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留宿（上）

　　当Justin的脸从门后露出时，他惊讶的目光，居然让我感觉他一眼看到了我的私处。就像是下连后不久查内务时，朴仕南一把掀开我的床垫，露出了我偷偷藏在床垫下的美宝莲口红，而后向我投来了一个让我倒吸冷气的眼神。
　　“Phoebe？”他惊讶得嘴巴微微张开，用英语问我，“怎么是你？”
　　“我……我住五楼……”我张嘴回复。这时，我忽然发现那位奶奶出现在了眼前。
　　“怎么了？是不是遇上麻烦了？先进来呀。”她把门完全打开，一旁的Justin一脸懵逼。过了一会，之前进楼时我见到的那个亚洲女生也出现在了Justin身旁。
　　“不用呀，我只是想借个手机打个电话给我同学……我……”我吞了一口口水，心想反正都到这地步了，还能更囧么？
　　“我今天出门忘了拿钥匙，舍友明天才回来，手机也没电了……我想借个电话打。”说着，我内心默默朝天翻了个大白眼，完全不敢看向一旁的Justin。
　　只能怪我自己蠢啊！
　　“大晚上的就别出门了，今晚在我这儿住吧，快进来吧。”她居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把我拉了进去，一边还对那个女孩儿说了些什么。那女孩点了点头，用日语回复。
　　肚子“咕噜噜”的抗议声在不断响起。
　　“太麻烦您了，我打个电话让我同学来救我就行了。”我断然没想到她会直接让我留宿，可这样太不好意思了。
　　“外头都天黑了，还这么冷，你一个女孩子最好别出去。”没想到这时候，Justin却来了句，他的脸色表面上没什么变化，可鬼晓得此刻他是怎么看我的。
　　“我们饭菜吃差不多了，我煮些吃的。”显然，老奶奶刚才听到了我肚子再明显不过的叫声。
　　“不用，我其实不是很饿。”我想阻拦，可她却跟Justin说了什么，之后马上进了厨房，那个女孩儿则去收拾餐桌了。
　　“没事儿，你坐一会休息一下。”Justin指了指沙发，而后给我倒了些水，“你的手机是什么型号的？我带了充电器，说不定你的手机也可以用。”
　　客厅不大，但是收拾得十分井井有条，完全和我们的住处形成了天壤之别。
　　我们俩手机都是iPhone，不过他是7我是6，但是数据线都是通用的。
　　“你住在楼上么？”帮我充上电后，他陪我在沙发上坐下聊了起来。
　　“我住在五楼，你怎么会在这儿？”生怕他接着问我有关忘带钥匙的问题，我赶紧先把话题转移了。
　　“来我奶奶家吃饭，和我妹妹一起来的。”
　　“你来的不经常吧？我住在这儿都两个多月了，从来没见过你。”世界还真的是够小，这位助教小哥，居然是这位老奶奶的孙子。
　　他点了点头，措词很正经：“一般一个月才来一次，或者两个月。平常院里事情很多，而且每次我来她都要准备好多菜，我也不想太麻烦她。”
　　学术型研究生和我还不一样，他们除了搞自己的研究外，还要承担一些教学工作；某种程度上，他们算是有半份工作的人。
　　“你妹妹也不常来么？我似乎也没怎么见过她。”厨房里，厨具“叮叮当当”地唱着歌，洗碗时的水流声伴随着那一声声清脆的“叮当”，充当了一回让人莫不着调的伴奏。
　　他点了点头：“她在谢菲尔德（位于英国约克郡）读大四，一个月能来一次就不错了，这回是找到比较满意的工作，回来给她庆祝一下。”
　　“哇，什么工作呀？”我很是顺口地问了一句。
　　“数学老师，她很想当老师。”
　　听到“老师”的字眼，我不由得想到了大四的自己。大四下学期时，我一路过关斩将收到了市直中学教师岗的录用信，而后再三思考后，拒绝了这份聘用。
　　“所以你当时为什么入伍？”我想起了退伍前两天和朴仕南的一次谈天，也是我们在军营里最后一次谈天。
　　“不知道自己该做啥，很迷茫，不想就这么当老师过稳定的日子。”我很老实地回复了。
　　“两年过了，你知道自己该做啥了么？”他接着问下去。而我知道，那时，他是不死心，他只是想知道，我们到底有没有可能——如果我真的出国去念书，那我们几乎就没有可能了。
　　“不知道，不过有一点肯定，我想出去读书，在国内待久了，出去长个见识。”那时我早就下了决心，退伍后出去读研。至于之后的路，走一步看一步。
　　“我能说我至今都不知道我究竟想做什么吗？”他的语气没有变化，但是脸上的失落是怎样都遮不住的。
