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章 喜迎新天地（1、２）

　　１
　　陇蛋岗一战，确实把史世光的雄风打灭了。他足足睡在床上３天不下地，饭菜都是警卫送到床边。当然，他是睡不着觉的。他在闭门思过呢！莫老板一来考虑他才丧弟，感情一时调理不过来，二来考虑到他这次大仗，损失是他太意外了，他的怒气还不全消，故几天来对他就少了一些理睬。
　　他妈的！这一口气儿，我实在咽不下！那天下午他咕碌地翻下床，边穿衣服边咬牙切齿地说。
　　当下，莫老板看他来了，一进门就听到这一句话，接茬说：洋枪洋炮斗不过土枪土炮，谁咽下这口气儿啦？
　　我想，邻国不是有个叫边境游击队的匪徒吗？分明他们过境来，参加打这一仗嘞！
　　是嘛！我也有这个感觉。
　　妈的！老子要报复！铲平板竟屯，不杀光抢光烧光我死不瞑目！
　　长官，请你息怒！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烫米粥呢！再说，部队的元气还没有恢复哩！
　　我要在地方征一批壮丁，还要向黄忠国县长搬两个连的兵，我就不相信，我这条叱咤风云的强龙，还斗不过小小的地头蛇——！
　　你是想铲平板竟屯？
　　是！它是桂西游击支队的脊梁骨，把这根直椎骨打断了，武联的匪窝就支撑不了几天了！
　　板竟屯铲不得呀！
　　为什么？
　　一来，邻国的大多数铁木砧板，都是板竟屯周围的原始森林出产，铲平了，就断了金龙乡的一半财路；二来，板竟屯像缅甸的金三角一样，是黑货（鸦片、麻古等）的集散地，广东那边的武装烟帮常来买货，一来就必然住我这里，３天５天，房钱照数，一铲平，也就断了这一条线的财源。这样，我们的日子能撑多久呢？你能不能采取另一种策略比如引蛇出洞后，在洞外歼灭他们呢？这样，兴许武装烟帮还会帮我们的大忙呢？
　　好吧！你把农乡长请来，我们三人合计合计！
　　不一会儿，农尚礼来了。跨进史世光的睡房时首先作检讨：史巡官，实在是对不起，前天你部下亲自跑到我那里搬兵，你知道的，事前我已给了你两个班，留下的两个班，一大早就被对方的火力牵住，实在动弹不得呀！这也是敌人惯用的围歼打援的看家手法呐！
　　好啦好啦！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既往不咎——来，我们一起研究一下，下一步怎么办吧！我们不能坐等待毙呀！
　　哎！巡官，前天打这一仗，我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对方防守得天衣无缝，枪一响，前面有枪炮打你，后面有枪炮骚扰，使你前后受敌？结果，损失不轻？
　　你是说，我的身边埋有定时炸弹？
　　你说呢？
　　我这４０多人，是我亲自爱筛选的，跟我有３－５年时间，掉脑袋在所不辞的呀！
　　这很难说！共产党的人是最善于卧底，且最耐磨的，更有不怕死的精神的。有的事情，往往就这样，越是放心的人，越是有问题的嘞！
　　这……不尽然！这怀疑那怀疑，到处都是敌人，那我们不是寸步兵难行了？
　　我的态度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呀！
　　当然，警惕是应该的。不过——
　　不过，你这次的损失不可理喻呀！
　　可以理解的——对方嘛，小米加步枪，处于劣势，他不精心部署，日夜提防，那他怎么生存？古人说过，生于忧患，死于欢乐嘛……
　　没有定时炸弹就好。我只是提个醒！
　　２
　　这样吧！我们这次研究事情，就到莫老板家进行吧，好吧？研究完了就在他那里喝上两杯，怎样？我三天来，品不出酒味来了呢！
　　也好嘛！我在乡下的山洞里，也很久没粘酒味了呢！
　　也好！莫老板说：没有好菜，酒还是有喝的。不过，你两不怀疑我家藏有定时炸弹吧？
