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论局

　　“本来我对这个连如江并不看重，据我收集到的信息，此人太过于随性而为，不像体制内部那种循规蹈矩、按部就班的性格，而且其目光短浅，所图不高，但现在看起来，其倒是越来越有意思，常有惊人的举动。现在国家局势看似稳定，但内部风云诡异难测，武家人丁不旺这个致命缺陷，在这盘大棋中不得不成为众矢之的，各大家族蠢蠢欲动，争抢属于自己的那份蛋糕，小毅你现在年纪尚幼，虽不属于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位置，但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应该要有一班自己的追随者或者同行者，更应有大富大贵之人替你筑基，这个连如江我要仔细看看，他应该是何种角色。”
　　“是！”武毅明显话少了。
　　“你去吧。多陪陪武老，你大爷爷哪儿也要多走动走动。我总觉得今年天象奇异，前几天女土蝠逆袭太白星，我担心会出什么大事。就咱们家族而言，武老在，无论是从人情，还是从影响，天下没有人能动得了我们，但他老人家已近百岁高龄，不知天意如何呀！”齐先生也叹口气说。
　　武毅又鞠个躬，才告辞出来，武义程却在竹园门口等他许久了。
　　“小毅，我们的宋版书是今天晚上给爷爷，还是明天寿诞宴会上给他呀？”现在的侄子已经和前几年跟着自己言听计从的小男孩有了天壤之别，有很多问题连她也需要好好征求武毅的意见。
　　“那倒不着急，姑姑。你知道其他几个小辈是不是也准备了什么寿礼？”武毅仍在想田黄印章的事情，他忽然觉得要是奉上“惟精惟一”的印章似乎更加有象征意义，相对于武老，一个是象征文化传承的宋版书，另一个则是权倾天下的清朝传国玉玺，爷爷会做出如何得选择呢？
　　“他们对礼物也倒是动过不少心思，有得是请现在书画大家写的百寿图，有得则是开光的佛珠，你知道爷爷不让大家乱花钱为他祝寿，大家也都是悄悄准备，我也只是有所耳闻。”
　　“姑姑，我想请连大哥也参加寿宴，主要他那份田黄印章想当着大家面送上来。”
　　“小毅，那样不好吧。如江和咱们非亲非故，又不是家族中人，恐怕参加寿宴的话他自己就会很别扭。”武义程蹙紧眉头，她负责整个寿宴安排，几乎每个参加的人对应就坐的位置，都已经安排的停当，武老不喜欢大操大办，人员精简得已经无可精简，还要安排三桌的样子，其中除了武老几个老部下以外，都是家族中子孙，连如江无论出现在哪儿都会是一种尴尬的存在。
　　“姑姑你说得也对。”武毅有些为难，他又问了一句：“明天上午爷爷有什么安排吗？我想抽半个小时的空隙让连大哥过来，姑姑，刚才听齐先生说，那块田黄印章意义很大，爷爷肯定会喜欢的。”
　　“明天上午也很紧张，余家、李家都有人过来拜会爷爷，像他这种身份的老人恐怕中央办公厅也要派人过来，半个小时的整时间真没有。可不可以你先代他把礼物拿进来给爷爷，要是爷爷对此感兴趣再让他和爷爷见个面如何呢？”
　　“也好。”武毅想了想也实在没有别得好选择，只得点头答应。
　　连如江夫妻二人是和尤秘书长一起进京的，本来按照最初计划，尤秘书和刘磊约连如江下午聚聚，但王云贵无意间知道他们想和连如江见面聊聊的事情，干脆中午就安排在了一起，好在王凌雪娘家的餐厅足够大，几个男人一桌，把酒言欢也挺热闹，虽然连如江的姐夫魏科长和刘磊不是很熟悉，未免有点拘谨，但二人爱好却有些相似，抽烟喝酒样样精通。倒是尤秘书长不吸烟不喝酒的颇有王书记风范，他做了这许多年王云贵的秘书，为人处世甚至与外表都有些和自己的领导相似。
