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
作品名称:荒谬传 作者:紫衫佛 发布时间:2018-08-29 18:29:49 字数:4085
且说我看那二人时,只见一个略矮一些,脸上略黑,眉为焦黄色。小眼,鼻孔略上翻,阔口,无什么须髯。头顶纯黑色头巾,穿一领暗绣杂色彩纹黑布袍子,腰系一条杂色丝绦,脚上穿一双黑布靴子;另一个墨眉明目,白脸长须,头顶淡青色头巾,插一根檀木簪子。穿一领黑边紫布袍子,腰系一条青绿色丝绦,脚上穿一双麂皮靴子,手中轻摇一个鹤羽扇。
我看着二人问道:“不知二位唤作什么?”矮者抱拳说道:“驾帅爷是不知俺老龟了!俺老龟与驾帅爷在下邳县邻居。俺姓龟,唤作龟田霖,表字玄夫,号元伫。”我挠了挠头,说道:“与圣安庄邻居者,未听有姓龟的。”龟田霖道:“驾帅爷若不知时,问奚国公便知了。”我道:“也罢了,不必了。”
又问另一个道:“你唤作什么?”另一个轻摇羽扇说道:“我姓吴,唤作吴庸,表字学究,号加亮。”我看着吴庸,问道:“为何瞧着你时,似是之前在哪里见了?”吴庸低声笑道:“恐是梦中见了。”我道:“罢了。”
又问道:“二位因何而来?”龟田霖道:“驾帅府贴出招人榜文,招一个记文录案之人,因而前来见驾帅爷。”我道:“本帅府中只少一个记文录案之人。今有你二人,本帅如何选取?”龟田霖愣了愣,不知如何言语。吴庸微微一笑,问道:“驾帅府中有什么职位空缺?”我看了看栗景辰,栗景辰点了点头,说道:“禀告驾帅爷,驾帅府中缺少迎来送往、进出财物的总管与记文录案的主簿。”我问道:“你二位哪一位为总管,哪一位为主簿?”龟田霖道:“俺老龟自荐为总管。”吴庸道:“既是如此,我愿为主簿。”
我问龟田霖道:“不知你为何自荐为总管?”龟田霖微微而笑,说道:“俺老龟见的人略多一些,也略知一些如何治理钱财,故此敢自荐为总管。”我又看着吴庸道:“你为何愿为主簿?”吴庸轻摇羽扇,说道:“一是我略知文墨,定不辱了驾帅府。二是龟田霖得驾帅爷之恩,为驾帅府总管,我便自荐为主簿。”我道:“我不问一而问二,你此言何意?”吴庸问龟田霖道:“你可知么?”龟田霖笑而说道:“驾帅爷的脸色。”我嘴角微翘,说道:“愿闻其详。”龟田霖笑道:“此前不知,便出言一试。此便可知之了。”吴庸轻摇羽扇,笑而不言。我道:“依此而看,我驾帅府的总管、主簿便是你二位了。”便唤栗景辰道:“你且去寻匠人,为龟总管、吴主簿监督造作令牌与令签。”栗景辰道了一声“是”,便去了。
南宫庆入来,抱拳禀道:“启禀驾帅爷,段公公来了。”我道:“请来。”南宫庆道了一声“是”,便去引段艮入来。我问道:“有什么事劳烦段公公亲来驾帅府?”段艮道:“皇上请驾帅爷入宫议事。”我道:“劳烦段公公了。”便换了冠袍带靴,拿了龙头杖与烟杆,随段艮入宫。
待至中华殿时,段艮入殿禀告,我则跪拜于殿门之外俟候。不多时,段艮出殿说道:“皇上有请,驾帅爷请进。”我高声说道:“微臣遵旨!”便起身入殿。
此时,皇上坐于殿中,其左坐有越国公杨素与许国公宇文述,其右立着一个人。我跪拜行礼道:“微臣常震天拜见皇上!”皇上道:“贤侄请起,不必多礼。”我道:“谢皇上。”便站起身,问道,“皇上谴段公公唤微臣来,有什么吩咐?”皇上道:“你不必站着,且先坐了。”我道了一声“谢皇上”,便坐了。
皇上说道:“此时唤你入宫,乃是为了梦柔嫁与程祺之事。”我问道:“皇上可见了程祺了么?”皇上看着站于其右之人,说道:“此人便是程祺。越国公与许国公皆已瞧了,你瞧呢?”