　　嗯！你自己说呢？
　　我家人不说，佣人都沾亲带故的，他们还心怀鬼胎不成？那个喂马的，是个头脑有些迟钝的老头，整天和马打交道，从不问天塌海潮的事——我深信，我家不会有问题的。放心吧！
　　到莫老板家，进北院的廂房，三人把房门一关，就研究起应变的事来。这厢房，是莫老板工作后休闲的地方，前不近闹市，后不巴众房，是个极静的地方。只有楼下，是他那匹四方扬名十分得意的金鬃马的住厩。偶尔喂马的老头喂马时，和马讲几句亲昵的话之外，是绝对没有什么声音干扰嘞！
　　研究了半晌，饭菜送上来了。虽然莫老板事先声明没有什么好菜，但那是谦词，其实是十分丰盛的。三天不沾荤，史世光的脸颊上的两块肥肉，似乎瘦小了一些。当下，他似乎急着要补上来，就不由分说地夹着红烧肉或粉蒸肉，往嘴里塞，很有一丝塞得不够快的遗憾。
　　酒过数巡，嘴巴热了起来，话多声音也大了。适时，喂马老头到马厩旁喂马，听到楼上的嘈杂声，无意或有意地驻足听了一会儿。他们说了什么，虽不十分清晰，但也听到了一些梗概就悄然离开马厩了。经过仓库边，恰恰遇上阿涛。阿涛忙问：大爷，最近来很多砧板吧？喂马老头不急回答他的问题，却笑笑地说：你喊我大爷？应喊大伯才对。阿涛说：这话怎说呢？喂马老头压低嗓子说：我是你三姐夫的房属大伯呀。是个老马帮，莫荣廷信得过我呢！哎！打仗的第二天，你三姐夫到街上来，到过我这里，他说你曾給他们送过信，是个懂事的人。还说，若我听到什么情况可以放心地告诉你。前几天我喂马，听到他们说要攻打根据地，我就带信给他们了。刚才，你问我最近来很多砧板吧？说实在的，现在兵荒马乱的，谁敢送砧板过国界来呀？仓库里空荡荡的。阿涛说：自从前天被拉夫，我们屯的马帮都不敢动了。阿爸要我到街上来打听打听，看有什么新情况没有。喂马老头说：我刚才喂马时，听到楼上一个人说：……只要黄县长给我两个连，我就不信邻国的边界游击共匪有多能耐，到时，连农世芬的匪窝一锅端……阿涛说：看来，他们打算攻打板镜屯的邻国边界游击队。这个情报很重要，我得第二次上游击支队根据地了！
　　说着，阿涛离开了莫荣廷的家，径往武联村的小路行进。因用马不方便，他只得迈自己的双腿了。他估摸，20多里路，来回得4个多钟头，回到陇吉屯天敢情还不会黑呢！
　　再说莫荣廷的厢房里，三人酒足饭饱后，边拿着牙签洗牙，边还在考虑着这一次行动的细节性。最后自然回到向黄县长搬兵这个关键事情上来。三人清楚，如果搬不到两个连的兵及相应需要的弹药，就算在近几天，在金龙乡的范围内强行征到一批拿过枪或者没碰过枪的兵员，史世光是不敢轻易行动的。农尚礼更不敢。
　　同黄县长通个话，怎漾？许久不说话，只专听史世光和农尚礼对话的莫荣廷提议道。
　　那，得跑到兵营去打呀？史世光说：莫老板，你这里安了电话机了吗？
　　武装烟帮给我安了一台，专作他们联系业务用——现锁在隔壁房桌上呢！莫荣廷说。
　　哎！他们最近来金龙吗？如果来，该多好呀！史世光说。
　　世道不平，他们恐怕不敢来哩。
　　等他们？那是很难说的。黄县长那儿，现马现鞍，一个电话就来了，那不现实得多？依我看，不管烟帮他们的电话是不是专用的，先打一个再说，你说呢，史长官？
　　你看呢？莫老板？
　　好吧！
　　三人来到电话室，史世光即拨号，拿起听筒，嚷：喂！五乡联房剿共指挥部吧？
　　对方回答：是呀！
　　我要杨春诚主任。史世光说。
　　杨主任？他很不幸——昨天晚上殉职嘞！
　　怎么搞的？
　　他在下栋乡一家客栈里，被他的警卫开的枪……
　　那！把电话给我转黄县长，我有急事找他！
　　他？昨天半夜召开城防紧急会，再没有回来嘞，早晨有人到他家，见已人去楼空——你离这里远，还听不到消息：林彪47军已解放贵州，正向云南和我省进军，他们追击南逃的贵州国民军的先头几个师，已过了南宁，广西守军林秀山军长已把部队拉上了十万大山。刚才，又传来消息，县游击大队已开了进龙州城，街道居民都拥上街头，大放鞭炮，热烈欢迎游击大队和准备迎接解放军呢！现在，我们正准备撤离县城……
