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张大川告辞了廖府众人，两条腿不知道迈哪条是好，简直就是跑回来的。他是有些大喜过望，才一口气走到自己家中。推门一看，老伴儿在屋里站着，方才想起来不对，是得去金家。他一转身，忙把门又关好，一句话也没说，大步流星地又急着跑去金家。
　　张大川真忙晕了，十几天没回家，杂货挑子也不见挑回来，媳妇儿不知怎回事，开门不进屋转身就往外走。张王氏在屋里自言自语：“大川，你到底出什么事儿了？这怎把你急成这样？”还沒等问话呢，人沒影了。她也穿上外衣，紧紧地跟了来，脚前脚后来到金老大屋。
　　刘云忠和金家一家人，都在焦灼地等待着，真盼着张大川带回来好消息。金玉忠见到笑模样说：“云忠啊，我们金家全家三天里，是掰着手指头，算时间熬过来的。真不容易呀，不知道大川哥弄得怎么样了？”
　　刘云忠：“大哥，廖老爷那人不错，和土财主不一样，不会把大川哥拒之门外的。我见过他时，一点架子都没有，廖家就是钱大，庄家院里太委屈他了。”
　　金玉忠：“唉！我也就差这个，人家北京沈阳都有大买卖；廖老爷又是大才子，咱门不当、户不对的。成！大难了！”
　　刘云忠也急的抓耳挠腮：“快了，大川快回来了，成不成马上快有准信儿了。”
　　众人一看大川从大门走进来，就一会儿工夫回来，都觉得沒戏了。
　　待张大川喘着粗气坐稳时，大家都围拢过来。老大媳妇急着问：“大哥呀！怎么样？这么快回来沒门儿吧？你看我这也是急的，大哥走了一天路，凉水沒搭牙呢又跑了一趟康平庄，真够难为你的了。”
　　金玉忠忙接过话：“真是的！你忙什么？你让大哥喘口气的。”
　　张大川乐呵呵地说道：“有门，我也是头一回听说过，让青年人自己说好就好，让你们家人都去。”
　　金老大媳妇又凑上来：“让我们家都去？是真的吗？”
　　张大川从怀里掏出一份请柬，递给金家大哥：“大兄弟，你看，廖老爷十分尊重金家，特意写一份请帖。你看人家真是讲究人家，我张大川四十多岁的人，也是头一回经着过这种给闺女相亲的。我一听啊，呆住了，等弄明白了，撒腿就往回跑，先还跑错门了，等开开门看见你大嫂才知道错了。这下子可不得了，你们看，她这不也追来了吗？”众人一起抬头向大门处张望，张大嫂果真追了来。
　　刘云忠看着金老大：“怎么样大哥？我就说廖老爷和土财主不一样吗！”
　　张大川：“云忠说的没错，廖老爷说：他俩青年人看好就算好，咱大人张罗办事。我听了都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金玉忠展开请帖递给小三儿：“三弟呀！看看上面都写的什么？”
　　金玉良接过请帖，震惊了：“张大哥，这是廖老爷写的吗？字写绝了！比教我那孙先生写的强百倍！”
　　金玉良得意忘形地在屋里拿着请柬，让大家看字写的好看。他忘了，这屋里的人，就他一人识字，别人怎会看个好歹呢？
　　
　　廖凤云讲到这里时，冉东旭又被故事情节吸引的呆呆傻傻地听着。
　　廖凤云朝冉东旭一笑：“小弟，你怎又傻了呢？”
　　冉东旭站起身运动一下：“我入戏了！姐，张大川夜访廖府时，你能猜到是为金玉良来的吧？”
　　廖凤云：“小弟又说傻话了，吃过晚饭我们都不常在爸爸妈妈身边，我在不需要李姨时，李姨和张姨在后堂，我自己在东跨院我的房间里，哪知道家里事。”
　　冉东旭：“姐，年龄太小就接触男欢女爱一事，往往女人会吃苦的。姐，那时你是怎想的？”
　　廖凤云：“小弟，用你的思维，姐当时能怎么想？姐虚年才十五岁，哎，小弟弟，你也是从十五岁时走过来的人，给姐说说，姐该怎么想？”
　　冉东旭：“姐，我昨晚，还真想这段时光，自己的事。小弟十五岁，上小学六年级。那时候的妈妈才四十八岁，身体健康。每天饭盛到碗里，吃饭自己吃，已经不用喂了，洗脸自己做。别的事都是爸爸帮忙，昨晚小弟也在想姐的十五岁，应该对男欢女爱是懵懵懂懂的感觉，根本不是什么爱情。姐，是这样吗？”
　　廖凤云：“小弟，姐并不比你成熟，根本没有什么情感交流的情怀。只是听爸爸和妈妈说：世道动乱，兵匪横行，咱在北大荒刚刚站住脚，还没有道正大舅家那种屯威，小云又长的像个大人。一旦被兵匪发现，再打出坏主意，那可就苦了咱小云了！东旭小弟，姐是在那种环境中，推掉自我责任说法是，实逼无奈。”
　　凤云与东旭，在北方腊月天的夜晚，又聊起一些儿童时代的回忆。冉东旭从廖凤云家回到知青点吃过晚餐，点上煤油灯开始练习书法。
