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老人

　　连如江是上午见到的齐先生。
　　由于准备中午武老的寿宴，武家上上下下都很忙，武义程更是脚不沾地，只是简单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说是让他先住下再说，让李进陪他先去转转北京城。连如江挂念岳父拜托的中央电视台的事情，就对程姐说了，武义程才想起那件事情，不禁连声道歉，她安排李三木找她去要了一个电话，说让尤秘书长直接去找焦部长就行。本来连如江也想跟着去凑个热闹，但王凌雪一夜睡得不好，刚才看连如江被袭击又有些受惊吓，身子觉着不舒服，他只得陪着妻子，李进则代表武义程，陪着尤秘书长出去了。
　　他们住得小院有点类似于北京城内的四合院，坎宅巽门，大门安排在院子东南方向，这是根据八卦的方位，正房坐北为坎宅，如做坎宅，必须开巽门，巽是东南方向，在东南方向开门财源不竭，金钱流畅。院子里种着许多的梨树，现在正是满园梨花，东风夜放花千树，俏在丛深一笑中，似乎有点冰清玉洁的芳香，靠近北院门更有一棵老梨树，枝繁叶茂，苍劲有力，诠释了历史的沧桑。这棵树高四五米，树干也要两人合抱，树冠覆盖面积极大，似乎能笼罩整个院子。王凌雪仰面看着老梨树，忽然童心发作，非要和丈夫一起抱抱这棵梨树。连如江大惊失色，说：“宝贝儿，那是绝对不可以的，梨树，谐音离，你想和我离呀。”
　　王凌雪想起他刚才惊心一幕，忍不住哼了一声，“你胡说什么呢？离什么离，就会封建迷信。我嘱咐你了吗？让你少管闲事，结果怎么样？不长记性，你要有事，我们娘俩怎么办？”连如江忙说："我听话，听宝贝的，以后不会了。"
　　院子门口有敲门声，是服务员送茶水、点心、水果之类过来，看到有通红的大樱桃，王凌雪忽然又馋了，但看到服务员在收拾房间却不好意思自己去拿，便戳戳连如江，冲着水果扬扬下巴，连如江会意地笑笑，顺手抓了一把塞到她手里，王凌雪见状有点犹豫，她问丈夫：“如江，我最近胃口大开呢。这种吃法会不会变成大肥婆呀？”一边说着一边用可怜巴巴的眼光盯着丈夫，很希望他给自己一个否定的回答。
　　连如江很认真考虑，又装模作样地拿出手机当做计算器比划半天，然后很认真地说：“会，经过精确计算，你的体重将超过130斤。”
　　“啊！”王凌雪不知真假，看着手里抓的樱桃为难起来。
　　“噗嗤”一声，连如江笑得前仰后合，看他样子，王凌雪知道这家伙在逗自己，大怒之下，伸手就捏向连如江的胳膊，这个坏蛋，几天不收拾就开始戏耍本娘娘。连如江转身便逃，王凌雪紧追不舍，连如江忙慢下来，焦急地说:"宝贝，你慢点，我逗你玩的，胖不了，都让咱儿子吃了。"两人正嬉闹着，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咳嗽。声音不大，但好像有股穿透力，连如江急忙转身看去，见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站在自己身后五六米的地方，他旁边站的正是武毅。
　　“连大哥、嫂子。”武毅喊道。王凌雪本欲再教训连如江两下，不巧却让一老一少看到她俩打闹情景，脸一红，忙解释：“武毅，你好。你连大哥想和我一起出去走走呢，这西山的环境真得挺好，空气中都有一股花香，真得是怡人心脾。”
　　武毅想笑但没好意思笑出声，他看一眼略显尴尬的连如江，介绍道：“连大哥，这位是齐先生。我爷爷的好朋友，前段时间我在南京就说要和你认识一下的。”
　　齐先生看上去年纪已有八十几岁了，眉毛和胡子都已经雪白，身体消瘦，但个子却不低，即使和连如江相视而立，也显得比他要高出一头，至少一米八以上的身材，脸上洋溢着微笑，给连如江打着招呼：“连工，我是久仰你的大名，今天才有幸见到。”
