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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地下周旋

作品名称:滹沱河水向东流      作者:沧州子系      发布时间:2018-09-12 06:17:09      字数:8803

  “双臣大伯被烧成了糊炭,浑身还滚烫,他小刚扑在身上就哭得没气儿了……”
  听万义一说,瑞灵脑袋嗡地一声,心噤的颤抖了。一种恐惧、怜悯和孤独感觉攫住了他的心,像一个人站在大北风里,被一团团的雪摔打着……自己曾遭遇的不幸又重复在脑海里……不由得想起了小迎,那头发锈成一团的黑瘦可怜的孩子……那带伤感的童养媳的年月……
  眼前呈现了那硝烟弥漫的战场……摇摇晃晃背负着比她大得多的影子挪动着一会儿弯着腰,一会儿趴在地上,颤抖地挪动着……在她的意识里,抚摸着的不是万义,而是小迎弟弟瘦弱的兄弟小刚。他正仰起头惊惊慌慌向周围遥望着……“多么可怜的孩子。”
  “娘,谁还管小刚?”万义仰起颌愣愣的望着娘……
  “娘管!”瑞灵深情地看了看儿子。“孩子,你去把他找来,我住在咱家……”
  万义抹搭着眼不解的迟疑了一下。
  “去吧,孩子……可怜那半病实劳的老爹,一辈子抱着脑瓜子过光景,硬是吃了胆小的亏,到头来连个窝巢没给孩子丢下,黑天赛日的一个可怜的孩子往哪儿去!这会儿还能让老师和干部们分心?快去!娘只当你三哥还活着。”
  万义思摸着娘的话走出大门,没顾街上是个什么样子。
  “过来,过来!”
  他一抬头,道边上恍恍惚惚站着四个黄皮子,藏,已来不及了,赶忙抱起肚子,龇牙咧嘴装出一副难受的样子。
  “小兔崽子,妆模作样。”
  “俺肚子疼。”
  “等一等,告诉我们,你们村先生在哪儿住?”
  “哎呀,要拉一裤子了……”他急匆匆偷偷斜了汉奸们一眼,试探的朝茅房跑去。只听得身后嗤嗤的几声嬉笑。
  小心眼儿里不迭声的骂着这帮汉奸,头上却沁出了汗珠子。一边装着拉屎,一边琢磨怎么样应付他们。忽听得一阵腾腾踏踏的声音,像一群人跑了过去。他悄悄地向外一探头,见那几个伪军还没走,索性又蹲了下来。
  “小兔崽子掉进茅坑了?”
  “拿粪叉子掏他去!”
  一伙汉奸嬉笑嘲谑,咋咋呼呼盯上了。气的万义嘟嘟哝哝的咒骂道:“一帮没爹的狗汉奸。”提上裤子站在茅坑边系着裤腰带,见一个黄蜡皮张年轻的伪军走了过来,冲他挤了挤眼,低言细语地说:
  “你上学了吗?”
  “没有。”
  “小孩没念书。”年轻的伪军要为他开脱似的。
  “什么没念书?问他先生在哪儿住?”一个螳螂脖子的大个子疾声厉色的把那黄皮拉张的伪军也训唬了。小万义一机灵顺口说:
  “在西头。”
  “这不得了吗?快,领我们去。”
  小家伙眼珠一转,说:“走!”笑盈盈闯闯地朝西街就走。几个伪军颠儿颠儿的在身后紧跟着。
  “你们村几个先生?”又是那个细高个儿问。
  “就一个。可好哩,一点架子也没有。你们给谁看?他看妇女病最投。”
  “他妈的,你说的是什么先生?”
  “看病的老先生。”
  “混蛋玩意儿。教书的先生在哪儿住?”
