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起名

　　见连如江目不转睛地盯着儿子出神，肖木燕不禁轻咳了一声，这才把连如江从沉思中点醒，他自嘲得摇摇头，说道：“木燕，这个孩子长得挺像你的呀。”这是一句恭维话，很多人都喜欢夸奖别人的孩子像父亲或者像母亲，但从脸型上看，这个小男孩就和肖木燕有着很大的区别，他是方脸，肖木燕则是瓜子脸。
　　肖木燕一声苦笑：“午午自小就长病，这两年我们娘俩几乎天天泡在医院里，莫不是他也和我一样苦命？如江，我记得你看相极准，你能给我儿子看看吗？”午午自然是男孩的小名。
　　连如江此刻却心情大好，原来听说肖木燕有了一个孩子，他就老担心会不会和自己有什么纠缠，毕竟那天酒醉之后断片醒来他躺在肖木燕身边，他不敢肯定自己做过什么荒唐的事情没有，他真怕自己如同《鹿鼎记》中韦爵爷，一夜胡天忽地，竟然多出两个孩子。现在一见之下，大为放心，对肖木燕也马上歉疚起来，他急忙回答：“木燕，怎么给孩子起这个名字？午午可是有点很另类呀。”
　　“他是中午生的，当时想起个小名，我就喊他午午了。怎么不好吗？”肖木燕瞪大了眼睛。
　　“给孩子起名字忌讳很多，不能乱叫。午午听起来有点像哭得声音，你想天天哭能有什么好事吗？还有很多不能乱叫，比如说楠楠、淼淼、凤凤之类的。你家里老人也应该知道呀。”连如江突然有了一种正义感，就好像当初自己称呼肖木燕师妹一样，有时候纠缠于某种感情容易让人无所适从，一旦超越后就很释然了。自己曾经无数次担心看到楚谷会失态，但真正二人双目相对却只是相视一笑，现在肖木燕最让他害怕的事情没有了，一阵轻松。
　　“我父母？唉。”肖木燕叹口气摇摇头，又低下头看向孩子。肖木燕怀里的男孩慢慢适应了二人对话，竟然偷偷转身看连如江一眼，见连如江也在看他，马上又扭过身去趴到母亲怀里，嘴里呢喃几句。肖木燕拍拍他，说道：“午午，没事，一会儿不给你打针啊。”
　　“如江，你给他起个名字吧，他的大名我也想换换，让他姓肖。我们刚搬到临清去住，我不想让别人打扰我的孩子。”肖木燕声音里似乎有隐隐恨意。
　　连如江稍微犹豫了一下，最后才很抱歉地说道：“木燕，我起名可以，但依照规矩你要多多少少给我一点钱的。”他最近看得《渊海子平》书中开章就说这是一种行业，替别人改名顺运必须要有报酬，不然非但不一定有效，而且对主持之人格外不好，他一直想学一门可以改变命运的技艺，至少可以帮助楚谷调整命格，但至今没见到相类似的书，现在听肖木燕要他给孩子另起名字，不由得想起那本书的纲要，可不要毁人灭己，这不同于相面和梅花易数。
　　肖木燕惊讶地看看他，似乎觉得连如江开口要钱很不可思议，连如江急忙解释：“多多少少都可以，象征性的，你给我十块钱就行。七十二行中行行有轨，不然我怕我说出来的不好使。”
　　肖木燕笑了，她很了解连如江，这绝不是一个贪财的人，当年在学校时请客，他可以把奖学金全部花完，她从口袋里掏了掏，真有十元钱，她想递给连如江，但看连如江指了指儿子的小手，她马上会意搁在午午手中，小家伙有点好奇这花花绿绿的东西，用几根细细的手指轻轻抚摸了几下，又抬头看看母亲。连如江伸手从他手边抓过钱，男孩有点恼，很不友善地瞪了这个不速之客一眼，咧嘴就想哭。肖木燕急忙换了一个姿势，指着马路上刚刚驶过的一辆公交车喊道：“午午，看看大汽车，大汽车开走了。”小男孩马上手舞足蹈起来，他喜欢看动的东西。
　　连如江沉吟一会儿，才说道：“木燕，他既然是中午的时辰，那个时候太阳当空，阳气最盛，你不如叫他阳阳。至于名字，就叫肖天泽吧。儿子的天空中有母亲，而且水泽木，你娘俩相互依靠，咱们聊城又毗邻运河，就让这水系慢慢泽润他，你看如何？”