　　连如江急忙行礼，他深深地鞠了一个躬：“齐爷爷您好！”见他如此礼貌，齐先生脸上笑容更甚，他伸手相扶，说道：“别这么叫法，整个院子里的人都称呼我齐先生，不管是小毅样的年轻人，还是武老那般的长者。你也不能免俗，呵呵。”
　　连如江起身，王凌雪也礼貌地说了一声：“爷爷好。”
　　“莫要如此，你是王小姐是吧。老朽也早听说过你。今日一见，和连小友真得是郎才女貌，天地之合呀。”听他夸奖自己，王凌雪脸红了。刚要再说几句客气话，看丈夫已经站在齐先生身侧，双手搀扶他的胳膊，和他一起迈过院子里的台阶走进屋来。
　　这间房屋纯中式结构，与门相对得是一扇山水中堂画，俗话说：山管人丁水管财。一眼望过去就有种波澜壮阔的感觉，齐先生坐到左首，笑呵呵地指点一下，让连如江坐到旁边，但连如江看一眼武毅，怕有喧宾夺主的含义，自己在武家毕竟是客人。武毅则拉连如江坐在旁边一把椅子上，说道：“连哥，你就别客气了。齐先生就是想和你随便聊聊。”
　　连如江不再客套，他刚才偷眼看了齐先生的面相，暗自有些心惊：原本见过武家重臣殷部长的面相，如彩云罩顶，根本看不透；前几天在南京再见武毅，莫名其妙发现他也竟然如同修行过一般，眉宇中多了一团雾气，再也不能像从前真真切切能觉察出一些他的变化，心里便形成了一个定式，但凡高人隐士，或者有特异所长者，都能大隐隐于朝堂，小隐隐于面相，他一共见到过三个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其中那个徐子婵属于惊鸿一闪，再也没见到过，而武毅前几天却和自己来往甚密，但总归看不清楚原委，早就听程姐介绍齐先生属于武家一大支柱，深入简出几乎避世高人，也就想肯定会看不透他老人家，但刚才第一眼看到齐先生却发现远非自己所想，齐先生面色浅红，虽上了岁数，但眸子清澈，气宇轩昂，一见之下就是大富大贵的面相，只是不知道他是否真如自己所见到的那般。
　　齐先生今天过来，主要想认识一下最近和武家来往颇密的这位年轻人，另外对他无意发现的三链章有些好奇，五十而知天命，虽然齐先生不曾习练过算命之术，但阅历丰富，见过各色各样的少年才俊，也见多了世态炎凉。乍一看到连如江就有一种亲近感，他原本想连如江以大易小，眼光算不上开阔，但刚才几句话的交流，却觉得这个年轻人谦虚谨慎，丝毫没有小家子气，更是多了一些好感。他笑着问：“如江，我听人说你有相面之术，看人前程不在殷浩之下，我这个老头子却也有几分好奇，给我也相相面如何？”
　　连如江急忙推辞：“齐先生，你可别听他们乱说，我哪里会什么相面呀，只是无意之间多看了几本书，学得几分皮毛而已。”
　　“莫要谦虚，武老、小程、小毅，这些哪里有乱说之人？你不给我老头子看，是不是觉得我面相很不好呀？”
　　见他如此说，连如江有些不好意思，只好应允：“齐先生，我可是信口胡诌，万一说得不准你千万莫要见怪。”
　　齐先生哈哈大笑，说道：“年轻人谦虚是不可多得的美德，如江你就随便说说，出得你口，入得我耳，万不可有什么顾虑。”
　　“老人家您也谦逊了，看您却是大富大贵，左右逢源的面相，应该没有什么顾虑可言吧？”连如江直接下了断言。
　　“我？”齐先生微露惊讶之色，“你这个说法可是和殷局有点不同，他总说我七灾八难，虽比不得西天取经的唐僧九九八十一难，但也颇多磨难。”
　　“齐先生，难道唐僧不是大吉大利吗？他本是如来佛祖座下二弟子金蝉长老，手执由观音菩萨所赠得九环锡杖，身披锦襕袈裟，一路上尽管沟沟坎坎不断，但总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最后功德圆满，加升大职正果，被赐封为旃檀功德佛。”连如江自有自己的一套理论，他觉得唐僧才是终极运气BOSS呢，走在哪儿都有人保护，只是按照程序走了一个过程，比之那个动不动就上天入地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斗战胜佛要运气好上百倍。
