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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作品名称:太阳雨魂      作者:九口明      发布时间:2018-09-05 09:51:41      字数:6761

  他们看到刘小莓提着铁桶去打水,但只有梁玉成说出要帮忙挑水。他没有征求张志坚的意见,就走向灶房。他挑起那担大人才使用的水桶后,才朝水缸里张望;张志坚也将脑袋伸了过去,脖子伸得更长。
  张志坚从刘振汉家里借来一担水桶,没想到这担水桶比刘老师家的大了许多,水桶底部有一层厚厚的水泥,挑着空桶就有压肩膀的感觉。丁腊梅对梁玉成客气好久后,才对张志坚说话。张志坚挑着一担大水桶,露出吃力的表情,她却没有像拉扯梁玉成那样阻止。她大声喊叫二女儿小萌,要她带路。小萌还提着打猪草的篮子,她比梁玉成和张志坚走得快,不过没有催促,而在路边麻利地割着青草。
  他们将水缸挑满后,都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张志坚又说晚上跟爹一起去送煤,还说非去不可。梁玉成觉得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可是不知道将鸡蛋放在哪里,还担心刘老师一家人看不到。他急中生智从碗柜里找来两只菜碗,往里面放鸡蛋时悄悄数了起来,二十个鸡蛋准确无误,也摆满了两只菜碗。
  梁玉成提着篮子准备离开时,刘振华提着一筐梨子回来了。他们围绕鸡蛋客套起来,还拉拉扯扯。刘振华像当班主任一样严厉制止,却没有退还鸡蛋。他夺过篮子,往里面装着梨子,边装边说:“这是砂糖梨,给家里人尝一尝。我从区农科站搞来的树苗,栽了几年了。”
  刘振华要送他们,说给他们引领一条去梅山凹的近路。丁腊梅和刘小莓像送刘振华去县教师进修学校学习一样,长久地站在那里,也张着嘴,挥着手。
  在七弯八拐的田埂上,他们小心地行走,却没有影响刘振华说话。坑坑洼洼的路面让他们走走停停,刘振华的讲述却流畅连贯。他反复说:“你们是好学生,一定要去读高中。”他又说,“过两天我去梅溪五七中学拿通知书,有些同学的通知书还要你们送一下。”
  他们满口答应,也要求他立即回去,说能找到去梅山凹的路,也说他家里有许多事情要做。刘振华不得不说:“我没有事,不像你师娘,还要在队里出工。”
  他指着前面的小山对说道:“送你们到前面,再给你们说一下路。”
  刘振华答应返回后,他们轻松起来,说话也很清晰,脚步也踏实了。他们通过一段羊肠小路似的田埂,绕过一座怪石嶙峋的小山,来到一片比较开阔的地方,刘振华停下来指着右前方的山丘说道:“从那座山下穿过去,就看到一口水塘;从水塘堤坝上走下去,沿着右边的水渠往前走,到了煤矿左拐路过一条木桥,爬过一座有三棵柏树的小山就到了梅山凹。”
  刘振华像理清课文思路一样,不时停顿下来,让他们消化。他们感到在教室里听课一样迷糊,但应答声刚劲有力,希望通过果断回答,让他立即回去。梁玉成默默念叨那些地方,也对刘老师说:“如果需要我们送通知书,到时就带信给我们。”
  他们走了十几米,刘振华又喊了起来:“到了煤矿,你们一定要问一下路。”
