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之道 戌（土生於戊，盛於戌。《说文》）

　　哥之道-戌（土生於戊，盛於戌。《说文》）
　　
　　谚云：
　　小猫骂声不见影
　　小狗打跑把家归
　　家鸡打之团团转
　　野鸡不打也是飞
　　
　　
　　己巳春。风云突，清明浊，枫籽黑，猫狗哭。
　　时下，犹暴前龙潭冒泡，如涝年老鼠搬家。平头百姓闹心先富起来的，先富起来的闹心吃公粮的，吃公粮的闹心官捣的。似乎谁都觉得闹心堵气。于是，社会上便蔚然兴起了气功。一时间，大江南北各种气功大师，如暴后地藓狗尿苔般于阴湿处竞相冒头绽放。
　　或许气功并不能完全达成人体和社会的通脉顺气。于是就又兴起了功力更强的XX功。当然，这些东西都是城里那些饱食无聊者的时尚，亦或是信仰缺失者的胡乱填充。就像纵欲吸毒是有钱缺灵者的时尚一样，空缺魂灵者犹如盲鸟瞎兽，随便被个牵引，就随波逐流。比如，修禺的老婆灯茵，就积极跳进了XX功如火如荼洪流之中。
　　修罗毕竟是修罗，他并不掺乎城里人的时尚，可也没闲着。他在龙茎药王庙老地基上，磊起两间小石屋，又花五尺红绸，从母亲那里请走了“药王神庙”的老匾额，油漆一新，挂上小石屋门楣。于是，敝脚禽畜小棚，犹乞丐戴上崭新乌纱般尊贵起来。之前老庙门两边的楹联木牌砸庙时被烧掉了，好在修罗还记得联语，便又凑了两块三合板，漆书老联曰：
　　消灾扶弱支铁拐
　　济世救人开金方
　　药王庙始建于汉唐，原来木架砖墙青瓦三间，正殿供奉医神铁拐李，左右偏殿供扁鹊华佗等众医圣。原均为精雕木质神圣偶像，现在修罗只塑了个泥像，虽然品相十分粗陋，但经他黄缎金冠披戴，倒也透出一股虎皮大旗的威风。
　　对修罗此举，庄人说道不一。
　　大赖责道：胡狸进村，没安好心。蔡二娘你也真是的，还把匾额帮衬他，难不成你还没他叫祸害够吧！
　　母亲道：哪是啥，那年他那些人砸了神拆了庙，现今他再把盖起来，也是悔过学好积德曼。
　　尖头哼哼道：老虎进门，吃肉吃人。他学好，狗都不吃屎。他就是学好，也是只想让神仙保他那个大头儿子啥！
　　甲长老丁道：也不能总一巴掌拍扁啥。不管怎么讲，把庙盖起来，总是一分功德。你去庙里上香，神仙也一样保你。
　　小秃吐出一口痰道：您老这话一语中的。青龙山上下的寺庙都让他鼓捣人给砸得之，这庙盖好了，上下岗都要过来上香，这一年下来香火钱就够他花红的了！
　　民办教师秀文虽然每月工资只有百十块钱，可每天都忙得“小秃娶亲，擦黑进门”。搞得音砉就时常报怨两句：一年到头起得比鸡早，跑得比贼快，可正经钱没拿两个。你整天在学校念经念得口干舌燥，跑得两根柴腿打绕，还不值他这个不念经的假和尚初一十五的香火灯油钱！
　　秀文一听，更浊气堵心。心想，民办教师的课一点不比公办教师的课少，可工资只有人家的四分之一；农忙季节，既要顾学校，又要顾农田；学校有些高中学历的都陆续考试转正，可他还要利用业余时间自学数学，就是再苦再难，也要把这个正给转了。不光是多挣几个钱，关键是要争一口气。只有考试转正，才是位列公班，修成正果，让祖宗看看，让父母看看，让上下岗看看，更让阴人修罗看看。可八字还没撇好，倒又叫修罗给呛了一口气。于是便没好气道：哪有这么比的啥，你非要拿正经劳动者跟小偷强盗比钱财收入……
　　未等秀文说到底，音砉抢道：我真佩服你这什么聪明脑子！现在讲的是白喵黑喵抓着老鼠就是好猫，还管你小偷强盗好人坏人。抓着钱就是好人！一点都跟不上形势，还当老师教人呢。就怕教出来的都跟你一样，那可真是误人子弟呢！
　　音砉几句调侃，直噎得秀文额暴青筋，眼冒黑星。
　　
　　庚午春，龙潭清，清明浑。
