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祖孙
作品名称:寻宝记 作者:卧龙饮水 发布时间:2018-08-29 07:01:27 字数:4210
徐子婵这几年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一样从从容容的表情,一样风波不惊的学生装束,一样的茕茕独立,孑然一身。她去年研究生毕业后就留在了北大考古研究所工作,身份也变更为正式工作人员,不再像原来是一个实习的学生。
她现在自己在单位有套房子,考古研究所人少,但房产却是众多,差不多每个员工都有自己独立的宿舍,她也喜欢这种独立特行的生活,因此平时很少回外婆家。父母都在外地,但寥寥几次到外公家就被外婆叮咛着该找男朋友了,外公很少对此发表意见,但她也能看得出来老人眼里那份关切和挂念,她也试着和几个追她的男同学或者同事介绍的男孩子约会过。但很不幸,几乎每次总有意外发生,第一个是她的研究生同学,学得是有机化学分析,当她答应晚上陪他吃牛排的当天下午,他的化学分析就立竿见影将自己右眼分析了,实验器材爆炸直接让他重伤住院;第二个情况稍微轻一些,他们约定在陶然亭公园门口见面,结果她等了他半个小时后见对方丝毫没有消息就独自回家了,这段未开始的恋情就如此结束,而那位男士是从距离约会地点五百米左右,马路上敞开的下水道里被人发现的,除了惊吓到无大碍;第三个、第四个都是骨折,情节极其相似,都是从二楼下到一楼时候一脚踏空;最近一个则几乎是美国大片《死神来了》里的故事,这位外婆托人介绍的北京军区特警营营长,躲过了从天而降的花盆、疑似染了狂犬病恶狗袭击,疾驶而过的摩托车,最后却倒在约会餐厅的洗手间里,被不知是谁放在那儿冒充洗手液的胶水给施展定身术粘在了洗手间镜子上,想起络绎不绝的医护人员、他战友同事等等走马灯想办法给他解开就让人发笑,但终于没有第二次约会。
这几件事情发生后她明显清净了不少,很少有男孩子敢和他接近,但最近几天却也奇怪,徐子婵总做一个莫名其妙的梦,梦到她在一个黑暗的洞穴里无依无靠发抖,不远处闪烁着无数双碧绿色的饿狼眼睛,她总是在跑啊跑啊中惊醒。醒了后仍然心跳加快,那种感觉太清晰了,她都忍不住看看自己房间周围是不是有那种莹莹的眼睛。今天到外公家来也就是想给外公说说这个奇怪地梦,黄老看书很多,是不是给自己周公解梦一次?她心内切切。
看到外公的时候却觉得他心事重重的样子,便跑过来搂着外公胳膊撒娇:“外公,你怎么了?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吗?”
黄院长看到外孙女马上高兴起来,他拍拍徐子婵黑密松软的头发,问道:“小婵,今天怎么想到回家来看我和你外婆了?你好像一个多月没来了吧?”
徐子婵撅撅嘴,看一眼在厨房忙碌的外婆:“我来了你们可不能动不动就逼我嫁人,否则我就再也不来了。”
黄院长哈哈大笑:“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外婆和你这么大的时候你妈妈都上幼儿园了。好了好了,我们不逼你,等你自己说的缘分来了吧。我这里有本书,你鉴定一下看是哪个年代的?”边说他边从包里取出玉掌柜带给他的那本《推背图》,他了解自己外孙女的鉴赏能力,在某些方面比起自己来也算是不逞多让,远远超乎她现在的年龄。
果不其然,徐子婵只拿着本翻了翻,再使劲甩甩就说道:“这是明中早期版本,应该在嘉靖之前,明人印书在嘉靖以前,喜欢用这种白棉纸,棉纸有厚有薄,结实洁白者为上品。万历以后,印书就用竹纸了,白棉纸比较少见。竹纸色黄,有帘纹,晃动微微颤声明显;另外刻书字体,自洪武至成化、弘治间,仍是承接元本风尚,大多用赵孟頫字体。到了正德、嘉靖年间,开始发生变化,因推崇宋版书,创造出一种所谓宋体字,笔画劲硬,既与赵体字完全不同,也与其着意模仿宋本欧阳询字相异。再往后到了万历年间,宋体字刻本的字体,又变而为一种横轻竖重的非颜非柳体字。”听外孙女分析得头头是道,连黄院长这等大家都伸出大拇指,笑道:“哈哈,外公我算是后继有人了,可以瞑目了。”
徐子婵佯装怒气:“外公你说什么呢?你和外婆要一直陪着我,不准说不吉利的话。”
黄院长哈哈大笑:“一咒十年旺,神鬼不敢傍。”和外孙女在一起黄院长有一种童心未泯的快意。他又问道:“这本《推背图》你见过吗?对它感不感兴趣?”
