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留宿（下）

　　把面条吃完后，我本想自己把碗洗了，可Justin阻止了我，自己端着碗就蹭蹭蹭地去厨房了。
　　“你今天晚上就睡这个房间吧。”老奶奶带着我来到了一个比较小的房间。这个房间同样收拾得干干净净，只是床上罩着的一层米白长布表明，这个房间平常没人住。
　　“您孙女晚上也在这儿过夜么?”我忽然想起那个女孩儿刚刚去洗澡了，十有八九是要在这儿住上一晚。
　　“对，不过她今晚上和我一起睡。你就安心住着吧，不要紧的。”说着，她将遮在床上的布掀开，又打开了衣橱，拿出了一床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搁在了床上。
　　“Phoebe，我刚刚去看了看，你的手机电差不多满了，那我过会要准备走喽。”洗完碗后，Justin过来跟我打了招呼。
　　“太感谢你的充电器了。”
　　“别客气，晚上少耗些电量，我妹妹的手机数据线跟你的不匹配，没电了你明天就不方便联系舍友了。”他交代得事无巨细。不知怎的，或许是因为他奶奶在场，我觉得他今天对待我的态度与平常的客套大相径庭，甚至眼神似乎都有些不大一样。
　　“明白。”我嘴上应着话，注意力却集中在了他长长的睫毛上，那可是别的女生需要睫毛膏与假睫毛才能修出来的长度。
　　他顿了顿，问我：“你用Messanger（一款网络通讯工具）么？”
　　他居然主动要加我为社交媒体好友？我有些不敢相信。
　　“有，不过我原来很少用。在国内都是用微信，连ＱＱ都几乎废弃了。”
　　“有什么事情要找我的话，用Messanger比较方便。”他似乎并不介意。
　　他既然要加我，又何乐而不为呢？我点了点头，而后拔掉了充电器。
　　手机锁屏界面上，出现了好几条微信未读消息。解锁界面后，我暂时不去理会那些未读消息，打开了自己的账号，加上了Justin。
　　“那我要走喽，如果你要来蹭课，就发个Messanger信息给我。发邮件的话，我回复肯定会有些延迟，而且不如Messanger及时。”不知是不是我心理作用，我觉得他的眼神里似乎若有所思。
　　接着，他用日语跟老奶奶和那个女生打了打招呼。我忽然发现，他说日语时，声线似乎比说英语要更加性感迷人。同样是声线好听，朴仕南的声音十分浑厚，很轻易地能让人联想到《士兵突击》里的袁朗；而Justin的声线，尤其说日语时，能让我想起日本动画大师宫崎骏的作品《千与千寻》中温柔的白龙。
　　“Bye，下次再见喽。”他用英语跟我说道，而后，我就看着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了楼道里。
　　嗯，下周就继续蹭课吧！这家伙似乎也没有我想的那么难以接近。
　　“快去洗澡吧，你不嫌弃老气的话，这套睡衣你拿去穿。”老奶奶拿了一套加厚的灰色睡衣给我。
　　“谢谢您了，不过还是您先洗呀，洗完早些休息，我不急这一会。”我实在是不好意思自己先去洗。见我一直让着，老奶奶微笑着点了点头。
　　“我先去吹个头发，你先坐一会儿吧。”Justin的妹妹颇有礼貌地说道，湿哒哒的棕色头发反射着灯光，闪耀着淡淡的光泽。
　　我解锁了手机，点开微信，几十条未读消息在我眼前展开，大多数是来问我到底怎么了。
　　就这一个个回复过去未免有些耗费时间，我便在方才发出的朋友圈下面统一评论：已经找到过夜的地方啦，谢谢大家关心。接着，我开始逐一删除了前来询问的聊天记录，免得占手机内存。可当我的大拇指按在朴仕南的对话框上时，我犹豫了一阵。他的对话栏那儿依旧是一个代表了“3条未读信息的”红底白色的“3”。
　　点开了微信对话框后，他发的未读信息在我眼前展开。
　　“找到落脚的地方了么？”
　　“要不要紧？”
　　“现在怎么样了？”
　　房间里，吹风机的轰鸣声传了出来。回还是不回？微信圈里都统一回复了，他是能看到的，似乎没什么回的必要。何况，虽然他是我长官，虽然他始终是我们的连长，可眼下我已经退出现役了，似乎没有回复的必须。于是，我退出了与朴仕南的聊天界面，长按，而后果断点了“删除聊天记录”一栏。
　　陆陆续续删完了其他无关紧要的聊天记录后，忽然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我画好啦，你看看怎么样？”是瑶瑶发来的信息。点开了她发来的一幅PS手绘图。