　　齐先生微微呵首，这小伙子说得言之有理，想自己出道以来，尽管磨难挺多，但却是刀枪避身，几乎没有遇到过什么生死之难，而自己认识的一些看似运气颇好的人，却是终难脱大难。他于是继续问道：“如江，你看我应该是什么出身？”
　　“您是行伍出身。”这一点连如江丝毫没有犹豫，而且又补充几句，“齐先生您是军人世家吧，不但您的长辈，甚至于现在您的儿子，孙子都在军中供职。这点我说得没错吧？”
　　齐先生点点头，他并没有露出多少惊讶的神情，如果连如江一点水平也没有，那就丝毫不会让他感兴趣了。他继续问：“那你看我应该是哪儿人呢？”
　　“老人家您是大西南的人，也只有那种纯阴之地才能滋养你这种刚柔相济的智者。”连如江这次倒是很小心的看了看齐先生的眼睛才说的。
　　齐先生忍不住拍起手来：“如江，你的才华绝对不次于小殷！而且你和他大有不同，他是测事，你则是看人。据武老说，你第一次见他就能看出他的一些根基所在，我开始还不太相信，但现在看起来你的确有自己的独到之处。”
　　武毅忽然在旁边插嘴：“殷爷爷和如江大哥路数的确各异，如江大哥曾经不止一次捡到过不世初的宝物，而殷爷爷则没有这般的好运气。”他又转身对王凌雪说，“嫂子，如江大哥的神奇之处你可是见识不少吧？”
　　“小毅，几年没见你长得好高了。”王凌雪笑语盈盈地说。确实是，她也是四五年没见到武毅了，似乎那次吃完佛跳墙之后就再也没见过。这次见到，第一眼都没有认出这个高高大大的小伙子，只是听他亲亲热热呼唤哥哥嫂子的时候，才细细打量，认出这就是当时那个脸露稚气的小高中生。她见小毅夸奖丈夫，也谦虚道：“你连哥哪里有什么神奇？只是碰巧了。你们不知道，家里自来水管子坏了他都修不了。”
　　“嫂子，我大哥将来是做大事的人。”武毅一板一眼地说。
　　她俩一说话，齐先生和连如江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得静静地听他俩客套。就在这个时候，忽然门口传来了铿锵有力的脚步声，一个老年人的声音传进来：“齐先生，没想到你也过来了。”
　　“爷爷，武老！”房间里的人都站了起来，一起看向门口，门口站立着身材消瘦但面上很丰腴的武老，和几年前初次见到时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头发似乎比那个时候还要乌黑一些，只是现在他的手中多了一根拐杖，看众人都站起来迎接自己，就哈哈一笑：“你们看，这是在我家，反而要来迎接我，你们这叫喧宾夺主。小毅，你陪齐爷爷来的，是吧？”
　　武毅连连点头，武老接着说道：“今天家里都忙得很，反倒是我这个主角没什么事情，刚才去竹园想找齐先生下盘棋，没想到你那里服务员说小毅带着你出去了。我就想，你已经接近十年没怎么出过西山了，肯定在院子里，这不一打听就过来了。”他慢慢打量连如江，赞许道，“如江，几年没见你胖了不少呀，看样子这是小王的功劳。”
　　连如江和王凌雪并肩垂手而立，喊声：“爷爷。”武老却说：“刚才我无意间去看了下贺礼，听武毅他爸爸说，武毅和她姑姑准备给我一个大惊喜，我老头子忽然之间好奇心发作，打开一看真的是惊喜，就是唯一有点不解的是怎么下边署名是你们四个？”
　　“我们四个？”连如江看向武毅，他想起武毅给他的那张内存一百五十万的银行卡来，既然已经货款两清，出现自己和王凌雪的名字就不应该了。
　　武毅喊声爷爷，他解释道：“那本宋版书是连大哥在南京清凉山文物市场无意中发现的，我和姑姑知道您喜欢这类东西，就让连大哥转让给了我们。只是给你寿礼时候，我姑姑总觉得连大哥有发现之功，就加上了他和嫂子的名字。”
　　“不错不错，做得不错。”武老赞许道，“咱们老武家就应该有这种不忘旧情的品质。”
　　连如江一阵感激，他忽然想起自己带来的那块田黄印章，于是说道：“武爷爷，其实我和凌雪给您还准备了一件小礼物，不知道您喜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