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扭曲的年轮（1）

　　—九五八年的三月一日，文城中级师范学校春季的第—学期，又正式开学了。刚刚在家里度过寒假的刘孝文，照例又回到六级二班，参加正常的—步比—步加深的课程学习。
　　来到学校以后，刘孝文没有了像上一次那样的陌生感觉……但是，对学校的亲切感却较他第一次跨进文城师范学校大门的时候，比那一次更加有过之的亲切感。在他满心里都萌发着求知的欲望和增长才干的使命感。因此对学习就比先前的更加勤奋刻苦。此时他在心中想道：这第一个学期已经过去了，眼看着就要升入中级师范二年级的学习了。再坚持努一两年时间的力，中级师范的学习就可以毕业了，自己就能走上光荣的教育战线工作岗位上去。到那个时候，对培养他的国家，对生育他的家乡父母和恋人刘惠玉，就都能有一个很好的回答和全身心的尽孝了。
　　在这种思想的支配下，刘孝文忘我地集中了一切精力，全身心地投入进更加努力学习的拼搏当中，去做着理想愿望能达到和实现而努力奋斗……然而，他怎么也没有料想到，刚努了半年力，育人的知识刚灌了半瓶，这一年的下个学期，自上而下的掀起了翻天覆地的树三面红旗的强烈风暴。先是在全国农村，—夜之间成立了人民公社，紧接着还没有让人们喘口气适应一下，又掀起了铺天盖地的大炼钢铁的疯狂热潮。由于短时间的适应不了，使整个的社会面上出现了短暂地混乱……于是工厂不像工厂，学校不似学校。一切的一切，都像在变戏法似的开始了强烈加疯狂大跃进式的风暴……
　　在这年的九月，文城中级师范学校突然接到了上级的指示：学校要全部停课，师生要立即全部投入到大炼钢铁的高潮中去。消息传来，全校的同学都哗然惊诧，在漠然当中纷纷议论：
　　“哎哟，这到底是怎么啦?连知识还没装上半瓶的学生，咋还会炼啥子钢铁呀？……”
　　“学生不让念书，去炼什么钢铁，这不是乱套了吗？”
　　“这是什么跃进？这样的跃进动机能出现应有的好结果吗……？”
　　这天上午，消息刚在学校引起哗然，学校就召开起全校师生鼓动大会。大会由王兆仁副校长主持，第一个跑上台讲话的是学校团委总书记兼党委秘书的王奕心。
　　党委秘书王奕心，是个留着两撇小分头的滑稽青年人。小头小脑，但有一双很精神机灵的圆眼睛。他脖颈长得又细又长，肩膀下削的快够着屁股了，而说起话来就像上体育课时操场上的哨音一样，又细又长又尖厉。
　　“同学们！”王奕心秘书开始讲话了。他的声音刚跑出嘴唇，立刻就引起了全场同学的一身鸡皮疙瘩，都紧张极了。
　　“今天，我代表学校党委向大家传达上级的重要指示：从现在开始，咱们文城中级师范学校要全部停课，所有的老师和同学每天都要跑步到市区西面的七里河沙滩的炼钢工地，和工人农民叔叔伯伯们一起开始大炼钢炼铁！我们学校是国家的定点学校，要全力以赴吃住在工地。每顿饭由学校厨房送到工地上去吃，要一天二十四小时的大干特干，要力争上游拼命干！由于时间紧迫，我不便多说。散会后，教师、学生不要有任何的别个行动，要马上立即出发……”
　　散会了。林泽升老师穿着一套工作服，来到六级二班，他把全班同学集合起来，严阵以待就等出发的命令。这时，膀宽腰圆的曲立虎，两只袖子挽到手腕上，扎煞着两只胳膊站在队伍最前头。文娱委员李晓琴对身旁的孙志兰小声说道：
　　“哎，瞧见没有？曲立虎像不像电影里那些要去抓特务的士兵呀？”
　　孙志兰也看了一眼曲立虎，有些忍俊不禁地捂着嘴小声说道：
　　“这—回可不用他画地图了，有的是劲去捉钢抓铁吧……”
　　“嘟--嘟嘟—！”