　　俗语云，天作雨，国作乱，人作祸。老天一顿暴雨发泄之后，总要给出一份格外灿烂的阳光。去年一番校潮浮乱之后，今年就变得格外的沉静。于是，民办老师们便迎来一个空前绝后的一考定乾坤的转正绝佳机会。秀文听到这个消息，自然心花怒放。想想自己隐忍努力这些年，如今总算等到了破壳出头的曙光了。
　　他首先去问了一下校长老文。校长老文是比他资格更老的民办教师，他早把这个情况搞得十分清楚。就对秀文说：事倒是确实有这么个事，只是上面还没正式通知，也不好正式传达。这次好像也没有什么名额限制，只要能考得过，就转正。蔡主任你头脑灵活，考试肯定能过。可我们这几个老家伙怕是难过得去了，一个个头昏眼花的，都没了记性，怎么考。
　　秀文谦道：考试我们都差不多哦，都半把年岁，哪有什么优势可言。不知还有什么条件限制啥？校长老文满面旧鞋皮道：这个还真有点限制，这次好像只限于中学教师。秀文又赶紧问：对教什么课不知有没有什么要求啥？老文咧嘴笑出满口乱石籽道：这个不会有什么区别吧。主课副课，不都一样是中学教师嘛。
　　秀文这才放下心来，回家就跟音砉说了。音砉听之，眼眨荸荠道：你觉得自己能考得过？秀文深吸一口气道：这个谁敢讲绝对。但是有一点我敢肯定，比起老文老黄他们几个，我还是不含糊吧。音砉眼瞪青梅道：我讲你呀，这主任都当两年了，也不知是怎么当的。秀文听出话中有刺，便面呈报纸，一挠头道：嘿嘿，你这叫什么话，八竿子打不着啥，这跟当主任有什么关系。音砉就叹口气道：还八竿子九竿子呀。这么重要的事，你找领导问清楚了么？秀文面胀红肠道：这么简单的问题还用说呀，我都跟校长老文里里外外仔仔细细问得清清楚楚。音砉也不再往下问，就拦腰截道：反正这事你问老文没用。你信我的，赶紧去找一下老魏。
　　秀文本来做事仔细，音砉不听仔细，反呛他个气血两堵，相当不快难受。又知道顶起来害多利少，就满面水土淖泥道：你不就是讲要送礼办事嘛，哪个不晓得啥。可你也不听仔细，这次是凡中学民办教师，不分年龄大小、主课副课，都可以参加考试，只要考试过关就能转正。既然这样，求人求神还不如求自己。真要求人，那除非不是东西多得生蛆了，就是天生犯贱呐！
　　音砉听罢，倒笑出一脸冬荷出水般无奈道：你也甭不舒服，要是别人那，这话我问都不问。我再说一句，这事你最好甭问老文，问他没用，甚至坏事。只有趁早去找下老魏！
　　秀文心想，当务之急赶紧复习迎考才是关键，怎么这么一目了然简单不过的事，到她那里却搞得那么复杂。但嘴上却喏喏咕哝道：这不很简单曼，学校跟乡政府挨着，我抽空去问一声不就中之呗。
　　第二天，秀文果真跑到乡政府找到老魏。老魏见秀文进门，一边放下报纸，一边拿起杯呷口茶道：难得啊，你日理万机的蔡大主任，今天怎么会有空驾到光临那。
　　秀文知道老魏讲话喜挟带些幽默，但今天的语意与神情总觉得有点不够和谐。于是赶紧扯脸强笑和谐道：瞧您说的，知道您平时工作繁忙，哪好随便来打搅呢。我在学校才管那么一点小事情，一年到头都觉得忙忙碌碌的，更何况您要操心这么大一个乡的教育工作哦。
　　老魏面敲破筐哈哈道：乡再大，事再多，都是靠下面管具体事务的同志们做的，我一个快要退休的没用的老头子，还有什么忙不忙的啥！
　　秀文越听越觉得这话没法往下接。心想，老魏以前也并不这样呀，怎么老了快退休了，倒变得这么刻薄骄情。又想到这都是音砉多的事，凭空让自己过来讨个没趣。秀文正尴尬犹豫着不知怎么问出话题，老魏倒挑破话题道：你是来问考试转正事的吧。这事县里已经开过会了，估计不长时间正式通知下来就全部清楚了，你现在问我，我也答不出什么子丑寅卯来。
　　秀文本想在老魏这里再搞清一些具体细节，并最好能获得点备考的具体范围之类信息。可这么一来，只得告辞，悻悻返校。
　　秀文回到学校，看着那几个和他一样面临考试的老师，总觉得神情有些怪异，不大正常。心想，反正是猪上案，鱼上网，早晚都一样挨刀，且只顾自己按常规作下复习准备才是正经。