  只见他紧蹙眉头,哭丧着脸,说:“俺没念书。”
  “哈哈……真他妈的活见鬼,清早立起让孩子耍弄了。找死的……”那个瘦螳螂一样的家伙,伸直了细长的脖子,瞪起一对牛蛋子眼,一脚把万义踢了大远摔在地上,扬长向西街走去。几个小子慌慌张张紧跟了上去。身后还留了句:
  “这帮小八路更难斗。”只见那个低声细语向他问话的年轻伪军,回头朝他下颌一翘,紧跑了几步追了上去。万义看出了他的善意,爬起来赶忙跑回家去。
  瑞灵听说人家要找先生,心又揪成了一个疙瘩,忙问:
  “五子,你们那书藏好了吗啊?”
  “藏好了。”
  “可千万别给老师惹了祸啊。”
  “惹不了。”
  “街里有人吗?”
  “杂种们狗变脸,谁闲着没事在街上。”
  “加点小心看看小刚在哪儿?也闻悉闻悉你们老师的消息,看能不能给他们送个信儿。”
  “嗯。”万义又悄悄地溜了出去……
  
  明生和丰年,在地道里摸索了一遭,唯有北大井的通风口伸出头去能看见瓦亮的天,外边的动静却一点听不见。当志明和明生一起也转到这个通风口的时候,水面上映出一个人影。志明被明生一捅了一下,随着明生的手望去,那倒影一晃,是万义,心里一喜。
  “咕咚!”掉下半截砖来,水花溅到了志明脸上。他笑了笑,伸手一抹,喊了声:
  “万义——”
  “哎,闫老师!”
  “小声点。”闫志明压低着声音。万义随即吐吐吃吃把小刚他爹被烧死和娘让出来找小刚遇见汉奸的情况一字一板的告学了一遍,特别交待了汉奸在找先生,然后又打听了董老师、刘老师和他哥哥在不在里边。志明作了回答,正要嘱咐几句什么,却听不见他的声音了……一问,还没回音,就听“砰砰”的响了两枪。知道万义已离开了井台,自然又增加了一份牵挂。
  原来万义去找小刚,听说刚刚去枣树疙瘩埋殡他爹,就匆忙赶出村来。路过大井时,试探的打了个站儿,可巧和老师取得了联系。当他刚刚把话说完的时候,看见胡同口上一咕嘟出来一群黄皮子,装着拉屎的样子,站起来就朝沙疙瘩下边拉着棺材的牛车奔去。他刚刚跑到坟上,那群伪军也跟屁股追来了。
  万义老远就认出领头的正是早晨踢他一脚的瘦螳螂脖子汉奸,忙从小刚头上解下那条孝带,撕成两半扎在头上一条,和小刚并排着跪在坟前,两手换替着掩住脸,呜呜的哭个不停,却偷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汉奸们一步步地趋近了,只见老明爷他们几个老头正围着一口破箱子摆弄那烧焦的的尸体,是谁一头扎在破箱子里一直没直腰,他没能认出来。
  几个小子本想捞点外快的,没想到一股风刮来,那焦臭味使一个家伙差一点呕吐,那个瘦长脖子的汉奸见是出殡的,看了一下身旁的伙伴把脑袋一摆,俏没声的匆匆又向村里跑去。万义停止哭泣,正抬起头来望着一群汉奸的背影,两条大腿挡在面前。
  “还认识我吗小伙子?”
  万义抬头一看,脱口而出:
  “老胡同志!”
  “好孩子,叫叔叔!”胡明理高兴地蹲下去把他搀了起来。
  胡明理是带着区委的嘱托来找闫志明的。正在王家坟里踌躇,不时地看见村边有汉奸们活动,却看不见一个老百姓出入。正盼熬天黑再设法进村,望见了拉着棺材的牛车,才趋了过来。不料几个汉奸竟追了上来。所以万义一直没认出,脑袋在破箱子里的人正是他。他把万义叫到一边,交待了一番,悄悄地塞给他一封信,就匆忙地和人们告别了。
  万义多么想立即把信交给老师呀!他看了看小刚,见他直哭,觉得这当儿,爹还没埋葬,也不能把他拉走。趋过去冲他的耳朵说了几句,把头上的孝带解下来给小刚戴上,看了一眼正向坟上添土的老明爷,不声不息的向大井台奔去。不料,当他们赶到井台时,小心眼儿里翻了花——信没法儿递给老师。他迅速从破鞋帮里撤出那折叠的信,转进坯摞塞进一个坯缝里,画了一个记号,用土掩了一下,赶紧回去拿他看枣下地常带在身边的小水桶。
  瑞灵打发万义去找小刚,不一会儿,村北又响了两枪。正里走外转焦急等待,听见大门响了。从窗子里看见是万义,心稍微稳了一点,赶忙去拾掇锅灶,准备做饭。过了一阵子却不见万义进屋,犹豫间,又听的像大门响,静下来再听却没了动静。心里一急,三步并作两步赶出大门,见万义已走到胡同口。
  “小五子!”
