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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作品名称:魂灵劫度      作者:九口明      发布时间:2018-09-11 22:05:28      字数:4677

  黄叫五吃着谈见香送来的狗肉,喝着社员送来的烧酒,喜滋滋的像巧取豪夺的剥削分子。他轻轻地拍打身上的卡其布衣服,一边咀嚼猪肉,一边说:
  “都是别人送的。”
  他又伸手掸去社员送的新布鞋上的灰尘,得意地说:
  “当支书,就是好。”
  他喝着用社员们送来的茶叶煮好的茶水,抽着别人孝敬的老旱烟,又伸了个只有公社领导才有的懒腰,才去地坪边弄一根小竹签剔牙。他突然松开攀在手里的竹枝,快步走向生产队的竹园里,折着小竹签,歪着头龇牙咧嘴地剔牙,拔牙似的。他将牙缝里的狗肉丝全部剔除出来,并吞咽下去,又用舌头反复舔舐嘴唇,觉得没有狗肉的味道后,才说起谈见香。不过他先这样说:
  “这里的竹枝好,以后就到这里来。”
  这个欲壑难填的家伙,并不像其他大队干部一样收礼不办事,他明知道违反原则,也要帮人办成事情。来他家里串门的社员络绎不绝,像赶集一样。刘素云经常埋怨:
  “又要请人修理门槛了。”
  他却笑嘻嘻地说:
  “不用你担心,有人会抢着帮你修理。”
  黄叫五非常重视谈见香的事情,这归结于刘素云将狗肉做得太好了,他长久地想着狗肉的味道,也想着谈见香的事情。他几次决定召开牛二吕的批斗会,可是刘素云阻止起来:
  “等一等,看他还会送什么东西过来。”
  连续阻止几次后,刘素云心烦意乱,就说:
  “我懒得管你的破事。”
  黄叫五立即回应:
  “你是妇联主任,大队的事你也责无旁贷。”
  初中毕业的黄叫五,眯着眼睛抽烟时,挥手示意小学没有毕业的刘素云去写通知条,像使唤社员干活一样语气生硬。刘素云不会乖乖就范,她瞪着黄叫五,还伸手抢夺他叼着的旱烟杆,可是手缩了回来。她怒气冲冲地说:
  “去把猪喂了。”
  她还准备说:
  “也把猪草剁了。”
  但她努了努嘴,又吞咽了口水,然后轻声地说:
  “还是我自己去。”
  刘素云的字歪歪斜斜,语句也不通顺,但她很认真。她将那张自认为写得很好的通知条递给黄叫五,希望得到他表扬,可她这样说:
  “猪喂好了吗?”
  黄叫五没有理睬。他本来想说:
  “水平大有进步。”
  可他一个字也没有说。他嘴里发出的响声,是抽多了烟后吐掉浓痰的声音。
  通知条又是由校长通过学生带回去。刘素云将通知条交给小学校长,像交给校长一把钱一样反复叮嘱,校长选择精明的学生携带通知条,也像刘素云那样没完没了地交待。校长说得最多的是:
  “一定要将通知条带到,如果通知条丢了,就对本人说晚上来大队开会。”
  天刚黑大队干部齐聚在黄叫五的屋子里,大队在学校里有一间很小的会议室,但他们不愿意去那里,说那里冷。他们守着通红的炭火,呼呼啦啦地喝着刘素云不停地添加的茶水,噗噗地抽着老旱烟,像唱赞歌一样,齐声恭维黄叫五和刘素云给大家营造了一个温暖的环境。他们掀起新一轮赞美的高潮时,黄叫五站了起来,像大会上制止群众说话一样,抬起手反复往下压去,也大声地说:
  “停一下,赞美的话留到后面再说。”
  在大家安静下来,坐在那里洗耳恭听后,他才说:
  “明天召开群众大会,批斗老地主王石云,陆家芹,右派分子赵宗成和盗窃犯牛二吕。”
  赵宗成在大队小学教书,他从县城里发配过来。大队会计尤桂华突然说:
  “批斗赵宗成就要耽误伢子们上课。”
  黄叫五咬着旱烟杆喔哩哇啦地说:
  “那也得来一下。”他还说:
  “公社革委会跃进主任早就要求我们批斗他。”
  民兵营长李勇敢抢着说话,他不说两句,就很不甘心。他说:
  “富农分子要批斗吗?”