　　一进入复习程序，时间过得也快。一转眼两周过去，那考试的正式通知就下来了。考试的范围也不过是之前资格考核内容，但对于民办教师秀文来说，却存在一个看似不起眼，其实至关重要的问题。就是这批转正考试对象，必需符合中教教学满五年的杠子。可秀文今年正是第五个年头，离五周年就差两个月。只要把存在乡的档案往前改一点就万事大吉了。秀文这时才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也不与音砉说了，赶紧悄悄买些烟酒东西，晚上找到老魏家里。老魏见秀文放了东西，就雹砸枯荷笑道：蔡主任你也真是的，我们都是多少年的关系了，你能到我家里串下门，就十分荣幸了，你还这么客气干什么啥！
　　秀文心内正似架柴烧火，哪有心思跟他客气。便赶忙开门见山，一脸苦树，十分悲情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哦。您是我的老领导，我也是您一手关照到今天，这一次还要您老无论如何要帮我一把。虽然对于您来说只是小事一件，可却关系到我的饭碗性质的大事。还请求您老无比救我一把喽！
　　老魏脸抖锡纸道：究竟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把蔡主任急成这样子啥？虽然我是个将要退休的老头子了，但是，只要是我现在能管得到的，我还是当仁不让给你出把手口啥！
　　待秀文讲明情况，老魏指梳枯草道：虽说这是个原则问题，但民办教师撑起农村教育，长期待遇偏低，确实劳苦功高，我哪怕就是犯点错误，若能为你们挣得一点实际好处，我也理直气壮，在所不辞！……唉，秀文不是我怪你，你那么精细一个人，这事怎么也不早点找我啥。就在上个星期，上面就悄悄派来专人查封了档案……
　　秀文骑着个早就被轻便了前后挡灰板的破旧加重自行车，蹦蹦跳跳，忽忽悠悠上了通向龙头坡的机耕土路。天地一片昏暗，前方一片迷茫。好在这条路每天都要跑两趟，转眼已走了两年，哪里有沟，哪里有坎，都了然于心。可在这人心人性的沟坎上，已摔打了大半生，却仍然如此阡陌荒疏。他不知回去怎么跟音砉讲清此事。
　　
　　是年季秋，秀文收到老小寄来的一个亚运会标志图案。这个标志设计秀文当然十分熟悉，无论其构图的简洁和图案的美感，还是寓意的深刻，都令人叹服，堪称杰作。因此秀文从报刊收集了许多版本的图案，把它列同中国银行和中国铁路等经典标志一起，时常进行观赏观摩观察，并试图从构思构图绘制全方位进行深入解析，伺获其中精华与灵感。他也当然觉得自己读懂看透了这些杰出的设计。可老小在信中的一句话，却让他莫名其妙了好几天。其实老小信中只最后提到一句话：你把标志翻过面再仔细看一看、读一读、想一想。当他终于从背面读出其中蕴含，倒吸一口冷气，惊诧不已，心里是连连叫绝，觉得这才是实用美术的最高境界。他由此又想到了鲁迅为北大设计的校徽标志和西突勒设计的党徽标志，并将图案拿来认真研读，确乎从中又读出诸许人文内含和些许设计者的学养、思想与意志。于是，秀文由此联想到，实用美术才是生活中美术的最高境界。诚可谓，微粒须弥，大千世界。
　　
　　辛未春。枫香新，清明清。
　　秀文错失一次空前绝后的转正机遇，吃了音砉埋怨不说，自己也十分懊悔，有苦难言。但看看老文老束老爻他们这些比自己资格老的都没能过，心里也就平和了许多。好在自己历经挫折这些年，于是过了一段时日，便自行调整，重拾心情，也就割水自愈了。并从美术教学中讲述奇妙的美术历史与标志设计中，重获情趣与信心。
　　俗云，没有想不到的怪事，只有想不到的人世。才入惊蛰，真就出了个惊怪的事。大婶楚春儿只做了一个怪梦就突然过世了。她过世那夜，小女栀子回娘家和她一床聊到大半夜，下半夜大婶在梦中又接着跟人热聊，又是笑又是闹，弄得栀子一夜没睡踏实。等到天快亮终于安静下来，栀子起床才发现大婶已走了。
