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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挪用公款

作品名称:赌殇      作者:梦里乾坤      发布时间:2018-09-03 07:25:23      字数:8497

  正所谓无风不起浪,河湾村有关小凤的一些传闻并无失实之处。这小女子确已订了婚,其进行速度之快,简直可以让村人们为之咋舌不已。
  说来话长,自打进入高二以后,情感方面的事情就一直在纠缠着她、困扰着她。这种事情也许不好过于责怪那些男孩子们,只能怪她本人长得太出色了一些。她天生就是一个俏女子,女大十八变,进入豆蔻年华之后,越发出落得靓丽超群,又怎能不惹人注目、人见人爱呢?
  本来,小凤还是一个很有志向的女孩子,心高气傲,不甘沉沦。她也曾不止一次地设计过自己的人生,无非是经过一番努力,考入高等学府;经过深造之后,再去大都市里寻找自己的发展途径,借以创造辉煌,方可谓不负此生。少年丧父,这是她的不幸,她一直为自己的命运感到悲哀。悲哀之余,她并不想就此消沉下去,屈从于命运的摆布。她要抗争,她要奋斗,要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来。读书求学,是她替自己选择的惟一途径。知识是什么?那应该是人生最重要的资本之一。拥有这种宝贵的资本,可以走遍天下,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从小学读到初中,直至进入高中,可以说,她在学习方面一直都是相当刻苦努力的。到了后来,那些男孩子们一个又一个相继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这一情形让她颇有感触,恰如混沌初开一般,竟于不经意间明白了另外一个道理。原来,人生的资本可以有着许许多多种诠释。作为一个女人而言,天生丽质也是一种资本。这种资本是上苍赐予的,也是与生俱来的,迥然不同于其他种类的人生资本,比如学识、财富、地位、权力等等,可以在后天的努力中获取。换一句话说,这样一种资本也是许多女人一生都无法得到的。仅此一点,就足以令她们自惭形秽,望尘莫及了。
  至此,小凤开始为自己那一张漂亮的脸蛋沾沾自喜,并进而生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骄矜之感。
  在与一些男孩子们有过交往之后,小凤也就渐渐地看轻了他们。唉,这一干小男人们,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些准男子汉罢了。一个个乳臭未干,却又喜欢自命不凡。明明自己胸无点墨,偏又乐于吟诗作赋,不过是附庸风雅无病呻吟而已,读来常有一种味同嚼蜡之感。小凤明白得很,自己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决不应该是这一副模样。他应该有一个高高大大的形象,像一座山峰那样伟岸挺拔;他应该有一个宽广坦荡的胸怀,堪为自己人生那一处永远的港湾。否则,又怎么可以轻易地将自己的一生托付给他!
  那些可怜的男孩子们,一个个都在小凤这里碰了不软不硬的钉子。当他们终于明白那不过是一场游戏后,纷纷懊悔不迭,酸溜溜地败下阵去。这时,小凤往往会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去怜悯他们一下——千万不要怪我,谁让你们喜欢拈花惹草自作多情呢?
  小凤的第一次参加高考,几经努力之后,终于以失败而告终。
  对此,小女子也曾有过一段时间的悲观状态,却并未很好地反思一下自己。就在妈妈劝她重新走入学校,再去补习一年的时候,有人为她介绍了一个男朋友。值得一提的是这个男朋友的条件蛮好,在县城工作,任某局的副局长,家中既有住房,又具备雄厚的经济基础;离异之后,这位副局长立志要寻觅一个绝色的女子,以安抚自己那一颗受过伤害的心灵,也就看中了小凤。
  乍一开始,小凤还多少有些犹豫。她在反复斟酌着,到底应该嫁人还是继续求学。说也巧,恰在她左右为难之际,钱和文与宋宽俩人摊上了那码窝囊事儿,一下子促使她下了决心。她很清楚,别说她还不一定考得上大学,就算她考得上,只怕也没有人能供得起她了。如此一门难得的亲事,对她来说,也不失为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可谓求之不得。
  时至今日,那一条现成的道路于她确很相宜,她似乎也已别无选择。
  在母女二人准备动身去县城之前,她们和宋宽有过一次交涉,可惜谈得并不愉快,双方还差一点儿吵了起来。
  小凤说出的话还算客气一些:“叔,我们娘俩就要走了,你自个儿留在家里,往后可要好好地照顾自己呀!”
