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请假

　　见外孙女拒绝，黄院长丝毫没感到意外，他对于这个连如江表面上虽然客客气气，但看惯了单位上其他人在自己面前的唯唯诺诺，唯命是从，也未免觉得这个年轻人有些太过于轻狂，想起他嘴角围炉笑容，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就觉得有几分不喜欢。他点点头，说：“那就算了吧，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凡事不可强求，顺其自然也好。只是担心他那枚田黄印章出现在收藏界，要是明眼人看到恐怕会引起轩然大波。”
　　“外公，我倒是有一个主意。”徐子婵微蹙眉头，说道：“您既然在古董行里这么多朋友，干嘛不找一两个在南京的，您信得过的人去看看呢？像曲爷爷、乔教授这几个人应该一眼就能看出真假吧。况且他们嘴风极严，即使知道真相，恐怕也不会到处乱说。”
　　这几句话真得提醒了黄院长，他忍不住拍一下桌子，“好主意！”老伴在旁边吓了一跳，怒斥道：“你疯了，老头子！”
　　黄院长也不再吃饭，而是到自己房间找起通讯录来。徐子婵坐在那儿，不自觉想起那个记忆中已经模模糊糊的年轻人，现在只记得他的名字，长相已经接近于忘记了。
　　连如江送走武毅和杨梅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杨梅似乎觉察出了武毅的身份，只是她心思缜密，并不多言，而是少见的喝了一两杯白酒，称呼武毅也从开始连如江教她的“武少”变成了“武同学”，后来干脆和连如江一样直接称呼他“小毅”。连如江吩咐武毅给他找一个能盛装这枚印章的小包装，武毅于是再度测量了一下田黄印章的尺寸方才离开。
　　一夜无话，连如江奇怪的是王阳居然又没回来，按照当时入学时要求，他应该向辅导员报告了，但他一直不齿那种背后打小报告的人，自然是不会说的。早晨起床后，他习惯性到校园里跑了一圈，南大校园现在似乎变成了一座大花园，杏花、桃花、樱花都像参加选美的少女，姹紫嫣红地竞相开放，白的如雪，红的如霞，粉的好似婴儿肌肤鲜嫩透亮，呼吸一口掺杂着花香的空气，在感知着春天的滋味。
　　天气已经很暖和了，一圈下来他身上都有点津津汗意，正准备去食堂吃早餐，却看到陈娟在前边甩着胳膊大步前行，大红的运动衣和硕大的身材着实引人注目，于是便有点踌躇不前，担心她没心没肺的再索要那个仕女瓷偶，到时还有点不好交代。于是转身往学校门口走去，随便凑活一口饭吃吧，祈祷陈大小姐忘事忘得快，可能过几天就不再找她要那看着有点像自己的唐代仕女了，同时他打定主意，一定要给这个妹妹补偿，虽然他自己不敢断定这块田黄就是清乾隆视为传国玉玺的三链章之一，但觉得以此作为礼物送给武老，他肯定会满意的。要不是陈娟傻人有傻福，估计自己可没有那般慧眼识珠的能力。他忽然想起秦汝阳来，那个肥头大耳的大哥似乎也有着逆天的好运气，连如江想着身边的人，觉得自己有点像是养猪场的饲养员，看着满圈丰收有一种压抑不住的喜气洋洋。
　　妻子打电话过来时，他刚在校门口馄饨店里点上一碗馄饨和三两上海生煎，昨天晚上的刀鱼虽然好吃，但是因为喝酒的缘故几乎没吃主食，现在感觉肚子瘪得像一张纸。王凌雪和他商量去北京的事情，这几天腹中小孩子反应厉害，她有点担心，自己独自一人坐软卧走济南到北京不免有些害怕，再说她从小就没有独自出过门，还是想让连如江回来陪自己一起走：“如江，你不怕别人把我拐卖了？”她幽幽地问道。