　　肖木燕想了想，说道：“就是阳阳这个名字叫得人太多了。”
　　“对！我给他的也就是个人意见，你再考虑考虑吧。”连如江觉得二人说话时间有点过长，怕妻子在家里等得着急，就想赶紧走。但转念一想，忽然觉得自己有点不近人情，就说：“木燕，你在这儿等我五分钟，我去去就来。”
　　肖木燕不知究竟，说道：“如江，我要带孩子去看中医。时间有点紧……”话音未落，连如江已经跑了。很快地他手里拎着两三个方便袋跑了回来，里边是一些变形金刚玩具和几盒东阿阿胶。肖木燕急忙推辞：“如江，你这是干什么？我不能要你的东西。”
　　“木燕，前几天在南京，陆亚云等同学老乡都很挂念你，我算是代表他们给孩子买点东西，你就别推辞了。”
　　“看来你收的卦钱真得不贵，居然是负数。”肖木燕也就不再客气，反而有点自嘲。
　　“我的手机号码给你留一下，有事你给我打电话吧。”
　　“好吧。以后少不了要你帮忙。”肖木燕掏出手机存上连如江的号码，两人寒暄几句方挥手告别。
　　连如江很快回到自己的小家，夫妻温存一番后，连如江起来将长江刀鱼热了热，让妻子吃了，王凌雪很幸福地抚摸着小腹：“如江，你儿子刚才也说长江刀鱼好吃呢，他刚才动了。”连如江准备切韭菜，听得妻子调侃就笑了起来：“怎么是儿子，我觉得是女儿呢。”
　　“人家都说女儿是父亲上一辈子的情人。你说，你上一辈子的情人是谁？”王凌雪不依不饶。
　　“我上一辈子的情人也是你。生生世世都是你，乖。”
　　王凌雪很满意丈夫的这个答案，微闭双眼，打个哈欠，说道：“春困秋乏，如江，我想再睡一会儿呢。”正在这个时候，连如江手机响了，他一看是王凌雪家里电话，就把手机递过去：“肯定你妈找你！”
　　果不其然，刘阿姨大发雌威，说是今天中午王书记不回临清，也回家吃饭，王凌丹两口子也过来，让她赶紧收拾一下马上回家，王凌雪辩驳几句，说自己不饿不想回去之类，那边却不由分说，直接让她把电话交给连如江，命令道：“你带着小雪回来吃饭，你爸爸有事找你们谈。”
　　连如江耸耸肩，一副很无奈样子：“老佛爷懿旨下，不敢违抗呀。”王凌雪埋怨道：“你不会把手机关了吗？我又没有手机，她找不到我们，发脾气也没处发呀，现在倒好。哼，这几个菜拎过来拎过去的。”连如江陪着笑脸：“宝贝儿，貌似那是你妈，好吧。”
　　“我不管，我就要再睡一会儿。”王凌雪往卧室走去，“我好久没在自己家里睡觉了。”
　　王凌雪说睡就睡，真的躺在床上眯缝了一个多小时，丈夫回来多了一份安全感，就连肚子里的孩子也好像关心体贴她一样，不再让她孕吐，上午从娘家走着回自己家，这段路程不近，和丈夫亲热的时候又有点动情，现在倦意袭来，于是不管不顾就去睡了。连如江本打算也陪着妻子躺一会儿，但他的手机就像挂满弦的钟表一般，一会儿收到一个电话，一会儿接到一个短信，忙得不亦乐乎。刘磊已经和尤秘书长说好要来聊城聚聚，他们开始定的东昌大酒店，但连如江说了岳母有召的事情他俩就沉默了，最后发短信定了一个下午喝茶的地方。老家父亲单位上正在办理病退，也打电话问他认不认识聊城市劳动局的人。姐夫魏科长给他电话说中午开车过来接他和王凌雪，他一一作答后看看时间都已经快十二点了。
　　王凌雪其实早就醒了，卧室门并没有关，躺在床上就能看到中厅里的连如江，平时他忙忙碌碌在家里东跑西颠，一副闲不住的样子，有时候她觉得丈夫就像一个孩子。此时不知道他在和谁说话，斜躺在沙发上，脱了鞋的两只脚高跷着放在茶几上。看着他肆无忌惮的样子，她就恨得咬牙，这个家伙平常规规矩矩，就是太懒，家务活几乎都是自己干，现在又这幅样子，一会儿要打他几下解解恨。阳光透过阳台晒到了窗帘上，房间里天然色更加浓郁，她觉得自己像是一条悠哉悠哉的小鱼，透过大海看到阳光晒在脸上，似乎有一种幸福的想要流泪的感觉。