  他们按着刘老师交待的路线,快速穿过山坳和水塘,沿着水渠来到煤矿。他们看到了木桥,那边有人挑着煤艰难行走。张志坚将那个样子难看的挑煤伢子,想象成自己时,心里“咯噔”起来。梁玉成对幽深的煤窑很感兴趣,他没有顾及张志坚的感受,坚持去里面探个究竟。他们站在窑洞口,突然出现进入虎口的恐惧。他们颤悠悠地走了进去,在隐约能看清地面的地方停了下来,伸着脚小心试探。梁玉成往黑暗里走了两步,感到一股力量将他吸了过去,可他没有想到,张志坚在后面推他。要不是里面有人冲他们喊叫,张志坚还会推下去。从里面挑着煤走出来的老头,有一副好嗓子,为了不让窑壁产生回音,他将声音压得很低,却依然让人害怕。他发出这样的声音,与肩上挑着重担有关。老头走到跟前又说:“快出去,里面在作业,很危险。”
  他们像两只从圈里赶出来的羊,走出窑洞后愣愣地站在那里。他们看着像煤一样黝黑的老头时紧张不安,以为是个怪物。老头柔和的声音让他们打消了顾虑,他热情为他们指路,还说在蜿蜒小路上咿呀叫唤的人,是给公社革委会送煤。
  他们在狭窄的山路上健步如飞,还搅起一股风。他们没有影响吃力行走的挑煤人,他们尽量走小路,或者从路边的茅草地穿过。张志坚不敢看着这些挑煤的人,他想起了自己,也想起了爹。
  他们在三棵柏树中间的大石头上躺了下来,像拉风箱一样大声喘气。他们很珍惜这个休息机会,即使不再被动地气喘吁吁,也主动将呼吸弄得很响,努力获取更多的氧料。梁玉成仰头看着品字形布局的高大树冠,那个即将上高中的美好愿望,在柏树中间迅速腾升,并在浩瀚的天宇中遨游。他惊奇地发现,湛蓝的天空是由这三棵柏树支撑起来。
  张志坚没有梁玉成那样的好心情,将空虚的联想弄得赋有诗情画意。他从品字形布局的柏树上,看到岁月留下的痕迹。他始终认为,上高中是不可企及的事情,像下乡青年渴望上大学一样,如愿以偿的人凤毛麟角。他对上学不抱任何幻想,只是耽误了今天出工。他爬了起来,用力拍打身上的碎石,担心碎石头沾在身上,给补丁衣服带来新的损伤。几年前外婆用棉花从公社染布坊换来蓝粗布,给他缝织了这身衣服。他现在长高了,露出了胳膊和小腿,有人说他穿着短衣和短裤,大热天凉快。他转过来看着梁玉成,看到他嘴角里流出口水,滑进脖子里也没有反应。他想替他擦拭,却担心会弄醒他。
  张志坚走向齐腰深的茅草里,那个拉屎的感觉让他走得更远。他选择一个合适地方,觉得稳妥可靠后才解开裤子。他蹲下来时并没有想象的那样安全,一根踩断了的草秆在他白嫩的屁股上戳了一下,虽然没有戳进肉里造成鲜血直流,却划出一道猩红的痕迹,他像青蛙一样往前蹿了出去。他提着裤子回头审视时怒气冲天,他将那根戳着屁股的草秆连根拔起,周围的茅草也拔了不少,有的被折成了好几截。他还在口袋里寻找火柴,要用干茅草将它们烧成灰烬。他没有找到火柴,就无可奈何地离开了。在另一个地方,他用脚猛烈踩踏,将顽强立起来的草秆弄倒,再拔掉,为拉屎弄出一个安全的地方。
  张志坚从来不使用纸张擦拭屁股,在野外拉屎,更容易得到刮蹭屁股的草棍。他拉屎时龇牙咧嘴,也伸手折着草棍。他感到腿脚麻木,血管里像进入许多虫子。他扶着旁边的小树慢悠悠地站立起来,身子的重量压在树上,小树猛烈摇晃,泛黄的树叶纷纷扬扬,遭受大风摧残一样。这棵枝繁叶茂的小树,顷刻间叶子所剩无几,像被火烧过一样。他对这些金黄色的叶子感到好奇,还捡起几片装进口袋,要带回去。他突然看到远处的山湾里冒着浓烟,他猛然一惊,觉得那里失火了。他将手掌放在额头上,脑袋摇摆着朝着那里眺望。他不顾裤子掉落下去,像脚镣一样套在脚裸上,就惊恐地喊叫:“那里肯定失火了。”
  他喊叫着跑向梁玉成时,跑掉了一只鞋子。他将两只鞋子拿在手里,突然惊醒的梁玉成以为他抓着两个红薯,还伸手帮忙。他惊恐地喊叫:“那边的房子好像着火了。”
  梁玉成惊惶失措从石头上滚落下来,身上好几处疼痛起来,衣服也撕裂出新口子。他全然不顾,只是焦急地喊叫:“哪里着火了?”