　　“需要找个人生导师么？”我把话接了下去。
　　“你找个人生导师也照样没用，他是别人，不是自己。”
　　“快来吃吧！希望你不要嫌弃。”这时候，我听到了老奶奶的招呼声。转过头，我看到她端着一个大碗出来，把碗放在了桌上。
　　乌冬面浸在泛着热气的酱汤中，一块完美无瑕疵的煎蛋铺在中间，金黄金黄的像极了麦子；配上胡萝卜洋葱昆布，闻着就够提味儿了。
　　“好吃！”说着我喝了一口热腾腾的汤，咸淡适中，很快一股暖意就流遍全身，“太感谢您了！”
　　“都饿坏了还说自己吃了。我匆匆忙忙做的，比较简单，担心你会不会吃不惯。”老奶奶脸上露出了优雅温和的微笑。这时，那个女孩儿也收拾好了碗筷，从厨房里出来。她用日语和老奶奶说了几句后，就进了卧室；而后只见她抱着几件衣服出来，拐进了浴室。
　　“你认识Justin？”她在餐桌旁坐下，和我聊了起来。
　　我点了点头，把我们大概是怎么认识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Justin和他妹妹隔一阵会来我这儿，他俩的父母今年外派去了荷兰，得明年才回来，所以这段时间只有他俩来。不过等他妹妹上班后，估计也不大可能经常来。”老奶奶开始和我家长里短地聊了起来。
　　“当老师挺好的。”我重复着无数人嘴里的那句话，因为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有寒暑假。”
　　“所以你毕业后打算当老师么？”Justin在问道。
　　我一边吃，一边摇了摇头：“我要真想当的话，大四时我也不会把中学的教师聘用给拒了。”
　　我想在所有人看来，这样的工作对于一个女孩子而言实在是再完美不过了。稳定、有寒暑假，超级铁饭碗，有足够的时间顾家。可我很清楚，这绝对不是我想要的日子。然而究竟要做什么呢？顶着巨大压力，我拒绝了那份录用。
　　“所以你拒了offer后就申请来英国了？”老奶奶问道。
　　“大学毕业后服了两年兵役，去年退伍后才来申请的。”
　　一听到我当过兵，俩人脸上一下子都露出了惊讶之色。果不其然，Justin问道：“你怎么会去当兵的？”
　　“就，在校园里走着，然后看到征兵海报啊，就想要不要去试一试，最后就进了呗。”我轻描淡写地略过了中间的种种波折与压力。就在拒绝了铁饭碗后两天，我在学校看到了征兵的海报，而后就报了名，给自己近视150度的眼睛做了激光手术，最后入选了。说来是不是很可笑？我去当兵的原因，居然不是为了报效祖国献身国防，居然是因为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七大姑八大姨怎么都觉得，拒绝掉市直中学的录用转去当兵，听着就跟玩火一样。女孩子的青春浪费不起，不早早安定下来，难不成要到处耍?
　　“我冒昧问一句，你是独女么？”老奶奶显然对我当兵一事有些不敢相信。
　　我点了点头：“是啊，不过我爸妈都不娇惯我。我爸以前也是军人，他就觉得把我送去磨练磨练也没啥不好的。”
　　我们的二十岁，是在校园中度过。可爸爸的二十岁，是在对越自卫反击战的硝烟中度过，不过爸爸平日很少会提起战场上的故事。用他的话说，不管他扯得多形象，没上过战场的人根本没法想象“人间地狱”这几个字怎么写。
　　话说回来能去当兵，很大程度我得感谢爸妈的支持。当时我的姥姥姥爷对我放弃稳定工作一事就颇有微词，知道我竟然要去当兵，就直接把我爸妈训了一顿，并且每天给我一通电话，想要阻止我。
　　“怪不得，我就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你爸爸体格特别结实，高高壮壮的，我当时就想会不会是军人。”她居然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楼道匆匆一瞥时的场景。
　　爸爸退伍这么多年以来生活习惯还算好，平常也会锻炼，没像他很多老战友一样中年发福。
　　“我爸身手是挺好的。有次他出去，路上碰到抢钱逃跑的小偷，我爸一下就把那人制服了。”我开始吹起了爸爸的光辉往事。说真的，用英语很难形象表达出老爸当时三下五除二把小偷按在地上让他动弹不得的霸气，哪怕我当时还亲眼目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