　　大婶过世，秀文却忽然被修罗拉到大枫树背阴说：文大爷，我要替小大爷跟你讨个话。不过丑话在先，不管好事歹事，你可不能怪我。秀文被叫得突然，又是头一回见修罗这般神情口气找他说话，就面扯枯草问他什么事。修罗一脸蒲荫道：我正要给春大婶找个安葬地，修逊和他妹妹就找我讲了春大婶临终前的遗愿。她的大概意思，是说她这一生跟了梡大爷，就像坐牢，受管一生，受气一生，到了他世，打死也不和他瓜葛了。要不是二爷帮着给了这一家人，哪还有什么过头。他妹妹修栀说，那晚二爷托梦跟她妈妈说，他一个在下面孤单，说二娘也不肯陪他，就让她下去相陪。他们不好找你讲，所以就托我找你来商量商量。如果二娘她百老后真的不跟二爷合葬，可否让春大婶陪二爷合葬到一处。
　　秀文一听，如雷炸顶。若是修逊说话，肯定当头回个霹雳。可是修罗转述，不便发作，就搞得气憋心堵，竟一时不知如何措词。尽管母亲平时诉苦时的确说过死后不与父亲合葬的气话，但毕竟内外有别，表里非情，不可混谈。便面胀溺肉道：简直胡扯！简直胡扯！这话要是传到我妈妈耳朵，我保证她连棺材都保不住！
　　修罗赶紧吸几口烟屁股，然后大张口鼻一齐冒烟道：呢，他这不是让我来跟你商量曼，你们要是不同意，我就按你意思回他，我再去为她找个地方下葬啥。
　　
　　一天上午，秀文正在办公室闭门认真绘制一个汽修厂的标志图，刚从总务主任位置接替老文不久的度校长突然敲门进来，面呈黑板擦道：蔡主任又在绘制什么美好蓝图啊。
　　老度的清瘦与秀文有得一比。但若比素常话语和与人交往的清寡，就略逊一筹。秀文每当有了得意的设计构思，便也请前来进门的老师学生看看，提提意见。见老度光临，便起身搓手道：请先生不如遇先生，正好请领导指点一下吧。
　　老度也不言语，就走过来仔细看了看道：你这是又给哪个汽车厂家设计的吧。秀文一听便情绪激奋道：难怪说一级领导一级水平，怎么让你一眼就识破之呢。你是怎么看出与汽车有关呢？度校长便笑出一脸刻纹道：是你设计的图形特征十分鲜明，这一看就像个汽车方向盘嘛！
　　秀文知道老度并不是来看他图案设计的，新官上任三把火，还不知他怎么烧呢。于是知趣问道：校长是有什么任务要指示吧。
　　度校长搓了下手，增添几道刻纹笑道：呵呵，哪有什么指示啥。只是觉得你这次失掉机会十分可惜，凭你的聪明才智，早就应该转正了，偏偏遭遇了这些不巧！
　　秀文感觉出老度虽属新任领导安慰部属的做法，但还是觉出一丝温暖。便一边散烟一边喁喁：唉，没大讲头，真是天犟不过甲子，人犟不过八字。有什么法子，认命呗。
　　老度弹了下烟灰道：你也不必灰心。此路不通，自有他路嘛。以我看，你干脆参加教师转正通考算了。
　　民办教师转正通考总共有二十余门课程，每年可考两次，若全部考试通过，可获自学大专文凭，据此可作转正申请的关键条件。这是自那次一考转正恩科之后，上头对民办教师制定的一个新规。秀文也听闻过，只是一直未下正式文件。今天老度这么说，想必是文件下了。便赶紧问道：也不知设的科目到底怎样。老度道：所设科目共二十一项，有两个选择调换项，你只要调换掉高中数学和英语，其他应该都不成问题。
　　秀文心里盘数了下，即便每年通过三四项，也要五六年时间。而实际的时间肯定会更长些。可也没有其他更好选择，只得老牛拖车，慢慢拉吧。于是就向老度讨要具体文件材料。老度说：这个不用操心，我正安排人复印了，回头给你送一份就是。对了，你不是要下午进城办事吗，你顺便给学校代买个小井泵吧。