  他们来到离拉屎不远的地方。他们肯定闻到了臭味,张志坚皱着眉头,鼻子上出现了皱纹,梁玉成左手捂着鼻子,右手像女人一样矜持地扇动。他朝着张志坚所指的方向看过去,一副规划农田基本建设的革委会领导派头。
  张志坚要去探个究竟,他拼命奔跑,很快与提着篮子的梁玉成拉开了距离。他回头看着梁玉成,发现梁玉成不见了。他像弄丢了孩子一样歇斯底里喊叫,梁玉成瓮声瓮气地应答,让他明白梁玉成还在他刚才差点摔跤的小沟里。他没有等待,还跑得更快。
  张志坚跑到房子前面时气喘吁吁,从屋子里滚滚而出的浓烟,裹着不停闪动的火光,让他没有时间思考其他事情。他大声吼叫:“屋子里有人吗?!”
  他喊叫几声后,一位裹脚的老太太,像鸭子走路一样,从堂屋后面的小门蹒跚地走出来;嘴里念念有词,像含着东西。她喔哩哇啦地问:“哪个在喊?”
  一群小脚老太太跟在后面走了出来,她们蹒跚着相同的步子,犹如一群笨拙的鸭子出来觅食。后面的老太太更加苍老,有的拄着拐杖,也有人扶着墙壁。这些牙齿残缺的人,嘴里发出鱼群抢食的啾啾声。
  张志坚心急如焚地喊叫:“那边房子着火了。”
  前面那个老太太瘫坐在台阶上,后面的老太太争先恐后过来搀扶,似乎要争当见义勇为的英雄。后果可想而知,那个拄着拐杖的老太太,也倒在地上,后面的人叠罗汉一样压了过来。张志坚做梦都没有想到,这些风烛残年的老太太,喊爹叫娘地尖叫时,像嚎啕大哭的孩子。张志坚不管她们如何咿咿呀呀地哭喊,依然张牙舞爪地喊叫:“水缸在哪里?”
  “着火的屋子里。”在地上嚎啕大哭的老太太说道。她用消瘦的手指着着火的房子,如同一根树棍伸在那里。
  面对屋子里的浓烟和火光,张志坚不想做扑火的飞蛾。他在周围寻找起来,除了一堆干柴禾,没有任何灭火的东西。他像自己家着火一样惊恐万状,对着放下篮子快速跑过来的梁玉成吼叫时,居然哭了起来:“必须想办法弄到水。”
  他们立即冲向邻居家里,撬开邻居家的灶房像打劫一样,他们不由分说舀起了水。张志坚说:“我先端一盆水过去,你搞一桶水过来。”
  张志坚端着一盆水飞快地跑了过去,他慌慌张张竟然没有晃出水。他敛声屏息迎着翻滚的浓烟冲到门口,眯着眼睛朝着火光闪现的地方,准确有力地将水泼了过去。他没有查看效果就退了出来,躲避从门窗里翻滚而出的浓烟。梁玉成提着一桶水跑了过来,他将水倒在盆里,像张志坚那样将水泼了过去,里面就看不到明火。他们来回奔跑了好几趟,直到灶房里的火全部扑灭。这时他们发现里面一片汪洋,也发现自己气喘吁吁,身上弄湿了一大片。那位哭得伤心的老太太,终于听从其他老太太的劝解,在她们拉扯下从地上爬起来。她又跳动小脚哭喊着:“小文子,小文子……”
  梁玉成和张志坚以为她念叨蚊子,觉得她神经不正常。那位拄着拐杖的老太太也很着急,她战战兢兢地埋怨:“你这孙子太淘气了,要好好教训才行。”
  那这位老太太老泪纵横,她连连后悔:“我不应该要他烧火……”
  梁玉成明白老太太的意思,她担心叫小文子的孙子被火烧着了。他和张志坚立即冲进灶房里,他们翻箱倒柜地寻找,连老鼠洞口都瞅了一眼,却一无所获。他们大喊起来:“灶房里没有人。”
  “真的没有人。”
  “他跑到哪里去了?”老太太自言自语始终停不下来,但没有刚才那样着急。
  梁玉成和张志坚像巫师招魂一样大声喊着小文子,将院子喊得到处都是回音,这时一个瘦猴一样的伢子跑了过来,傻不愣登地站在那里,并细声问道:“喊我干什么?”
