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擒贼

　　见乘警走远，软卧车厢里四个人就开始讨论起这件奇怪的盗窃案，那两个北京人很不以为然这种搜查，一人说道：“这种小偷都是惯犯，好几个人配合作案，一旦得手就传递到火车下边，怎么可能找到？这纯属浪费大家时间。”另一个人也迎合道：“是呀，现在火车上盗窃案太多了，没见铁路公安破过几起。火车马上到廊坊，小偷肯定会下车，这鱼入大海去哪里找？”
　　连如江则看看床铺下边以及上铺里边的行李箱，叹口气：“卧铺车厢里能放东西的地方也实在有限，而且手提电脑个头并不小，要真藏在车里可能很容易就会被发现，这个窃贼要是下不了车估计也不好逃。”
　　开始时候王凌雪有点害怕，听见车厢外边似乎并没有多少纷乱，也就放下心，说道：“我刚才一直在车厢外坐着，没看见几个人过来过去呀。”听妻子这么说，连如江忍不住抬头看看她：“你几点就不睡了？不困吗？”
　　“谁像你一样倒头就睡？我很少坐火车不太习惯。”她担心丈夫牵挂自己的身体，并没有说夜里几乎没睡着的事情，而是夸张得打个哈欠。“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点困了，我再躺一会儿，快下车的时候你喊我。”
　　连如江放在上铺的手机响了，他拿过来一看，是尤秘书长打过来的，他买的是硬卧车票，和他们隔了二节车厢。“如江，你们醒了吗？”
　　“尤哥，醒了。刚才我们这儿有个丢失东西的，乘警检查，把我们吵醒了。还有一个半小时才到呢。”
　　“不是这个事情。我就是想告诉你，丢失东西的那个人是咱们在检票口遇见的那个老乡，马小姐。”
　　“啊！”连如江才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没想到自己看到的现象居然应验了。他耸耸肩膀，说道：“哎呀，可惜了，咱们也帮不了她。”
　　尤秘书长声音小了一些，时断时续的，估计他是在偷偷给自己打电话：“是呀，看她哭得难受，也挺可怜的。和她同行得有两个人，一直在和车长说话，刚才听人说弄不好咱们这辆车就要临时停车，挨个搜查。就一两分钟的时间，她去洗漱，那两个同行的人都睡着了。”
　　“嗯，咱们也看好自己的东西。”连如江想起他们也是大包小包带了很多物品，别到时候也遭了贼手。
　　火车慢了下来，就像一个打太极拳的人轻轻地伸手投足，比正常人的步速快不了多少，看看时间已经接近六点半，要按照正常时速此时已经过了廊坊，马上到丰台了。连如江看一眼窗外，北京郊区的春天也已经有了勃勃生机，麦苗返青，偶尔闪过一两棵杏树绽放着浑身轻盈洁白的花朵。王凌雪已经微闭双眼，看来真得要再睡一会儿，两位北京旅客也都很知趣地不说话了，车厢里一片寂静。
　　连如江想起身去趟卫生间，但见车厢连接处站了四五个人，他忙回身把门关好，怕别人说话声打扰了妻子，然后才凑热闹般走了过去。这几个人都是这节软卧车厢的乘客，有的是来吸烟点过过烟瘾，有的则是来卫生间，却发现门已经被锁闭，便不断发出抱怨声，骂乘警不人道，车厢和车厢之间的通道也已经被锁死，看来车里已经启动了失窃应急预案，想将窃贼控制在某个区域内，也担心他会通过卫生间的窗户销赃。其中有一个人明显属于好事者类型，他履行着新闻发言人的角色，一口很艮的天津话：“说这个贼肯定是美国中央情报局特高科的，代号007，想偷窃咱们国家最新的导弹分布图，窝在这节车厢卧铺底下一夜了，好不容易抽了一个空，噌一声跳将出来，抓了笔记本电脑就走，刹那间就跑到火车尾巴上，上有美国最新的U-2侦察机，接了他，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旁边没有人搭腔，也没有人告诉他007其实是英国间谍的代号，和美国人没有半点关系，但见他说得精彩，脸上都露出微笑。
