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时间不断流逝，但什么事也没发生。王玲躺在沙发上不动，毫无动静。她好似仰面漂浮于风平浪静的纯粹思维的海面。她通过某种直觉，犹如潜身于水面之下。捕捉那肉眼看不到的什么。王玲似睡非睡，小宝也枕在她的腿腕子瞌睡。只有你陪我了，王玲拍了拍小宝，金黄色的毛也飞着。　　
　　不久，她在沙发上欠起身，以不确定的视线四下打量。客厅相当大。只有自己。她的梦很快中断。她所明白的，仅仅是自己似乎一直睡在这里。太阳穴开始疼痛。她关上窗户，是风吹着了吧。　　
　　下午，四点半时，她给张扬、娇娇分别打了电话，问回不回来来吃饭。他俩不回来，她也不做了，减肥呀。这两个是前世的债主，现世的冤家。俩人都犹犹豫豫的。张扬不耐烦地说，一会再说。娇娇吞吞吐吐的，男朋友来接她。王玲刚想发火，都压电话很快。嘴里骂道，真是的，我该你们的，不吃拉倒。我也不做饭了。　　
　　我才不给你们当保姆呢。　　
　　傍晚时分，王玲领着小狗，悠悠荡荡地在院子里。这天是周末。院子里的人明显要比平常少得多。有的出去吃饭聚会的，有的去外地玩的的。她的目光更是扫描和捕捉着熟悉的人影。那个也遛狗的席大姐。或许还加班吧。在此之前，王玲是等家人，现在等熟悉的邻居，她就是在这种等待、寻找、发现，然后想找人交谈，慢慢地度过一个又一个漫长而又闷热的夜晚的。　　
　　如今人们生活好了，大街小巷蝗虫般飞奔的车辆，院子里也陆续回来私家车。她坐在小广场的凉亭椅子上，正有一个穿着粉色短袖衫的中年妇女，王玲觉得面熟，在那玩手机，两腿翘着，迷醉的神态。　　
　　小宝在附近闻来闻去，跑前跑后，也许怕自己丢了。王玲也怕小宝丢了，小宝正在发情期，一旦跟一个小母狗跑了，去哪里找去。回来娇娇还不把我吃了。娇娇从别人家拿来时，小饺子一般大，养时间长了就有感情了，睡觉时，要上床，吃饭时想上桌子。成了一口人。　　
　　王玲也觉得小宝是她的一个伴，寂寞时逗小宝玩。她更怕丢了。　　
　　粉衣女人抬起头来，你这是啥狗了。王玲怕拍狗的额头，就是普通小狗，俗称中华田园犬。　　
　　粉衣女人吸溜下鼻息，哦。小狗很乖。我家也有只小泰迪。她想拍拍，又怕咬着。小宝跑到广场的一处小沙滩去了。　　
　　爱狗的人心里都有处柔软。爱屋及乌吗。这样就好说话了。现在养狗的人多了，可能是孤独惹的祸吧。　　
　　王玲问，在这干嘛，下班了？！粉衣女人说，我在这小区售楼部，现在房子卖差不多了，没有过去忙了。王玲啊了一声，我说面熟呢。我在售楼部见过你。俩人马上拉近了距离。　　
　　粉衣女人叫陈霞。陈霞说，大姐，你炒股吗？！　　
　　王玲说，不炒股，我们单位有人炒，我不懂。陈霞说，炒股简单，选几支股买上，现在股市是牛市，都在4500点了，不会赔的。我花两万元买了几支，现在挣了五千多元了。　　
　　王玲一脸惊讶，那么好赚呀。王玲动心了。陈霞说，足不出户，就能赚大钱。看别人买什么，你就买什么，看别人赚了钱，想出手就出手，跟着走就不会套住，也不会赔了，就是赔了，只当是玩玩了。看着变幻万千的曲线，那就是很刺激的事。　　
　　你没有心脏病吧，那容易吓坏的。陈霞斜眼看着王玲，半开玩笑，半戏谑的。　　
　　王玲就是颈椎有毛病，这是长期坐办公室的落下的。再一个血脂高，血压也不高，心脏还没有什么毛病。　　
　　她是学财务出身，还在来保险公司之前，在原单位做财务，对财务核算还是敏感的吧。她自我感觉良好。　　