  梁玉成举起右手,但没有拍打下去。他怒目圆睁地吼叫:“喊你干什么?请你回去吃糖。”
  张志坚提出要赶紧回家,显得异常焦急。梁玉成却不慌不忙,似乎在等待老太太说出诚挚的感谢。他还说:“把人家的水舀干了,不能一走了之。”
  张志坚说出要赶回去与爹在夜里送煤,也觉得应该替人家挑水,但要抓紧时间。在小文子带领下,他们去挑水时,他在前头跑了起来。
  他们离开时,老太太蹒跚着追了过来,两只蜘蛛腿一样的手抓着鸡蛋,给人随时会打破的担忧。他们像书本上称颂的英雄那样,一腔碧血丹心。他们一个闪身逃离而去,让诚心给他们鸡蛋的老太太,挥舞双手“喔哩哇啦”地喊叫。老太太要小文子将鸡蛋给他们送过去,可是小文又跑去玩耍了。
  按照梁玉成的想法,到达山顶后他们会停下来,好好地观看梅山凹的全景。可是一心想着回家的张志坚又跑了起来,往山脚下俯冲时像只亡命的兔子。梁玉成提着篮子无法快速奔跑,他颠着步子像受伤了似的。张志坚一口气跑到梅山凹供销社,买好乡亲们托付的东西。他在那里等了好久,才等来气喘吁吁的梁玉成,然后一起去卫生院为梁玉成爷爷买药。张志坚又说起夜里要和爹去挑煤,但在梁玉成劝说:“今天太辛苦了,晚上别去挑煤了。”
  他产生了动摇,对能否有精力和爹挑煤信心不足。经过复杂而激烈的思想斗争,他不再想着晚上挑煤的事情。他快速跟上梁玉成,和他说说笑笑。
  这时候学校里响起了悠扬的二胡声,他们侧耳聆听,也身不由己地往学校里走去。他们不知道晏宗培拉出的曲子叫《赛马》,即使听出了电影里骏马奔腾的马蹄声,也只认为右派分子晏宗培,努力表达对无产阶级继续革命欢欣鼓舞的心情。
  空中突然飘洒着黄豆大的雨滴,却没有打断晏宗培的兴致。那个万马奔腾的声音,出现了排山倒海的气势,似乎要弄断胡弦。在屋檐下的晏宗培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嘴里哼哼唧唧,他的思绪已经在辽阔的草原上驰骋。梁玉成和张志坚到来后,晏宗培停止了二胡演奏,其实《赛马》也演奏完毕,下面就是喝一口茶,再拉一曲《二泉映月》。梁玉成没有和他礼节性地打招呼,而是严正地告诉他外面下雨了。晏宗培放下二胡快步跑向操场,他们才看到那里有晒着豆子的篾盘。他们立即跑了过去,慌不择路像追逐打闹。他们端着筛子跑到屋檐下,才开始礼节性的问候。
  上天似乎知道他们收回了豆子,雨滴变成了瓢泼大雨,倾泻而下的雨像瀑布一样,弥漫着浓浓的水雾。地面上瞬间消失的水泡,尽管生存时间短暂,却发出悦耳动听的啾啾声,宛如一群鸟在鸣叫。晏老师听得津津有味,他们却满面愁容想着如何回家。
  一会儿,西山顶上一道霞光从云彩里照射出来,将雨雾照耀得金光灿烂。一弯彩虹横亘在远处的天空,他们不约而同地看了过去,也将手指向那里。彩虹将梅山凹点缀得斑斓旖旎,他们没有发表感慨,特别是晏宗培,还深感不安。梁玉成和张志坚无论如何都不知道,在省城大学教书的晏宗培,将那篇赞美彩虹的文章取名《太阳雨魂》,被打成了右派,罪名是恶毒攻击伟大领袖毛主席。在神州大地红太阳光芒万丈照四方的声浪中,他被人揭发将太阳和雨放在一起,污蔑伟大领袖的丰功伟绩,他成了贼胆包天的牛鬼蛇神。开始时他与狂热的造反派理直气壮地争辩,可是所有申辩枉费功夫,罪行越来越重。他从省城发配到县城,最终来到雪云山深处的梅山凹。他对着彩虹摇头叹息:“不想也罢,不说也罢。”
  梁玉成对晏宗培悲天悯人的感叹大惑不解,想到昨天给他馒头没有收钱时,他迅速掏出两毛钱递了过来。晏宗培没有理会,在弄清楚两毛钱的用意后,更没有收钱。晏宗培挡开他的手,一本正经地说:“我的工资比你们刘老师还多。”