  “咋的?你妈也跟你一起去呀?”宋宽乍一听很觉诧异。
  “是啊!妈妈离不开我,我呐,也不想和妈妈分开。”
  “你妈走了,那我咋办呢?”
  “你——你总不能也跟了去吧!”小凤娘笑嘻嘻地接上话说,“那算是咋回事儿啊!”
  “你这叫啥话?”宋宽一时气愤已极,却又不得不勉强压住自己的火气,开口劝阻说,“你又何必也去呢?小凤一旦想你了,可以回来看看你嘛,离着又不远。”
  “实话告诉你,我是怕留在你这里遭罪。”
  “你以为我养活不起你呀!”
  “干嘛问我,你自个儿以为咋样呢?”
  “反正饿不着你就是!”
  婆娘一脸不屑的神态,连连指点着宋宽:“那就够了吗?我过了大半辈子的苦日子,这一回我要跟女儿进城去享清福了,也不枉为人一回呀!你看看自个儿,除了耍钱,就是喝酒,整个一个输耍不成人。这一回可好,弄了个鸡飞蛋打,只怕连自个儿都要养活不起了,还是少说一点儿大话吧!”
  “好了,好了,啥也别说了,要走趁早,走得越远越好;我宁可打一辈子光棍儿,也不会再留你了。翅膀长硬了,也该另寻高枝了不是。”
  宋宽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再也无法留得住这个女人了。当年,他们草率地结合到一起,甚至连那一纸结婚执照都未曾办过。说到底,不过是在一起搭一搭伙而已。搭伙,这一沿袭已久的民间婚俗,不知成就过多少半路夫妻,却难以得到任何法律保障,聚散两便,原本无可厚非。只是这母女俩也未免太势利眼了,时机一到,抬腿就走,连一点儿商量的余地也不给你,真够绝情的了。
  可那又怎么样呢?当年,母亲可以带着女儿,走进一个男人的家门;而今,女儿也可以带上母亲,走进另一个男人的家门。同样都是为了生存,这一先一后却有着某种戏剧性极强的变化,说来很有情趣,似乎也很可笑。
  对此,宋宽本人也很觉可笑,却一直未能笑得出来。
  事已至此,他不得不想到一个必须面对的问题——可笑的也许不是别人,恰恰是他自己。
  有生以来,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难言的奇耻大辱。这叫个什么事儿啊!也太丢面子了吧!传说出去,让别人怎么看,又怎么说?只怕好说不好听哪!走了一个女人,也许并不足惜,但他这个被女人抛弃掉的男人,该是何等的可怜而又可悲呀!
  
  近几日,宋宽一直待在家中,很少出屋。他头不梳,脸不洗,睏了睡,饿了吃,忘记了黑夜白天,一切都已置之度外。他就这么懵懵懂懂地打发着自己的日子,生活仿佛已进入一团混沌的状态之中。
  今儿个早上,宋宽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懒懒地爬了起来。他浑身上下没一点儿气力,也不想动弹,斜倚在一堆凌乱的被褥上,无精打采地望着天棚出神。
  李冬梅走进来时,恰好赶上了这样一个场面。女人先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继而不能不为之大吃一惊。难道这就是宋大哥吗?胡子老长,头发乱蓬蓬的,脸上憔悴以极,人简直脱了相一般,仿佛刚刚大病过一场似的。如果换了一个场合,也许会让人认不出来。
  记得宋宽曾不止一次地调侃自己,他说自己天生胆大,都赶上那老窝瓜了,天底下没有他不敢干的事情;又说自己长了个大屁眼子,早就把心丢了,天大的事情也不知道个着急上火。这一回确实有些反常,摊上的事情虽说够糟心的了,但以他而论,总不至于如此呀!
  “宋大哥,你是病了吧?”李冬梅不无疑惑地问。
  宋宽发出一声无可奈何的苦笑:“也对,心病!”
  “哟,宋大哥也会得啥心病,这倒是河湾村的一大新闻哪!”
