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作品名称:丁香花 作者:恒心永在 发布时间:2018-09-08 19:50:46 字数:5733
清晨的城市,气温还很凉,风微微的吹进来很舒适。青城的街景,绿意葱茏。车窗外的街道,车流拥挤不堪,两旁的楼宇鳞次栉比,玻璃幕墙反射着耀眼的白光。确实越来越有大城市的范儿,哪像一个二三线城市。
娇娇开着车,拉着王玲,一路堵车,最后爬行走出了繁华街道,来到立交桥下的富泰证券。
停好了车。俩人来到证券大厅,刚上班,人就很多了。墙壁上的电子显示屏闪烁着,有时显示本周的股市行情大盘走势图,有时显示股票的价位指数,屋子里太拥挤太闷热了。
娇娇跟王玲去窗口排队,号数是18号,好兆头,要发。然后王玲拉着娇娇出大门来透透气,不时向窗口上面的显示屏张望,屋里人头攒动,欢声笑语不绝于耳,怕听不见叫号。
旁边有一个会议室,有一个年轻人正在讲股市。慷慨激昂的,很有煽动性,听得人很多,不时还有掌声。
王玲挤进去,把身份证和银行卡交给娇娇,说,你去办吧,妈听会。人们的情绪普遍高涨。年轻人大声的说,大家不要怕股市,现在我们迎来股市的最大牛市。大家不要焦躁——对,不要恐惧,不久前,股市创出了这轮牛市的最高点位4600点。
年轻人发挥了巨大的的想象力,所以,大家不要恐慌,最悲惨的结局就是,无非是套一点点,以后就会解套的,机会还会很多。
年轻人唾沫星子乱飞,继续着,价值投资的信念,越来越深入人心,人们要坚信对好股票就会让我们成为富翁,就会象巴菲特持可口可乐那样,当然,我们也会出一百个,几百个巴菲特,这或许是就是我们信心十足地投身股海的原因。
巴菲特是谁,哪个单位的。王玲问。旁边一个人说,巴菲特不知道,是巴特尔的弟弟,是篮球教练,要不巴特尔打球那么好了。又有人说,瞎说,巴菲特是国外的,是股神。他一闭眼就知道哪个股挣钱,没有文化,连字都不会写,能掐会算。
王玲后来才知道,是股神不假,其他说法是假的,跟他吃顿饭要几万美元,还请不出来呢。
年轻人洪亮的声音如雷贯耳,极具煽动性。我们现在遇到了一段股市疯狂的岁月,股市每天狂涨,“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只要胆子大敢持垃圾股的,无不赚个钵满。我别的没有,就是胆子却历来不缺,满仓股。于是,我的股票涨的,当真像坐上了火箭,每天什么都不做,钱就凭白无故地多出两万多元,在相当短的时间里,由20多万做到了60万元了。翻翻了几倍。
我们怎么选择股票呢,就选国家支持的行业,今年总理不提出支持中国制造业、互联网、信息技术、金融产业……几千只只股票里面,真正值得投资的不超过几百只。我个人偏向价值投资,选择股票的话,首先不选新股、创业板、中小板,这些公司多不成熟;倾向大盘蓝筹,在这些股票里面选择业绩稳定盈利的股票,然后再从剩下的股票里面找由于丑闻、政策或者经济环境导致暂时被市场错杀的股票,也就是跌幅较大的股票,放入自选股。每天看盘,理解这些股票的行情,寻找机会建仓。每个人的个性不同,操作风格也会不同,找准一条适合你自己的投资之路……
娇娇拽了拽她裙袖,妈办完了。王玲回过头来,满怀信心,下一轮牛市,我就要闷声赚钱。时间,股市真是神奇的魔术师吗?!