　　出发的哨声响了。林泽升老师马上带着六级二班的全体同学，跟着学校的大队人马上就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这支具有着新中国无限生命力，年青有为的六百多人的学生队伍，很快就急促促地离开学校，走在文城县的大街上。这时，县城的街面上，己经车水马龙，人流不息了。有推着车的，有抬着筐的，也有挑着担的。他们全都在急急忙忙搬运着一些黑黑的圆形石头。那些黑黑的石头，好像非常宝贵似的。谁的车上或者筐里掉下一小块，马上就会遭到带队人员的严厉批评和斥责：
　　“赶快捡起来！那里面可都是钢铁呀！”
　　走在队伍中间的六级二班的全体同学，都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那些被人推着抬着和挑着的黑石头。曲立虎有些看得呆了，他轻轻地用胳膊肘捅了—下和他并排走在一起的刘宇亮小声说道：
　　“这就是钢铁呀?那不是在田边地头上挡车轱辘硌人脚垫人鞋的黑驴蛋石头么？它怎么能炼出钢铁呢……？”
　　对于这些黑色的石头，刘宇亮也十分的不解小声说道：
　　“是呀，俺们村那里田边山坡有的是这样的黑石头，俺们也叫它黑驴蛋子。叫咱们来大炼钢铁，大概就是来搬弄这些黑色的黑驴蛋石头吧？”
　　“唉，我当是什么样的大炼钢铁呢……”曲立虎摇头晃脑地四处瞅瞅说道：
　　“原来是动员这么多人，来捣腾黑驴蛋石头来啦！简直是在胡……”
　　“后面的跟上！快！快点走！……”
　　一阵催促声，打断了曲立虎还想往下咧咧的话语。抬头一看，他们的队伍与前面六级一班的队伍，拉下了一大截子距离了……曲立虎和刘宇亮急忙跨起大步，领着队伍向前面急急地赶去……
　　文城中级师范学校的大队人马，很快就到达了七里河沙滩上的炼钢工地上。说是炼钢工地，可哪里也看不见一根钢一块铁！但工地上的气势却很磅礴壮观。—条蜿蜒长长的大河两岸宽阔的沙滩上，布满了一座座用青砖垒起的、石头砌成的，高的、矮的炼铁锅炉。在每座炼铁锅炉的旁边，都堆着像小山一样黑色黑驴蛋石头。这些黑驴蛋石头堆的四周，数不清的男男女女，在紧张忙碌地用铁锤子敲砸那些黑驴蛋石头。旁边不远处流淌着没膝深的河水里，更是人头攒动，忙碌不堪，数不清的男人女人都挽着裤管站在河水里，在弯腰弓背地晃动着铁筛子，冲涮着那些已经被砸成碎块的黑驴蛋石头。
　　文城中级师范学校的同学们来到炼钢的工地边上，还没有人过来传达任务就个个被工地上不可思议的举动惊呆了。文娱委员李晓琴浑身的筋骨都紧张起来，望着工地上那些人像被施了魔法一样滑稽的动作，惊得不禁失声叫喊起来说道：
　　“哎我的妈呀!这就是大炼钢铁呀？……”
　　刘孝文看着工地上的男男女女，全都是些农村里来的人。他们在既无秩序又无规范地忙忙乱乱地炼钢炼铁不停的干着，心里想道：
　　“他们这样费精伤神的不停劳动，就是不知道他们炼出钢铁没有？他们都出来炼钢铁，家中田地里的庄稼怎么办？眼下正是秋收的紧要时候，只炼钢铁把满山遍野成熟到口的庄稼，全都白白地烂在地里吗……这不是伤天害理糟蹋东西吗？前几天，在学校里他听老师们讲，这次鼓动大炼钢铁的活动，要鼓足千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这个总路线不错，很鼓舞人心。然而，要怎样去具体落实好才是最根本、最关键的……多、快、好、省，多要多多少？快要快到什么程度？多、快要符合规律，符合现实，若超出现实一味地去争多，去盲快，必然会出现事倍功半的而得不偿失的结果回报呀……”
　　“你们是文城中级师范学校的吗？”