  “说得好!你宋大哥这一回算是出息大发了,就要变成河湾村的新闻人物了!”
  “怎么回事儿啊?”
  “你听我说——”
  听宋宽说完事情的始末缘由,女人一时也是惊诧不已。少不得劝慰了宋宽几句,其实也只是走一走过场而已。谁都清楚,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劝得了皮儿劝不了瓤儿,说多说少都没用处。
  “你是从家里来吗?”宋宽不愿多说,赶忙岔开了话头。
  “我是刚从陆二哥家里过来。”女人并未忘记自己此行的使命,终归是受人之托嘛。
  “你陆二哥还好吗?”宋宽不无担心地问。
  “别提了,糟糕得很,账还在查着呐,陆二嫂出去跑了好几天的钱,也还是堵不上亏空,正犯愁哪!”
  “唉,我和老三都欠了人家不少的钱,一时想不出个办法,头拱地也还不上啊!”
  “和文倒是一下子都还上了。”
  宋宽颇感惊诧,连连追问:“是吗?天上不掉钱,地上不长钱,老三可是打哪儿弄来的那一大笔钱呢?”
  “他说是自个儿赢来的。”李冬梅莞尔一笑。
  “赢来的!他打哪儿赢的?哪儿还有局啊?”
  “这不,我也正想问你呢!”
  “问我我也说不清楚,反正不会是赢来的!这些日子压根儿就没局,他可上哪儿去赢啊!”宋宽连连摇头不止,进而做出一种猜测,说,“他会不会是借来的呢?着忙还你二哥的饥荒,不过就是个拆东墙补西墙罢了。”
  “他为了瞒哄我,撒了个谎,把借的说成赢的,倒也说得过去;可我瞅着不大像那么回事儿——”女人沉吟有顷,连连摇头不止,说,“且不说他没处去借钱,就是有处去借也不好弄回那么多呀!去了还饥荒的以外,还有剩余哪!”
  宋宽越听越觉纳闷:“这么一说,又不大像是借来的了!”
  “那能是咋来的呢?”
  “别管是咋来的,有钱总比没钱强吧!”宋宽老师浮起一丝苦笑。
  “这还真是一桩怪事儿,等我回去仔细地盘问他,一旦问出啥猫儿腻来,看我怎么收拾他!”李冬梅再也按捺不住,心事重重地起身就走。
  
  天将近午,李冬梅忐忑不安地赶了回去。小柱子一个人守在家中,见了妈妈,赶忙高高兴兴地迎了上来:“妈,你咋才回来呀?”
  “儿子,你爸上哪儿去了?”女人的一颗心依旧“怦怦”地跳个不停。她一溜烟似的赶了回来,恨不得马上把事情问个一清二楚。谁知一迈门槛,却不见了自己急于找到的男人。
  “我爸去镇里了。”
  “干啥去了?”
  “他没当我说。”
  “也没啥要紧事情值得他跑一趟镇里呀!他怎么连个招呼也不打就走了呢?”
  “妈,等我爸回来,你一问他不就啥都明白了吗?”
  “儿子,你今儿个倒是出息了,一个人乖乖地守在家里!”
  “我爸让我好好地看家,说等他回来带给我好东西吃。”小柱子不无天真地一笑。
  李冬梅不耐烦地朝小柱子挥了挥手:“小馋猫,你先自个儿出去玩一会儿吧!”
  小柱子如获大赦一般,一刻也不停留,推开房门,飞也似的跑走了。目送儿子那渐渐远去的背影,女人从心底隐隐生出一种无法言喻的烦恼,多好的孩子,多好的小日子,为什么就不知道好好地珍惜呢?
  女人越想越多,越想越远,思绪纷飞,就如同那一匹脱了缰的野马,一时半会儿地再也收它不住。左思右想,她把一颗头弄得老大,却也毫无头绪。后来索性不再想下去了,在得到一个确切的说法之前,想得再多也没有一点儿用处,不过是自讨苦吃而已,那又何苦来哪!
  女人眼巴巴地一直等到晚上,才把钱和文等了回来。
  小柱子活脱脱地像一只小燕子,张开两只翅膀扑了过去:“爸,你回来了!给我买回啥好吃的东西来了?”