　　她信心满满，也想试试。路是人走出来的。机会往往是在等待和发现当中取得的。王玲虽然没有说过夹缝中求生存的豪言壮语，但他却想选在全民炒股的现实环境下，实施一次认为扬长避短的战略行动，为自己争取到一片退休生活灿烂空间。　　
　　她望着落下的夕阳，怎么依然是一团火，在自己的内心燃烧的那么炽烈。此刻，王玲发现了一个机会。　　
　　很快，事实就证明了王玲的英明判断。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王玲给张扬、娇娇打电话，说有大事要商量。王玲疾步上前，握了一下陈霞的手，我回去琢磨琢磨，到时给予指导。陈霞笑呵呵地回应。　　
　　王玲去超市买了半个西瓜，买了李子、桃，兴奋的往回走，小宝也乐颠颠的跟着。小狗也会看人的脸色呢。不是狗眼看人低吗，是看别人低，看自己的主人总是高大、可亲呢。　　
　　回了家，进了厨房，烧了壶开水，沏了壶茶放到茶几，把水果洗干净也摆上茶几。她又给两个人打电话，说是有要事相商。就等着两个张扬、娇娇回来商讨大事。是关乎她退休幸福生活的大事。　　
　　俩个人回来后，比平时都早。张扬敲开门说，王玲有什么事，嘴里有点点酒气。张扬脱下衣服，挂到门后的衣挂上，换上睡衣。我跟地铁办的人吃饭，好在他们几个酒量小，进度很快。现在反腐败真起作用，政府官员轻易不出来吃饭了，这还是在政府工作的朋友给约出来的，小饭馆，家常菜。今年这个城市要修两条地铁，投资三百多亿，算起来保费就一个亿元。我跑了经纪公司，也联系地铁办，只要能参与就行，分一杯羹。王玲说，地铁风险很大，前几年修个过街天桥，还塌方三次，我们公司赔了八十多万元呢。　　
　　张扬摇摇头，现在不像过去，找个关系，领导说话，就让谁保了，搞个固定赔付，就行了。现在不行了，要排前几名的大公司，有偿付能力，而且有做地铁工程保险经验的公司，才能入围，出了事政府要追责呢，政府也很慎重。现在大公司的集中度越来越高，小公司越来越难活了。　　
　　王玲拿着拖布，擦拭着阳台，给几盆迎春花用喷壶浇水。然后扶着拖把柄，看着张扬，我说，不让你跳槽，你偏要，一意孤行。张扬笑了，我们也是集团了，也是大公司了，要不怎么敢做地铁呢。　　
　　当张扬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王玲这么急，我以为有啥事了，一惊一乍的。王玲给他满上茶，就是有事，是大事。可是，等王玲说明自己的意图后，张扬摸着自己眉宇间那个川字，睁大眼睛看着王玲，却显得十分犹豫。一改平常嬉皮笑脸、油嘴滑舌的面孔，非常诚恳地开口道：炒股可是动脑筋的事。我们单位有几个炒股的，有的挣了，挣的是选股选的好，及时出手，平仓，换手很重要。有的赔了，一看那红色的曲线，涨停就心惊肉跳的。一旦套住，很难翻身。现在股市形势好，我看不正常。等娇娇回来吧。她是银行的，比你看的清楚。　　
　　王玲给娇娇打电话，问到哪了。娇娇说，到博物馆了。电话那边很吵。那就快到了，只有两站地。娇娇开车呢，也就十几分钟的事。　　
　　张扬边喝茶，边看着电视。他愿意看《星光大道》，王玲也愿意看，可是自打主持人出事了，他就不愿意看了。他换过《星光大道》，看这个城市的《新闻听听看》，都是这个城市发生的事，身边的事。张扬边换台，边挤兑着，那个主持人真不自重，人呀，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就忘乎所以了，还是衡量自己几斤几两吧。　　
