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王玲坐在沙发上，用一只手心轻轻抚摸着小宝，微微的温煦传递到她手上。另一只手不闲着嗑瓜子，挑挑拣拣的，然后捏住，三个几个指头肉乎乎地翘在那儿，慢慢等候在下巴底下。就这样嗑瓜子，打发着时间。　　
　　退休以后王玲多了一桩心事，女儿老大不小了，该嫁人了。急归急，王玲告诉自己，一般的人家不行，女孩子要是下嫁了，委屈了孩子还在其次，丢人现眼的还是父母。依照王玲的意思，门当户对还是要讲的。听女儿说，她处的男朋友还可以，只是王玲还没有见。王玲跟女儿说过，恋爱以前必须见见，恋爱了就晚了，生米做成熟饭，那会再说什么也就完了。她始终就等这一天。　　
　　女儿娇娇打电话来，说，她男朋友晚上要过来。这是头一回。王玲把一切收拾停当，把肉菜切好，等来了一炒就行。又给张扬打了电话说，你未来的女婿要来，无论如何回家。张扬痛快地答应了。就女儿能治你。　　
　　这两天股市对她那两只股影响不大，比较平稳，都在涨，小涨也是涨，跌了又反弹，买的两支股都涨了几元钱。涨了，她就放心了，她容易知足。　　
　　她不愿看手机上的股市行情，对那五颜六色的股市图，屏幕小，看了就晕。她也每天看中央二台财经栏目，尤其关注股市分析。就今日大盘来说，依旧低迷，表现在成交量和涨跌幅都低迷，而创业板倒是风生水起，估计明日将会高开。保险资金可投创业板的消息刺激有关，而险资长期保单可投蓝筹的消息应对其有正面影响。　　
　　股市的波动，并没有在王玲心里产生涟漪。看完股市分析，她认为有时也是瞎分析，有时就像天气预报一样，有时又像地震台似的。没有个准头。　　
　　她好似想起个事来，给陈霞发微信，房本下来没有？已经一年多了，还没有下来，为此，市委书记还下了军令状，青城有八万户没有房本，在网络上炒的纷纷嚷嚷。　　
　　陈霞过会儿才回，正办理，快了。王玲又问，能把女儿名字加上不？陈霞马上回道，能，三口人一起去房产局办理。　　
　　王玲是跳跃式思维，你的股票怎么样？！陈霞回过味来，涨停。　　
　　王玲沉默了会，就又坐下用微信跟老家的同学聊天，跟单位同事群里唠嗑。　　
　　静静地等着，老丈母娘见女婿，还有点小紧张，忽然笨拙了，总是把字打错。　　
　　楼道里响起女儿的脚步声。　　
　　门推开了，王玲扬起头，女儿娇娇笑着站在门里，把跟在身后的小伙子让进屋。王玲站起来，迎上前去。　　
　　一眼瞧见那张英气勃勃的脸，王玲不由一愣，这年轻人还蛮帅的，女儿羞涩地笑着，介绍说：这是我妈。妈，他是王南。跟你一个姓。　　
　　坐！坐！王玲有点慌乱地让着。唔！姓也一样！　　
　　她把王南礼让到沙发上，小宝叫了几声，却一直在王南身前身后转着，闻着。然后就跳到王南的腿上了。　　
　　娇娇说，小宝认亲呢，别人来叫起来没有完，一直叫到走。　　
　　王玲给王南递茶的时光，她看见一双多么聪颖的眼睛。　　
　　阿姨，您也坐。一口普通话。　　
　　现在，王玲看见坐在沙发上的王南，神态和穿着很庄重，不像现在的男孩那么浮躁，就是有点局促。刚开始处时，娇娇就告诉她，王南是郊县人，在一个设计院工作。她没话找话地，问：家是哪里的？　　
　　高原城，王南低着头说。王玲的心在胸膛里振颤，抖动，跟她当年一样也找了个农村人，原来那个地方仅是个八九十万人的小城，只是煤炭开发后才振兴的。娇娇抢过话来，是城里的，他爸妈都有工作，现在退休了。　　