  钱和文听见只当没听见,一声不吭,蔫蔫地挨到炕沿边上坐了下去。
  小柱子才不客气呐,动手在爸爸身上搜寻起来。上上下下搜了个遍,孩子终于大失所望地住了手:“你咋啥也没给我买,还当爸呐,挺大个人说话不算话!”
  “去!少来烦我!”男人到底开了口,而且话到手到,重重地给了儿子一巴掌。
  小柱子摇摇晃晃地躲闪着,当即委屈得大哭起来。
  女人一把拉过儿子,柔柔地安抚说:“儿子,你别哭了,先到外边玩去,待会儿妈给你做好吃的,行不?”
  小柱子一迭连声地答应着走了。而后,女人盯住男人,阴沉沉地开口发问:“哎,你好端端的,这是抽的哪门子邪风啊?”
  “说啥呐,我也没咋的呀?”男人头也不抬地回答着。
  “那你平白无故地打孩子干啥呀?”
  “我——”男人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也许因为心存疑窦,目光里多了几分挑剔,女人一眼就看出了男人表情上的怪异之处。很明显,男人不只萎靡不振,往日里那一双从无遮掩的眼睛,此刻也已变得躲躲闪闪,似乎不敢与自己的女人目光相接。这是为什么呢?他从来都不是这样的呀!所有这一切,都进一步加深了女人的疑惑。
  女人起身插好房门,然后返回里屋,准备正式向男人开口。事到临头,她居然拿不定主意从哪里说起才好了。那颇费斟酌的第一句话,真的好难出口啊!不过,说来有些不可思议,倒是男人于无意中帮了她的大忙,开口引出话题。
  “天还没黑呐,你早早地把房门插上干啥呀?”也许男人早就注意到了女人的举止,心里打鼓似的,已经稳不住架了。
  女人郑重其事地开了口:“和文,我想和你好好地谈一谈。”
  “这是谁跟谁呀!谈就谈嘛,咋还神神鬼鬼的呢?”
  “我怕隔墙有耳,让外人听了去,因为我要和你说的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只是我还有一点担心——”
  “门都插上了,你还担心个啥呀?”
  “我就是怕你不和我说实话。”
  “你今儿个这是咋的了呀?左一套右一套的,让我丈二的金刚——摸不着个头脑,我可是走累了,想歇上一会儿,也好一个人静一静。”
  “噢,看这意思,你是不想跟我说点儿啥了,可你想过没有,你不开口,事情就没了吗?”
  “看你,到底想让我说个啥呀?”
  李冬梅似已急不可待:“我问你,那么一大笔钱你到底是从哪儿弄来的呀?”
  “我不是当你说过了吗?”钱和文目光游移,躲躲闪闪,再也不敢与李冬梅对视。
  “你别骗我,那笔钱不是来自赌场!”
  “你说那笔钱从哪儿来的?”
  “要说这个,你自个儿比谁都清楚啊!”
  钱和文嘟嘟哝哝地说:“你别逼我好不好啊!”
  “我这不是逼你,是在帮你,可你有啥事儿也不该瞒着我呀!我是谁呀?是你的女人呐,在这个世界上,也可以算是你最亲最近的人了吧!”李冬梅凑到近前,拉住钱和文的一只手臂摇了又摇。
  “你帮不了我,谁也帮不了我。天塌下来,得我一个人去顶,还能有啥办法呢?也算是木匠扛枷——自作自受罢了!
  
  说到这里,男人沉重地垂下头去,再也不吭一声。女人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自己的男人,似乎那一双秀目早已看透了什么,一切都已无须再说。此情此景,男人再也承受不住,索性往后一仰,倒在了炕上,就势扯过一件外衣,严严实实地蒙在自己的头上。一时间屋内安静已极,仿佛连彼此的心跳都已听得一清二楚,足以给人一种窒息的感觉。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女人再也忍耐不住,上前一把扯去蒙在男人头上的外衣。那一刻,她被呈现在眼前的一幕景象惊得呆若木鸡——
  男人已是泪流满面,哽咽不止。
  “和文,你这是咋的了呀?”女人的心在“怦怦”乱跳,一声惊呼脱口而出。
  男人双手掩面,泣不成声:“冬梅,我说不出口啊!我——我作了大孽啦!实话告诉你吧!那一笔钱是——是我拿人家收购部的!”