　　王玲眉毛一颤，你是说我吧。又扯别的，关心下我的事。要不我干什么。做保险。现在做保险多容易呀。我这手机就有个APP软件。谁的车想保，我用手机输好信息，价格就算出来了，就生成了电子保单，客户到公司去取单子，手续费就打到我的手机捆绑的银行卡了。我都不用去公司了。多便捷。张扬摆摆手，我们公司也这样，现在O2O、P2P到处都在做，不是时髦，互联网金融也好，互联网保险也好，是大趋势。可是，像地铁这样的大项目，O2O、P2P就上不了阵了。　　
　　娇娇风风火火地进了家门。干什么呀，老妈。额头上有汗珠。又跟男朋友约会了吧，跟男朋友吃饭了吧，撒什么谎。王玲气哼哼地。自从娇娇有了男朋友，经常约会的很晚，不在家吃饭了，也见得少了，王玲很不舒服，常常气哼哼地，甚至咆哮。也许是吃醋吧，原来一个围前跑后的乖女儿，却被别人给抢了去，人为疏离了母女俩的亲情，这还了得，不高兴，就是不高兴。　　
　　王玲从盘子里拿了块西瓜，我没有做饭。吃点水果吧，减肥了。娇娇坐在沙发的边边上，看着张扬。老爸，我妈是不是第二次更年期呀。老看我不顺眼，一会见不着我就骂，回来晚了又磨叽。张扬正吃李子，你妈是正适应退休的调适期，迈入新生活。　　
　　王玲说了自己的想法。我不为别的，就为了有个事干。做保险，退休了只能维护原有的客户，手机就能做；开商店，我不会经营，干苦力活，我也不能去，你们也不会让我去。到阳台看看天，出去遛遛狗，逛街，睡觉……要不在家闷死我了。王玲痛苦的紧皱眉头，好像现在是坐牢，就要把牢底坐穿了。　　
　　张扬、娇娇两人对望着，又望着王玲眼前这位态度极其诚恳的亲人，都点了点头。　　
　　娇娇炒的是基金，与股市原理也相近，都是风险经营。娇娇打开手机查看着股市，我支持。我给老妈一万元钱，玩玩手，赚了是老妈的，赔了是我的。　　
　　王玲呸了声，还没有开盘呢，就说这不吉利的话。　　
　　娇娇莞尔一笑说，开盘这可是股市语言，开始买入看涨的股票，那叫建仓，市场好叫牛市，前途暗淡叫熊市……王玲凝神的听着。便不加思索地点头。　　
　　张扬知道，这事就这么定了。让你妈去玩吧，也是历练吗。说了一句，股市有风险，入市需谨慎。话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径自去书房了。　　
　　过去有部电视连续剧叫作《爱你没商量》，如今搁在王玲身上可以改作爱你没道理。就是想炒股，就是听陈霞一句话，有什么道理？就像她与张扬的组合，王玲是个城市人，论相貌，黑发飘逸、身材娇好、五官端正，就是个小点；张扬则是个农村人，个又小，整个就是歪瓜裂枣，三等残废，那是真正的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软磨硬泡地走到了一起。　　
　　王玲想，刘艳连电脑都不会用，却做起网店来，不可思议。我坐了这么长办公室了，搞过财务，还没有这点算计。就是这种情况之下，一步一步掉进那个令人惊心动魄的股市之中的。　　
　　娇娇往王玲跟前挪挪，伸着脖子对着王玲的脸说，明天我陪你去办股票交易证，开个户。送老妈开始新的征程。王玲推了娇娇一把，有娇娇的鼓励，一定成功。　　
　　俩人都做了V的手势。那就是胜利，也是成功的符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