徐子婵撇撇嘴:“我又不会算命,这本书要是给一位懂阴阳八卦学术的人说不定他能有所发现呢?外公,过几天我可能要到山东聊城临清县去参加一个考古考察。”
聊城这两个字明显刺激到了黄院长,他想起什么似的忙去掏手机,说道:“对了,我该给那个年轻人回个电话的。”
“给谁回电话?”看姥爷有点慌慌的表情,好像有一团阴翳又重新落到了他的脸上,她就不由问道,要在平时她很少干涉外公的事情。
“咱俩的老熟人,连如江。”黄院长从通话记录里翻着连如江的手机号码,“这次他在南京又淘到了一个大宝贝!”
“那个高唐县的连如江?”徐子婵对这个名字过敏般喊起来,“你后来不是说他调到聊城政府工作了吗?怎么去了南京?”她记得那场大雪,记得那挥出给自己解围的一拳,也记得他和自己未婚妻相视一笑的珠联璧合,后来听外公说二人结婚了。
“唉,一言难尽。他无意发现了块田黄印章,和咱们故宫乾隆田黄三链章中的一块神似,就打电话问我,结果你猜怎么着?”
“你那块是假的,他的是真的!”徐子婵一语中的,但这句话把外公给震惊的呆立当场。
“你怎么知道?”黄院长支支吾吾问外孙女,他瞪大了双眼。
“外公,其实你们博物馆里好多东西都是赝品,你也知道的。可能是被别人偷梁换柱,也可能本来就是赝品,咱们这儿的东西比台北博物馆要差许多,我曾经看过其中三个馆藏,赝品率能达到一成,只是你灯下黑而已。”徐子婵实话实说让外公有点尴尬,他忍不住摇摇头。“小婵,以后这种话在家里说说可以,千万别在外边说,不然别有用心的人会加以利用的,我没几年就退休了,能不能顺利上岸就很难保证。”
“外公,你有点太过于谨小慎微。算了,咱们不说这个话题了。我帮外婆收拾餐桌去。”看外孙女走出客厅,黄院长叹口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连如江接电话的时候传来碗筷之声,黄院长只喊了一声“小连”就很警惕的闭嘴不言,那边却也很明白他的意思,就听到连如江明显是给一起吃饭的人说了一声“我到阳台接个电话”,很快再次传来他“喂”的声音时,明显周围静了不少。
“那个田黄印章还在你手里吗?”黄院长小心谨慎地问道,他担心这个年轻人已经把发现田黄印章的消息告诉了若干人。
“在!黄院长!”从他的语调里黄院长能感觉得到毕恭毕敬的神情。他一直对连如江的印象颇好,即使这小子死活不肯拿出他的鸡油黄玉珠串,以及一口咬定和殷部长不认识以外,都挑不出其他毛病,他去聊城的时候龚书记特意让他做过陪客,不过他隐隐约约觉得连如江身上有一个大秘密,不过五十而知天命,他已经过了知天命之年,觉得有些秘密还是让他自生自灭好些;外孙女徐子婵曾经说,在一幅古画上见过一个人物形象特别像连如江,但就是说不清楚是哪张古画,他相信外孙女的记忆力,但总觉得这纯粹是凑巧,不太可能是当年金太宗和宋太祖的故事重演。关于这一点,历史上曾有一个很传奇的故事:据史书记载,金太宗完颜吴乞买曾经在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时代出使北宋的首都,宋人看见金太宗完颜吴乞买的长相和宋太祖赵匡胤的画像一模一样,人们都感到十分惊奇。所以民间纷纷议论:宋太祖赵匡胤转世做了金太宗完颜吴乞买,灭亡北宋,为得是找宋太宗的子孙报仇。因为人们相信宋太祖是被宋太宗害死的,况且北宋的皇帝,一直都是由宋太宗这一支的后人继承下来。而宋太祖的后人,在南宋的宋高宗这个时代,已经非常可怜,都很落魄。很多大臣上书要求把皇位传给宋太祖后人,这些肯定都是受了当时民间议论的因素。加上宋高宗又断子绝孙!所以继位的宋孝宗,身份是宋太祖七世孙。但有的人长相和历史画卷上的人颇似甚至完全一样的事例并不多。他也在想,莫非这个连如江就如此凑巧?
