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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共度难关(1)

作品名称:高山岁月      作者:王双贵      发布时间:2018-09-16 16:51:58      字数:4822

  1、
  这年的春节来得比较晚。一九五九年一月底,文城中级师范学校才开始正式放寒假。刘孝文装着满脑子轰轰隆隆、热火朝天大跃进的情景,又回到了地处岛城乡下的高落山村。可是,高落山的整个村子都变了。变得叫刘孝文这个从小就在这里抓鱼、挖菜、画鸟草花山里娃子都感到十分陌生起来。
  从文城到岛城,刘孝文步行了一百多华里,每经过一个村庄,他就觉得不对劲。村庄里村庄外,到处都是一片萧条冷落的景象。在以往的冬天里,外出搂草拾粪的农人现在不见了;在村子里修理小农工具的人也没了踪影……尤其是在村外子面,那些一片一片荒芜的庄稼地里,到处都散散乱乱地扔放着没人收拾的地瓜秧子和花生蔓……在已种上冬小麦的田地里,麦苗稀稀拉拉地打蔫发黄,看样子活不到明年春天就会被寒风冻死……天快晌午的时候,刘孝文路经一个村子的时候,村子里的人正在吃午饭。村子不大,有二三百人围在当街的几口大锅跟前,等着领饭吃。几口大锅里熬的是地瓜块糊糊和清汤寡水的萝卜条。领饭的人不论男女老幼,每人都会盛给一大海碗。吃完了不够再过来领。
  刘孝文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刚要挪动步子要走,一位厨师大嫂把他喊住了说道:
  “哎,小兄弟,你也过来吃一碗吧!”
  刘孝文不认识这位厨师大嫂,疑惑地望着她问道:“我不是你们村的人,也能在这里吃饭吗……?”
  “哟,你这不是见外了吗?小兄弟……”厨师大嫂满脸堆着可掬的笑容说道:“现在都是人民公社了,天南地北一家人!走到哪里也是吃的人民公社的饭。来吧,吃一碗……!”
  刘孝文听了心说:“这位大嫂可真是大方呀!要是有几十、几百人过路的人都来这里吃饭,哪他们村里的人吃什么……?”他心里这样想着,把厨师大嫂盛给的一大碗地瓜块糊糊吃下肚子里。在他临走的时候,那位厨师大嫂还笑眯眯地对他说道:“小兄弟,走好啊!下次走到这儿的时候,还过来吃呀……!”
  走出了村子。但吃下去的那一大碗地瓜块糊糊,一直在他的肚子里咕咕噜噜响着。就在心里疑惑地说道:“在学校里吃玉米面窝窝头,还嫌定量少。而这个村子里的人却专吃地瓜块糊糊,这他们能干活儿吗?……”
  这天,刘孝文是在太阳偏西的时候,才走回高落山村的。然而,当他走到自己家大门口的时候,不觉使他大吃一惊觉得:他的家好像不在这里了一样。他看见,在他家的大门口,不时地都有人里出外进地走动,并且从院子里传出一阵一阵男人女人嘈杂的说笑声。刘孝文心中疑惑,正要往门里走,这时从里面走出一个青年人,见到他幸灾落祸地说道:“是孝文回来了。你们家已经不在这里居住了,这里已经改为大队的食堂啦……!”
  刘孝文抬头一看,见此正人是高小时候比他高一年级的闹包刘克栋。他疑惑地问刘克栋说道:
  “这里不是我们的家?那我们的家搬到哪里去了……?”
  “你们的家,搬到后面邻居家院子里的草厦子里去住了……”刘克栋眨巴着眼睛,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嘿嘿,这是人民公社的意见,你们家的院子宽敞,广大社员群众来这里就餐即方便又集中。嘿嘿……”说着,刘克栋又朝刘孝文皮笑肉不笑地嘿嘿两声,转身朝着已改成食堂的屋里走去了。
  这一连串的奇怪事情,简直把刘孝文给弄糊涂了。村外一片一片荒芜的庄稼地,村里一口一口大铁锅,熬着让人吃了肚子咕噜响的地瓜块糊糊,他们好好的家屋不让居住,充公成了大队集体的食堂和就餐的餐厅……这一件一件触目惊心的事情,难道这就是大跃进带来的新气象吗?刘孝文满心里充满着疑惑,到后面打听他家搬住的地方。原来,他家被安排在刘六婶家院子的东厢房里。他走进刘六婶家的东厢房,一眼看见他的爷爷、爹爹和妈妈及五个弟弟妹妹,像栽葱一样挤在厢房里的一铺炕上。爷爷躺在炕里面,见他回来了,布满皱纹的老花眼睛里,刷地淌出了滚滚的泪水,爹爹对他说道:
  “文儿,这一秋天可把你爷爷累坏了!七十多岁的人了,硬逼着到村外的岚子里去大炼钢铁,整天砸那黑驴蛋石头。村里的干部们还说:‘六十岁的老婆婆要学穆桂英,七十岁的老头要赛过老黄忠!……村里的人都叫到大食堂里吃饭,谁不参加大炼钢铁,就不给饭吃!你爷爷不几天就患了气喘病,不能干活,在家里就不给饭吃,眼看……”
  刘孝文的母亲用手拍了拍光炕破了好几个窟窿的席子,叫刘孝文坐到炕上先歇歇,然后接着对他说道:
  “这一秋天,可把人都快给累死了!先是白天黑夜的大炼钢铁,地里都好收拾的庄稼没人去收。下了一场大雪,地瓜、花生全都被撂在地里给冻烂了。后来又开始抢种小麦:都已经下雪了,播进地里去的麦种连一半苗也没有出全乎了,稀稀拉拉的儿,我看等到过了年,这么多人都吃什么?……”
  刘孝文越听越生气的问他父亲说道:“爹,队里的干部就不知道管这些事情吗?这样大跃进,不是诚心糟蹋人,叫老百姓糟罪吗……?”