　　“宝贝儿，你放心，我听你的，明天我先回家接着你咱们一起走。我不坐飞机了，坐飞机我也有点害怕，让武毅自己去坐吧。”在连如江眼里重色轻友是一种高尚的品质，没有什么人比自己的妻子对自己更重要，尤其人家现在两位一体，不知道是公主还是王子和她一起，那可不是轻易招惹的。
　　听丈夫要回来接自己，丝丝甜蜜溢上心头，又有些担心：“如江，那样你会不会太辛苦？要不我还是在济南等你吧。”
　　“那可不行，我不放心你自己坐车，聊城到济南高速路坑坑洼洼的，万一不小心宝宝在你肚子里也不愿意，要骂她爸爸。我回去陪你一起！”连如江面对妻子的时候都很聪明，既然决定回去看看，干脆就好事做到底回聊城陪陪妻子，重要是给她以温暖。再说离家已近月余，他也有些想家，当年在济南独身了几年，原本洒脱无牵无挂的连如江变得对于亲情和爱格外珍重，想想自己那个被妻子装饰成蓝色海洋的小家就觉得有一种温馨，今天下午就请假回去，在家里呆上一天，明天晚上火车进京，他打定了主意。
　　吃罢早餐连如江又回宿舍冲了一个澡，刚才锻炼身体的时候汗流浃背，让他颇不舒服，洗澡的时候听到卫生间外门声响，便知道是王阳回来，开玩笑说：“王阳，昨天我们杨梅书记来查你考勤了，小心班会上被点名呀。”
　　王阳的四川口音传来：“怕个锤子，如江！我昨天去无锡三国城，这江南风景就是和我们川蜀景色大有不同呀。你有时间也去看看吧，别老猫在南京城里边。对了，如江你手机在沙发上振动不停，有人找。”看连如江湿漉漉地从卫生间跑出来，王阳又哈哈大笑：“仙人板板，如江你走光了。”
　　连如江看手机上已经有三个未接电话，两个手机号码和一个固定电话，都是南京本地的，他犹豫了一下，最后决定还是守株待兔好，这种找上门来的电话不一定啥事，既然三番两次打过来，肯定是有求于他。没想到手机又振动起来，低头看时却是黄院长的手机号码，忙接了起来。
　　“小连，刚才你怎么不接电话呀？我一个在南京的朋友想找你，看看你手里的物件，他打了好几次说你都不接电话。”黄院长语气中带有埋怨的口吻。
　　“哦。”连如江急忙解释，“我刚才洗澡呢，黄院长。我一会儿就要上课了，中午的时候我再和他联系可以吗？”
　　“可以可以，他姓乔，在河海大学任职，是南京收藏学会的一位理事。这几天你要是方便可以和他约个地方见见面，也可以让他去找你。”
　　“我今天晚上可能要回聊城，明晚或者后天上午去北京，要是您方便我去北京拜访您老也可以。”连如江觉得这几天不一定能有空，就委婉地对黄院长说。
　　“看情况吧。乔老也可能今天中午就去找你，你来北京的话我们一定见见，到故宫我可以给你免票。哈哈！”黄院长笑了起来。
　　连如江请假并不顺利，在郭班长哪儿就碰了钉子，他见请假条上写得是四天就耸耸肩膀：“兄弟，你想媳妇儿也不能这样呀，一天以上假期必须辅导员批准！我爱莫能助。”连如江递上一颗烟，有点讨好似得说道：“郭大哥，你看这个事情好不好处理？”
　　郭楚明拿出火机啪地点着烟：“不好处理！兄弟。廖老师看上去很和善，但原则性很强，我们开学的时候说过，超过三天假期一律判为不及格，你这种请假明显是出头椽子先烂的苗头。”连如江也叹口气，开始上课时的确有这种说法，只是后来看不少同学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般地请假，因此也就想随大流，现在看起来似乎此路不通。
　　“家里有事吗？你请四天假期不如直接这一周不来。”杨梅站在他俩旁边，很关切地问道。她也觉得连如江这次假期请得太长了。
　　“北京有点事情，我要去一趟。”连如江不想让他们误会以为自己回聊城，说话也就半真半假，“到中央部委办点事情。”
　　郭班长和杨梅书记忍不住对望一样，觉得连如江真人不露相，没想到和北京居然有渠道，郭楚明也掏出一包烟，递给连如将一颗，杨梅用手在脸上忽闪几下，很不高兴批评道：“你们没看到教学楼前边写着禁止吸烟吗？在女生面前吸烟是不礼貌的行为！”
