穷。
村民想离开明家村实现脱贫,也是情有可原的。
只是,走了以后,想找回平静已经不可能了。城市的浮华与骚动终究会让一部分人迷茫、无助,甚至堕落;光鲜的外表下,藏着的皆是蛇蝎一样的脏器。
可是,谁能保证自己不被腐化?
拿了东西,在村长家吃了中饭,已经三点多,再不回去,天都黑了。
“打搅了。”张嘉译和村长告别。
“哪里话。”
大家开始往回赶,路上遇上牛车,省了一个多小时的路,五点左右回到了招待所。苏青开始收拾行李,张嘉译不舍地和他惜别。
“日后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一定不会客气。”
张嘉译对我和曹裙裙的同时离开感到不解。
“二位不到处走走,才一天就回去啊?我们池州还有许多好去处。”
“不了,刚接到电话,公司出了点状况,放心不下。”我撒谎都不带眨眼的。曹裙裙默默伸出了大拇指:“下回我还来。”
“好吧,许先生,许太太,下次,请一定找我接待。”
“啥?谁是许太太?”曹裙裙有点蒙,眼珠子都瞪大了。
“就送到这里吧。”我连忙拉曹裙裙朝站台走去,看起来像挟持,我也是一不小心走上绑架的路。要是被曹裙裙知道我说她是我老婆,怕要命丧和谐号动车了。
张嘉译看着大家离去的背影,这俩人八成是新婚夫妻,举止可真大胆。他回想起自己,都老大不小,连个女朋友也没有。
“真让人羡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