在车上,娇娇说,给你开了户,捆绑上银行卡了。就可买股票,进行交易了。你就买两支股票,边玩微信,边观察股市行情。娇娇跟同事咨询了些,又给爸爸打了电话,给推荐下,王玲给小区售楼部的陈霞也发了微信,也帮忙推荐。张扬的朋友给推荐了“南方石化”,是他们企业的股东;娇娇的同事给推荐了“金色银行”。是同业的股份制银行,都是熟悉的。陈霞推荐的是达达房地产,那是她熟悉的,王玲只知道房价不稳,是滑坡趋势,不敢入达达的市。
南方石化,每股即时价4.9元,金色银行每股10.1元,各买了五百股,用手机支付了7500多元。
王玲将自己选的两只股票告诉了陈霞。陈霞回了句,不在山中,不知险峻呀。陈霞说话像一个哲学家。卖房子卖出个哲学家,我炒股要炒出个股神来。
娇娇给王玲下载了一个股票软件,用手机进行交易。王玲已经成了微信控,再看看股市也顺便的事,好在张扬、娇娇没有给她压力,就让她在股市闯荡,赚不赚都可以,可是王玲想,总也赚点好,那可是真金白银呢。
王玲低头看着手机,眼睛已经花了。出门忘了戴花镜了。那股市行情,五颜六色、上下浮动的线在手机屏幕上出现了,闪闪烁烁,模模糊糊,一如火苗明明灭灭,一会儿像挣扎的人,使出所有力气踉踉跄跄地站起。股市的图像与市场态势一样奇形怪状,信息七零八乱。
娇娇要上单位,把王玲放到小区门口。王玲站了一会儿。小区门口的手机门店里流淌的歌声是汪峰的《生来彷徨》,很苍凉。当然没有人听这玩意儿。形形色色的人在街道上匆匆而过,而只有王玲,扬起脸听着,那是自己此刻的心情吗。
她路过小区售楼部,陈霞正在门口,看像等客户,今天穿了件绿色连衣裙,很是清纯、靓丽。陈霞扶着推拉门说,其实达达做房地产,可是现在正在战略转型,做金融、做保险……
王玲聊了下额头的长发,我不熟悉呀,就让女儿给选了。
一个油头粉面、大腹便便的人从路虎车下来,看似一个土豪,跟陈霞打招呼。看来这是一个大买家。
王玲若有所思地转过身,向小区院里走去。
然而不用说,到中午还有不少时间呢。太阳刚刚好,阳光在大地蔓延。
她真的不想进家,从后窗户看进去,房间里很暗。王玲的的眼睛一点习惯这种暗。
刚要打开楼门,手机响了,张扬打来的。中午是要回来吃饭吗?
张扬说,你们市公司的人事科张科长来电话,说你的退休金批下来了,是3701元。说完压了电话。可以的,现在上班的员工也就这个水平,够吃够用了。
王玲没有醒过神来,退休金,3701元,不对吧,跟去年和今年几个退休的人怎么差距那么大呢。老桂5000多元,老丁4200多元,老齐3800多元,刘艳4000多元,老黄少一些3600多元。我工龄三十五年了。这里面,我工龄最长了,总觉得不对。
老桂跟王玲是一个岗位,原来在市公司办公室了,一次竞聘上岗,到了西城支公司,为此,还与当时任办公室主任的张扬还结了疙瘩,其实张扬也说了不算,人事问题还不是老总定,竞聘只是一种形式,是清除异己的一个手段了,是由阴谋转为阳谋罢了。后来市公司新来个副总,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而且老桂的老公身体有病,就照顾她回了市公司管事务。去年年末退休的。
老丁根王玲一个公司,就更可笑了,四五年不上班了,自己搞传销“天狮丽人”,因为有背景,老公在政府当官,公司给她缴纳社保,还给她每月500元生活费。真奇了怪了。行政单位有吃空饷,企业也有开空头工资的呢。
老齐是西城支公司的销售人员,他跟刘艳一样,跑了一辈子保险,缴纳保险可能是比王玲早吧,王玲在县城时,公务员是不缴纳社保的。而且年轻时,跑保险时,那时没有小车,去农村,跑乡镇,都骑摩托车,得了个风湿的毛病,阴天下雨腿疼的呲牙咧嘴。前两天,他儿子去世时见了,他儿子脑淤血,瘫痪了五六年,全靠媳妇侍候了,四十多岁就没了,扔下了一个孩子。老齐身子佝偻着,手指伸不直,牙掉了几颗,老的不成样子了。