　　刘磊特意带来了赵家寨的风味特产，风干笨鸡，这是一个在鲁西北很有名的地方名吃，连如江自小就特别喜欢吃的，有点类似于聊城的铁公鸡，只不过要比铁公鸡松软许多，一条一条把鸡肉撕下来作为下酒菜是个很不错的选择，连如江带回来的淮扬名菜则没有上桌，王凌雪和自己的外甥女二人全部霸占了。她俩躲在房间里一人手里一双筷子，慢慢品尝红烧蟹粉狮子头，软糯滑腻，味道奇香，娇娇说：“小姨，我姨父天天在南京吃这么好吃的东西，他还愿意回来吗？”这句话明显触动了王大小姐的心事，她轻哼一声：“你姨父又不是属猪的，哪能光知道吃？他不回来，去哪里？”
　　“小姨，南京也属于江南吧？‘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那里景色是不是也特别美呀？我要是在这么美好的地方天天吃这种狮子头，还有早晨那种河豚鱼，就太幸福了？”小姑娘微闭双眼，一副很陶醉的样子，却不想被小姨用筷子轻敲了一下头：“别做梦了，下午你还上课，快吃。不吃走人。”
　　“我吃、吃、吃!”娇娇故意面露献媚地笑，“小姨，你能让我小姨父多回来几趟吗？每次都带点这种好吃的？”
　　“你姨父是在南京学习，最多三个月就回来了。你这个小馋猫，就知道吃。”王凌雪埋怨道。
　　“哼，你不是也喜欢吃吗？小姨，你发现没有，你现在好胖了呀？”娇娇不满意起来。
　　“是吗？”外甥女这句话让王凌雪有点惶恐不安感觉似的，说起来也怪，原本自己饭量并不大，但自从怀孕之后却是胃口大开，而且特别喜欢吃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她真怕自己变得肥胖起来，急忙去镜子前打量自己。娇娇则趁机把一大块蟹粉狮子头放在自己嘴里，自鸣得意地笑了。
　　刘磊即将任职的乡镇属于和临清搭界的位置，历史上曾经有一个清平县的说法，县址就在高唐的旧城镇，当时叫做明灵寨，后来才迁移到临清县的康庄镇，甚至不少人都误会历史上清平县就是现在的临清县，只不过建国后这个县被撤销了，分别划归临清县和高唐县管辖。刘磊脸上尽管喜气充盈，但连如江却总觉得他有一种前途未卜的风险，要知道旧城镇尽管在高唐境内算作一个很大的行政区域，只是其风水及其怪异，一直变化莫测，非强力之人不能压制，他想起自己那年大雪天走过旧城林场时候遇到的那一对貉来，这俩小家伙不知道怎么样了，有机会一定再去看看它们，也不知道是不是记得自己。
　　刘磊父亲最近也是顺风顺水，已经是财政局的一把手了，那可是名正言顺的财神爷，他和王云贵也是老相识，见到王书记，刘磊都是称呼叔叔的。现在自己更是成了王书记治下临清县的邻居，他平生一种亲切感。
　　“叔叔，听说这一次调整您有可能回到市里做副市长是吧？”因为是家宴，所以刘磊也就没有像在官场中那般严肃。
　　王书记明显犹豫了一下，他端着手里倒满茶水的酒杯点点头，刚要说话，魏科长则愤愤不平插言道：“刘方明算什么玩意儿，不就是会溜须拍马，捧熊市长的臭脚丫吗？竟然要抢常委的位子，能让我们聊城人心服口服吗？”现在传言很多，但基本上都是说省里对于聊城铁板一块的地域政治有点意见，熊市长就是派过来从事破冰之旅的干部，但在常委会议上孤掌难鸣，因此省里也有心要壮大一下熊市长的势力，基本上暗许了刘方明坐市委秘书长，而原来的秘书长则调整为宣传部长，龚书记对此事颇有微词，要知道市委的控制力很重要，有两个常委席位是必须要团结在市委书记身边的，一个是组织部长，另一个就是市委秘书长了，刘方明如果上位，肯定是市委秘书长的角色，这可是犯忌讳的事情。虽然市委对于常委只有推荐权，但私下传闻在上一次的上报推荐名额常委会上，为了排名问题就有过一番电光火石的小规模冲突，虽不见刀光剑影，但也充满了杀气。最后熊市长接连让出三四个位子才最后确定的推荐次序，他甚至许诺市政府增设一位主管文化教育的副市长来平衡彼此之间的力量，刘方明排第一，王云贵则是排第二，第三名明显就是陪太子读书的人物了。民间现在都传说王云贵最近就要调回聊城进入政府班子。
