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八章 难为的割舍(1-2)
作品名称:冰晶的仙莲 作者:jl板池天琴 发布时间:2013-03-01 15:18:04 字数:4217
难为的割舍
1
告别了蓝海清的父母,离开了宁明,到友谊关登车,当天就回到了暂别近一个月而不时深深思念的龙州。
金窝银窝,当不得自己的狗窝——生己养己的家乡,母亲一样的情怀,担待,温馨,亲腻,像一处风平浪静的静谧港湾!所有这一切,都像一根绵长的丝线,日夜在拽着远离她而转辗在异国他乡的几个游子的心。真是乡情如斯啊!
然而,第二天,农佩兰却一车地把甘国带到了才通车不久的科甲乡,然后步行爬山,翻过上次她和甘国冒雨翻过的大山,回到了她的家里。同时,她还把范姐和丽妹也劫持来了。她居心何在?谁都一时难于叵测。
蓝妹!你这是什么意思?到家时,范彩文质问农佩兰。
是呀!你葫芦里装什么药呀?何鲁丽也顺着质疑。
什么意思,什么药?难道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么?我一进城,就在你姐妹两家吃呀喝呀的,就不兴到我家来玩一玩么?别嫌我家屋门矮,没有七盘八碗的山珍海味,俗话说:有情同喝白水心也甜啊!就是苦,你们也得忍受忍受,怎样?
呀呀呀!想不到我兰姐说客气话,像开水龙头那样,哗哗的......何鲁丽嗔着农佩兰。
可不?深山藏虎,浅潭藏龙呢!范彩文和何鲁丽一唱一和的,好不默契。
当晚的晚餐,菜肴十分丰盛。这是作为山里人的兰妹家人——父母和农耕贤哥的一番心意,更是壮族人民热诚好客的具体表露。这似乎不在话下。而农佩兰那一番话,明是客套,却隐埋着玄机,即像项庄在舞剑,却意在佩公一样。次日早餐后,她就把甘国、范彩文和何鲁丽带进深山,翻过两里多远的山岗,来到她从事教学的学校——陇明小学。
哦!原来是带我们参观你的学校啊!有什么可看的么?
同昨天翻金龙大山一样,刚才翻过这两里多山路,何鲁丽已气喘嘘嘘,边呼哈着空气,边感悟似地说。语意里流露出一丝不以为然的鄙视。
是呀!有什么可看的?范彩文又附和了。
放暑假了,又还未开学,有什么东西看的?不过,我给你们看两个宝贝,想看吗?
农佩兰神秘兮兮地说,边说边观察着甘国、范姐和丽妹的脸,想读出她(她)们的反映。
宝贝?在哪里?快拿出来看呀!何鲁丽焦急得不得了。
是呀,别卖关子嘞!范彩文再次附和着。
看,得有条件。
什么条件?说。
得听我的安排。
哦!说。怎样安排?
1、你们三人在教室边的办公室里呆着,不论教室里发生什么情况,不准讲话,不准笑,不准哭;2、外面的由有我一人应对。哎!能做到吧?
能!范彩文和何鲁丽齐声说。只有甘国默不做声。他知道,农佩兰要玩的是什么把戏。
哎!涛哥呢?你怎么不哼声呀?农佩兰进逼着。
范姐丽妹能做到,我也能做到。
说话算数?
算数。
好!大家在这里等我。我到屯里去一会儿就来。
农佩兰打一声招呼就走了,不一会儿即转了回来。她左右手各抱着一个婴孩,后面跟着一位少妇。少妇牵着她的后衣襟,深一步浅一步地走着,两只眼睛不是看着路,而是看着天,不断地在眨着两扇既长又乌黑的睫毛。
人挺漂亮,可是,两眼似乎是瞎的。透过窗子,少妇的面容看得真真切切。范姐和丽妹心里评论着,但很快就作出了不定式的判断:兴许就是伊伸——李若英吧!她两曾听农佩兰多次夸耀,说阿涛哥的那个是挺漂亮的,只可惜......(农佩兰总把可惜后面的话省去)。这么想的时候,她两不自禁地向甘国瞥了一眼,探看甘国的反映。其实,甘国早已认出是伊伸了。他心里一阵忐忑。他当然也还猜不透农佩兰的用意。正在猜度着这个农佩兰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锡妹!还没有到开学的时间,你就来张罗开学的事啦?