  万义扭头见娘叫他,忙转身跑了回来。
  “家来了话也没说又上哪去?让你找的小刚哩?”
  他赶忙趋向娘跟前把见到了老师,四哥也在地道里以及小刚他爹坟上的情形告学了个大概。
  “你看看,净是娘牵心挂肚的事,怎么不说一声,跟娘还保密了……三天了,谁知道他们吃了点什么没有。里头阴凉潮湿,光给他们送一个信儿能充饥还是能解渴。赶紧去抱麦根儿跟娘烧火,烙点饼给他们送去。”娘一说,万义也觉得是理儿,赶紧就去抱柴禾。
  园子里本来就没有大庄稼,黄瓜,豆角,白山药架都拉秧了。有些白菜、萝卜也按倒在地皮上。谁家的几垛坯成了井台附近唯一能遮挡的物件。万义领着娘瞧黑走到井台,也先掩护在坯摞里,他自己趴在井沿上向里扔了个坷垃,呆了会儿悄悄喊了声:
  “闫老师——”
  “……”
  “我是万义!”
  “听清了。”
  “有个老胡大叔的信,我娘也来了,给你们烙的饼,还给赵老师带来了一条皮裤……”
  “大婶在哪儿?”
  “在这儿,明子。可难为你们了,看还要大神做点什么?想想,我先给你们把东西系下去。里边寒冷,潮湿,尤其淑萍那寒腿,可怎么受得了!”一边说着一边把盛东西的筐子系了下去。志明让顺霞把东西一包包的接到井里,他赶忙就这蜡烛的光亮看了看信。内容不涉及外边,就赶紧打起招呼:
  “瑞灵婶子,谢谢你了。这些烙饼又能坚持几天。不要结记,有事儿会跟你们联系,你们也得加点小心。赶紧回去吧!”
  “回去吧嫂子,告诉我娘,分量轻重都得自重,不能再给大伙添麻烦。”
  “放心吧,霞。黑价天日俺俩形影不离。只要我在,不能让大婶一个人进家……”
  “娘,快看!”万义惊讶地喊道。
  岗楼上一连打出三颗照明弹。
  “明子,小霞,不和你们多说了,岗楼上又放信号弹哩。不知又要出什么鬼道道,加点小心就是了。”说完,俩人提上空篮子,四野窥探着,盯着满天星斗往家走去。
  
  银江、虎娃他们被赵淑萍、刘顺霞拘着在一段隐蔽的地道里,混混沌沌呆了三天。虽然老师变着样的讲故事、童话、背古文、教唐诗,还不辜负老师们的苦心,安稳了一下。但过了那阵就又心烦意乱浮躁起来,不是想在地道里去转转,就是愿意出去探探……有时说岔了,还扭打嬉戏,搅得她们也不安宁。俩人商量着引导他们去自觉的复习功课。刘顺霞闭着眼睛给他们讲了几次四则题运算的道理,这会儿素环和刘玉辰从气眼处回来,又听得赵淑萍讲道:
  “收拾行装,怀着满腔的悲愤,离开了隆兴,回到故乡山阴……一天,风和日丽,气候宜人,他兴致勃勃的来到二十里外的西山区游览。但见巨石参差、危耸,藤萝缠绕荆棘丛生,路断人绝,无法再前进。可是,他兴致正浓,披惊历险,攀山蹬坡,坚忍不拔,拐过山角,突见烟霞散彩,百镜摇光,一片秀丽的景色。一个小小村庄,掩映在绿柳、红花之中,隐隐一片鸡唱、鸟啭、鼓响、啸鸣,欢歌笑语,不绝于耳。他真的高兴极了,赶忙走下崖谷,进村拜访,人们拿出自己酿造的酒,盛情款待山外来客。回去后他写了一首七言律诗《游西山村》。这就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来历,以成为传诵千古的名句。”
  “好啊!”志明远远地搭了腔:“咱们现在正犹如陆放翁‘游西山村’的境界‘山重水复疑无路’,黎明前的黑暗一过,就‘又一村’了。”
  银江悄悄碰了一下万祯和明奇,几个学生会意的笑了。不管他们有无心思欣赏这诗情画意,对老师们的一片苦心他们是领略了。
  “好了,听校长带来的好消息。”在这非常的情况下,赵淑萍从志明的神情、话音里觉察了他发自内心的喜悦。