  “村里的干部管么呀?……”刘增奎叹了口气说道“咱村的干部都很进步,上级叫怎么干就怎么干。尤其是刘克栋那个小青年,入了党当了村干部,管什么工作都跑在前面。说成立公社大食堂,他没让咱喘口气,就把咱家变成了大队的餐厅,硬逼着咱们一家八口人搬进这三间窄小的厢房里来住……”
  “刘克栋?……”刘孝文忽然想起刚才在他家大门口时,遇到刘克栋向他皮笑肉不笑的情景,他向父亲问道:“刘克栋不是三次考中学都没有考取吗?怎么这样一个笨蛋就能当上大队干部?……”
  “谁也不知道他在大跃进当中怎么入的党,现在己经是村党支部宣传委员了……”刘增奎说道:“可别小看那么个二虎的青年,他会阴阳脸儿。在上级面前很会说进步话儿;在社员面前不说话先向你笑,而背后却是个笑面虎,是一个专门给好人使绊子的吃屎虫……”
  刘孝文听着他父亲的介绍心想:“真是荒乱年月小人得逞!像刘克栋那样的笨人、小人,竟能混上个党员爬上个宣传委员……?”想到这里,刘孝文又向他父亲打听问道:“我们家的刘六叔现在怎么样……?”
  刘增奎叹了口气说道:“你刘六叔心眼老诚,为人厚道。咱刚搬进来的时候,他看到咱们家人口多,经常叫你弟弟妹妹到他屋里去住宿。他会做豆腐,大队就拿出豆子,叫他每天做一筐豆腐,送到大队食堂里去吃。”
  “哦?咱们大队的大食堂里,还能吃到豆腐?”刘孝文想起在半路上遇见的那个小村子里的大食堂,是熬硬梆梆的地瓜块糊糊给大家吃,便向他父亲问道:“好几百口人只一筐豆腐那能够,那只能喝豆腐汤呀!”
  刘孝文的父亲听了又说:“你六叔可是个大公无私的人呀!每天按数称豆子,按数交豆腐,连一两都不差。连他的小孙子要一点吃,他都不肯给。说这是公家的东西,咱不能动……少了,要挨批斗的……”
  听到父亲说的这些事情,刘孝文听后倒是觉得很有意思。在这样大跃进的年代里,还有刘六叔这样大公无私的人,真是值得我们大加赞扬。
  刘孝文正和一家人在说着话,这时候刘六婶从外面回来了。她是来告诉刘孝文的家里人到大食堂去吃饭的。当她一眼看见坐在厢房炕上的刘孝文,立刻惊喜地说道:“哎呀呀,是孝文大侄子回来啦!也好,咱们大食堂快要开晚饭了,就一块儿过去吃吧!大锅饭,地瓜面粑粑萝卜豆腐汤。”
  在那个时候,人们的言语、表情,处处都透露着大跃进的风釆。刘孝文心想:高落山村到底比路过的那个小村子强多了,还有地瓜面粑粑吃。刘六婶回她家的北屋里去了。刘孝文问他的爷爷怎么办?刘增奎说道:“你爷爷有病,动弹不了。得到大队的批准,他的饭可由家人带回来吃。咱们走吧,去晚了得排老长的队,饭都凉的扎牙……”
  刘孝文听了心想:“去就去吧,去尝尝高落山村大食堂里的地瓜面粑粑是个什么味……?”