老黄很滑稽,改大了年龄,算是提前退休了,孩子安家在新西兰,现在也去国外生活,想想那点退休金,在国外怎么能生活,退休的人,还要在国外打工吧,新西兰是很难找到打工的一个国家。
怎么也想不明白,是算错了吧。
王玲给张科长打了电话,是不是算错了。张科长也不好回绝,这样大的原则的事,应该不会吧。他说,我问下省公司,都是他们报的。是认真的,不像是托词,故意的。
她又给张扬打了电话,你不是有个同学在人事与社保厅吗,给问问。张扬很快回了电话,你去社保大厦,找李局长,在五楼办公。我也打电话给你们省公司的领导了,怕公司的人员给做手脚。公司的领导跟张扬说,不会的,还敢做这样的事,是不是太缺德了。退休金是后半辈子的养命钱啊。
王玲连忙走出小区,有人跟她打招呼,她也没有听见,穿过摩尔商城,到新华大街,过马路时,有一出租车飞驶而来,与她擦身而过,司机对她吼道,找死呀。她当是没有听见,还是跳跃着,到了路北的公交车站牌。人急了,就不管不顾了。
站牌北侧是一行高大的槐树,遮挡住滚热的阳光,等车的人很多,一路车很快就到了,是个免费公交车。
到了市公司,人们都认识她,她也没有来得及打招呼,就匆匆上了五楼,见着了张科长,张科长拿出来几个退休的资料,又拿了王玲的资料,这是原始资料,你看看,都是原始数据,我们都修改不了。他说,王姐,你去省公司找下小刘。他经手办的。
王玲又打车去了灰色的省公司大楼,保安拦住她,你找谁。她说,找人事处小刘。保安一脸认真地给人事处办公室打电话,然后告诉她,上去吧。
小刘坐在办公室的一角,办公桌堆的满满的资料。王姐来了,领导也跟我说了。我也查了下,我觉得没有问题,你自己去社保大厦大厅去查查,那里有专职复核的人,他们政策把握的准一些。你说呢。
好在社保大厦,离省公司不远,只过一条街。王玲心里像着了火,嘴上也起了泡。紫外线晒的胳膊也黑了不少。
到了社保大厦,王玲知道,这里过去是一个商厦,专门卖鞋,叫百灵商厦,经营不景气。后来就变成了写字楼。来到一楼大厅,整个大厅一片昏暗。她不想麻烦李局长,先去经办的人那里看看再说。她按照指示牌,找到了社保复核,惟独这个窗口屋顶的某个部位有荧光灯从天花板上照射下来。
也许是快下班了,这个窗口人很少,找这样的事人更少,社保这样政策强的事还能错。
没有人的地方,总是寂寞,公共场所也是这样,也免不了孤独。仿佛爱德华·霍帕以“孤独”为题画出来的场景。但那位身着蓝色T恤的小伙子,或许本来是考究的、堂而皇之的,政府官员往往是正襟危坐的。
他本人对此并未感到有什么孤寂,正在乐此不疲地玩着手机,看着微信,只为周围无人更值得庆幸。注意力不受干扰,因为政府正在抓窗口服务,新闻可以听着许多类似曝光的事。不是停职,就是受了处分。
见来了人,他望着王玲,全身上下看着。有事吗?王玲说,想核下社保,是不是弄错了。
小伙子露出惊讶,不肖的口吻,不会吧,这可是国家政策。拿来身份证。王玲从兜里掏出身份证,给了小伙子。记录下来,翻出了一堆资料。具体给你批的人去北京了,我先看看,过几天给你回话。说着,把身份证扔了过来。
王玲一脸不悦,又不好表现,只好陪着笑脸。她心里没有底,还是找找局长,心里踏实些,直接噔噔的上五楼了,看到几个办公室的门都关着,见有一个局长室的门半开着,里面有人在汇报工作。那个人走了以后,王玲敲了敲门,李局长应道,请进。
见王玲进来,欠了欠身子,抬起脸,王玲连忙说,是李局长吗,张扬让我找您的。
李局长认出王玲,露出了笑脸,嫂子呀,张扬我俩是好朋友,原来在高原城了,刚调来时间不长时间,一晃好多年没有见了。那几年,张扬经常去高原城,那里的分公司就是他筹建的,当时的市委副书记,张扬曾经在县里给他当过秘书,李局长那时给市委副书记当司机。就是这样有了交情。