　　北京，竹园。
　　武毅站在齐先生旁边，仔细地讲述着关于连如江的一些事情，开始说宋版书的时候齐先生仍是微闭双眼，风波不惊的神色，但后来他讲到田黄印章，齐先生眉毛开始拧紧，抬眼看向屋顶，嘴里念念有词：“莫非这是天意不成？”
　　“齐爷爷，这有什么古怪不成？”武毅很少见齐先生动容，上次奔月剑一直供奉在竹园后边的房子里，齐先生说他要参详悟道，但一直没有结果，现在却不知道齐先生为何会做出这种神情。于是闭嘴不言，想听先生如何教诲。齐先生把目光转移到武毅脸上，问道：“连如江什么时候到京？”
　　“明天早晨七点半，我安排他住在天安门旁边北京饭店了。”武毅恭恭敬敬答道。他从小就受齐先生指点，二人感情很深。
　　“小毅，那块印章是个好兆头呀，有缘者得之，你算是有缘人。”他重重点点头，又问道：“你可听说过康生这等人物？”
　　“怎会不知道他呢？学习党史的人谁不知道，死前是权倾一时，死时是哀荣备至，死后却被鞭尸的前高级领导人。而且我听说陈云老爷子在七八年曾说过流传很广的三句话：毛泽东不是神，刘少奇不是狗，康生不是人。当然，后来传来传去就成了刘少奇是人不是鬼，康生是鬼不是人了。”武毅现在的专业是国际关系学，对于党史之类是颇下了一番功夫，听齐先生问他是不是了解康生，忍不住如数家珍说了起来。
　　齐先生微微点头，自己的这个关门弟子的确是少年老成，他说：“你不知道，要从太祖角度，康生真的是不可多得的人物，其政治智慧很高，绝对不次于后来的一些国家领导。当年康生在延安整风，才算是真正树立了主席的权威，都说刘少奇提出了毛泽东思想这个概念，但真正统一全党意识，真正树立起主席威望的，康公当为第一人。有人说，康公干了一辈子坏事，在党内数十年，一直干着危害党的勾当，然而几乎件件、事事都能得逞，这本身就说明这一论断十足谬论。你知道我们这些人最怕的人是谁吗？就是他。”齐先生本来是任他风浪起，稳坐钓鱼台的人物，但想起当初康公的一些手段仍不禁有些噤若寒蝉。“我师兄弟十几人，最后得善终者，十无一二。唉，这些往事不给你提了。”
　　武毅很少见齐爷爷谈起别人来露出这等神情。要知道他这个层次所敬佩的人真的不多，不过他很奇怪刚才说连如江，怎么会一下子转到康生身上。
　　“康公其实不但是一个政治家，他在书画艺术古玩鉴赏方面，颇有一定的造诣。是咱们国家著名的书法家、画家和收藏家，与郭沫若齐名，被当时人称之为“郭老”，“康老”，建国后中国有四大书法家，分别为：康生、郭沫若、齐燕铭、沈尹默，连主席那种骄若天龙书法尚不上数。康公在书法上十分了得，能双手写梅花篆字，他经常左右开弓，或竟用左手，故常以“康生左手”落款。对于自己的书法水准，他也是相当自负，据说曾经放言：“郭沫若那字，也叫书法？我用脚夹根木棍也比他写得强！”此言虽属狂语，但平心而论，与康公的字相比，郭沫若的书法确实显得俗媚了些。不仅如此，康生还精鉴赏，通篆刻，擅绘画，据传言，故宫博物馆很多的精品都被他借出去鉴赏过，在“文化大革命”以前，康生常以借条的方式去故宫博物院，后来文革中，他更是几人之下，万人之上，京城有名的文物收藏家邓拓、阿英、龙云、章乃器、傅惜华、傅忠谟、赵元方、齐白石等人的好东西都落入了他之手。那方乾隆田黄三链章我就担心被他李代桃僵，做了手脚。但这种传国玉玺要是能回流到我们武家，小毅，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懂了，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