  刘孝文回到高落山村己经五六天了。这一天正是每年一度的春节。今年的春节,不像往常年那样的唱大戏,扭秧歌,家家户户相互串门,见了面祝福,皆大欢喜的。今年是破四旧、立四新的开局年,全村开大会,由干部们向人民公社社员祝贺大跃进的胜利!幵大会的这天早上,刘孝文也去参加了。大会会场就是以前的老戏场。在老戏场的戏台前面,有很多人前来参加祝贺大会。但是,不知怎么,这次高落山村的基干民兵出动了。有十多个健壮的青年人,肩上全部背着日本造的三八大盖匣子枪。刘孝文觉得好生奇怪,召开祝贺大会,怎么来这么些武装民兵干什么?是防奸防特?还是要在大会上逮捕什么坏人?经过打听,原来今天到大会上讲话的是公社党委的一把手。哦,那可了不得!公社第一把手,就是全公社最大的官!他能掌握全公社好几万多人群的生杀大权!在这样的大会上,公社的一把手过来讲的讲话,就是党的声音,就是老百姓心目中的最高的指示!当然,公社一把手的人身安全,就要严加保护!……
  大会开始了。公社第一把手站在戏台上的扩音器前,用洪亮的声音,向全体到会村民说道:“广大社员同志们!今天,我代表公社和公社党委,向大家祝贺,五八年大跃进的伟大胜利!这时,有人带头鼓掌,全场立即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一九五八年的大跃进,使我们的工业,农业获得了可喜的大丰收!农业放出了万斤亩产田,工业大跃进,钢铁超过了—千零七十五万吨!……”又有人带头鼓掌,会场上又响起雷鸣般的掌声。“今后,我们要在社会主义总路线的指引下,高举三面红旗,艰苦奋斗,勇往直前,使我们的工业、农业更上一层楼!……”
  公社第一把手继续在戏台上讲着,会场上的人继续在下面听着。这一年的春节,就这样在开会中过去了。
  正月初三,在以往,这是大年过后农村人最欢庆的日子。这天早晨,刘孝文一家人,刚从大食堂里吃完饭,回到刘六婶的厢房里,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大声喊道:“快来人哪!饲养大院里的驴死了两头!……”
  刘增奎听了一惊,失声说道:“糟了,驴死了再用什么耕地?!”
  刘孝文的妈妈说:“对了。前几天我就听人说,饲养大院的十多头驴草料都只剩下草底盘了。这不,一准是饿死的!”
  刘增奎赶紧跨步往外走去,刘孝文也跟着父亲走出来。爷儿俩来到大队饲养大院里,己经有很多社员在争看倒在大院子地上的两头死驴。饲养员刘大德大叔,两只眼睛湿湿地在向生产队长汇报说道:“大场上早就没有饲草了,料也早就掐掉断了顿,生生把这两头驴饿死了!……”
  这时有人愤愤地向生产队长质问说道:“咋不早些给牲口弄饲草呢?没有料,草能管它吃也不至于饿死……”
  生产队长立刻发火说道:“教我到哪里弄饲草?去年秋天,大伙儿不是都去炼钢炼铁了么!连成熟的庄稼都没人去收割,那还有心思收集饲草……?”
  “生产队长,这两头死驴怎么办?抬出去扔掉吗……?”有人问道。
  生产队长叹息两声说道:“别扔掉。把它剥了皮,送到大队食堂里杀了吃肉吧。”
  那幸亏死了驴,还能捞着驴肉吃……”
  不知是谁幸灾落祸说道。不过,被剥了皮,剔下瘦驴肉。熬了一大锅驴肉煮萝卜条子,却让社员们都饱餐了一顿。于是又有人说:
  “多少日子肚子里没有进一点荤味了,幸亏死了两头驴,这样也叫大家开开斋荤……!”
  站在旁边的刘孝文,听见有人说这样的风凉话,心里很是气愤想道:“这些人怎么对集体的东西,损失了一点也不心痛呢?他们的基本觉悟到底上哪里去了?可是第二天第三天,又连着饿死了好几头驴,这回可没有人再出来说风凉话和巧嘴话儿了。因为他们都知道,等来年开了春上山耕地的时候,就得用人下地拉犁了。
  果然,正月初七这天,公社下达了新的指示,全公社的生产队,都要领着社员上山下地去备耕。什么是备耕?就是带领社员拿着锨,扛着镢上山去挑水沟,整为下一步的为春耕作好准备的工作。开始上工的这天早上,大队的食堂里早早的开了饭。生产队长刘云金,趁吃完早饭的时间,向社员们鼓动说道:“报据上级的指示精神,去年大跃进,使我们全村有了很大的变化。今年,要在去年大跃进的基础上,把我们的生产搞上去!这就要求广大社员群众同心协力,艰苦奋斗,一定把粮食生产搞上去……”
  就在这个时候,有个社员向生产队长刘云金问道:“队长,这几天大食堂的饭越来越稀了,现在都开始干活了,能不能把地瓜面加多点?要不,吃完了不用等半个钟头,就饿得没法干活……”
  “这件事我知道,可是……”生产队长刘云金想了好大一会儿,也没给这个社员以圆满的答复。最后,他说:“吃饭的事情,我可以给大队提个意见,再拨点粮食来填补一下……”他怕社员再向他问吃饭的事情,赶快调转话头,向大家说道:“现在早饭己经吃完了,马上跟着我上山去进行备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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