　　连如江最近一直在南京学习，但他的小道消息却也是源源不断，主要因为他在市委办公室接触到的信息量很大，最重要一点他是王云贵的女婿，不过自从刘方明即将入驻市委秘书长的消息被大家达成共识以后，他经常联系的几个同事明显在电话里和他疏远许多，人情世故，他也为此叹息过，甚至都想去看看这个刘方明是何方神圣，面相最近是否也是红得发紫。就从王云贵的角度上来说，他觉得岳父这一步是已经稳稳的要迈上去了，虽然他一直给王云贵操心联系北京媒体等诸多事宜，但并没有为此担心过。
　　王云贵很显然并没有为大女婿的义愤填膺而感到欣慰，他用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几下：“小魏，说话不能这般偏激，那刘方明还是有些手段的。而且你在外边说话更要注意，万一被有心人传到熊市长耳朵里，对我们很不好。”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严肃，仿佛不容抗拒，魏科长特别害怕这个岳父大人，看他不高兴也就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连忙举起酒杯：“小连，刘书记，我们三个同起一杯。”
　　连如江对于这个连襟一直是敬而远之的态度，表面上双方关系十分融洽，但王凌雪却是特别讨厌这个大姐夫。虽然姊妹二人关系颇为亲近，但两家人在一起吃饭喝酒的次数并不是很多。连如江也听到一些关于这个姐夫好酒好烟好色等的传闻，这也是王凌丹夫妻二人关系不好的根本原因。他见魏科长举起酒杯，也急忙和刘磊同时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娇娇在餐厅门口出现，她探探头：“小姨父，我小姨说让你少喝一点酒，下午你们还要赶路。”
　　魏科长却训斥道：“大人吃饭，小孩子别乱发言，去找你妈学着包水饺去。”娇娇冲他伸几下舌头，做个鬼脸，仗势欺人地说道：“你这个大酒晕子，在我姥姥家不准熊我。”
　　“你，”魏科长想要生气的样子，预待起身，娇娇早跑了。
　　王云贵依旧喝茶，尤秘书长起身给他斟满酒杯，王书记慢条斯理地说：“刘磊，你父亲怎么看待这件事情？他觉得做一个有名无权的副市长好？还是安于现状，继续在临清做书记合适？”刘磊父亲的后台是市纪委书记吴松，他才是真正本土实力的代表，在常委会上有三票联合阵营，基本上是中立派，王书记询问刘磊，其实就像是看看第三方势力对此事的态度。
　　“我父亲知道我和如江的关系，因此有时候说话并不明确态度，他只是说过王书记您并非一点胜算也没有，刘方明当年是因为安全生产事故才不得不从阳谷调到市里，目前国家对干部追责制度一直不放松，有这个大尾巴在，他未必就是稳操胜券，只不过熊市长急于找到同盟军才饥不择食。在省里这个层面上，只是看熊市长的人脉影响，而不是单看市里上报的推荐名次。如果最近熊市长不再明确支持刘秘书长，那么……”
　　刘磊故意不再说下去，他看一眼尤秘书长，笑道：“尤秘书，我耳闻说你有可能去康庄去做书记呢，不知道王书记肯不肯放你这匹千里马去扬帆奋蹄啊？”康庄和旧城是最靠近地方，为了当代著名学者季羡林的故居所在地，双方曾经有过一番纠纷。
　　尤秘书长则笑着打起太极拳：“刘书记，你是不是想到了旧城，再去临清找我喝酒不方便，非要我去和你做邻居？”
　　“你又不喝酒，和你喝酒是最无趣的事情!”刘磊开句玩笑，自顾自地喝了一口杯中之酒。尤秘书长马上过来给他也斟满，刘磊急忙致谢，同时转面朝着王云贵，再度建议道：“王书记，如果这次临清的运河文化街办的红红火火，我觉得熊市长不会无动于衷。要真是如江能邀请中央电视台的人过来，熊市长是不会丢掉这个让他在全国人民面前露脸的机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