　　厢房清静，对方的话，三人听得清清楚楚，边听，她们的脸也在不断地发生变化——先是变红，接着变白，最后变青……
　　完了，彻底完了！三人同时长长地感叹着。史世光把话机咔地放着，一屁股瘫坐在靠椅上，耷拉着脑袋。此时，这个脑袋又像死了多时的乌龟头，蔫蔫的……
　　３
　　这时，阿涛已到了游击支队的根据地——武联村。接待他的是农世芬支队长。阿涛把情报向支队长报告，支队长笑笑地表示十分感谢，也十分感激。他对阿涛说：这情报已没多大用处嘞。我们已得到县大队的情报。现在，国民军兵败如山倒，中国人民解放军已解放了贵州，正在向云南和我们广西进军，先头部队几个师已开过了南宁，县游击大队已开进了龙州城，我们县城已解放，我们金龙也快了。所以，史世光和农尚礼已经没有勇气和力量进攻板镜屯了！他们等待的，只是被消灭！县大队命令我们，尽力拖住敌人，等解放军一到，就同县大队一起，把所有的敌人一举歼灭光……
　　哦！那太好嘞！阿涛欣喜得几乎跳起来。
　　不过，你不会是白来！和上次一样，我要你带一个纸条给黄尤，要他带他所有的人马天亮之前赶到逐安乡的细榕树坳，准备伏击史世光的部队——他们可能连夜往那边逃窜，然后沿着边界到北部弯，再出海——这也是考验他啊！
　　好！我一定完成任务！阿涛坚定地表态。说着，到三姐夫哪儿玩了一会儿，到农支队长那儿取了信件，就离开了武联村根据地，回陇吉屯来了。
　　而这时，史世光、农尚礼和莫荣廷，仍在低着脑袋，各调理着自己的心思。许久，农尚礼才淡淡地说：我才接任乡长，没有得罪什么人，他们不会把我怎样。史长官若是左右为难，就先到我那里躲一躲，我屯有一个山洞可以藏好几百人呐！等这股热浪过后，再离开，好不好？史世光没有哼声。莫荣廷说：我是个商人，什么朝代都需要，他们不会把我怎样。史长官要离开，我担心路上不安全，农乡长说的，我觉得是个权宜之计。史世光对面前这两个人的忠言，一时不置可否。他长叹了一声，说：再等一等，看有没有黄县长的消息……让我考虑一个晚上再说吧！
　　那，也好！农尚礼和莫荣廷几乎同声说。
　　第二天，史世光和莫荣廷醒来，太阳已经升起两竹竿高了。警卫员急忙告诉史世光，说街上来了好几百国军，而且还延延不断地来。大榕树下，街铺的屋檐下，都睡满了人。问他们，都说是从贵州退下来的。一天走100多里路，路上有吃无吃的，真饿坏和累坏了。当官的，派人到处派款拉夫，弄得人心惶惶……
　　史世光听后，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说：完了，党国完了……告诉班排长，要大家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跟着国军走——不愿走的，可以回家，每人可发3块光洋——你们几个当我警卫3－5年了，不愿走的，也可回家，我个人加发给每人3元大洋。去吧！
　　折腾了一天，半夜时分，这几千名国民军突然走得光光的，把史世光和死心同他走的人，也裹挟走了。根据县游击大队的命令，游击支队则同邻国游击队一起，时而赶上前阻击敌人，时而攻击敌人的尾巴，尽量拖住敌人。第三天正午，几千名溃退的国民军走到离大青山不远的孔星村，陷入了人民解放军两个师、县游击大队和邻国游击队设下的包围圈。顿时枪炮大作，子弹炮弹向敌军中间倾泄，不到一个钟头的时间，把敌军全部歼灭了。在清扫战场时，发现一颗子弹正击中史世光的脑门，脑浆撒了一地……
　　孔星村一战，宣告龙州县（当然包括金龙乡）全部解放，一个崭新的天地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