农佩兰的奶名叫伊锡。进了教室,伊伸摸了摸凳子座了下去,眨着睫毛发话。农佩兰甜甜地说:到乡政府去办点事,顺路过来看看侄儿侄女这对龙凤宝贝咧!说实在的,只隔两座山,也才离别一个多月,挺怪想她们的。
难为你瞧得起他们!你仔细看看,又过一个月,这两个家伙有没有长进?
长了,长了!小孩见风长嘛!又红润,更漂亮了!
是吗?我看不见。但依我想,若像程升辉那丑八怪,有什么漂亮的?如果像另一个人,那才帅呢!可是......嗨——!
随着一声嗨,农佩兰看见,两串泪水从伊伸的睫毛中挤洒了下来。农佩兰清楚,伊伸突然想起了甘国哥。忙劝导说:我知道,你又想起阿涛哥了。不过,阿涛哥已发生那个不幸,就让这事过去吧,不要再想这么多了,好吗?
不想,能做得到吗?锡妹,若我换成你,你不想吗?就说一般凑和的男女,也总有几分情意,何况两人青梅竹马,已刻骨换心呢?!除非明天我也同他去了,那就没有再想的了。不然,要我不想,难呀......不瞒你说,自从你们说他出事了,我每月初一十五,都给他烧香祷告,每天还朝他出事的方向眺望3次。现在,只要我闭紧眼睛,他就在我的面前。晚上作梦,也常见到他......
嫂子!你行动不太方便,程升辉哥身体不太好,程甘程国又还小,为了小孩,为了一个家,你就不应再想这么多了!应该下决心割舍了!农佩兰进一步启示着。
什么?要我同甘国割舍?一刀两断?笑话!一来,我两的心已交换了的,已对天对地发誓,他无我不娶,我无他不嫁;二来,按你们所说的,他已去了阴间,我还在阳间,互不相见,怎个割舍呢?再说现在,我却觉得天天时时和他在一起,没有分离;三来,我的两个小孩,虽然不是甘家生,但是有他的一半,因为我两的心已换了的,所以我的也是他的,程甘程国的名字就割舍不了!当然,有时我曾想,若果他还活着,我是已肮脏的人,不应玷污他的贞操与名望,他完全可以割舍我,找一个像你锡妹这样样样都强的姑娘,我不会责怪他的,相反我会十分高兴。等到我归阴后,两人再在一起生活。在阴间或天堂,没有痛苦和眼泪,没有歧视和鄙夷......可是,我深信他也做不到。我两在一起的时候,他曾把那句歌儿挂在嘴巴上:
如果今世或来生不能和你在一起,
我就化成一只金蝶时时陪守在你的身旁……
每忆起他的歌声,我的心都碎了。阿涛啊,你可听到我的哀咽……
伊伸这话还未落音,办公室里的甘国再也忍不下去了,他呜地一声将要大哭起来。范彩文和何鲁丽忙捂住他的嘴巴,不让透出声音。
啊!多可怜的一对青年男女!
2
哎!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哭呀!是谁呀?
办公室里的声响,被伊伸那雷达式的特别机敏的听觉捕捉到了。她两只眼睛朝天搜索了一下,即发出对那特别讯息的质疑。人或其它动物都几乎一样:一旦失去了某个器官,而另一器官即得到了某种程度的强化,而显出异乎寻常的机灵。
是我们呢!
事情已到了这一步,范彩文和何鲁丽不得不面对这一败露的事实,两人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哦!你们是谁呀?
我们?我们是甘国的同学呢!
是金龙的,还是城里的?
是城里的?
城里的?我听说过,甘国在城里,有两位很要好的同学,是两个姑娘,是被甘国救过命的,是吗?
正是!
不仅你们对甘国好,连家人都对甘国很关心,甘国的学费生活费,都由两家给包了。这可是天底下从没有过的福份啊!我和甘国一家人,对你们感激不尽。可是,甘国红颜命短,书未读完,福未享受就撒手去嘞!我一想起这个憾事心里就阵阵绞痛,泪就像水一样流个不完......说来,也许是我的命贱吧……他已沉睡山阿了,今天你们还到这里来一下,你们也在惦念着他吧?
