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运河文化

　　有这么一张银行卡放在身上，连如江一路旅程虽然顺利，但一直提心吊胆，即使在软卧车厢里睡觉也是神经兮兮地眯缝着眼睛，偷偷注视同一个房间其余四个人，很担心遇到传说中得空空妙手或者侠盗义侠之类。从前他曾不止一次得幻想过自己中百万大奖的彩票如何分配，但现在真的有如此巨额财富放在身上才明白有钱人的烦恼，他暗骂自己没见过世面，穷人乍富，控制不住呀。
　　在济南火车站出来转车时，秦汝阳亲自开车送他回聊城，但连如江一直担心这位路盲大哥不认识去聊城的路，稍不留神再把自己送到一个未名的城市，于是高速路上每到一个分叉口都要呼唤停车，他亲自校核后才挥手通行，秦汝阳笑骂：“你丫的对我也太不信任了，我即使不认识路，这车上导航总不会骗人吧。”连如江看他一眼，闭上眼睛，嘟囔一句：“你给我留的心理阴影面积太大，当年在济南住了三年，你居然不认识宿舍门口的公交车牌，现在我还是小心一点好。我马上要当爹的人了，不能对不起我的孩子。”
　　秦汝阳只有和他在一起交流的时候才会伶牙俐齿：“原来你一直想和我结娃娃亲，你要努力呀，小连同志！”
　　“我就是真生了女儿也不会嫁给你儿子，想想长得肥嘟嘟样子和你一模一样，秦嫂子真是好饲养员。”连如江又想起一个问题，继续忽悠秦总。
　　“尼玛滚后边睡觉去。”提起这件羞事，秦汝阳勃然大怒，连如江觉得车速似乎提高不少，马上去找安全带。“你丫慢点，你想死呀。”
　　二人打打闹闹中车开进了江北水城，连如江看看时间刚过七点，就让他把车开到东昌区政府的家属院，王书记虽然去了临清任职，但房子一直没搬，据说最近市里为了赶上房改末班车，正在东昌湖景区附近紧锣密鼓地盖家属楼，不知道岳父能不能有机会沾上光，要是能成为市委常委，那根本不用自己考虑。但万一要是花落别人之家，恐怕会很尴尬，总不能全家搬到临清去享受房改政策吧。秦汝阳还想跟着连如江去到家里坐坐，谁知直接被不好客的连如江赶走：“秦总，你公司的事务比较繁忙，我就不留你了，自己找个地方吃点饭，快回去吧。”
　　秦汝阳暴跳如雷样子：“尼玛也太过分了吧，到你家门口也不请我到家里坐坐。你嫂子让我准备的东西总要等我拿下来吧。”
　　连如江哈哈大笑：“东西放下，人请便。这要是我家就让你睡一觉了，你早晨不是三点多就醒了吗？我丈母娘家里带你去你又不会说话，傻乎乎直笑有意思吗？”
　　秦汝阳鼓鼓腮帮子想要回敬几句，但想想也是现实，就气哼哼去汽车后尾箱取东西去了。连如江自得其乐看着好朋友只想笑。就在这个时候，忽然看到家属院传达室有两个人快步走了出来，一高一矮，正是妻子王凌雪和外甥女娇娇。很远娇娇就喊：“姨父姨父。”
　　连如江急忙迎上去，边跑边喊：“别跑，凌雪你走慢点。”一个月不见，王凌雪明显胖了，她的头发已经不再是原来得长发飘飘，而是剪短了许多，面色愈发白皙，仿若透明一般，她眼睛看着丈夫，竟然闪烁着泪花，似乎还有幽怨影子，虽然已经接近晚春，天气暖和，但她仍穿了一件浅红色厚厚的风衣，见丈夫一眼不眨地看着自己，便轻声地喊道：“如江。”两人打电话的时候，连如江经常很注重形式，每到快结束的时候，一定要妻子喊一声“老公，我爱你。我想你”之类甜言蜜语，开始王凌雪极不适应，但后来经不住这个家伙软磨硬套，也就习惯了，刚才第一眼看见丈夫从车里出来，她眼泪汪汪得同时就想喊一声“老公”。但碍于娇娇在侧，也就不好意思很肉麻的称呼了。
　　秦汝阳取出连如江从南京带回来的一个大纸箱子，又大包小包拿了几件东西，然后走向前来打招呼：“小王，你好。”