  “好消息。堪称三喜!”闫志明毫不掩饰的搭讪着趋过来,随着大家的喜悦,董素换点燃了安排在隐蔽部里那盏黑油灯。借着暗淡的红光,志明巡视了一遍聚焦在这鸡窝洞一样隐蔽部里的一群人,高兴地说:
  “瑞灵婶来了,来为我们填充辘辘饥肠,带来大饼一摞。这不是一喜?看,皮裤一条。顺手递给赵淑萍,可减轻些赵老师的男忍之痛,这是二喜……”素环一听,也不顾志明再说些什么趋向赵世平摸着皮裤为她高兴起来。
  “那三喜呢?”顺霞伸手按在素环的肩上制止着她的个别活动,迫不及待地问。
  “三喜可就大了……”像说书的卖关子,志明故意的迟延道。
  “啥事儿?快说。”银根两手着地钻到志明跟前,暗影里闪动着期待的眼神。
  “嘿嘿,看起来好消息都愿听啊。”他拿起几张大饼,欲分给大家,见谁也没接,只好又放下,说:
  “和区委联系上了。”很得意的把声音压得很低:“接到了锡谦同志和佐之叔的信。”
  “什么意思啊?”付金涛也高兴地插了一句,不料孩子们的躁动把灯给弄灭了。
  “说吧。”志明不等点灯,说:“意思是,疾风暴雨好搪,钝刀割肉难忍。坚持隐蔽斗争,闯过黎明前的黑暗。话不多,而且隐讳,也可见他们的处境了,但字里行间充满了革命乐观主义精神,最后还嘱咐说尽量保住赵老师的坐骑……”
  “好。这俩人断定赵老师骑一辈子驴了。”刘顺霞笑着说。
  “金涛叔,看来那天黑夜咱俩想的太天真了……再开动机器吧。”
  “对。另做设想!”
  有了区委的消息,一时人们活跃了起来,吐吐吃吃争着在表达各自的感想。
  难怪赵淑萍没有言声,两手摩挲着那崭新的皮裤,她曾让她看过,那是万义他爹从辛集皮作坊为她买来的,她没舍得穿的皮裤,陷入了沉思……她想到了在北平的母亲,想到了路西那母亲般的房东,想到了联大那群同学的革命情谊,想到了新农那真挚的娓娓叮嘱……然而,却都是那么一闪现,像银幕上留下一个深情的镜头。不知怎的想得更多的是付金涛。想到了他对新旧社会感受的那样深刻,想到了他日记中“生为劳动人民事,到处人民是母亲”的诗句。好像只有在这朝不保夕的环境里,才更能体会劳动人民淳朴、诚挚真正母亲般的情怀,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朦胧间像看见妈妈千里迢迢来到身旁,正解开衣襟暖着自己幼小的身体。悠然对瑞灵婶、菊奶奶、喜竹嫂、素环她娘产生了深厚的母爱之情,顿觉斗争的壮丽,正是为着天下善良的母亲……她没再听见志明又说了些什么,刚一冷静,只听得“呜……呜……”砖窑的洞口传来两声鹌鹑吹蚂蚁洞的声音。人们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志明把烙饼一个个塞到人们怀里,做着一切不测的准备。
  付金涛和明生早向洞口摸去。洞里安静的再没一点声息。
  明生他们到了洞口,试探的敲响了口上的砖,外边没有一点反应。俩人摒着呼吸的听啊!听了老大一阵子窑上有人跑动。一瞬间腾腾震得像整个地道在动颤,眨眼工夫,洞口上的砖被撬动了……
  
  “吆西……地道口……大大的……”
  “出来,出来!”一串瘆人的嚎叫,汉奸们也咋呼起来。洞口被敌人发现。
  “二叔,快去告诉志明,派个人到大井那听听动静。”说着他从腰里扯出佩戴了半年没开过一枪的大眼盒子。
  “好,你顶住。”付金涛转身跌跌撞撞往回奔,精神全惦在鬼子在掏洞口,一下子撞在了志明身上。
  “金涛叔——”志明一把抓住付金涛的手顺势拉他蹲在地上。
  “怎么样?”