　　忽然从工地上走过来一个手拿小红旗的人，向同学们说道：
　　“来了就马上开始干活，停着看风景能鼓足出干劲吗？你们抽出一半人，到那边砸铁矿石，另一半人下水去担着筛子冲涮打好的矿石！大跃进嘛，说干就干！这样才能鼓足干劲争上游嘛！”
　　这时，学校里带队的王昭仁副校长听到来人的讲话，好像是见到了首长一样，急忙跑着赶过去与那位手拿小红旗的人接洽。接洽了一会儿，手拿小红旗的人便又一本正经地说道：
　　“那好，你们三百人砸铁矿石，每天五吨的任务。三百人下水冲洗矿石，任务也是每天五吨！”
　　手拿小红旗的人走后，王兆仁副校长召集了学校十二个班级的班主任老师，在一起商量了一下，便确定先由每个年级前两个班的同学，去砸铁矿石，后两个班的同学下水担筛子冲洗。一个星期一轮换。王兆仁副校长最后向全体班主任老师叮嘱说道：
　　“大家要认清形势，这是人家派给咱们的任务，一定要保证按时或超额完成！”
　　这样，六级二班的同学被分派去砸铁矿石。林泽升老师领着全班同学，穿过冒着滚滚浓烟的炼铁炉群，来到堆放被叫作铁矿石的场地上。原来，这些被叫作铁矿石的黑石头都一大块一大块的。要先用大铁锤打成几瓣儿以后，再用小铁锤砸成小块。因为砸成小块的黑石头上有着很多像黄锈一样的杂质，要冲洗掉这些杂质，才能保证炼出来的钢铁是好钢铁。
　　林泽升老师派同学去工地的仓库棚里，领来大铁锤和小铁锤分派曲立虎等十名男同学，持大铁锤轰打大块铁矿石。然后把剩下的同学分成五个小组，由五名班委负责率领着把矿石砸成小块。刘孝文这组，正好有李晓琴和孙志兰两名女同学。当林泽升老师监护着曲立虎等男同学用大铁锤把大个的黑石头轰砸成用一只手能拿得起小块以后，那些等待着用小锤砸小的女同学就过来把它们拿走。这时，文艺委员李晓琴一边拣砸那些已被击碎的黑色石头，一边对刘孝文说道：
　　“呀，这些黑色的石头又黑又沉又硬，谁能砸得碎呀？照这样的干下去，还不把人的手脖子累断了嘛……”
　　刘孝文看了看身边的几个男同学说道：
　　“不要紧，你们女同学尽着自己的力气干，到时候完不成任务，我们男同学多干点就有啦！”
　　“轰！轰！……”
　　曲立虎等几位男同学，举起大铁锤就朝大块黑石头砸去，一个个大块的黑石头，很快被打成三瓣、四瓣、五瓣。拿小铁锤的同学就马上过来把已经砸碎的黑石头收拾起来，再打成鸡蛋大的小块块以后，冲刷的同学就赶紧过来，拿到河水里去摇晃着筛洗洗……在整个的炼钢铁的现场：
　　“轰、轰、轰！……”
　　“嘭、嘭、嘭！……”
　　到处是敲击石块的交杂的响声。而且整个文城师范学校六个班级的所有男女同学，也都在用大锤小锤尽心尽力急打快砸着那些沉甸甸的黑驴蛋石头。六级二班的同学，开始干得还十分起劲。拿大锤和拿小锤的同学都在你追我赶，你竟我赛地敲打那些黑驴蛋石头。可是，没过多长时间，膀宽腰圆的曲立虎，就累得满脸淌汗，手也痛，腰也酸，一边坐在地上喘粗气，一边向林泽升老师说道：
　　“要知道这些黑驴蛋石头这么硬，国家就应该发些炸药给我们来把它们进行轰炸碎了才对！”
　　拿小铁锤的李晓琴，打了一会儿，捏捏两只有点僵硬的手脖子，又打了一会儿，摸摸两边酸痛的肩膀头。打了很长的时间，身边才打了有那么—小堆黑色的石块，把她累得坐在地上直发牢骚说道：
　　“我的老天爷呀!这不是在惩罚人吗？再打一会儿，我的手脖子就要红肿起来啦！……”
　　刘孝文一边打着那些黑驴蛋色石头，一边在心里想着：