　　王凌雪这才看到司机居然是秦汝阳，马上笑着邀请：“秦哥呀，怎么让你这个老总来送如江？快回家坐坐。”她知道这是连如江最好的朋友，娇娇则看着这个满脸大胡子矮胖男人有点害怕，不自觉躲到了姨妈背后。
　　秦汝阳略显尴尬地笑笑：“不用啦，我公司今天上班，还要赶回去。”他不好意思说刚才你老公撵我走的话，虽然就他和连如江两个人的时候他们可以斗得不亦乐乎，但有第三个人在场往往就会很谦逊有礼，当年接近四年同室为友，使他们有一种比亲兄弟不差分毫的真挚感情。
　　“那怎么行？家里做好饭了，秦哥，你先跟我们到家随便吃一点再回去，也不差这一会儿。”王凌雪坚持着，她同时命令连如江，“如江，快请秦哥到家里去吃点饭。”
　　“汝阳，去吗？”连如江很不情愿邀请道。
　　秦汝阳冲着王凌雪拱拱手，说道：“小王，我真有事急着回去，下次再到你家里去吧。”他也知道这不是连如江自己的家。
　　“那好吧，秦哥你自己回去路上开慢点。到了济南给如江发个信息，免得我们挂念。”王凌雪很客气地嘱咐道。
　　“没事，他车上有导航。”连如江没忘记这茬。
　　看秦汝阳的车消失在视线里，王凌雪才埋怨道：“人家大远道送你过来，也不请人到家喝杯水就撵走，你也太不客气了吧。”娇娇则蛮有兴趣地看着姨父带回来的东西。
　　“我和他有什么客气的。”连如江一副应该如此地神情。他撕开箱子包装，拿出来一大袋子樱桃递给娇娇，说道：“来，尝尝这大樱桃好不好吃，都是洗干净的。”
　　“谢谢姨父。”娇娇高兴得跳起来。她现在上小学，学校距离区政府家属院一墙之隔，因此晚上就住在姥姥家，偶尔王凌丹也过来住住，家里全是娘子军。
　　娇娇手里的樱桃鲜红欲滴，晶莹剔透，像一颗颗十分耀眼的红宝石，这种早熟品种是军区自己种植的，武毅听说嫂子正怀孕，就特意安排人摘了一些让连如江带回来的。娇娇听说是洗干净的，急不可耐地塞到嘴里一颗，然后很陶醉般闭上眼睛慢慢咀嚼，一边砸吧着小嘴一边说：“酸酸甜甜，真是太好吃了。站在一边的王凌雪小声对连如江说：“如江，我也想吃。”
　　连如江哈哈大笑，结果胳膊上惨遭九阴白骨爪袭击，他呲牙咧嘴命令道：“娇娇，给你小姨几个尝尝。”
　　看来这樱桃太好吃了，娇娇却是有点舍不得，她看看小姨，犹豫着从袋子里拿出五六个，然后精挑细选再放进去两个，把剩下地递给小姨，脸上一副不情不愿的表情。王凌雪摆出姨妈的派头，一边接过这几个樱桃塞到嘴里，一边说：“再给小姨几个，忘了我怎么疼你的了？小气鬼！”
　　娇娇看她们几眼，又看看樱桃，忽然撒腿就跑，边跑还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王凌雪气得跺跺脚，说道：“连如江，你看她，你看她……”
　　连如江却变魔术一般从纸箱子里再度拎出一大袋子樱桃，在王凌雪面前逛逛，嘻嘻笑道：“我就知道宝贝儿愿意吃，早就给你留好了。让我们家大宝贝儿和小宝贝儿都吃个够。”他边说边用伸手想抚摸一下妻子的肚子，王凌雪脸一红侧身转过，嗔怪道：“傻态儿，这是在马路上。”又撒娇地说，"老公，我就知道你疼我。"
　　连如江收拾起摆在地上的东西，陪着妻子慢慢往院子里走去，只是大包小包有点多，王凌雪想帮他拎一个他死活不肯，说道：“可不行，你照顾好我们的小宝贝儿就行。这些不沉，我自己应付得了。”明显这句话有点吹牛的性质，没走上十几米远他就开始换手，但仍坚决不让妻子帮他。正在这时，岳母和娇娇迎了出来，不过娇娇已经两手空空，不知道把樱桃藏到了那里，岳母老远就招呼：“如江，你回来了，你爸爸在家等着你呢。”
　　王凌雪故意把手里那袋樱桃炫耀般地给外甥女看，气得娇娇嘴唇撅了起来，不过转念一想，她又伸头往连如江手里的箱子里看去：“姨父，还有什么好吃的吗？”