听到王玲的来意,李局长一扬手,走,嫂子我领你去,让他们给查查。李局长跟她一起乘坐电梯下楼,王玲看了看,还有电梯呀,当时一门心思,没有左顾右盼,注意还有电梯呢。
领着他来到那个窗口,小伙子立即站了起来,很紧张的样子,看看李局长,看看王玲。李局长一脸严肃,给这位同志好好核对下。说完,跟王玲点下头,你先办着,有啥事打电话。说着,微笑着走了。
小伙子是绝不讨厌工作。也是专心工作的人,只是不愿意面对现实的琐事吧。
他下意识地,双眼盯视电脑屏幕,指尖以不次于街舞的快速跳动着。有些事没有多余的动作,有的仅仅是那么认真一点点。
小伙子看着电脑,差十一元,差点。王玲说,你再给看看。比刚才有底气多了。人就是这样,权利永远是高过一头的,权利没有顶峰。往往人们都俯首于权力之下。
一会儿,小伙子打印出来几张表,看着王玲。王大姐,差138元。王玲反应过来了,每月差138元,一年1656元,活到母亲去世的年龄,也就是九十岁,三十五年差五万多元。钱差点没有关系,关键是心里不舒服,不痛快。我这找回来点,那有些人不一定来找,他们相信政府,相信政府的工作人员。
看样子很难说。王玲不时仰视天花板叹口气。她跟小伙说,你看看他们几个跟我怎么有那么大的差距呢。小伙子没有拒绝,很痛快,这是保密的东西,不是你,我不会给你查的。不要透露给当事人,要不找我的麻烦就完了。
按照王玲说的名字,一个个核对,边看电脑,边对王玲讲,都超过缴纳社保的年限,就是缴费基数,单位给你缴纳的多,你个人扣得多,个人账户就多。
老桂是调到市公司后,工资就比你高,缴费基数就按照机关干部的基数缴纳的,当然,就高了,老丁虽然没有上班,单位缴纳社保基数按照市公司标准缴纳的,扣除了个人缴纳社保部分,又给发的伍佰元生活费。老齐是交社保时间早,企业一开始交,他就交了,比你早了两年,而且西城支公司比你缴费基数高。老黄愿她自己,改年龄,提前退休,交的基数也比你高。别人缴费基数系数都是一点五六,甚至两点,你最低时零点八,最低一个月公司缴纳四五百元,个人交二三百元,个人账户就比别人少多了。
连一个不熟悉公司的情况把每个人都分析的那么清楚,好像一起共事的一样,从现象也看出了生活情态,看到了人间万象,好聪明的小伙子。
王玲越听心里薄凉薄凉的,心里有了莫名的委屈和愤恨。
小伙子看着王玲的脸色不好,有了一种同情和怜悯,宽慰她,说,王大姐,退休金可以了,对比其他一些企业的员工,也算是高的了。多少是多呀,够吃够用就行了。
是呀,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何必呢。管它呢,快乐就好。
小伙子把咖啡杯送往嘴边,但又不像喝得津津有味,无非因为眼前这位女人心情影响了,而且是局长安顿的女人。他突然想起刚才更正的数据,把那几页纸交给王玲,下月就按照这个数给补发。说着用塑料打火机点燃一支烟,眯细眼睛,漫不经心地朝上喷出一口烟,旋即放在烟灰缸上。然后用指尖抚摸太阳穴,仿佛在消除头痛。
王玲没有跟李局长打招呼,担心会给小伙子招来麻烦,怎么就核错了呢,这可是个大的失误,不管是谁核的,都是难辞其咎的。
她给张扬打了个电话,说了找回来多少钱,让他给李局长打个电话,表示谢谢,但是不要提有差错的问题。
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出了社保大厦。天阴阴的,起风了,刮的街边的花草树木飒飒响,风在雨头里。要下雨吧。
这才中午吧,今年怎么了,说下雨就下,说砸雹子就落。王玲摇摇头,心情如雨般湿漉漉的,又如雹子砸在心里,又冷又疼。
那一片片树叶的雨滴,就是王玲的泪一样,又似雹子重重一击,她晃了晃,没有倒下去。她说,不能倒下去,这算是啥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