  肖国才老姑父大哥的小舅子是富农,他赶忙说道:
  “富农就算了,三个富农都过来,台上也站不下。”
  黄叫五像算命先生一样眯着眼睛,掐着手指头,摇头晃脑地嘀咕时,肖国才如坐针毡,涨红着脸像拉不出屎。当黄叫五放下手指头睁开眼睛说道:
  “这次富农分子就算了,但必须来参加批斗会。”
  肖国才才轻松下来,舒气时还叫了一声,身子似乎短了一截。黄叫五立即安排起来,他刚说两句,上次拿到牛二吕烟叶的肖国才就说:
  “我去抓王石云。”
  在征求大家的意见后,黄叫五就安排李勇敢带着民兵抓捕牛二吕,尤桂华抓捕陆家芹,副支书罗保光是老同志,就去小学校带来赵宗成,刘素云布置会场。他也表功:
  “我没有闲着,要写讲话稿。”
  黄叫五拿出纸笔,还在桌子上摆放一本像抹布一样肮脏的字典。他将烟荷包和旱烟杆放在桌上,也放着一盒火柴。他给钢笔吸满墨水后,就给旱烟锅填满烟丝。他在纸上写得沙沙作响,也将旱烟杆吸得噗噗的。
  他们带着匆忙赶来的民兵,急急忙忙往目的地走去。他们给生产队长带去要求全体社员参加群众大会的通知,尤桂华手下的民兵,还肩负去边远村庄下达通知的任务,李勇敢还有一个任务,要找几个民兵带领群众对坏分子进行批斗。
  李勇敢带着民兵唐积示和朱时风来到牛丰收家里,牛丰收一家人睡着了。他被突然窜出来的猫吓得心惊肉跳,那只猫喵喵叫唤,他却汪汪地挑逗,还拿着锄头朝着猫逃跑的方向扔了过去,并说:
  “下次打狗运动,饶不了你。”
  很想得到李勇敢赏识的民兵唐积示和朱时风,见到营长这样糊涂,都咬着嘴唇默不作声。他们用力捂着嘴巴,捂得鼻涕都流在手上。李勇敢敲门时,他们就处理手上的鼻涕。他们甩着手,又在墙壁上反复擦拭,擦出了锯木那样哗哗的声音。李勇敢以为狗爪挠门,大声地要求:
  “快将它赶走。”
  牛丰收起床时张嘴打着哈欠,嘴里的烟臭味滚滚而出,熏得李勇敢他们连连后退。他以为是生产队的社员,还用粗糙的手揉捏眼睛,并生气地说:
  “都睡觉了,有事明天再说呀。”
  听到李勇敢的声音,他大叫不好。他紧张得右脚踢到了左脚,还被那个熟悉的门槛绊了一下,他痛得龇牙咧嘴,也不敢喊叫,生怕引起误会。在他心里,李勇敢像黄叫五那样,在大队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他赶忙说:
  “快进屋,外面冷。”
  他立即掏出烟荷包,将旱烟丝递过去。他没有问他们来干什么,就将炉火门扯开,让煤火亮起来。他们像冻坏了一样,将穿着破烂鞋子的脚从桌梁里伸进去,唐积示的脚踩在煤火上,烧得脚疼痛时才抽回来。他们趴在桌子上,胸脯压着桌沿,尽力将双手伸到煤火上。李勇敢跟牛丰收说话时,被燃得旺盛的煤火呛得连连咳嗽,他胸脯受到重压,声音断断续续。牛丰收费了好大的劲才听清楚,还是唐积示和朱时风反复补充:
  “明天,大队在学校里召开群众大会,批斗坏分子。”
  不过李勇敢这句话:
  “社员一个都不能缺席。”
  说得很连贯,声音很清晰。
  得知牛二吕在家,李勇敢不再顾虑重重,他觉得抓捕牛二吕是手到擒来的事情。牛丰收见他们没有离开的意思,就给他们添加茶水,还给他们烧一壶米酒,炒两个菜。他对李勇敢说:
  “虽然拐了两个弯,但我们还是亲戚。”
  李勇敢掐着手指头,像算命一样摇头晃脑地纠正起来:
  “不是两个,是三个拐弯。”
  他又觉得说得不对,但没有纠正,又眯着眼睛掐着手指头,摩尼摩尼吽地念叨,然后才说:
  “不管拐几个弯,我们的关系胜似直系亲戚。”
  唐积示和朱时风也眯着眼睛掐着手指头,但没有嘀嘀咕咕地念叨,在李勇敢面前,他们不敢造次。牛丰收突然说道:
  “多少年以前,我们都是同一个祖宗。”
  他们惊愕地张着嘴巴,李勇敢还举着一块米粉肉停在半空中,晃晃悠悠掉着米粉。牛丰收将手伸到米粉肉下面,接着掉落下来的粉粒放进嘴里,随后就说:
  “我们的祖宗是猿猴。”
  拘谨不安的唐积示和朱时风,以为这样与牛丰收攀上了亲戚,顿时轻松起来,还大口喝酒,大口吃菜。他们将筷子伸得很远,有时与李勇敢的筷子撞在一起,不过他们主动示弱,也赶忙道歉。
  看到牛丰收家里灯火通明,牛二吕萌生了去找牛丰收借钱的想法,儿子牛三品的病又严重了,必须抓紧时间治疗。这时候牛丰收家里人没有睡觉,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想去看个究竟。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却弄出了声音。他们立即停止吃喝,都侧耳倾听,靠着窗户的李勇敢还伸着脑袋往外面张望,可什么也看不到,他凭着想象说道:
  “外面有一条狗。”
  牛丰收马上纠正:
  “是一只猫。”
  唐积示和朱时风还准备出去将“猫”赶走,可是牛丰收阻止起来,他还说:
  “它隔三差五就逮住一只老鼠。”
  李勇敢对是猫是狗没有兴趣,他含着肉块,声音喔哩哇啦,也赶忙说出连夜过来的目的——
  “我们来抓捕盗窃分子牛二吕,还要赶回大队。”
  牛二吕听后大惊失色,吓得一串尿液飙到裤裆里。他逃到山上感到胯部凉飕飕的,以为出汗所致,可身上其他地方没有这样。他马上认为是尿拉在裤裆里,以前也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他没有直接往山上跑去,是先回到家里,跟谢七娘说了一声:
  “我出去躲一躲。”
  “躲什么,儿子治病要紧。”
  “他们要抓我去批斗。”
  “谁?”