  “洞口已叫敌人扒开了,明生让派个人快到大井那听听动静。”
  “好。”志明答应了一声接着说:“今儿个鬼子是不会善罢甘休了。我看这个地道再不会有一段是安然之所,怎样和敌人周旋的临机应变了。”
  “是的。”付金涛赶紧插了一句:“我们得组织一下,不然人多一乱就麻烦了。”
  “好。我去安排下,金涛叔和丰年哥带上铁锨、麻袋,赶紧回砖窑顶住敌人,必要时一节一节的封闭。”付金涛和丰年答应一声忙走了。志明喊出银江、明奇到大井听动静。让刘吉昌、刘玉辰随自己在一起,准备应变。一喊万祯、虎娃和银根、没人应声了,心里一阵浮躁。“当啷!”砖窑方向闷声闷气响了一枪,接着“嘡嘡嘡”听得真真切切,是鬼子的机枪。
  
  “明生,麻袋!”付金涛是给明生也是给自己仗着胆。
  刘丰年麻利,一手拿锨,一手撑麻袋,很快装了半袋土,不声不响的滚在明生的前面,回头又装了半袋子,冷不防搬起来,摞在那个半袋子上。付金涛也跟着忙活,利用鬼子消沉的片刻,五个麻袋堵了一道墙,把洞口隔开了,成了他们的掩体和射击的依托。明生缓了口气,让付金涛去照顾学生们,说:
  “顺便告诉吉昌大叔来,好让丰年哥把所有的洞口查看一遍。倘有可能,赶紧领老师和学生们出去,这儿留下两把铁锨、几条麻袋,你们就不用结记了。管保他狗日的千军万马进不来……”声音激昂,斩钉截铁,不容分辩。
  “好!”付金涛又匆匆忙忙摸索着往回走。
  志明见不到万祯他们正发浮躁,付金涛回来了。把明生的意见一说,他很同意。立即按照分配了一下。刘吉昌又提了张铁锨拿上几条麻袋就走了,刘玉辰跟上刘丰年朝北面去巡查……
  刚刚分派定。“哗啦啦”头顶上掉下土来,志明踮起脚一摸,正是打竖井篷秫秸的地方。不由得头发根子“嗖”的一下子。神还未定,“腾腾腾”一连几声,“哗啦啦”又落了一阵土。人们的心紧张起来,敌人挖到了头顶上。
  “快,向东挪!”志明嗓子里像冒起一股火,急促间抱起一堆麻袋,带着已被挖开棚顶的消息,匆匆的给明生他们送去。
  志明一走,头上挖掘的声音更清楚了。顺霞、素环神情紧张得像救火、堵决口,心噤的颤抖,没命似的抢着搬动锨镐、麻袋。赵淑萍早忘了腿上正套着皮裤,挤在师生们群里把上百条袋子搬到了通往大井一股的岔口……篷秫秸的地方已被揭开了个“天窗”,鬼子那瘆人的嚎叫声,汉奸们的嘈杂声,锨镐的撞击声,随着一缕缕清幽的光线倾进了地道。志明和明生他们被隔在了另一头。
