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敲门

　　我的内心此刻充满了绝望。可是，我仍是徒劳地把全身上下都给掏了一遍，可那串钥匙的确不在身上。所谓怕啥来啥，而今连钥匙都来跟我作对。所以我为啥出门前为什么没有检查一下啊？
　　一阵慌乱后，我的脑子开启了高速运转模式：眼下找朱谦苓求助显然并不是什么好法子，出去调研，能不能及时看到消息都是个问题。
　　我赶紧点开了手机微信，翻了一圈通讯录，决定先去问问比较熟悉的同专业同学。这妹子我比较熟悉，并且家离我只有两站公交。
　　发出去后，我的心跳在不断加速，不断乞求着“对方正在输入”的字眼赶紧能跳出来，可是十分钟过去了，并没有弹出她的对话框。我决定发朋友圈求助了。
　　“求助万票（万能的朋友圈），今晚舍友都不回来，我忘带钥匙了，有木有人来收留我一下！”说着，我还特地显示了自己的定位，发出了这一条朋友圈。当然，我屏蔽了家人亲戚的微信，免得不小心就让爸妈知道。
　　手机跳出了一条提示信息：电量只剩19%，我的心“咻”一声迅速沉了下去。表面上看着还剩19%，可我手机最近电池并不是很好使，到15%电量时手机会自动关机！重新开启也打不开，除非插上充电器充电。我眼下连着屋里的WIFI刷着微信求助，上网状态下，没几下就会达到15%的临界点。更要命的是，我竟然没有带充电器！原本想着赶紧考完赶紧回家了，也就没带充电器，鬼晓得闹出这种幺蛾子。
　　万能的朋友圈啊，求你们给力一点啊！赶紧来个人把我这个超级智障救走啊……
　　手机震动了一下，我赶忙满心希望地低头一看。
　　“朴仕南”这个微信朋友备注名出现在了对话框里——这是我连长的名字。嗯，没错，我们连长是来自黑龙江的朝鲜族，祖籍在朝鲜的咸镜北道。不过，我们都觉得他除了名字很朝鲜外，其他都和我们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你怎么了？有没有人能收留你？”算上这次，以及年初我过生日时给我发了条生日祝福微信，从去年退伍回来一直到现在，我们连长只给我发过这两次信息。给我的朋友圈，似乎也只是点过那么屈指可数的几次赞。
　　“我在努力找人来救我……”回了这么一句后，我看到朋友圈处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圆球，圆球中的“3”告诉我，此刻三个人给我回复了。一点开，居然……有两个只是在我的求助帖下点了赞！
　　我就想问这时候点赞的是什么心态？不过有个同校校友在那条状态下回复了：
　　“要不要来我这儿？不过我住的地方离你还有三四公里。”
　　回复的是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女生，是在当时留学申请时认识的同校校友。可看到那“三四公里”时，我的内心简直是崩溃的。
　　三四公里？！逗我么？望着已经完全黑透的天空，我想起了来之前许多学长学姐们的忠告：女生晚上千万不要一个人出去，不要太高估了腐国（英国）的治安。
　　“找到人了没？”朴仕南又回了我一条信息，可是我已经无暇顾及了。因为有个素未谋面的校友妹子这时给我发了语音微信。
　　“妹子妹子，我有个同学住你附近，不然我问问她能不能收留你？”
　　我回了个“感谢”的表情包后，她给我发了个“OK”表情包。
　　电量跳到了17%，我只要稍微再多刷几下，就会变成15%。最近气温降低，连带着电量消耗也相对加快。
　　说来说去，只能怪我自己，没带充电器就算了，还作死地在回来的路上刷了视频，
　　忽然间，微信语音电话响了。一看，是刚刚最早问的那个同专业的姑娘。瞬间我的心跳加速起来，赶紧按下了接听键。
　　“喂汐让，我刚刚在超市没看到你的信息，你现在还在你家么？”她的话瞬间点燃了我今晚的希望。听着嘈杂的背景音，她似乎还在外头。
　　“对对，你在哪儿？”我的语速都比平常快了。
　　“我在中国城的超市里采购，现在往回走，我大概坐个15分钟公交车就到家了你现在可以过来。”
　　“好好好，我在哪儿等你？”我只知道在哪个公交站下车，可我并不知道她家的具体住址。
　　然而没有回复，对面只有一片寂静。
　　“喂，你听得见么？喂？”我又“喂”几次后，对面仍旧没有回复。一看手机屏幕，只剩下了和外面天空一样的漆黑，倒影出了我的脸。此刻的手机，仿佛就是一张黑色的镜子，照出了我的窘迫。
