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搏人生之二

　　2、曾经拥有的辉煌
　　如果不是这次偶然的幸运，我也许会将我的一生，奉献给平淡的展开图事业。只是人的命运往往是上天早就注定好了的，根本由不得自己作主。
　　那天我下了班，走过厂门口时，守传达的老黄叫住了我，递给我一个长长的信封，我很奇怪地朝信封下面看了一眼，心中一惊：这不是我投稿的那个地址吗？他们给我寄的什么？为了一探究竟，我有些迫不及待地撕开了信封，里面是一本杂志。哦，也许是因为我给他们写了稿，便送给我一本杂志予以鼓励，我暗忖。
　　我漫不经心地打开杂志，习惯地浏览了一下目录，一个标题映入了我的眼帘——变成黑黑铅字的《邂逅》显得分外醒目。怎么会跟我写的小说是同一个名字？我看了看作者，居然正是周斌！我以为这是做梦，伸手在自己的左胳膊狠狠地掐了一下，我感觉到了一阵锥心的疼痛传来，心里却十分高兴，我几乎跳了起来，我的小说刊登了！
　　只是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件事，我想会不会是一个同名的作者，写了一个同名标题的小说？为了证实这种偶然，我翻到那页一口气看了下去，不错，这的确是我写的。得到证实后，我的心里有一种无法抑制的冲动，我突然感到浑身充满了勇气和力量。哦，世界上没有不可能的事，有志者事竟成，我再一次深切地体验了这句话的含义，而且从此以后，我便开始做起了我的文学梦。
　　在以后几年里，我的全副身心都投入到了我的圆梦事业，可惜越是美丽的梦越加难以成真，我孜孜追求不断地努力奋斗，而那个灿烂的梦始终令我遥不可及。几年里我除了刊登了两篇杂文、两篇小说、两篇散文外，再也没有实质性的进展。
　　不过梦虽未成真，可在追梦的过程中，我通过不断地读书、练笔，自己文字功夫日益提高，同时还养成了喜欢自学的习惯。这种提高和习惯令我受益无穷，我不仅由一个初中底子，拼来一张大学文凭，堂而皇之步入“知识分子”行列；而且还通过竞争从一名挥锤扬锉的工人，变成舞文弄墨的秘书，从此我脱下了工装，堂而皇之地步入了管理者的行列。
　　刚当上秘书，便碰上了给厂长写一个职工大会讲话稿的差事。
　　厂长姓唐，也曾当过几年秘书，因此，对于文稿要求十分苛求。据说厂办几大秘书写的稿子都过不了他那关，致使秘书们一听要给他写稿子，头都大了，谁也没有这种自信。而这次会议，唐厂长对讲话稿的要求比较高，指示办公室尽快给他拿出一个像样的讲话稿来，大秘书们一听谁也不敢接单，刘主任可就为难了，厂长的任务总得要人来完成，原来是靠抽签定人，现在有了我这个新人，于是，这个烫手的山芋被推给了我。我不知内情，以为这是刘主任对我的信任，信心十足而又欣欣然接受了这项任务。
　　好在刘主任经验老道，将唐厂长过去的文字材料和每次会议的讲话稿统统找出来，让我仔细研究研究。我拿出研究小说的劲头对整个材料进行整理，归纳出唐厂长讲话稿的几个主要特点：一是语言简洁，惜墨如金；二是层次分明，逻辑性强；三是数字精确，绝不模糊；四是说理通俗，比喻生动。经过分析我对讲话稿已胸有成竹。于是，我开创了秘书写稿的新思维，不急于坐在办公室苦思冥想，而是深入到各车间、业务部门搜集素材：诸如典型事例、典型人物、完成的各项经济指标、重要数据等，并力争核实清楚，落实到位。
　　将一手资料掌握好后，这才开始动笔。按照唐厂长的特点，我将讲话稿的内容按层次拟提纲，将每个标题列出来，又根据其逻辑性，标好1、2、3、4，于是，整个讲话稿的结构、架子已经搭好，接下来我只要将有关数据、有关内容填充进去即可。