我细细看时,见程祺此人面白发黑,眉弯眼大,却眼角纹略多,鼻尖肉厚下垂,嘴唇厚而微上翘。程祺见我看他,便行了一礼。
皇上问道:“如何?”我道:“程势袂好仪貌!”又问杨素与宁文述道,“二位国公以为如何?”杨素道:“仪貌确实是好。”宇文述道:“此人仪貌不好,自是不敢举荐了。”我问道:“此人可是许国公举荐的么?”宇文述点了点头,道了一声“是”。我道:“有许国公在,微臣便不敢有异议了。”
皇上点了点头,说道:“三位既无异议,便可定成亲之日。”便唤来太史局太史张胄玄,询问吉日。张胄玄掐指算了,便答道:“回禀皇上,七日后宜娶嫁。”皇上道:“既然如此,许国公已为媒,就请越国公主办娶嫁之事。”杨素、宇文述皆起身,道了一声“是”。我道:“许国公为媒,越国公主办,微臣无能,只好那日备礼吃酒罢了。”皇上笑道:“你这厮黠货一个!贺礼少了,酒也不与你尝尝。”我笑道:“罢了,皇上开口,微臣如何送少了!只是不知公主与驸马在哪里成亲。亦不知在哪里居住。”皇上道:“城中有一处,也不大,名唤承恩宫,已赐驸马居住,且于其内成亲。”我点了点头,笑道:“既然知了,便有送礼饮酒之处了。”皇上与杨素、宇文述皆笑。
回至驾帅府,我唤来龟田霖,吩咐道:“七日之后,乃是曦影公主成亲之日,你且至账房中取银子,买一些贺礼来。”龟田霖道了一声“是”,便去了。
待至萧瑀与顾采芸成亲之日,我与栗景辰携贺礼至侍郎府门前。我有不少人头顶纱冠,衣穿锦袍,携物进侍郎府,便笑道:“萧侍郎邀了不少宾客。”栗景辰笑道:“萧侍郎乃太子妃之弟,今日成亲,来侍郎府贺喜的宾客如何可少!”
说话之间,便见程祺来了。程祺见了我,便抱拳弯身,笑道:“驾帅爷来了。”我也抱拳弯身,笑道:“驸马公来了,本帅怎敢不来?”程祺又看着栗景辰,问道:“这位可是栗统领?”栗景辰抱拳弯身,说道:“小将使是驾帅府护卫军统领栗景辰。曾闻听驾帅爷说驸马公之名,竟今日而见。”程祺道:“栗统领不愧驾帅府中之人,极是凛然好汉。”我笑道:“你二人如此言语,我听了就累。”
说笑之时,便有侍郎府管家匡锦吉迎接,请入府中。
张妙芬原在祥瑞厅中坐着,与众宾客说话。因见我与栗景辰、程祺到了,便忙起身。我道:“如何劳烦老夫人起身!”张妙芬道:“贵客来了,瑀儿往安定村去了,若我不起身时,便为怠慢了。”我与栗景辰先道了一声“谢”,便奉上紫玉如意与刻喜鹊梅花檀木屏风,说道:“今日时文兄成亲,我二人奉上此二物,请老夫人收下。”程祺奉上刻牡丹白玉瓶。张妙芬道:“劳烦驾帅爷、栗统领、驸马公耗费了。”便先唤家仆捧了,请我与栗景辰、程祺坐了,亲手奉茶。我三个皆先道了一声“谢”,便坐而接茶。
不多时,萧瑀迎新娘入府成亲。众宾客皆是道贺。萧瑀顾先与顾采芸拜了天地,再拜了张妙芬,后互拜了,便送顾采芸进了卧室,就与众宾客一同用宴筵。
萧瑀为我斟酒,说道:“我在此谢驾帅了。”我笑道:“时文兄不必言谢。有情有缘者,如何不可得成全?”萧瑀笑而端酒敬我,我也笑而答之。
回至驾帅府中,龟田霖问道:“敢问驾帅爷,今日筵宴如何?”我笑道:“今日筵宴内的菜肴皆是宝贵之物,极是好吃。其中以用龟、乌鸡、灵芝、人参、杜仲皮炖的汤最为鲜美。”众人皆笑。吴庸问道:“今日侍郎府内如何?”我便说了今日在侍郎府内见闻。吴庸点了点头。
待至曦影公主成亲之日,我问龟田霖道:“你备了什么礼物?”龟田霖道:“紫玉壶一个,紫玉如意一个,紫玉笔筒一个,紫玉笔架一个,夜明珠十个。”我道:“取来。”龟田霖道了一声“是”,便取来交与我。我便与栗景辰携了,至承恩宫贺曦影公主杨梦柔与驸马程祺成亲。吃筵宴自不可少。
不想在侍郎府、承恩宫吃了筵宴,回驾帅府之后,我接连三日双目赤红,腹涨,也不入厕屙屎,全身不适。
入夜,我坐在幽善堂内,吴庸与龟田霖陪伴左右。我一手执烟杆,吞吐烟气,一手揉腹。吴庸见我如此,便问道:“驾帅爷如何了?无妨么?”我道:“无妨。”龟田霖道:“驾帅爷出身于医家,为何不对症下药?”我道:“且缓些时日再说。”
说话之间,堂前起了旋风。我也不抬头,只是吞吐着烟气,说道:“勿弄旋风,且现身形!”旋风渐止,只听得说道:“常驾帅且看朕一看!”我抬头一看,竟大吃一惊。
为何吃惊?来者竟是皇上!