  “啊!这是真的吗?”
  “我糊涂啊!我对不起人哪!”
  “天哪!你怎么可以干出这种事情来哪!”
  无须追问,男人开口讲述了事情的始末。那一切仿佛都是天意,竟如鬼使神差一般。
  男人说,镇供销社有一家收购部,单位不大,只有一名经理和一名营业员。那个经理是他的同学,从小到大,俩人的关系一直处得不错,至今仍时常走动。每次去镇里办事,他都要到那个收购部坐上一坐。收购部平日里业务并不很多,加上那位经理同学也挺好玩牌,差不多每一次都要留他玩上一场。谁输了牌,就去掏腰包摆上一桌。无论输赢,彼此闹一个皆大欢喜。
  那一天,他去了镇里,特地赶到收购部去。这一次不同已往,他是有目的而来,无非是想跟那位同学挪上一笔钱,也好应一应急。因为欠陆山青的那一笔钱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再也不好往后拖了。
  也是凑巧得很,他去的那一日正赶上收购部挂牌收购农副产品,经理和营业员俩人一个过秤,一个付款,里里外外忙得不可开交,又哪里有闲工夫陪他呐。他那登门求借的话,自然也就无法说出口来。
  彼此都很熟悉,所以谁也不拿他当外人看待。他和人家打过招呼,就径自去了值宿室。他只是想等一等,待人家忙活完了,再开口说明来意,也不为迟。
  一连几宿,他都没捞着个好觉睡,所以坐下去没一会儿工夫,眼皮就再也挑不开了。一时天旋地转,头重脚轻,再也忍耐不得,索性放倒身子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好沉,直到下班时分,他也未曾醒得过来。天火烧冰窖,也是合该出事儿。那两个人忙得昏头昏脑,居然把他忘了个一干二净。下班之前,只是随便地检查了一下营业室和库房,就锁好店门,回家吃饭去了。
  
  他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已被反锁在店内,不禁大吃一惊。谁都知道,这里并非一般的家居民宅,大小也是一个商业机构,又是钱又是货的,分明也是一个是非之地。一旦出点儿啥差错,纵然满身是嘴也难以说得清楚。可惜他已无法脱身,心里也就越发慌乱起来。慌乱之余,竟然生出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再也无法按捺得住,心头禁不住为之狂跳不已。
  娘的,难得赶到这一步上,说是天赐良机,也许并不为过。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何不趁此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捞他一把!这种好事儿打着灯笼只怕也无处去找,就这么白白地放过去岂不可惜!他很自然地想起了先前见过的那一沓沓票子,瞅着白花花的让人耳热心跳。反正也是公家的钱,不拿白不拿,白拿谁不拿。索性来个顺手牵羊,和拿自个儿的也不差多少。自己又何必开口求借,多此一举呢?
  也是天遂人愿,情形比他本人预料得还要顺利一些。一切都很简单,也很便当,无须花费多大的气力。在把那一沓钞票装进自己的口袋之后,他悄无声息地拉开门栓,如同一匹脱缰之马,扬长而去。
  这一切,男人从容讲来,语调极其平淡,似乎是在叙述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一般;而在女人听来,却是那样的惊心动魄,足以令她肝胆俱裂。
  许久许久,女人都无话可说。她反反复复地打量着自己的男人,仿佛不认识了似的,竟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感来。看上去男人依旧是一副老样子,没有任何变化。然而,正是这个与她朝夕相处了十几个年头的男人,背地里干出让她难以置信的事情,这又做何解释呢?岁月果真如此无情,它可以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一切,让天地万物化为沧桑,当然也可以把人包括在内了。天哪!到底是人在主宰生活,还是生活在主宰着人,这似乎是一个很难说得清楚的问题了。
  女人颤颤地开口发问:“就为这码事儿,你今天又特地赶到镇里去了,是不是啊?”