　　因为是第一次写稿，我特别慎重，写完后我检查了三遍，又一丝不苟地誊写完毕，这才交给刘主任过目。刘主任对唐厂长的东西，也把握不定，翻了几页不敢作出好与坏的评论，只是一个劲地夸我的字写得好，恰好厂长来电话询问讲话稿的事，主任便打发我直接交给厂长。
　　我倒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拿着稿子走进厂长室。厂长接过稿子低头看起来，由于厂长没有任何指令，我不知道应该是留还是走，站着想了一阵，决定还是坐下来等等再说。
　　唐厂长一目十行将讲话稿浏览了一遍，抬头看了我一眼，问：“这稿子是你写的么？”
　　我点了点头说：“是的。”
　　“你是刚分配来的学生？什么学校毕业的？叫什么名字？”
　　“报告厂长，我不是毕业生，而是车间里的一个工人，叫周斌。”我回答。
　　“哦，你就是铆工车间的那个机灵鬼周斌？想不到你活干得好，写材料也不错。好吧，你将稿子放到这里，还得落实一下有关数据。”唐厂长露出了少有的笑容。
　　当我将厂长对于讲话稿的信息反馈给主任时，刘主任如释重负般地长长嘘了口气，说道：“好，好，不错，今后唐厂长的材料就归你写了。”
　　就这样我后来居上，竟然坐上了厂办秘书的头把交椅。而不久由于刘主任中风，我便顺理成章登上了厂办主任的宝座。从此后，我由野鸡变成了凤凰，身价自然也高了许多。
　　林玉梅就是在这种情况认识了我。我因为对艳姐姐旧情难舍，对徐蓉深情难忘，故而面对林玉梅的娇娆美艳，并不怎么动心，可在玉梅强大的美色进攻之下，我终于成为她的俘虏，最后还是和她成了亲，而且很快就拥有了一个男孩——帅帅。
　　有了帅帅后，我的心这才稳定下来，不再作它想，一门心思地想搞好这个家。而在这个时候，在改革开放的大环境下，工厂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运行了几十年的计划经济被彻底打破，开始步入了市场经济的轨道。
　　自从唐厂长调走后，工厂效益每况愈下，厂长们如走马龙灯，换了一个又一个。每一个厂长上台时总是信心百倍，信誓旦旦，一定要使工厂来个翻天覆地的变化，于是他们迫不及待地烧起了三把火，一是集资火，让工厂全体职工集资，并承诺给予高于银行的利息；二是优化火，对全体职工实行全员优化组合，竞争上岗；三是考察火，为使企业早日扭亏为盈，必须走出去求取真经，由于市场经济在国内是一个新生事物，因此得走出国门，向科学技术发达的国家学习，于是，日本、韩国、德国、法国、美国等，都成为上任厂长考察的对象，只是将职工集资的钱考察完后，工厂除了增加了几千万的银行贷款后，并没有起死回生的迹象，反倒更显得萧条败落，厂长们这才发觉自己回天无术，厂领导苦思无策，只能集体辞职，并在一夜之间溜之大吉销声匿迹。
　　厂长溜了，工厂的门关了，可怜的职工们都下岗了，还有相当一部分职工，已将毕生的积蓄投了进去，原本想给工厂注入一线生机，给自己带来好的效益，岂知事与愿违，职工投入的钱没给工厂带来生机，没给自己带来收益，还将老本打了水漂。
　　职工们的厂垮了、梦破了、心碎了，而欺骗他们的厂长也逃得不知去向，愤怒的工人被气愤烧焦了心、被怒火冲昏了头、被满腔的怨恨刺激得发了狂。冤有头、债有主，他们虽然找不到逃走的厂长，却能找到派遣厂长来的市政府，于是怒火中烧的职工们自发地涌向了市政府，他们打着“我们要吃饭，我们要生存，严惩大骗子，还我血汗钱”的标语，在朝阳市政府的大门前静坐。
　　市政府面对几百名愤怒的职工，无可奈何，只能打电话到厂里。自从几位厂领导逃之夭夭后，我作为工会主席便成了工厂留守处的领导，遇到这种事我只能挺身而出。唉，真倒霉，我从成为厂部的班子成员后，可没沾一丁点光，国内旅游我将机会让给了别人，国外考察我需要在厂里坚守阵地，因此也没我的份，可是那些人捞足玩饱后，溜之大吉，这一摊烂摊子便甩给了我。