　　郭班长嘿嘿一笑：“我们心目中，杨书记不是一般女人，是女中丈夫。您也来一颗？”他装模作样地递给杨梅香烟。杨梅举手做出要打他的姿势，郭班长抱头退后几步，三人都笑起来。
　　“如江，你把假期改为两天去找廖老师签字，然后告诉他买不到票，用用缓兵之计，我觉得应该会给你签字。”郭楚明鬼主意颇多，他一低头就想出这个办法。杨梅也连连点头，觉得此计甚妙。
　　但当连如江拿着请假单找到廖主任的时候，仍然受到了批评，对他进行了一番共产主义道德观的教育，说这次青年干部培训是为了国家发展培养人才，全国各地一共这么多同学，充分代表了中央组织部和团中央对此事的重视，这种随随便便请假的行为会让组织上觉得自己不重视这次培训，对于自己将来的发展很不利，言辞恳切。到了最后，让连如江都觉得请假简直就是罪大恶极，他叹口气，很不情愿地告辞出门。心想这下有点麻烦，且不说妻子，恐怕武义程姑侄二人都要失望至极了。
　　他掏出手机打给武毅，说自己请不下假期，看看有什么办法吗？武毅具体问了一下廖主任的名讳，就告诉连如江别着急，自己想办法解决这件事情。
　　连如江很相信武家的力量，同时对自己的活动能力也有点自卑，貌似连请假这类的小事都不能搞定，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连如江料想不错，果不其然，他在教室里刚下第二节课，就看到廖主任匆匆跑了过来，在远处向自己摆手。他走了过去，毕恭毕敬称呼一声：“廖老师。”
　　“如江啊，你刚才请假事情我重新考虑了一下，觉得有必要再和你交流一下，你准备请几天假期呢？”
　　“廖老师，我要去北京办点私事，至少要两天时间吧，我现在也说不好。”连如江不敢说请两天假期，因为他拖期是肯定的，可不想到时候落一个说话不算数的名声。
　　“小连，你运气真好。正好最近我们单位，就是团中央办公厅二处有一份材料需要送过去，你知道现在教学任务很繁重，咱们同学们事务有这么多，我实在脱不开身，正好想找个同学出趟公差，你本周四前帮我送到就可以。这样就不算你请假了，你看我这样安排满意吗？”连如江忽然觉得廖主任脸上甚至有几分讨好，急忙很感激地给他微微鞠躬：“谢谢廖老师！我一定完成任务。”
　　杨梅从旁边路过，很诧异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连如江很兴奋地给武毅打电话，说自己请好假了，而且不是请假是出差，武毅也笑了，说连哥这点小事微不足道。但连如江很遗憾地告诉他，自己要回去接他嫂子，没法陪他坐飞机了。武毅大笑：“连哥，你真是愿作鸳鸯不慕仙呀。我只好独自起飞了。”
　　“别，给我送张火车票来，越快越好，你哥哥我现在归心似箭。”
　　“好吧好吧，下午四点的票吧，明早五点到济南站，我在火车站安排辆车送你回聊城，我给嫂子买了点东西，下午我送你去火车站的时候带着。”
　　“好。”连如江丝毫没有矫情，“下午三点来接我吧！”
　　连如江有种手舞足蹈的快感，他中午去食堂吃饭的时候是哼着歌去的，正好遇到一身大红衣服的陈娟，连如江少见地冲着这个妹妹微笑，弄得陈娟有点惊异：“老连，你吃喜鹊蛋了吗？”
　　“哈哈。妹妹，我要回老家一趟，回来的时候给你带好吃的回来。”
　　“看你高兴的样子。如江哥哥，啥时候走？”
　　“马上，四点的车。”
　　连如江觉得后背被人拍了一下，回头看时却是杨梅：“如江，你过来一下，我有点事情想问问你。”
　　看杨梅拉着连如江的袖子往门口走去，陈娟撅撅嘴，说道：“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