　　冉东旭写完一篇字帖后，在昏暗宿舍里来回踱步自言自语：“云姐是圣洁的！不可对良师益友，有半点心灵的亵渎。唉！千万别过早进入那种状态！”
　　廖凤云送走冉东旭后也进入书房研墨、醮笔、铺纸写几行赋，在灯光下踱步自语：“唉！体贴入微的关怀，为什么不去往爱情上去发展呢？廖凤云啊廖凤云，你忘记了儿媳小华的耳语了吗？东旭是出于尊敬良师益友开不了这个口，东旭对谈恋爱是外行，你廖凤云是过来人，为什么不主动的投怀送抱呢？”
　　冉东旭又习写几段词，伸展一下双臂自言自语：“驱赶不走云姐的音容笑貌，阵阵春心泛起。冉东旭呀冉东旭，你真不是个东西！为什么思维紊乱？”
　　廖凤云收拾起笔墨纸张，自语：“唉！金山与小华去省城已有二十天，和东旭没什么感情进展，又会被小华潮笑。唉，也只好先把廖家事、自己的失败婚姻都告诉他，也许他在乎这些。”廖凤云不敢再想其它，怕失眠，去卧室睡下。
　　东旭来云姐家的一路上，又不在拍节上哼着京剧《红灯记》唱段，心情愉快地推开云姐房门；走进屋那段唱腔没完，东旭坚持唱完，姐弟俩开怀大笑。
　　廖凤云一见冉东旭兴奋咯咯地笑：“小弟一夜好梦连篇吧？心情不错，姐看见你这样，姐心里也非常舒畅。”
　　冉东旭又在生地火炉，一边搞室内卫生：“姐不辞辛劳给小弟说家事，听者心情愉快啊，心情好是理所当言。今天我值日，姐您开篇吧。屋的卫生及生炉火，我全包了。”
　　廖凤云满面红晕：“那好吧，小弟把炉火烧旺就可，不必再做别的，姐接着说昨天那段。傻姐姐的第一次失败婚姻而残缺的姻缘，即没喜悦又没愁恨，失败婚姻的开始。”
　　冉东旭将炉火烧旺，坐在廖凤云对面：“姐，那是您为荣耀的一段历史，不该给染上悲色调。记得有句词是：人生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咱把它写作：随着江水入海流！海能纳百川，姐心中那点哀怨，何不倾泻给大海呢？”
　　廖凤云欣然地看着冉东旭：“小弟，这一处是姐的软肋，是姐的致命弱点。也是姐的这个弱点，把已有的情感带到与另一个男人的生活中，才让姐遭受漫长单身孤寂的折磨。恶劣的生活环境，孤寂的生活空间，让我一个单身女人带着双胞胎一双儿女，在国家三年自然灾害中熬过来，可以想象是何等艰难？也就是在这种环境中，选择另一种方式生存：用攻读古典文学、古典诗词、软笔书法，这种手段去占据漫长岁月，给我精神与心灵找一处恰当支点。”
　　冉东旭用慰藉口吻：“姐，我看您现在的文采，您说过小弟才晓得，是您从逆境中获得。现在您把这些成果，传授给我冉东旭，小弟感激万分。”
　　
　　二十多年前的金家那个夜晚。
　　金玉良得意忘形地在屋里拿着请柬让大家看，大哥急得斥责他。金玉忠喊道：“三弟！让你看看写的啥？谁让你说字好坏了，快念念都啥？”
　　金玉良终于从大喜过望中停了下来：“哥，也没几个字，就是说他廖府明天设家宴，款待金氏家族全体成员。也没写别的呀？”
　　张大川哈哈大笑：“小三儿呀！白念十年书了吧？谁都不认识谁呢，还让人家写啥？这就明摆这儿了，咱去都是配搭，你和廖小姐才是主角呢！事儿能不能成就看你的了！”
　　金玉良很理智的：“张大哥，您是我金玉良最佩服的人！您看，屋里这些人谁能和廖府当家人搭话？哎，就您能！”
　　张大川：“小三儿呀！你可千万不要掉以轻心，廖老爷虽然好处事，廖家小姐可非等闲之辈；懂事起就有高人指点，学问上指定比你强。记住，多听少说。”
　　金玉良给张大川深鞠一躬：“多谢张大哥指点，三弟一定牢记。”
　　金老大屋里灯火通明，金玉良好友刘云忠早就从家里赶来，一家人亲朋好友聚了一屋。将有一点眉目，明日成败还是未知，喜悦多少参杂一点担忧。
　　石园村的金家沸腾起来，大川媳妇儿和金家大嫂忙着招待来祝贺东邻西舍。张大川吃饱饭擦擦嘴笑着对金家几位说：“今天晚上准备好，明天一早，哥仨都去廖府。凭咱老弟的一表人才，又喝了十年墨水，这门亲事想不成都难！哎！廖老爷特别说一句，大川兄弟呀！让你屯的刘云忠也来，这小子年年给我送鸭雁，今年不来还真想他的鸭雁了。是啊，你今年怎不去了呢？”
　　刘云忠不好意思地说：“张大哥，我送两回鸭雁，给的钱太多，不拿着还不中，怎好意思再去？不去吧，我还真想着是回事是的。”
　　金玉忠从人群中走到张大川面前：“张大哥，您走南闯北的经得多、见得广，您再给想想还要怎么做才对，用不用带点银子，谈成了扔下些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