  砖窑的洞口上已经躺下敌人的三具死尸,洞口也被手榴弹炸塌了。明生和刘吉昌掩护在土袋子后面,刚喘息了一下,志明传来了敌人挖开地道的消息。明生一听,倒吸了一口凉气,面临了腹背受敌的威胁。他十分清楚,地道是先打竖井往两头掏的,每隔二十丈一个竖井,从洞口到隐蔽部六七十丈,当中还有两处棚顶,即便不再被敌人发现,就把这一段用麻袋截上,对付两头的敌人,也等于捆住手脚,把自己置于完全被动的死角。倏忽间想起必须把回旋余地扩展到整个地道。毫不犹豫地说了声:“撤!”那响亮地声音震荡耳鼓,使刘吉昌猛一抖擞,像壮起了胆子,抱上锨镐、麻袋就挪动起来。没几步就听到棚顶开口处传进的嘈杂声。
  一缕清光下,漏进了一堆土,挡住了通路。明生把手向后一伸,仨人一起蹲下来。听了听鬼子正要逼人下来,明生向前挪了一下,想赶到鬼子的前面跨过这个威胁着整个地道安全的“天窗”。只听得“啊”地一声,那斜射进地道口的幽光一暗掉下一个人来。明生眼尖手快,趁他还没站稳,大眼盒子戳在他的胸脯上,志明的铁锨早顺势对着脖子搭在他肩上,差一点切下去。
  “啊?饶命啊!大叔,大伯……我……我是被抓来的,可没做坏事……”刘吉昌早上去摸了他身上,见只带着两个甜瓜式手榴弹,忙抓在手里,顺势把他拉在一边。
  明生在天窗旁一闪,说:
  “你们弄他一边去,我对付上边。快!”
  志明和吉昌向后跨了几步,审问了起来。
  “外边有多少人?”
  “二百多。”
  “多少鬼子?”
  “五十多。”
  “哪儿来的?”
  “鬼子和三中队是从城里来的,剩下的是这儿岗楼上的。”
  “来干什么?”
  “大乡里成立高等小学没有人去念书。情报说是八路军阻拦,外边也成立了小学唱对台戏,来扫荡了……句句实话,有一句瞎话死爹丧娘。大叔千万饶命。我有名有姓是河南的,就有一个老娘,怕我不能行孝,找个护身才加入的……”哆哆嗦嗦哭泣得说不出话了。
  上边鬼子见下去的人没了声息,叽里呱啦嚎叫了一阵子,掏出驳壳枪朝着洞口打了两枪又要下人。明生听得清清楚楚,对话的都是日本人,意识到来者不善,端平了扳开枪机的盒子,等在“天窗”旁边。影影焯焯看见鬼子下来了,手里还提着驳壳枪。他一闪身,紧贴在一旁,朝他的胸口连发了两枪。外边的鬼子又“哇啦”了一声,没听见里边的回音,立即又将人提了上去,手枪却早掉在了地上,志明赶紧抢在手里。只听外边鬼子一阵嚎叫,气急败坏的东西门对着洞口用机枪扫射开了……打了足有吃顿饭的工夫,一阵火光,几捆秫秸塞在了洞口,仨人趁势从火光下边钻了过来。
  素环、顺霞她们领着银江、灵芝一伙,在“天窗”的东面,一见火光急得乱转。烟已经蔓延到地道里,装好了袋子也不能去堵。眨眼间火光被映在了志明的身后,一伙人涌上前挤挤擦擦,七手八脚,把地道堵了个严严实实。烟雾和鬼子们的嚎叫声被隔开了。
  人们刚一喘气,就听得刘明生压低着声音非常严厉地说:
  “你看见鬼子的下场了吗?你想活还是想死?”
