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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第八章

作品名称:风起的日子      作者:怀念童心      发布时间:2018-09-08 09:30:30      字数:4597

  第七章
  一九七七年,文革结束。清查四人帮爪牙的运动迅速开展起来,对积极参与文革的人进行抓捕和审判。
  在望海,好多参与迫害干部群众、带头打砸抢的人被关了起来。据说,作为临时关押点,望海招待所关了四百多人,人武部关了二百多人,郊区的民兵基地关了三百来人,一时间真是人心大快。
  那个航运社的文革头头,就是带头抄祝庭均家的那个人,被捉进去了;那几个参与打死何疯子的人也被抓了起来。就连一些十几个人的小单位,也把文革期间上台的人,关在单位的小房子里“说清楚”(就是让他们说清楚与四人帮的关系,承认错误或罪行,争取重新做人)。有些说不清楚的,就一直被那么关着。
  那个居委会革委会主任刘国强非但没被抓,还官升一级,当上了县里的某个清查小组(清查四人帮爪牙领导小组)的领导。因为刘主任检举揭发四人帮罪行有功,在文革期间还曾经为汪雯丽等几个被迫害的干部、群众摘过帽,一时间成了英雄。
  都说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原来被迫害的人,现在扬眉吐气;原来靠打砸抢、整人过日子的人开始惶惶不可终日。当然,也有像刘主任那样例外的。雯丽心里十分的不服气,但人家是县里的大干部了,你一个炸油条的,不服气又能怎样呢?
  一个镇长从招待所楼上跳下来,死了。那个镇长,据说曾是解放战争时期的战斗英雄,文革期间,多数老干部被打倒或靠边站,只有这个镇长还稳稳地坐在位子上,必定和四人帮有什么联系,首当其冲被叫进去“说清楚”了。那个镇长性子烈,才关了七天,就“畏罪”自杀了。
  道听途说,又死了好几个人。人们又开始传小道消息:第一次文革结束,看样子第二次又要来了......
  雯丽照例卖她的大饼油条,那些排队的人在指指点点,小声议论:“看,又抓了一个......”
  雯丽循声望去,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是魏场长,是自家的大恩人啊。魏林凯由两个便衣押着,朝人武部方向走去。
  吉安农场是原来祝庭均、汪雯丽等牛鬼蛇神接受改造的地方,四人帮垮台后,像革委会主任包东方之类造反起家的,迫害干部群众的,被直接关押了起来,场长魏林凯兼着革委会副主任,当然脱不了干系,被押回原籍,到人武部的学习班上“说清楚”去了。
  雯丽是个感恩的人,想到当年魏场长对自己一家的帮助,想到女儿夏花的命都是魏场长救的,这样的好人怎么也被关进去了呢?
  过了一段时间,雯丽特意托在“说清楚”学习班当看管的邻居打探消息。
  据说那个魏林凯顽固至极。说自己是个党员,是革命干部,办事完全按照上级指示,不折不扣执行上级命令,没有跟四人帮及其爪牙有过联系;那些当年的牛鬼蛇神来农场,也是按照上级要求对他们进行改造,也没有对他们进行迫害,体老多病的还想法给予照顾。
  不管管教人员如何威逼利诱,魏场长始终就是这几句话。那些人倒也没有其犯罪的直接证据,拿他也没办法,就一直僵在那里了,等着那个魏林凯什么时候扛不住了,想清楚了再说。
  魏林凯在学习班上,因为顽固,所以关的是小号,就是一个人关一间小房间,给纸给笔,什么时候交代问题了,什么时候才能出来见天日。
  魏林凯哪受过这种气啊。他是工人阶级家庭出生,当兵、入党、提干、任场长,一步步都靠自己努力,光明磊落。哪里想得到会沦为人民的敌人,原来看管别人,现在被别人看管,落差也太大了,一万个想不通啊。
  于是,魏林凯在交代书上“交代”,大意是:那个四人帮,老百姓恨,我也恨,可当年人家是中央领导,恨也不敢说出口啊;要我交代跟四人帮有何牵连,四人帮当时远在北京,位居朝臣,我想巴结,巴结得上吗?
  魏林凯因这种态度,被内定为追随四人帮的死硬分子,一定要撬开他的口,专案组定下“管吃不管拉”的策略,对他搞突击审查,连续七天七夜,饭管够,上厕所,没门。
  第七天,魏林凯身上臭熏熏的,一股尿骚味,腹胀难忍,豆大的汗珠子掉下来,也不承认与四人帮有任何牵连。
  审查人员利诱道:“你看,其他人交代彻底就出去了,照样工作,只不过去除了官职,何必死扛呢?”