　　哦，比张扬强多了，张扬是个臭兽医，懒得像个猪一样，懒得洗澡，不做家务，有爹没妈的，又是农村人……　　
　　王玲有一句，无一句的问，你爸爸、你妈挺好的吧。王南知道问啥，挺好的，他俩给我大姐看孩子。大姐、二姐当老师，就我一个男孩。　　
　　一会儿，让张扬跟他聊吧，她托辞要去炒菜，钻进灶房去了。　　
　　又打开了厨房的窗户。这儿安静。王玲打开燃气灶，把早已切好的菜扔进小锅，噼噼啪啪，叮叮当当，颠起炒锅，炒起菜来。王玲炒菜口味重，娇娇悄悄跟王玲说，妈少放点盐，口轻的，别人不习惯。啊呀，这小妮子，还没有嫁过去，就会疼人了。　　
　　窗外，蓝天，白云。青城的暮色少有的晴朗透碧。从厨房的窗户看去，越过一幢幢参差高矮的建筑，王玲看见公园里那座亭台的尖顶。她看见张扬从西面走了过来，手机在耳边，打着电话。　　
　　她想着跟张扬谈恋爱的时候，那叫什么恋爱，就是晚上逛街，白天也没有地方去，就在春天的一个傍晚，在雾雾笼罩着绿色的柳树里，寒气潮起来。她依着他，张扬吻了她。就此定终身了。那时，人们多传统呀，现在的年轻人，刚见面就吻的天旋地转，最后如鸟四散。　　
　　菜糊了！妈！娇娇蹦进厨房。　　
　　王玲慌忙回转身，提下小锅，一股焦糊味儿直冲鼻孔。　　
　　娇娇吃吃笑着，灭了火。　　
　　你去买瓶酱油来。王玲说。　　
　　不是有吗？再去买点好的，那个不好……”　　
　　女儿被支使走了。王玲又恢复了安静，她的想法很多，思绪象小河的流水，斩不断，堵不住。　　
　　王南的家庭怎么样，有房子，有车吗，这可是当前形势下结婚的要件。　　
　　张扬敲门，进来了。王玲告诉王南，这是娇娇的爸爸。张扬跟王南打了个招呼，王南站起来，说叔叔好。　　
　　张扬，你陪孩子说话。王玲转身又去了厨房。她边炒菜，边听俩人聊天。她知道，王南的房子、车子都是贷款买的，每月还要还贷款……　　
　　娇娇回来了，叫了一声，老爸。就往厨房走去。放下酱油，就到客厅，听爸爸跟王南说什么，生怕王南留下坏印象，不时与王南挤眉弄眼。　　
　　王玲在厨房里越听心里越没有底，这还了得，没有结婚就一屁股债，这得哪年还清呀，娇娇要受多大累啊。　　
　　可是张扬，却赞不绝口，有志气，有骨气，有大志向。大志向，你个头，张扬，你这个发烧的穷小子，想把娇娇往火坑里推呀。　　
　　娇娇把菜全部端到桌子上去了，王玲无所事事，在灶房里空撩乱着。她觉得怎么跟王南谈，如何对视他的眼睛。　　
　　阿姨，你也一块儿来吃。王南站在厨房门口，拘谨地笑着。　　
　　饭桌上，张扬喝罐啤酒，他只要在家，就喝点啤酒，来人才喝白酒。他给王南倒了杯五粮液，王南看来喝酒有量，敢接就能喝。　　
　　俩人很投缘，聊了美国次贷危机，就聊中国的股市，聊中国的房地产业，他说搞设计的，他渗透过这个领域。　　
　　王玲张张口，还是说不出话，心口不一的话是难以说出来的。就问起她关心，股市怎么样，这样的牛市会长久吗。王南，我国的股市不成熟，几次大起大落了，都是散户遭殃，中国的股市是泡沫。　　
　　王玲不敢让他说下去了，支吾说，哦，少喝点，别开车了。我要再想想，我炒股，是不是真的错了……”　　
　　吃完饭，王南就着急要走，王玲知道，怕喝了酒乱说吧，还是很明智的小孩。　　
　　看着走出去的王南，俩口子送到楼道口。娇娇开车送。　　