  “唉,别提了!”男人长长地叹一口气,“都说做贼心虚,这话一点儿不假,我硬撑着过了这几天,心里总也不得安生,后怕得很。今儿个嘛,我是专为打听消息去的。”
  “你都打听到啥消息了?”
  “本来我以为那么大的一个收购部,失落了那一点儿钱不算个啥!蛮可以轻轻松松地把坑平了,事情也就自生自灭了;就算是惊动了上头吧!大不了也就是挨一点儿处分而已。”
  “哼,你想得也太简单了吧!”
  “可不。”
  “你以为那是小事一桩吗?”
  “嗐,人家还真没当小事儿看待,我那同学第二天就报了案,想不到公安派出所立案之后,第一个怀疑对象就定在了他本人身上,马上采取了隔离审查的措施。”
  “这不等于把他自个儿送进去了吗?”
  “其实也很正常,门没撬、锁没砸,上万元的现款却不翼而飞,这怎能不让人生疑?身为领导又亲自值宿,他又怎能替自己洗出清身?监守自盗,又报假案,二罪归一,那可不是一个小罪名啊!据说我那同学倒是提供了一些嫌疑分子供公安人员参考,可末了人家最感兴趣的还是他本人。这一回,他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出个清身来了。”
  “这些消息可靠吗?”
  “当然可靠,我去了他家里。”
  “他家里还好吗?”李冬梅不无忐忑地问。
  钱和文已是欲哭无泪,连连叹息着:“还好个啥呀?他媳妇把嗓子哭哑了,眼睛也揉肿了,见了我的面,一把拉住我就不撒手了,一门儿求我帮她想个办法,先把人解救出来。他家也有个和咱们小柱子一般大的孩子,学也顾不得上了,在家里陪着妈妈连哭带叫,那个惨劲儿就别提了!到了后来,那娘俩又异口同声地骂开了,口口声声地骂那丧天良挨千刀的蟊贼,害得他家背黑锅,坐班房,这不是祸从天降一般吗?”
  “你咋说呢?”
  “我能说个啥呀?我有啥好说的呀?一句话,我对不起自己的老同学呀!多少年了,我俩的关系一直不错,他帮我,我帮他,不分彼此,和一对亲兄弟也不差多少!小时候,有一回我俩去大河里洗澡,水大浪急,我一下子顺了大流,亏得他水性好,舍生忘死地把我救了上来,才让我捡回了一条性命。这一回我血迷心窍,做出这种糊涂事儿来,可把他给坑害苦了!说一句心里话,我压根儿也没想到会弄成这个样子呀!”
  “到了这一步上,你再说啥也都晚了!”
  “也不算晚,我还可以救他!”
  “咋个救法儿啊?”
  钱和文似乎早已拿定主意,一句话脱口而出:“这个我早就想好了,也没别的路好走,只能我去投案自首了!”
  “说啥!你要去投案自首?”李冬梅不禁为之一震。
  “对呀!天大的事情我一个人担着,他不就洗出清身来了吗?”
  “那你——”
  “我也只能这么做了,且不说有朝一日可能查到我的头上,让我罪上加罪;就是为了解救我那老同学,我也该挺身而出,不好一错再错了,那还叫个人吗?”
  李冬梅想了想说:“也对。”
  “好汉做事一人当,让朋友替自个儿背黑锅算咋回事儿啊!这大半天里,我的心都要揉搓碎了,照这么下去,用不上半年,非得把我自个儿折磨得发疯不可!不迈出这一步去,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钱和文连连拍打着自己的额头,力度越来越大。
  李冬梅拉住钱和文的手臂,再也不肯放手:“和文,我赞成你这么做,一错不能再错,自个儿跟自个儿过不去,这一辈子可咋活呀?”
  “只可惜那笔钱还了陆二哥,咱们没办法退还那笔赃款了。”
  “我找陆二哥去,跟他商量一下。”
  “就别惊动他了,他的账还没查完,情况比咱们也不强多少。”
  “那我找宋大哥去,他不还欠着咱们一笔钱吗?”李冬梅已是心急如火,抬腿欲走。
  钱和文只是怅怅地叹息了一声:“唉——到了这一步上,也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了,你就去试一试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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