听黄院长忽然又不说话了,连如江忍不住称呼了一声:“黄院长?”
“哦。如江呀,下午你打电话咨询我那个印章的事情,我也很重视,特意到陈列厅去看了看,结果发现,现在故宫里边的乾隆田黄三链章是完好无损的,也就是说你捡到的这一个很有可能,不,不是很有可能,应该说绝对是一件仿制品了。”黄院长打起官腔来,那也是字正腔圆,没有一点踌躇的含义。连如江觉得好像现在是在开会,听领导发言,他急忙表态:“那就好那就好。黄院长,这下我就放心了。”连如江总觉得黄院长语气中有点怪异,也许是心理作用,但经他老人家亲口证实这不是被人盗出来的国宝,心中大慰,忙向老人表达谢意:“这次给您添麻烦了。黄院长,下次您到聊城来我一定请您……”
“我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呢。”黄院长却害怕他忽然就挂电话,“虽然你手里的只是一件仿制品,但就我个人而言对此很感兴趣,我想你能不能把它保存好,这几天我去南京一趟,要是各方面品相好,就转让给我。我按照正品的价格收购。另外,如江,这件事情最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不太明白!”连如江本来也不想宣扬此事,且不说陈娟会来找他敲打他,要是蔡阳知道他从自己店铺里捡了大漏恐怕双方也颇为尴尬。他暗自侥幸当时坚持让蔡阳给自己开了收据,要真是开始时如陈娟所要求的那样免费赠送,那可是一笔糊涂账,万一要是蔡阳再矢口否认,恐怕双方连朋友都做不成了。“黄院长,我已经打算把它处理一下送给一个长辈做寿诞礼物了,恐怕不能如您所愿。”
“不行!”这一声特别大,老伴和外孙女都从餐厅里伸出头来看他,以为他再和别人发脾气,他转身看看她俩,挥挥手示意自己没事,才接着说道:“如江,这块印章我觉得应该有特殊意义,而且绝对价值不菲,你不能把它随随便便送人。这周我就过去看看,你刚才传过来彩信清晰度不高,等我过去看后你再处理它好不?”最后的声音中甚至有了一丝恳求。
“黄院长,我不敢答应您。”他刚才听武毅说,武老的生日就在本周,他想请两天假和武毅一起坐飞机过去,开始担心辅导员不会很痛快的批准他的假期,特意准备了一点小礼物想送给廖主任。“我可能后天晚上就要去北京一趟,再说这既然是一件仿制品,您没必要太重视吧。”
黄院长有苦难言,只是说:“如江,你要是来北京的话能不能先和我见见,我们随时电话联系好吗?”
“好吧!”连如江很勉强地答应道,“但是黄老,我可能身不由己,不一定能有时间,如果万一有什么变故,我给你及时汇报吧。”
黄院长也听出了他的推脱,但也觉得没有办法可以约束到这个年轻人,轻叹一口气就挂了电话。
吃饭的时候,徐子婵感觉出了外公的郁郁寡欢,她很不高兴地评价说:“那个连如江就是不好说话,这种人以后少给他打交道才好。”听徐子婵说话,黄院长突然灵机一动:“小婵,你明天有事吗?不忙的话你去趟南京如何?”
“我不去,看到那个连如江我就烦。”徐子婵对连如江的印象并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