　　我徒劳地按着开机键，可手机毫无反应，除了在按下开机键后，红色的小灯会亮起，提示我手机电量不足——我现在就是想通过微信圈求助也别想了。刚刚那通原本带来了希望之光的微信语音，耗掉了最后2%的手机电量。
　　大脑一阵短暂的空白，很快，一个解决方案浮现在了脑海里：如果我今晚不想露宿街头，求助下三楼的那位日本奶奶，几乎就是我唯一的办法了，谁让我这楼上楼下的只认识她啊！可是，我跟她算不上非常熟悉，只是见面了会聊个几句。何况我知道，日本人可是出了名的尽量避免麻烦啊，更甭提让别人来麻烦自己了。
　　何况来麻烦自己的还是像我这样的智障！然而眼下，我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至少一时半会我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了。
　　在一片揪扯中，我硬着头皮迈开步子，缓缓下了楼。每一步，我都走得很慢。
　　这么去求助真的好么？
　　那位老奶奶家的门口的防盗铁栅栏已经推开了。我悄悄趴在门上听了听，隐隐约约听到了日语的交谈声，仔细一听，说话的是个女孩儿。那女孩儿说完话后，又传来了一个男声，也是说日语。
　　这个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听清楚了那个男声后，我分分钟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这个如同电台主播般声线的声音，我是绝对不会听错的。
　　Justin怎么会在里头？
　　他莫非住在这儿？可如果真住在这儿，那为啥我从来都只在学校见到他？
　　我的心跳在不断加速，站在门前，手抬起了一些后又垂了下去。敲门后，我该说啥？等会门一开，莫非我得当着这位并不熟悉的助教小哥的面，说我自己是个蠢蛋？蠢到明明知道舍友今晚不在家，居然还忘了带钥匙手机还没电？
　　也不知道在门前站了多久，我有些颤抖着伸出了右手，轻轻在门上扣了三下。这是毫无力道，毫无动静的三下。门里头的人没有什么反应，我也没听到有人往门口走的脚步。
　　我的心跳依旧在狂跳不止——如果说那位助教小哥果真在里头，我真的是要丢大脸了！
　　嗯？再丢脸，会惨过逼着你吃泔水里捞上来的馒头么？不知怎的，耳边仿佛有个声音突然在提醒着我。
　　那扇门似乎消失在了眼前，取而代之的，是一颗颗散发出恶心味道的馒头。馒头就像是夏娃咬过的苹果，缺了一个口，只是我不知道，那个口究竟是谁的牙齿留下的。泔水的味道，就像是《哈利波特》里的摄魂怪一样在头上飘荡，吮吸着所有关于“美味”的记忆，只剩下了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恶心。
　　可朴士南却一把抓起了一个馒头，咬了三口，就将那馒头一口吞了下去，空留我们震惊的脸色凝固在嘴角边，望着他淡定自若，至少，表面上是淡定自若。
　　“都给我吃下去！”毫不留情的命令从他嘴里朝我们轰过来，正当我们那些个女兵们犹犹豫豫之时，只听到一声，“女孩儿们，如果你们怕恶心，可以选择不吃，让男兵们替你们吃；但是你们要替他们多跑一个全副武装五公里。”
　　他的语气并不凶狠，可那不留余地的狠，就像一根手榴弹一样朝你砸过来，而你无法躲开。
　　“一人做事一人当”的念头，伴随着波涛汹涌的恶心一起冲了上来。我们一把抓过了那个湿漉漉的白馒头，塞进了嘴里。
　　什么叫作“倒霉”？就是有一天，炊事班的馒头没有发酵开，大家一口后纷纷放弃；什么叫作“猪狗不如”，就是那一个个被咬了一口的馒头被朴士南发现，然后就让所有人，把在泔水中浸泡的冷馒头硬生生吞进了嘴里。
　　无比的恶心在舌头上散开，一直延伸进了胃部。你似乎忘了“好吃”这两个字是怎么写的，也似乎忘了“好吃”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儿。这两个字，早已沉入了泔水的深处。
　　相比之下，敲门求助，无非……无非只是囧了点。至少等候在门里的，不会是一桶飘着白馒头的泔水。这么想着，我又一次朝着那扇门伸出了手。
　　第二次敲门三声后，我听到了朝着门走来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