  推搡几下后,晏宗培执拗不过伸手接着钱。梁玉成突然后悔了,过分而愚蠢地坚持,让自己付出了代价。对于生活穷困的梁玉成来说,两毛钱能派上用场,至少可以给爷爷买两支眼药水,或者买一斤盐。晏宗培接过两毛钱,翻来覆去地打量,像欣赏一件文物,他还扶正眼镜,惬意地笑了一下。他的手指头在上面弹了起来“噼里啪啦”的,随后他将钱折叠起来,似乎要装进口袋。梁玉成悄悄转过身子,失望地看着墙上那块龟裂的水泥黑板。张志坚努着嘴感到不满,暗中埋怨晏宗培斤斤计较——“怪不得被打成右派。”
  晏宗培举着折叠起来的钱,像举着一只讨厌的蛾子一样摇头叹息:“要说这个钱么,还真的不能缺少。”
  他突然将钱塞进梁玉成的口袋,梁玉成再次装模作样还钱,他按住他的手,还很生气。梁玉成立即拿出几个梨子,麻利地放到筛子里。晏宗培手忙脚乱地阻止,也说:“只拿这些,尝一尝就可以了。”
  大雨完全停了下来,到了晏宗培做晚饭的时间,梁玉成和张志坚异口同声要告辞回家。晏宗培明知天黑前他们到不了家,依然认真地看着手表,还扯着袖子擦拭表蒙子。他郑重地说:“时间不早了,路上湿滑,还是明天再走。”
  晏宗培以为留他们吃饭,可以留住他们,结果他们更加不安。他们在刘老师家里吃饭诚惶诚恐,更也不敢在他家里吃饭。他们跑了起来,生怕他过来拉扯。
  他们来到公社大院门口,梁玉成停了下来,认真打量那块八面威风的红卫公社革命委员会的牌子。他想了想才说:“我去看一下,公社食堂有没有饭吃。”
  张志坚赶紧说道:“我不饿,你自己去吃。”
  梁玉成没有理睬,将篮子放在电线杆下面后,一声不吭走了进去。张志成像流浪狗一样来回溜达,最终站在电线杆下面,守着篮子。他轻轻地摇动电线杆,震落上面的雨滴,随后捡起一块石头,在上面敲打起来。他将耳朵贴着电线杆,津津有味地听着“嗡嗡”的声音。
  梁玉成端着两钵子米饭高兴地跑了出来,仿佛这些饭菜不要钱。他激动得掉落了筷子,却没有要张志坚过来帮忙,也没有捡拾,而是蹲下来将钵子放到地上。他对着双手不停地吹气,也轻轻地揉捏。他跺着脚焦急地喊道:“真烫,烫死了。”
  张志坚要梁玉成退一钵子饭回去,却被他呲哇乱叫弄得乱了方寸。梁玉成捡起筷子放在腋窝里来回抽拉,就将筷子擦拭干净,可他又将筷子甩了起来。他将另一双筷子递给张志坚,大声地说:“快吃饭,填饱肚子再说。”
  “我不饿。”张志坚将筷子还给他,又说,“我不吃。”
  他端着梁玉成送过来的米饭,无可奈何在站在那里。当梁玉成生气地说:“赶紧吃,里面没有老鼠药。”
  他才慢慢吃了起来,难以下咽似的。在擤掉鼻涕之后,他就狼吞虎咽。他咀嚼的呼啦声非常响亮,梁玉成惊愕不已。
  他们刚吃完饭,还在伸着舌头舔舐钵子上的油星子,食堂里的炊事员胖于头东张西望走了出来。他看到梁玉成后怒火中烧,也张牙舞爪地斥责:“也不说一声,害得我到处找你……”
  胖于头已经溜到嘴边的那句话“我以为你将钵子偷跑了”,在感到不妥后没有说出来,他装得像有风度的干部。梁玉成回敬了一句,“吃完了,我会将钵子给你送去的。”
  胖于头拿着他们舔舐得干干净净的钵子回去时,又回过头轻声责骂起来:“两个败家玩意,瞒着爹妈在这里吃白米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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