  牛二吕生气了,骂骂咧咧,还甩手弄倒了旁边的锄头和扁担。但他还是回答了:
  “李勇敢带人来了。”他又说:
  “在牛丰收家里喝酒。”
  他们错怪了牛丰收,以为牛丰收从中捣鬼。两人同时骂道:
  “这也不是好人。”
  谢七娘赶紧将自己的破烂棉衣递给他,他却将一件蓑衣背在身上,又背着一个斗笠。他走出几步,看到牛丰收家里没有动静,又返回来拿着砍柴刀。谢七娘将一把干葵杆放在他手里。他说:
  “我到山上躲几天,顺便砍点柴禾。”
  他也向谢七娘交待:
  “你去找牛建华借点钱,明天背儿子去卫生院••••••”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像野人一样拔腿往山上跑去。
  李勇敢他们折腾到深夜,牛丰收哈欠连天,也没有赶走他们,只是趴在桌子上睡觉。他们自己动手往炉子里添加煤块,又烧着热茶,直到鸡叫时候。他们不停地喝着茶水,也抽光了旱烟丝,又吐了一地浓痰,将屋子里弄得乌烟瘴气,地面像泥泞地,才去牛二吕家里。李勇敢很有经验,他去叫门时,要求唐积示和朱时风守住屋子两边的出路,并说:
  “都机灵点。”
  他还不放心,又领着他们躲藏在安全隐蔽的地方,才走向牛二吕的家门口。他还说:
  “已经万无一失,就是一只鸟,也休想飞过去。”
  他去敲门时,又想着牛二吕会从哪里出来,为了使自己快速迎上去,他又轻轻地挪开走廊上的农具。他弄出来的细微声响,一直没有睡着的谢七娘听得清清楚楚,她以为牛二吕回来了,过来开门时,衣服都没有穿上。她喊着二吕准备开门时,李勇敢突然说道:
  “我找二吕有点事。”
  她警觉地插上拿出一半的门闩,又用凳子顶着门,然后才说:
  “你们都不是好人,非整死二吕不可。”
  随后她哇哇地哭了起来。李勇敢反复解释,为自己开脱责任,她也没有理睬。李勇敢就吼叫起来:
  “牛二吕,快开门,不然我就砸门了。”
  在软硬兼施也毫无效果后,李勇敢用拳头猛烈击打木门,窗户嘎啦啦直响,整栋房子似乎摇晃起来。开始时谢七娘以为他用木棒击打,在听到他短暂的哎哟声后,就觉得他还没有丧尽天良。牛三品和牛三娥哇哇大哭,也没有阻止他粗鲁的行为。他拿起锄头,但没有击打木门,担心牛二吕冲出来与他拼命。但他也不甘心放下锄头,就在粗大的木柱敲打起来,声音很响,山谷里响起了回音。有几个社员站在自家门口,怒气冲冲地喊道:
  “谁呀,三更半夜闹腾啥。”
  李勇敢没有吭声,继续挥拳打门。谢七娘实在看不下去,就说:
  “••••••他不在,他已经死了。”
  “快叫他出来。”
  “他上山给伢子采药去了。
  李勇敢大叫不好,并懊悔地抽打自己的耳光。天刚亮他就和两个民兵上山寻找,并大声呼喊,却不见牛二吕的影子。他骂了起来,上至牛二吕十八代祖宗,下至千秋万代的子孙,他都骂了个遍,直到嗓子嘶哑。他离开时留下唐积示和朱时风,说不管是什么时候——
  “也要把牛二吕带来大队。”
  西泥湾大队批斗坏分子的会场设在学校操场里,参加大会的群众如期而来,他们不管黄叫五愁眉苦脸,并在简易台子上走来走去,依然大声说话,有的还大声喊叫。他们用茅草和树枝烧起了大火,将操场里弄得烟雾缭绕。黄叫五左等右等也等不到牛二吕,看到群众吵吵闹闹,有人开始撤退,他就骂了起来,也宣布大会开始。在民兵将老地主王石云和陆家芹,还有外地来的右派分子赵宗成带到前面,给他们戴上写着罪名,又在名字上打上红叉的木牌后,他就愤怒地喝斥他们跪了下去。他宣布他们的罪恶行径,也说:
  “盗窃分子牛二吕畏罪潜逃,下次专门召开批判会,将他批垮批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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