　　市政府要求我做通职工的工作，职工则要求我向市政府讨个公道，我成了钻进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了。
　　也许因为我是工人出身，也许是我当了几年的工会主席，对职工的疾苦十分清楚，我从内心上对工人充满同情。我们厂里曾发生了这样一个故事：一位曾经是厂劳模的工人，自从工厂倒闭后，厂里连生活费都无法按时发放，而他的毕生积蓄都集资给厂里了，家里再无分文，眼看一家三口面临着揭不开锅的窘境，这位劳模只好到外面打短工，挣些生活费。劳模在厂里工作时，干活特别拼命，要不然也不可能当上劳模，就因为太拼命，而将身子骨搞坏了，现在他到外面打工，全是体力活，可他身体不好，重体力活吃不消，轻松事找不到，故而常常闲坐在家。可是人的饥饿，并不因为你的生活困难而有所缓解，反而其饥饿感更为突出。所谓“饥荒生盗贼”，为了填饱一家人的肚子，这位厂劳模只好铤而走险，他曾在一家饲料厂卸过车，知道这家厂子管得不太严，便生发了偷饲料的动机。那天晚上他拿着一个米袋，从围墙翻过，偷了半袋饲料背回了家。谁知道那个米袋有个洞，饲料一路上断断续续地撒落在地，给别人留下了追踪的痕迹。饲料厂的保卫科长偶然发现地下撒落的饲料，一路跟踪过来，推门而入，发现一家人每人端着一碗饲料在吃。保卫科长将劳模喊到一边询问，厂劳模当即承认，并从家里拿出一个本子递给保卫科长，只见上面写道：在饲料厂偷饲料15斤。
　　厂劳模解释说：他知道这么做是不对的，可是为了家人不至于饿死，只能这么干。他说政府不会对他们坐视不理，保证只要补发了生活费，他一定进行赔偿。
　　保卫科长听完劳模的话，眼泪都流下了，当即掏出身上的20元钱递给了劳模。保卫科长回去后将情况向厂里进行了汇报，厂里决定非但不追究劳模的责任，反而安排他到饲料厂当了一名保管员。
　　这个故事虽然令人心酸，但却有了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还有一个故事，更催人泪下：一个十一岁的男孩来到卖肉的摊子前，趁人不注意，抓了一块肉就跑，被卖肉的当场抓住。卖肉的扬手欲打，小孩却倒在地下昏过去了，口里还在念叨着：“奶奶，肉，我买了肉。”原来这小孩的奶奶病了，躺在床上说着胡话想吃肉，小孩没钱买肉，为了奶奶只能采取这种办法。卖肉的听到这种情况，十分同情，当即砍了一块肉，背着小孩一起送到了奶奶的手里。奶奶哭着告诉这位好心人，这孩子已经患了白血病，根本无钱治疗，已经活不多久了，奶奶唯一的希望是，能在小孩的有生之年里，做一碗红烧肉给他吃。
　　在代表工人与市领导谈判的过程中，我将这两个真实的故事，倾注着满腔真情，讲述出来。我很想用一个个生动的事例，激发他们的同情之心，能真正地为职工排忧解难。
　　我不是政府官员，当然无法了解政府官员的真切感受，不过我看见那位主管工业的女副市长，在听完我的故事后，眼圈红了声音也哽咽了。我想也许我的讲话起到了一定作用吧？不久市政府作出决定，对工厂进行破产的试点，同时在拍卖厂房机器的资金里，首先偿还职工的集资款。这虽然不是一个太完美的结局，可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也算达到了一个非常不错的效果，至少通过破产的魔方，解决了那些老弱病残者生活上的后顾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