  “大叔,我给你跪下了,千万饶我条命。我真是好人,不信你到了边问问让他赵先生的那个小孩子。”
  “好。你背上这麻袋,老老实实跟我们走,真要回心转意,带你出去。不然今儿个就是你的祭日。”
  “是,是!真心,真心……”
  明生在一旁教育俘虏,志明赶忙向赵淑萍她们查点了一下人数。一问,万祯他们依然没有消息。心里正着急,刘丰年和玉辰回来。
  “这会儿各路还都通,洞口也都封闭着,有三处能听见咚咚的锛刨声音。我看还得往老吉哥那儿打主意。”刘丰年有点气喘的出着粗气。人们的心情越发颤颤惊惊,谁都能听得出情况的紧急。
  志明正要说什么,一阵窸窣声“蛐蛐蛐”接着像很远很远传来:
  “通啦,通啦!”接着“蛐蛐蛐”的声音越来越近。
  原来,万祯、虎娃和银根眼错不见离开老师们就找不回来了。跑到了通往老吉家那股地道,闻见了烟熏味,自然联想到那天救老师们的情景,多么希望能像那天似的和外边通上气啊!可是洞口却被堵上了,虎娃无意中从坍塌下来的土里摸出根烧了半截子的椽子,狠狠地向上边怼了两下子,像发泄心里的不满,碰巧被焦躁不安的刘老吉听见了。他像看见里边的人们正急得什么似的呃,猫进那破墙圈里,拼命地扒开了掩在洞口上的破坯、烂箔、焦土、碎木,终于和万祯他们搭上了话。
  “怎么回事?”志明急促的问了一声。
  “快来,老师,老吉大伯正等咱们呢,让快出去。”
  “走!”志明果断地说:“把东西全放下。明生领头,和老吉大叔联系上再动作……我在后边。”
  明生早检查了鬼子的王八盒子,一连子弹一个也不缺。顺手把大眼盒子给了志明,说:
  “里边还有三颗子弹。”说着就挤到前边去了e天刚扑明,老吉家院里静悄悄的。明生一露头,老吉早等在洞口,赶忙扶他,扒着墙头向房后望了一眼,几处烟火映照着黄澄澄一堆一伙的鬼子、汉奸,正笞打、威逼乱八萦花的民工,不时地响着一声声瘆人的枪声。
  志明出来一看,人们都蹲在墙圈里,赶紧让老吉把人们领进屋去。不料人们进屋还没站稳,就听得几声喊叫:
  “出来,出来!他妈的一群刁民。”“砰”的就是一枪。原来走在后边的几个人让巡逻的汉奸看见了。
  人们一惊,只见老吉看了大家一眼提上手里的拐杖要出去应付。志明上前一拦,被俘的伪军上去就把他拉住,一种恳求期待的眼光落在眼前,说:
  “大叔,要信得过。请让我把他支走。”
  志明愣愣的看了他一眼,把目光转向明生。外边在一声声的喊叫,屋里人们的心砰砰的乱动。只见明生向他掂了掂那盒子枪。志明会意的望了望赵淑萍、付金涛,严肃地把头一摆,大眼盒子已端平在手。伪军抻了抻衣襟迈出门口,站在台阶上,说:
  “哎!咋呼什么?”接着把左手伸了个弧形,托在下巴上小声地接着讲“队长在办案。”人们从窗子里看的清清楚楚,墙头外边那两个小子把眼一挤,脑袋一缩不见了。随着传来一句:
  “怨不得那么神气!”
  “快!赶紧分散。”志明立即让老吉到院里去观察着动静,又把人们的去处安排了一下,万祯领着三个女老师先顺着墙根从胡同里走了。接着玉辰父子和几个学生各自回家去。明生、丰年和那俘虏兵谈了话,表扬了他立功赎罪的行动,鼓励了一番,让他们赶快逃走。老吉老伴找出老吉的一身紫花衣服,让他换上,随着明生和丰年把换下来的伪军服装扔在了地道里,仨人匆匆忙忙又把地道口堵上,才一起向街里走了。
  志明的心总像提到了嗓子眼,听着墙外一声吼叫,愤狠狠地同付金涛上了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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