　　“有啊。有桂花鸭，还有河豚、刀鱼、鲥鱼好几种东西呢，都抽真空保存的，一会儿你和姥姥、小姨一起吃。”
　　“真的吗？”娇娇高兴起来，伸手去帮姨夫，“姨父姨父，我帮你拿个包，我们老师说我们少先队员就要学雷锋做好事。”
　　“打住打住，给姨父帮忙可不是做好事。”连如江和她调侃着，嘻嘻哈哈进了家门。王书记却也已经在家门口小院里等着他，几个人一起进屋坐定，刘阿姨喊娇娇：“快收拾一下去上学，今天别迟到了。”
　　“等一下嘛。我们老师让我们七点四十五到校就可以。我看看姨父带回来什么?不行吗？”娇娇可怜巴巴地恳求。
　　“这个小馋猫，肯定是想吃好好了。”王凌雪找把剪刀剪开连如江带回来的纸箱子，发现几个金属食品盒，外边都沾着一张纸，写得是物品姓名和再加工的方法，她于是拿出一个红烧河豚的盒子，说道：“来，让姥姥给我们热热，咱俩吃这种江南第一鲜。”
　　连如江却陪着王书记进了旁边书房，二人坐下，连如江恭恭敬敬叫声：“爸爸。”
　　王书记指着一把椅子让他坐下，介绍说：“我听小雪说你今天回来，昨晚上就赶了回来。一会儿就要回去上班，最近临清事情挺多，我们新建了一条古运河文化街，准备本周揭幕，龚书记答应去给我们剪彩，所以我要回去再准备准备。”
　　连如江连连点头，这件事情他是知道的，他没去学习之前曾为这件事往临清跑过几趟，临清市的文化搭台经济唱戏思路也很受市委重视，这在岳父大人竞选市委常委的天平上应该算是一枚很重的砝码，他说道：“爸，听说阳谷也想搞运河文化的内容，会不会和咱们重复呀。”
　　王云贵叹口气，说道：“原来的阳谷县委书记刘方明，现在是市政府秘书长，他上位的呼声也很高，据说这次实力推荐人选，我只排在第二位，而他则是列第一。这次阳谷做得古运河文化，醉翁之意不在酒呀。他们搞了一个漕运文化节，明显是想和我们唱对台戏。临清古运河文化是我过去主推的项目，聊城市委、市政府也很支持，本来我们都有申请世界文化遗产的想法，但阳谷这一节外生枝，市里意见就有一点暧昧了。尤其这次古运河文化街开幕式我邀请了龚书记和熊市长一起参加，但熊市长却推辞了，熊市长原来是省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因此这次省里几家媒体来得也不多，摆明了要低调处理。如江，这次晋级难度很大呀。”
　　虽然有两个女婿，不过在王书记心目中，王凌丹的老公属于“竖子不足与之同谋”的类型，小女儿又对社会复杂性不是特别领悟，因此连如江成了他唯一可以坐下来说说心里话的人。这次常委名额虽然有限，可是有小道消息说聊城市副市长的位子还有一个，因此能成为副厅可能性还是极大的，相对于他的年龄而言，三年前在副处级岗位上就属于偏老偏大的阶层，但随着两步跃升，他五十岁的实职副厅那可就把官场前方的道路拓宽了，尽管如此，他还是想进入常委，那毕竟是决策层里边人物。
　　连如江站起来，在房间里踱了几步，这个动作和龚书记格外相似，他思索问题时喜欢这种无意识的走走。忽然他有了一个主意：“爸爸，如果我们邀请一下中央电视台这类的媒体过来采访，您看效果是不是要好得多？即使进不了新闻联播，但国家级层次的宣传力度不就一下子能起到很好得效果吗？”
　　王云贵没想到女婿会出这么一个主意，他点头称是，但又摇摇头：“如江，谈何容易。国家级别的媒体可是很多年没到咱们这穷山僻壤了。恐怕临清庙小容不下大佛呀。”
　　“爸爸，我听武毅说，他姑姑有个同学在央视新闻部，我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可能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