　　过去说“北京的京油子，天津卫的卫嘴子，保定府的狗腿子”。清末民初，北京做官的人多，很油滑，叫京油子；天津有一批挑辞架讼的，京油子弄不过他们，叫卫嘴子；这两种人又怕保定的看家护院的，急了就打他们一顿，那叫保定府的狗腿子。天津的卫嘴子是说天津人口才特别好，能说会道，还擅长表演，任何一件不大的事情都能让他们给整出一段相声出来。大家正听得入神，这时候有一个人插嘴问道：“火车是不是要晚点呀？我可是到北京有急事，要是抓不住贼我们是不是就要被挨个审查。”
　　天津人看他一眼：“国家机密知道吗？要找不到，弄不好就要把我们一火车拉到军营里挨个搜身。前几年我们家邻居在一个国防科工委下属单位，一张设计图找不着了，整个单位人关了一个月禁闭，最后还是没找着，整个单位就解散了。”
　　
　　“啊，那不麻烦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真不该坐这趟火车。”刚才问话那个人懊悔地拍拍车厢。
　　“您着什么急呀，我们车厢有一个孕妇，可能快生了，刚才哼哼唧唧难受呢，这要是晚上几个小时，让铁道部吃不了兜着走。”孕妇这两个字刺激了连如江，他回身向自己的卧铺房间走了过去，推门进去的时候王凌雪睁了睁眼，看看丈夫又闭上了。
　　车慢慢停了下来，车厢里噪杂声音大起来，不少人在询问为什么停车，更有人大声咋呼指责，广播声里传来广播员的声音：“这是临时停车，请大家保持安静。”但明显车厢里已经很难安静了。尤秘书长又打过电话，说是有一个目击者声称他看到了窃贼，是一个二十几岁，又高又瘦的黑脸男子，当时他刚从洗漱间回来，看那个人拎着包往软卧方向快步走去，结果不到一分钟就传来了一个女士的呼喊：“有小偷！”按照这个时间算起来，应该就是那个人做的案。
　　“开始不是说脸上有胡子的人吗？怎么又变成瘦高男人了？”连如江觉得尤秘书长也是一个好事之人。
　　“谁知道呀？听车长说再查一会儿，实在不行也不能拖得太久。”尤秘书长挂断了电话。
　　王凌雪已经不准备再睡，她看着丈夫问道：“怎么还没抓住小偷呀？”
　　“听说小偷是一个又高又瘦的年轻人，现在正在找呢。重要的是找到笔记本，估计小偷很难抓到。”
　　“又高又瘦？”王凌雪沉吟一下，说道：“刚才还真有这么一个人路过往里走，我看他穿一双很名贵的运动鞋，好像进了前边离咱们不远的卧铺房间呢。”
　　“啊！”连如江没想到妻子竟然也是目击者。
　　“进了哪个房间？”连如江问完这句话突然又有点后悔，觉得不该让王凌雪掺和到此事中来，对妻子他一直觉得明哲保身才是正理，作为一个男人，该冒险也好，该卑躬屈膝也罢，总是不能让女人出面承担什么，女人只是用来爱的。
　　“和咱们隔着两个房间吧不过看那个小伙子气宇轩昂的，可不像小偷，他好像真背着一个黑色的包。”王凌雪蹙眉思考。
　　“好，我知道了，你千万别给别人说了。”两个人说话声音很低，对面铺上的旅客都闭目躺在床上，其中一个更是发出了鼾声，看样子没人在意。连如江站起来思索了一会儿，现在坐软卧已经不同于几年前要拿着单位介绍信，并且满足一定的级别要求，至少也要处级干部或者教授级别人员才有资格享受这个待遇。现在只要有余票就可以，但由于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仍是少数有点级别的干部才能乘坐，连如江夫妻二人的软铺票在单位是无论如何也不给报销的。刚才妻子看到的人要是进了软卧包厢，看来就不是社会上那种小偷小摸，莫不真的有间谍敌特。
　　他沉思片刻就打定主意，这件事情真得不能袖手旁观，即使单从马女士是自己认识的朋友角度也应该仗义出手，况且要真得是笔记本里涉及国家秘密，被别有用心的人弄走那可不是小事。看现在火车上草木皆兵的样子，绝非空穴来风，要只是一个单纯的盗窃案绝不会导致火车临时停车。他掏出手机就给马女士发了一条短信，写明嫌疑人的车厢和大致位置，最后要求她给自己保密。几秒钟，短信回复，就两个字：谢谢。