　　画中的我发丝依旧清晰可见，立体感十足，就连爬山虎叶子泛绿的微光都被她画得栩栩如生。军装的军绿色，爬山虎的翠绿色，在她的画笔下相得映彰，当然啦，我发给她的那张照片却是拍得很好。红色的肩章在一派绿色中分外惹眼，所谓万绿丛中一点红。
　　“爱你老妹！”发送完文字后，我还给她发送了一个大大的粉红色爱心。
　　“我也挺满意的，哈哈哈。”她回复了我，而后又发送了一张图片，“这是给老姐你的福利。”她发了一个米老鼠在打转转的表情包给我。点开看，那是一幅素描彩绘。细腻的黑色线把我短短的睫毛都勾勒得极其逼真。说句真话，相比方才的那张PS数位手绘图，我更心水的是这张素描彩绘。
　　果断把这张彩绘设置成了自己的微信头像。
　　“天呐你是不是要考虑去当设计？”我真心觉得按这个水准，她绝对可以去个互联网公司当设计。
　　“嘿，Phoebe？这么叫你没错吧？”这时，Justin的妹妹吹完头发出来了。
　　“对，我该怎么称呼你？”我把手机放到沙发前的透明茶几上，她在我身边坐下。
　　“叫我Harriet（哈莉特）就行了。你是不是《老友记》里的Phoebe才用Phoebe这个名字？”她嘴角挂着微笑。
　　《老友记》是一部极其经典的老美剧了，于1996年上映。我的英文名字Phoebe，就是《老友记》中一个主角的名字——她时常弹着吉他，时常在咖啡馆里唱着听起来并不那么悦耳的歌。
　　“对，我特别爱看《老友记》。”这是我的美剧初体验，也是许许多多同龄人看过的第一部美剧。
　　“《老友记》是真的好看，我从头到尾看了两遍。”
　　“是真的很经典啊。本科时，如果在宿舍吃饭，就经常一边用电脑放《老友记》一边吃饭。”
　　“我是读中学时看的，就感觉《老友记》里的几个主角们是陪着我读完中学的。”Harriet似乎和我还挺有话题的。
　　“你读中学时会很辛苦么？我读高中的时候我爸妈会限制我看电视剧，因为我们考大学竞争挺激烈的。”读高中时，虽然电视电脑爸妈都会让我摆弄，但是是有时间限制的，而且必须是在我做完作业后才准许。
　　“我是在英国上中学的，感觉不是很累，可是想考好学校都是要很努力的啦。”
　　“这么说你是从小在英国生活的嘛？”
　　她摇了摇头：“并不是，读完小学才来的，我哥那时刚读完初中。”
　　“你哥哥大你几岁呀？”我忽然发现我还不知道Justin多大了。
　　“大我三岁，他91年出生的。能不能冒昧问问你多大了?”她八卦起了我的年龄，“我觉得你和我差不多大。”
　　我忍不住一阵暗喜，原来我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嫩，于是乎我嘴角浮起了一丝窃笑：“我太感谢你了，把我年龄给减少了几岁，不过我其实比你哥还要大一岁。”
　　她的嘴唇微微张开，眨了眨眼，一脸的难以置信。
　　“完全看不出来，我还以为你估计跟我同岁！”
　　“好多人都说我看起来比较小。”我吐了吐舌头，“我入伍的时候，战友还开玩笑说我是不是年龄造假。”
　　手机又震了震，我犹豫着是否该去查看，毕竟在和Harriet聊天，一边说话一边看手机总是不大礼貌的。
　　“是有人找你么？没事儿你看看是谁吧，如果是你男朋友的话，不及时回复他会着急喔。”Harriet似乎比较自来熟，也比我这种榆木脑袋笨蛋嘴巴要会找话题。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倒希望我有一个男朋友哦。”说这话的时候，我用的是表示与现在事实相反的虚拟语气。
　　虚拟语气是英语中一个表达假象的语法现象，主要体现在谓语动词的形式变化。
　　“太不好意思了，我只是开玩笑而已。”
　　我将身子微微向前倾，看到了解锁界面上的框框里，又一次显示了朴仕南发来的信息：找到了就好，下次别再这么糊涂了。
　　“根本不是什么重要的信息，不回也没关系。”我嘴上这么说着，心底却有那么些许愧疚了。我知道，这么说是有些对不起朴仕南。
　　“Phoebe，我洗完了，你快去洗澡吧。”老奶奶招呼着我，我便赶忙拿了衣服进了浴室。热热的水淋在身上，就和那碗乌冬面一样温暖，洗去了今天所有的慌乱与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