　　王玲在地上走来走去的，头脑里混乱极了。　　
　　张扬说，小伙子不错，搞工程设计师是靠技术吃饭，市场潜力大，收入也高，揽住一个工程，就够吃够喝几个月的。　　
　　就知道吃，就知道喝。王玲一脸的气愤，嘟哝着。　　
　　我怕娇娇受罪。她总觉得玄乎。　　
　　妈，我回来了。女儿进门来，说话像唱歌。　　
　　哦，王南靠谱吗……她看着女儿认真的问着。　　
　　女儿挤到厨房，搭手帮妈妈洗碗。她从女儿眼里看出一种期待的神气，希望妈妈说说第一次看见女婿的印象吧？应该满足女儿的要求，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能说什么呢？　　
　　没有结婚，就那么多债务，怕你受罪。王玲没有一点笑模样，严肃地说。　　
　　女儿不甘寂寞，他父母是普普通通的工人，人也很善良，两个姐姐都是老师，给王南做了榜样，王南很仁义的，很聪明，也稳重。是个靠谱的男生。　　
　　王玲不由地嘘了一口气，好像是对娇娇，也好像是对自己说，孩子的事，还是由孩子做主吧。女大不中留呀。　　
　　妈妈真坏！女儿嗔怪地娇羞地说。　　
　　你们还年轻……，妈妈都退休了，全靠你们自己了。王玲说不顺畅，结结巴巴，要珍惜对方，这是最珍贵的……　　
　　这么说，老爸、老妈认可了，娇娇果然心满意足地笑了。她用微信给王南发了信息，也幸福地笑着。　　
　　王玲却更苦楚了。这一双年轻人，看来已经完满地铸成他们幸福的基础了！让他们去吧！到时，我给他们好好看孩子吧。我就甘愿当老妈子，当保姆吗？　　
　　王玲更迷茫了。　　
　　王玲打开手机，看着股市行情，拉了拉娇娇的衣角，妈妈的两支股，都在涨，昨天还涨停了。我就放着，既不平仓，也不换手，坚守吧。女儿点点头，就是看着那线直线上升就好，可以再买点，一旦跌停，大不了套着，早晚也会解套的。王玲安心了，抽空就看看。娇娇就是我们家的绩优股，这得看好了，照顾好了，永远向上，成为牛市一枝花。　　
　　张扬看着电视，看着中央二台的经济节目，专家正在讲互联网金融，这是大势。大数据，大金融，终极客户将是商场永远追逐的。　　
　　张扬喝了口茶，吃了个李子，吐出了核，小宝也上来跟他抢着吃。小宝成了杂食动物了，既吃肉，又吃水果，蔬菜……太有意思了.　　
　　他对正在贴面膜的王玲说，我过两天去台湾，领单位几个同事去，他们渠道做得好，鼓励下。王玲抬起头，哦。刚进卧室的娇娇喊道，领我妈去。她也没有事。　　
　　张扬说，办赴台证，来不及。再说，是跟单位人一起去，领家属去不好。王玲说，你什么时候办的，张扬说，早就办了。公司一起办的。　　
　　王玲真想去，可是又没有熟悉的，刘艳前几天还去台湾了，让她跟着一起去，都没有去。这些年她出去旅游很少，就去了香港和北京，公司的许多大业务员每年都出去旅游，都是公司组织去，她业务少，她就没有机会了。　　
　　她揭下面膜，洗了脸。她从门缝里看女儿，女儿在地上做瑜伽。上半身倒于地板，在瑜珈垫上做腹肌运动。她一边简洁地做着深呼吸，一边快速撑起身体左右扭动。胸和肩浮出一层细汗，在荧光灯下闪着光。其动作富有连贯性，充满自信。　　
　　自谈恋爱以来，每天都到健身馆锻炼，健身成了女儿的日常习惯，不在宅在家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