  魏林凯报以一丝苦笑,还不忘调侃:“我是在革命队伍中锻炼长大的,今天就让你们看看,一个真正共产党员钢铁般的意志。”
  无奈,审查不了了之。魏林凯被扶到洗手间时,大便已经拉不出来了。审查组怕出人命,让医务人员来灌了肠,才使魏林凯缓了口气。
  一年过去了,除了确有案底、罪证的人被判了刑,好多人“说清楚”以后就出来了,那个魏林凯依然被关在里面。
  一天,工作人员转交了一封来信,魏林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通常,在里面“说清楚”的人,也叫隔离审查,是不能和外界有任何接触的,包括通信。
  打开信封,信是妻子项秀梅写来的,厚厚的八大张,大意是:要魏林凯认清形势,认识到自己所犯的错误,和四人帮彻底划清界限,如实交代罪行,尽快说清楚,好早点出来和妻子儿女团聚。信的末尾,还加重了语气:如果亲情也不能感化你,一味要顽抗到底,我和儿子、女儿将与你脱离关系。信的第八张,居然是一纸离婚协议。
  万念俱灰。看来那些人把思想工作都做到家里去了。别人不了解自己,现在连最亲的人都不明白自己的心迹,要他在认罪和离婚之间作出选择,心,真的凉了。
  长夜难眠,也许自己真的就出不去了。出于对妻子不理解的“愤怒”,出于保护儿女让他们不再受到牵连,更出于心中对那份信念的坚持,临晨,魏林凯在那份协议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那个邻居告诉雯丽:“魏林凯现在比较惨,连老婆都跟他离婚了,还在那里死扛。”
  雯丽是经历过被关押、被批斗的人,不用猜也知道,魏场长目前的精神状态一定是糟糕透了。
  一想到当年魏场长给自家的好处,人家现在落难,自己没有别的本事,但无论如何也要表示一下:外面的人,还是记得他这个好人的。即便是在精神上,也可给点安慰。
  要想见上魏场长一面,估计不大可能,但还是要想个办法,作一下尝试。
  那天,雯丽特意买了一斤红糖,两斤花生米,装在那个当年魏场长送的旧挎包里,来到人武部,向工作人员要求见魏林凯一面。
  当时,这种探视要求是很平常的,多为当事人家属,但在“说清楚”之前,探视要求一般是不会被准许的。
  一个原来的改造分子,来探望原来“迫害”她的人,真是有点意思,工作人员小杜觉得,倒是要认真对待了。
  雯丽把当年魏场长在农场如何几次三番帮助雯丽一家,如何救了夏花一命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小杜。那个小杜听了,居然也被感动了一把,很认真地记着笔记。
  当雯丽再次提出探视要求时,小杜口气大为改观:“探视上面不允许,我没这个权利;你说的情况,有机会,合适的时候,我会反映;你带来的东西,我检查一下,没问题,我会转交魏林凯的。”
  雯丽看目的已基本达到,便道谢离开。
  小杜来到魏林凯房间门口,打开门,也不进去,把挎包直接往里面一扔:“魏林凯,有亲属送的生活用品。”
  没有多余的话,小杜转身离去。当时的大环境,如此做法也是十分明智的。
  魏林凯看到这个挎包,觉得十分熟悉。打开挎包,看到那些红糖和花生,魏林凯一下子全明白了。
  钢铁般的汉子啊,泪水哗的一下流了下来,他记起了当年和祝庭均夫妇在车站告别的那一幕场景。
  外面,有人还记得他,有人民还在相信他。魏林凯笑了,笑得非常自信,仰望窗外:“放心,我有足够的勇气,会好好活下去的!”
  
  第八章
  七九年初,中央拨乱反正,打击扩大化的情况得到了纠正。审查组没有魏林凯与四人帮牵连的证据,魏林凯也扛住了两年多的“说清楚”生涯,工作人员小杜看时机成熟,便把收集到的魏林凯的情况(包括雯丽的证言)向领导作了汇报。
  魏场长终于出来了。农场早已解散,为落实政策,上面动员魏林凯复员,按照级别,在农林局安排了个副职。
  因为离婚,魏林凯搬到了农林局的单身宿舍。一切安排妥当,第一个想见的,当然是在他最黑暗的时候,给予他精神支持的祝庭均夫妇了。好在如今自己当上了副局长,要打听点事不至于太难。
  新上任的魏副局长让秘书小李子为他办点私事,小李子觉得无尚光荣,屁颠屁颠地抓紧去办了。也没费过多周折,找到那个原来在人武部的工作人员小杜,就把要寻找的人员、住址、家庭情况一一摸清楚了。
  魏副局长了解到,祝庭均早在四年前因意外死亡,来看他的是汪雯丽,现在,当年的那个女婴也该有十二三岁了吧。
  星期天,夏花一个人在家里做作业,作业真多,做也做不完,还有一个学期,就要升初中了,夏花成绩不怎么样,除了唱歌跳舞比较突出,学习成绩也就中等水平。夏花想努力一把,争取能够考上县里的重点初中。
  笃笃笃,有人敲门。夏花打开门,一个看起来四十好几的男人站在门口,脸上堆满了笑意:“是汪雯丽家吧?”