可不是?甘国同学是个好青年呀!也是我的好哥哥呀!何鲁丽瞥了瞥范彩文和农佩兰,把话编得说得很实在:听说嫂子给甘国哥立了个衣冠坟,趁着还未开学上课,我们就特地来上坟,给我哥哥烧几柱香,表表我们一片心意呢!
我知道你们和你们家对甘国家很在乎。既然来了,就去看看吧!他的衣冠坟就立在程家的屋旁。旁边有一株大木棉树。还有一块大青石。不瞒你们说,我选这个地方,一来就在屋边,平日随时可以照料;二来,那株木棉树,就是甘国的人品的象征,英雄树下英雄人啊!而那块大青石,就是山峰上的山峰,彰显着甘国沉稳如山令人敬慕的性格特征。好吧,光说无用,大家亲眼看看吧,好吗?
范彩文、何鲁丽各抱着一个婴孩,农佩兰则牵着伊伸,来到了屋边那株大木棉树下。这里,居高临下,可浏览整个山寨的自然风光:那峋嶙如削的山锋,那掩映于山谷间果树丛中含而不露的幢幢吊脚楼,那傍着溪边坡旁顶天立地的株株木棉树,那擦寨而过迂回穿梭于阡陌田园之间的明静如镜的小溪......
不容在缠绵悲泣的黑暗中,透进一点欢悦的亮光。范彩文、何鲁丽本想欣赏一番山里特有的而不须人们随心造凿的景致,然而,一到坟前,伊伸就难于自控呼地跪在地上,泪花飞洒地哭着数落着——
阿涛啊!你的同学和你的学妹看你来了!她们抱着程甘和程国已来到了坟前。如果你听到了我的秉告,你就变成一只飞蝶或一只喜鹊在坟上树上显身,亲自听听她们的诉说,抒发你们分别以后的情谊,也亲眼见见别人说是程家其实也是你和我两家的小程甘和小程国吧!因为,我俩的心已交换,那么,我的骨肉自然就是你的骨肉了。告诉你吧,程甘长得很娇小白静,很有我的影子。程国呢?却挺像你,越长越像——那高翘的眉尾,那微耸的鼻头,那宽敞的额门,那有棱有型的脸庞......有了这对宝贝,我心宽多了,饭量增加了,身体增重了。我把她姐弟俩看作我两的依托,我俩的未来。所以,我悉心地照料她们,精心地养育她们,潜心地呵护她们。我再也不感到孤凄寂寞,再也不感到百无聊赖,再也不自悲自乂......诚然,不少人规劝我割舍,和你割舍。我能割舍吗?我和你是同年生,在一起长大。当年,你哭牛,我就认定你心地善良,对你有好感,觉得同你在一起生活,会是最稳当,最可靠,最温馨,最安全,最幸福。以后的岁月里,我两同上学读书,同下地劳动,同给游击队送信,同跟踪土匪,同举报坏人,同上夜校,同扭秧歌,同参加屯中的马帮运输......你和家人,心中都有我。我家,除了那个老虎养父之外,其他人心中也有你。况且,我两的心已互换了,再没有什么割舍的了!我深信你和我一样,不会割舍我。你现在在听我说话的话,如果你是一只飞蝶,你就在坟前翻飞3次,若果你是一只喜鹊,你就在木棉树上叫唤3声,这就表示你同意我的看法:你我不会同意人们所说的割舍!金蝶,你听到了吗?你就在坟前翻飞3次吧!喜鹊,你听到了吗?你就在树上叫唤3声吧!
伊伸的话停下,不见金蝶翻飞,只听见木棉树上的喜鹊嗏——嗏——嗏地叫了3声,然后扑楞楞地向远方飞去。
在现场的农佩兰、范彩文与何鲁丽,噙着泪花,抬头目送着喜鹊,直到它消逝在大家的视野里。
而大青石后的甘国,已几乎成了个泪人!
这,真是生离如死别啊!
嫂子!我们回屋里去吧!等会儿,我们几个还回陇考屯呢!农佩兰深沉地规劝着伊伸。
怎么?得来一次,不容易呐!伊伸看着天,频频地眨着两眼说:多的不说,最少也玩个一两天吧!再说,若留不了,饭也得吃上一餐吧!不然,就难知道我的饭碗是瘪的还是圆的呢!
得了!下次来,我们一定玩上几天,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