　　大约又过了二三分钟，他们的软卧包厢外传来一片嘈杂声，连如江忍不住拉开门往外看去，乘警和两三个穿军装的士兵荷枪实弹走了过来，可能刚才临时停车国家安全局的人员以及有关军方人士都过来了，这几个制服装的后边，就是马女士和一个个子高高大大的彪形大汉。马女士明显看到了连如江，但什么也没说，两人眼色交流，连如江往前看了看，眼光指处就是妻子刚才说得那个包厢。见军警一起行动，刚才车厢连接处吸烟的几个人以为发现了小偷痕迹，也跟着过来看热闹，其中一个很奇怪地说：“怎么都到我包厢这边看呢？”他就是刚才说包厢里有孕妇的那个人。
　　这句话明显让身边几个人都自动离他走开一两步，一个军人站到他面前：“先生，请出示您的身份证。”这人明显为自己那句话懊悔了，倒也没有什么惊慌神色，说道：“我身份证在包厢西服里，我去给你们拿。”
　　包厢门被从里边拉开了，里边是一男二女三个人，一个老大娘和一个明显孕妇模样的肥胖妇人都惊愕的看着外边，明显是老人开的门，她见门口一大堆人吓了一跳，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孕妇也"啊"了一声，用手护住肚子。上铺上明显是个男人，头往里酣睡着，门口动静竟没让他醒过来。走在最前面的乘警打算迈步进去，却忽然被后边一人拍拍肩膀，他忙回头看去，见是一个身穿西服的中年汉子，左手举着一个证件对他微微点头，他并没看清楚证件上的内容，只看到有一个大大的国徽，忙躲开门口。中年汉子进入包厢，脸上神情变得严肃，这个时候上铺的男人已经睡醒了，脸上很惊讶的神色，但显得夸张不少。他问道：“你们找我的吗？”
　　“对，国家安全局。请出示您的身份证或者其他证明身份的证件。”国安局和颜悦色，并没有什么很过激的行动。那个男人面色果然黝黑，虽然坐在上铺，但明显个子很高，至少也要有一米八左右，他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思索什么。包厢门口两个士兵快速闪入门中，手中微型冲锋枪对准了他，包厢里的老妇人也吓得"啊"了一声。
　　连如江忽然很担心妻子安全，忙跑回自己的包厢，王凌雪站在门口正往外看，连如江站将她往里推推，挡在妻子的前面。包厢里另外二位旅客则都往门口凑去，但此时其他几个看热闹的人则被后边陆续赶过来的军警疏散着，大约五六分钟的时间之后，那个高瘦年轻人被军人押送着往门口走去，他的行李则被另外几个人拿着，马女士此时手里拎着她的电脑包，兴高采烈地跟在队伍后边。路过连如江门口的时候，对连如江和王凌雪很和善地笑笑，想要说话，但被连如江用眼神制止了。忽然车厢里不知道是谁拍起掌来，刹那间掌声响成一片。
　　连如江长出一口气，硬卧包厢里的不少人都走出了包厢，开始大声讨论起刚才抓获窃贼的事情。其中天津人声音最响亮：“妈呀，这真是神兵天降呀。开始我以为是外国特务007呢，没想到竟然是咱们国家的内奸，不然一定不会这么轻易就范，我看的外国大片那都是飞檐走壁，在火车上跑如履平地，哪像这种瓮中捉鳖，手到擒来的剧情。意思不大，意思不大。”
　　刚才那个闹着回包厢的人也擦擦汗：“妈的，我这也叫做与狼共眠呀。我要看看我的钱包是不是还在？”众人笑了起来，连如江看一眼他们包厢，忽然之间，他觉得那个孕妇有点问题，按照常理，已经这么大的肚子不可能单独旅行，而且自始而终她并没有参与众人的讨论，而是表现得极为冷静，可能要在下站下车的缘故，她开始收拾起自己的行李来。他想看看怀孕女子的面相，但她一直不转身。
　　“莫不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策？”连如江心里忍不住打了一个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