  夏花左手把门一拦,没有回答来人的问题,而是反问:“你是谁啊?找汪雯丽干什么?”
  来人也不回答,盯着夏花看了起来,努力地回忆她的名字,夏花被看得莫名其妙,甚至有点很不自在。
  “你是小夏花吧?”老头问到。
  居然还知道自己的名字,夏花显得有点叛逆:“我不小了,你到底是谁啊?”
  来人显得非常高兴:“哦,是不小了,该有十二三岁了;夏花,妈妈不在家吗?”
  这人怎会知道得这么清楚?还老是打探妈妈的消息,夏花的警惕性越来越高,紧张到了极点。
  看来人的年纪,跟当年经常来的刘主任不相上下,想起刘主任曾欺负过妈妈,这种人应该都是坏人,想到这里,夏花拦着门框的手撑得更紧了。
  来人也不着急,笑眯眯地看着夏花,两人就这么耗着。
  因为是星期天,雯丽特意去黑市买了条鲫鱼,改善一下生活。快到家的时候,远远望见一个男人的背影,女儿夏花站在门口,表情怪怪的,于是就紧赶了几步。
  夏花看到妈妈来了,就大声地叫了起来,来人转过身子,目光移到了雯丽脸上。
  “魏场长,怎么会是您那。”雯丽由于激动,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
  魏林凯快步迎了上去,伸出右手:“汪雯丽同志,近来可好啊?”
  雯丽用小指头钩着那条鱼,双手紧紧握住魏场长的手,眼泪不自觉地掉了下来,说不出话,就这么打量着。
  魏场长比以前老了许多,脸上刻满了沧桑,头发变得花白,原本笔挺的腰板也略显松弛。
  过了片刻,雯丽才开口道:“好人总归有好报的,终于能见到你了!”
  魏林凯抽出被雯丽握着的手,指着在门口发呆的夏花:“一晃十几年过去,夏花都这么大了哇。”
  雯丽这才觉得,魏场长该是来了有一会儿时间了,夏花没让人家进门,便不好意思起来:“夏花,这是你魏伯伯,快,屋里坐,屋里坐。”把魏场长迎进了家里。
  入座,倒茶。雯丽和魏林凯都似乎有好多话要说,但又不知从何说起,气氛略微显得有点尴尬。
  在角落里站着的夏花,还是一脸迷茫,看看妈妈,又看看那个陌生的魏伯伯。
  “夏花,怎么没叫魏伯伯呀,魏伯伯可是我家的大恩人啊,连你的小命都是魏伯伯救的呢!”雯丽首先找到了话题。
  夏花低着头,扭扭捏捏地叫了声魏伯伯。然后很难为情地表示歉意:“你们大人讲的事,我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哈哈……”
  那时的夏花还是个襁褓里的婴儿,当然不记事了。雯丽和魏林凯被夏花的话逗得都笑出了声,那一点尴尬被打破了。
  雯丽是个女人,压在心头十几年的经历她需要倾诉。从自农场回来,如何挨批斗,如何与庭均假离婚,一直讲到庭均系自杀,一个人渐渐把夏花养大,只是抹去了当年那个刘主任曾对她有所“照顾”的那段插曲。
  魏林凯听后,感叹不已,对这个女人的坚强深感敬佩。到底是个男人,魏林凯对自己在里面的遭遇只字不提,只是对雯丽意味深长地说:“你捎来的红糖、花生,真是雪中送炭。”
  都过了吃晚饭时间了,夏花躲在一边的角落里做作业,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大人们的说话,不敢有所表示。
  魏林凯忽然意识到天色已晚,都耽误人家吃晚饭了,便立马起身告辞。雯丽很真心地表示要留魏场长吃饭。魏林凯说:“有的是机会,还是下次吧。”
  临出门,魏林凯告诉雯丽:“我转业了,在农林局当第三把手,住单位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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