我忙起身,与吴庸、龟田霖跪拜行礼,说道:“微臣等不知皇上前来,不曾远迎,失于见驾,请皇上恕微臣等死罪!恕微臣等死罪!”皇上扶我三个起身,说道:“驾帅与二位请起,不必多礼。”又道,“朕深夜出宫而来,非三位而无人知之。”我先请皇上至幽善堂主位上坐定,便问道:“微臣无知,问皇上一句,不知皇上为何深夜而来?若有圣旨,谴内侍来便好了,何必亲来!”皇上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此时朕非以君王之身来见常驾帅,而是以叔父之身来见贤侄。”
我见皇上面色极是苍白,双目略有凸出,且有一些血丝,嘴唇乌紫,心中便有疑惑,就问道:“侄儿痴愚,不知叔父为深夜而来?请叔父示下!”皇上说道:“朕有话说,请贤侄谨记。”我道:“侄儿恭请叔父示下。”皇上说道:“财富尊贵转头空,紧握如何得长久!恶儿欺心,奸奴无礼,犯上是为轻!下手杀弑,不见父君,颠倒乃登位!大而如小,宽而似窄,脚下薄冰难行走!离冰岸上好立足。”说罢,皇上说道,“请贤侄谨记!谨记!”
我闻听此话,口中默默念诵道:“财富尊贵转头空,紧握如何得长久!恶儿欺心,奸奴无礼,犯上是为轻!下手杀弑,不见父君,颠倒乃登位!大而如小,宽而似窄,脚下薄冰难行走!离冰岸上好立足。”心中不知其意,疑惑乃大,遂道,“侄儿愚痴,请叔父明示!”
话尤未说完,便闻府门外有铁链子晃动之声。看时,便见白无常谢必安与黑无常范无咎。
我问道:“白爷与黑爷因何而来我府上?我府上未有人死。”谢必安与范无咎略略迟疑了,先看了看龟田霖与吴庸,又看了看皇上,说道:“因奉酆都大帝之旨收鬼,途过驾帅府,口中渴了,故入府讨茶。”我道:“劳烦龟总管与吴主簿在此陪皇上,本帅请白爷、黑爷饮些茶便来。”龟田霖与吴庸道了一声“是”,我便与谢必安、范无咎至接客厅。
我为谢必安、范无咎奉茶,问道:“二位为何而来?”谢必安道:“我与老黑奉旨收鬼而来。”我问道:“我府内无人死,二位因何而来?恐非是口渴。”谢必安道:“大兴宫中死了人,我与老黑至大兴宫时,此人魂魄便已出了宫。我与老黑一路追至驾帅府,不敢擅动,故先拜谒驾帅爷。”我心中隐约知是谁,却问道:“大兴宫中谁殁了?”谢必安道:“此时他便在驾帅府中。”
是他!真的是他!
我坐在交椅上,寂然无语。谢必安跪下说道:“请尊驾降恩,不然我与老黑难为。”范无咎亦跪下说道:“请尊驾降恩!”我闭上双眼,不言不语,挥了挥手。谢必安与范无咎道:“谢尊驾降恩,感激不尽!”
言罢,良久无声。
我猛然睁开双眼,见谢必安与范无咎已去,泪水夺目流出,捂嘴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