　　“这不和那年进行资本主义工商业的社会主义改造一样吗？一时之间，全国都行动起来，难道这是国家的方针政策吗？这一次全国性的大炼钢铁，也是国家下达的指令？要不怎么谁也不能更改呢？他心中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和教训，便向李晓琴安慰说道：
　　“别发牢骚啦，坚持着使劲往下干。你完不成的任务，大家都会帮助你的……”
　　这天傍晌，天空忽然刮起了西北竿子风。时令己经是九月末十月初的天气，西北竿子风已不再是温凉宜人的了。吹起来扫在浑身被汗水湿透的衣服上，使人觉得浑身的寒意直往里钻。在工地上打着黑驴蛋石头的六级二班全体同学，本来就累得腰痛手麻，加上凉嗖嗖的西北竿子风一吹，个个都收肩缩背，悄悄的怠起工来。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句：
　　“看，送午饭的来啦……！”
　　同学们就好像听到来了救星一样，忽地一下全都站起身来，一齐扔掉手中的大锤小锤，朝着过来送饭的人面前跑去……孙志兰看了一眼还在拿着铁锤使劲敲打着黑驴蛋石头的刘孝文悄声说道：
　　“哎，别打啦!学校送午饭的来了，赶紧趁着这个时候歇一歇吧……”
　　“不要急！不要急……”
　　林泽升老师看见送饭的人离这儿还有那么一段距离，喊着要赶紧阻止已经停下手不干活的同学们。但是，同学们只当着没有听见，谁也没有重新拾起锤子干活，全都马蜂窝一样“轰”的跑走了。他们是去抢饭的么？他们还是要趁这个时候，放松放松身体，变着法儿歇一会儿？
　　同学们以吃饭怠工的情景，都被刘孝文看在眼里了。他站起来，扔下手中的小铁锤，暗暗在心里想道：
　　“这才头一天哩，同学们就这样累得吃不住了，这要是一个月两个月怎么办?.唉呀，上面怎么想出这么一种笨拙的大炼钢铁的方法？大跃进那回，使全国的农民都进入人民公社，勤的懒的都吃大锅饭。这又大炼钢铁，把众多的年轻学生也拿来当劳动力使用，那么还要不要文化教育了？上面这是怎么啦？”
　　刘孝文认真的冥思苦想，却怎么也解不开这个胡乱大炼钢铁的谜底，于是就闷闷不乐的随着奔跑的人流，吃午饭去了。
　　今天的午饭是玉米面包的大菜包子。吃这种大菜包子不用另外做汤菜，油盐酱醋全都使在了大菜包子里面。做饭的师傅省事，吃饭的同学不用碗筷，用手捧着吃起来很方便。刘孝文拿起一个大菜包子，吃了一口，觉得里面的菜馅很好吃。不一会儿他接连着吃了两个，就觉得饱了。他看见那边有热水桶，要舀水喝，不料被曲立虎拦住。曲立虎手中拿着吃了半截的菜包子，小声向刘孝文说道：
　　“你吃那么快作啥？去抢黑驴蛋石头砸呀？给！慢点吃，争取多休息一会儿……”
　　刘孝文抬头向吃饭的同学看了看，果然他们都坐在地上细嚼慢咽地吃着大菜包子。他想起刚入师范学校吃第一顿饭的时候，曲立虎劝他多吃快吃窝窝头的办法。现在又劝他慢点吃大菜包子，争取多休息一会的主张，心里真是觉得他的这种想法既滑稽又可笑……
　　午饭终于吃完了。林泽升老师催促着六级二班的同学，吃完午饭抓紧时间早点去砸铁矿石。可是同学们个个都叫着喊着要去厕所里方便方便，正在这时候，那个手里拿着小红旗的人，急匆匆地走了过来，还没到近前就大声向同学们说道：
　　“喂！你们吃顿饭这么慢！你们的任务能完成得了吗？这是大跃进，要快马加鞭干！要是完不成任务，我找你们学校的领导是问……”
　　手拿小红旗的人这么一叫喊，吓得所有同学都不敢喊着要去厕所里磨洋工了。都立刻手忙脚乱地回到铁矿石的干活现场，重新操起铁锤乒乒啪啪地打起黑驴蛋石头来。