　　下午秀文去县图书馆借好授课的书籍资料后，便又跑了三家商店看了小井泵，发现一个商店正在搞促销活动，价格相差二十元。心想，真是货比三家不吃亏。于是只花了六十元，就把小泵给拎了回来。为此，得到校长老度的高度赞赏。之后没几天，并让教务主任秀文替了他刚放下的总务主任之职。秀文下午放学回家，一边骑车一边想着好笑，自己买个水泵竟买了个总务主任来。回家跟音砉一说，音砉却斜眼道：真是老实头、不晓愁。人家明摆是用买水泵来考验你都不晓得。总务主任可不像你教务主任那么清水一碗，其实就是内当家。学校办大大小小的事、花大大小小的钱，都要总务主任经手开支。学校本来就穷，如果找个大手大脚的，日子还怎么过。你吧，也就竹子到头一根筋。看来老度也跟你一样是个本分人。
　　被了老婆几句调弄，尽管心里觉得的确是那么个理，可嘴上并不认账道：怎么什么事到你嘴里都成了阴谋论啥。
　　音砉一边放下手上活计，一边拎个菜篮子就出门道：不管怎么讲，该个蔡老师由小主任高升了大主任，赶紧搞两个菜祝贺一下！
　　
　　甲戌春。枫香苍翠，又起新巢。
　　一日秀文在办公室埋头复习功课，教务主任贤伧扑的一下推门进来，弄得秀文一脸标点符号。贤伧上前一把夺过厚厚的学习资料往桌边一丢道：老蔡你也别再这么瞎折腾啦，你考了三四年，才过了六七门，这样你就考到退休恐怕也够呛考完。那就连老范进都当不了啦。你先休息会，和我杀两盘。
　　秀文知道这人来了没好事，便眼瞪黑豆道：你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华山一条路，有什么法子呢，你以为我没事闲的呀。
　　贤伧一边叼烟一边码棋道：只要你下赢我，我立即告诉你一个转正捷径。保准你三年过关！
　　秀文哪有心下棋，知道他一空不是找下棋，就是打乒乓。他下棋喜欢后发制人，校内除老度偶尔能赢他，基本没有对手。打球也是一味削球打法，总是前后左右把人削得筋疲力尽，别人搞得气喘嘘嘘，他倒悠然自得，并每削一拍还要配上一句戏词道：去左边！——去右边!——往前来!——往后去！……因他总利用球技调度戏弄人，所以一般没人跟他打。秀文知道他并不是来下棋的，就撮口自嘲道：算之吧，你饶车马炮还有什么下头呢。你真要有什么好经，就赶紧当回菩萨吧。要不我还是赶紧背书喽。
　　贤伧咧嘴乌鱼鳞道：蔡主任你也太不把佛语当真言了吧。我一片真心专程前来给你送来福音，你不在意我的好心好意也罢，你也要认真在意一下自己的前途吧！
　　秀文也是看出他今个是有什么事，便从抽屉掏出一盒办事用的好烟散一支道：这个还是前几天吃喜酒留的，算是借花献佛总中之吧。
　　贤伧接过烟，用烟蒂续着，口中一边冒着烟雾，一边嚼牛筋般道：讲实在话，你干总务主任本来就忙，长年还要应付考试，要真是考你自己喜欢的专业也还乐在其中，可都这把年纪了，天天还要去背这些不相干的书。我觉得对你太不公平。所以，我就专门给你留意了一下有关信息。我对你的事作了一个全面的研究分析。其实，你现在的关键问题是在于，只要拿到自学大专文凭，其他问题就都迎刃而解。所以，我给你想出个主意，你干脆丢掉这个通考烂摊子，直接去报省美院进修培训班。我专门咨询过了，课程三年，每年两假培训一下，按你的美术功夫底子，三年按时毕业拿个文凭是一点不成问题！
　　秀文一听，心头一激。果真是个好主意！忙道：要是真有这么个好事，我要请你去狗肉店喝酒哎！
　　贤伧道：蔡主任真是，这个我哪敢瞎讲。啷，我把这个学院的联系方式都给你搞到手了，并亲自给你送来了！宜快还宜慢，你自己再跟他们联系一下，赶紧报上春季班！
　　当秀文听贤伧之言，专门跑了一趟学院报上春季班回来，正要找贤伧道谢，并顺带约下晚上请他去南门狗肉店吃红烧狗肉，却听说贤伧要升任校长的消息。秀文就有些异样感觉。又想，要是这会请他吃饭，反倒有不适之嫌。于是且按下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