　　—个星期过去了，六级二的同学们去河水里冲洗铁矿石。冲洗铁矿石的程序是：先找人挽了裤腿，把一大筐一大筐打好的黑石头，用肩膀扛到河里，倒进每一只筛子里，再由持筛子的同学来回晃动冲洗。冲洗好了，再倒回大筐里，由人扛上岸去堆放起来，以待投进锅炉了烧炼。六级二班原先挑出曲立虎等十名男同学抡大铁锤砸铁矿石，有两名腿部受伤了，由校医包扎后给另外派了活。林泽升老师心想：
　　“再叫抡大锤的男同学下水扛大筐，实在过意不去。还是另挑十名男同学吧。于是这次他挑了刘宇亮、刘孝文等十名男同学，负责往河水里、河岸上来回地运送铁矿石。人员挑选好以后，六级二班的男女同学就挽起裤腿下水了。这条大河，本来是洁净的沙底，清澈的流水。自从大炼钢铁以来，河水被污染成黑糊糊的颜色。同学们进去以后，白白净净的两条腿马上就变成两根黑色的炭棒。特别是女同学，嫌水脏，嫌水凉。一个个像踏高橇似的在水里摇摇晃晃。李晓琴是个身体细瘦的女同学，挽了裤腿刚踏进河水里，就叫嚷起来喊道：
　　“哎哟我的妈呀，这河水咋这么凉呀!要是整天在凉水里这么泡，还不把两条腿泡僵了嘛……”
　　林泽升老师看在眼里，也疼在心上。但他不能顺着李晓琴的话说：
　　“同学们，坚持下去！”林老师好像是把话说给全班同学们听：“前面的同学能坚持干下来，我们也能坚持干下去，把任务完成！……”
　　老师赛父母。同学们也十分理解林泽升老师的心情，没有谁再抱怨叫屈的了。当刘孝文、刘宇亮等十名男同学，淌着没膝盖的河水把一大筐一大筐的铁矿石，倒进铁筛子里，男女同学都两个一帮两个一帮的在水里用力晃摇起来……
　　林泽升老师也下到河水里。他一边督促着同学们冲洗铁矿石，一边四处流动，注意着同学们的安全。一个小时后，他注意到往河里扛铁矿石的十名男同学，有的头上、身上全被污水湿透了；有脖颈被大筐磨得发红的。他心里很痛惜，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儿呢？正在这时候，刘孝文和刘宇亮又扛着满满两大筐铁矿石走来了。刘孝文走在前面，刚顺着河沿往水里进，不料紧跟在他身后的刘宇亮，两脚打个趔趄，扛在肩膀上装铁矿石的大筐滚落下来，连筐带铁矿石一古脑地全砸在刘孝文的腰背上。只听到刘孝文沉闷地喊了一声：
　　“啊！”
　　身子和两大筐铁矿石一起，像混铁球一样的扎进了冰冷的河水里……
　　“快！同学们快救人呀！……”
　　林泽升老师心急如焚，扑腾扑腾淌着水扑向倒在河水里的刘孝文。同学们一刹那间都惊呆了。还是张可胜、曲立虎几个男同学反应快，赶紧淌着河水和林老师一起，把刘孝文从水中搀扶起来。刘孝文满脸沾着黑泥，全身往下淌着黑水。身背后的衣服撕开了一个有半尺多长的大口子，并且露出血糊糊红肉。林泽升老师和张可胜、曲立虎等几个人，赶紧把刘孝文搀扶到河岸上。早有人把校医喊了过来。校医先用碘酒给刘孝文脊背上的血口子消了毒，叫曲立虎端来一盆热水，给他脸上的黑泥洗清干净，然后向林泽升老师建议说道：
　　“派人先把他送回学校吧。药品都在学校里，等我晚上回到学校以后再给他好好检查一下……”
　　林泽升老师找到了王兆仁副校长，将刘孝文扛铁矿石栽到河水里的事情作了报告，得到王兆仁副校长的批准以后，林泽升老师就派张可胜和曲立虎两个男同学，护送着刘孝文回到学校里去了……
　　文城中级师范学校的全校师生，一直在七里河工地上，参加大炼钢铁的时间，结果听说，白白搭进好几千口锅的生铁，也没炼出一斤半两真正的纯铁水来。在这段时间里，文城中级师范学校先后有十多名男女同学受了伤或患了病。重伤除了刘孝文以外，还有三名女同学因例假中没有得到适当休息，而患上了女科的月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