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作品名称:太阳雨魂 作者:九口明 发布时间:2018-08-29 08:57:30 字数:6090
梁玉成听着山上动物发出的声音,那是来自于丛林里的天籁之音。最响亮的声音就在院子旁边的椿树上面,那是一只喜鹊,他希望它的叫声能给乡亲带来喜庆安详。其他声音在不同的地方响起,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他能准确分辨出哪些声音尖锐激扬,哪些婉转哀鸣。这个荡气回肠的深夜里,他突然觉得,有多少生灵惨遭涂炭,又有多少生命悄然来到这片树林。他开始琢磨哪个是猫头鹰的声音,哪个是斑鸠在鸣叫;有没有野狗在折腾,还有麂子在逃窜……他意识到自己的知识是多么贫乏,能分辩出来的声音寥寥无几。
生产队养猪场里的生猪突然嚎叫起来,像被屠夫拖上案板那样。他没多想,只认为它们被栅栏或者板子缝隙夹住了腿,不过众多的生猪闹哄哄地叫唤,他不得不慎重琢磨。生猪惨叫着,他心里“扑通扑通”直打鼓。
他认为饲养员刘桂娥照料生猪,可那里没有人活动的迹象,至少有煤油灯的灯光,或者有人说话和走动。他料定是阶级敌人搞破坏,只有阶级敌人才这样鬼鬼祟祟。在他心里,阶级敌人是亡命之徒,会疯狂地破坏社会主义建设。他在仓库上值班,成为他们从事破坏活动的障碍。可是生猪还在嚎叫,似乎感受到伸过来的屠刀。从养猪场里发生的事情来看,这伙人已经丧心病狂。仓库离养猪场很近,很可能有人在周围看着他,想到这里他毛骨悚然,并感到呼吸不畅了。
生猪凄厉地惨叫声,在山谷里响起了回音。对面山上的啄木鸟惊吓得停止了午夜功课,山上叽叽喳喳的声音也安静下来;在棚子里睡觉的人,似乎也被吓破了胆,他们对养猪场的吵闹充耳不闻。看到风吹草动总是要喊叫几声的梁月华,也悄无声息,他似乎离开了底山村,或者他睡得很死。
梁玉成孤立无援,对棚子里睡觉的人没有反应非常失望,也很气愤。他不能坐以待毙,要主动出击摆脱被动局面,阻止阶级敌人破坏社会主义的养猪事业。他左手攥成一只拳头,还不断积攒力量,试图将拳头攥成一把榔头;他右手紧握手电筒,要将它变成一件武器。他深深地吸着空气,又重重地吐出来,使身体里储备足够的氧料。想到走廊尽头闩好了木门,他就准备出击。他蹑手蹑脚如同偷袭一只觅食的鸡,将手电筒伸到栏杆外面时还担心弄出声响。他朝着养猪场迅速打开手电筒,已经感觉不到大脑发出的指令,只觉得按着开关的手指头不听使唤地往前弹了一下。他看到木棒一样的光柱伸展出去,似乎听到了光柱穿过去的“嗖嗖”声。
他出乎意料地看到几条尖嘴巴的“狗”,像人站立一样前脚趴在猪舍栏杆上,蓬松的尾巴拖在地上,似乎在努力支撑身子。他没有想到是狼折腾生猪,还在努力寻找从事破坏活动的阶级敌人,认为这些“狗”是阶级敌人的帮凶,他举着手电光四处照射。出于安全考虑,他先查看仓库周围,还示威地喊叫,确定没有危险后,他才回过来查看养猪场。他发现少了好几条“狗”,剩余的“狗”还在折腾,露出蓝莹莹的眼睛。想起生产队没有狗时,他惊慌地跳了起来,楼板“咚咚”的声音很大,他似乎要从楼上跳下去。他再次确定是阶级敌人带来的狗,就对着棚子那边声嘶力竭地喊叫:“有人偷猪啦!有敌人搞破坏啦!”
他拼命喊叫,是缘于在集体财产遭受损失时,本能地产生了革命青年的正义感。这归根于多年来他接受了形形色色的教育,正努力成为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他的英勇气概极大地震慑了这些嗜血成性的“狗”,它们从横栏上跳下来,朝他警惕地张望一下,就往山上拼命逃窜。梁玉成歇斯底里地喊叫,也大声埋怨棚子那边的人在那里无动于衷。
其实许多人听到他的声音,以为他开玩笑,有人还说这个有文化的人,也无知地戏弄筋疲力尽的社员。他们没有理睬,认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继续睡觉准备明天出工。他看到最后出来的两条大“狗”,一条叼着一头小猪崽,另一条紧跟在后面。他再次张牙舞爪地喊叫,像发现有人落水了。他拼命跺脚,楼板擂鼓一样“咚咚”作响。离他很远的燕子窝,“稀里哗啦”塌陷下来了。
看到没有人追赶,两条大“狗”更加有恃无恐。那条“狗”放下拼命挣扎的小猪崽,由另一条“狗”叼起继续逃跑。他不知道如何冲下楼梯,在觉得自己走下来时,又有滚下去的感觉。冲到一楼时,他两腿踏空栽倒在地。他在旁边的菜地里拔起一根篱笆桩,骂骂咧咧往“狗”逃跑的方向追去。
他大声喊叫,也拼命追赶,从扭动的身子中,可以看出他已竭尽全力。这时候有人喊住了他,他停了下来,原来是梁老四。梁老四站在老屋院子的地坪里,正用火柴点着手上的向日葵杆子。梁老四用公鸡打鸣一样的嗓音喊道:“不要一个人去追,那是狼,会咬人的。”
梁玉成打了个冷战,嘴里咿咿呀呀。他转过来跑向梁老四,梁老四举着火把跑了过来。干葵杆上的火在“噼里啪啦”的声音里摇曳起来,那些晃动的影子,使周围像发生地震一样晃动。
“四叔,那些狗……那些狼,叼着一头猪跑了。”梁玉成赶紧告诉他。
梁老四交给他一把干葵杆,像父亲一样关心起来:“狼怕火的,你点着。”
有了梁老四在身边,梁玉成胆大起来。他扔掉木桩子,还仰着头神气地哼了一声。他接过梁老四递过来的干葵杆,像接过钢枪一样豪迈。他将干葵杆合拢在一起,并从梁老四的葵杆上接着火。火光突然增大了许多,他信心十足,仿佛不是去追赶野狼,是去大队开会。
梁玉成走得很快,梁老四却用狼咬人来警告他。他感到害怕,还摔倒在地上,给人不战自乱的感觉。他希望梁老四放弃追赶立即返回,也趁机走到梁老四后面。看到梁老四拿着一把杀猪的尖刀,他警觉地问道:“你是不是怕狼,还拿着一把刀。”
“我不怕狼,是想吃狼肉了。”
梁老四吹牛时声音嘶哑,他再理直气壮,梁玉成也觉得他故弄玄虚。
梁玉成不明白梁老四如何找到那头被野狼丢弃的小猪崽,他不相信梁老四所说的凭着感觉,再次听到这个令人费解的说法,他更加断定梁老四在狡辩。小猪崽抽搐地蹬着小腿,像一条困在沙子上的泥鳅,用微弱的哼哼声苟延残喘。梁老四用对待泥鳅的心态看着小猪崽,随后蹲下来用手触摸,还做出抓泥鳅的动作。可是小猪崽没有泥鳅那样挣扎的力气,梁老四非常失望,也摇头叹息:
“好造孽的猪。”
这个几乎不洗手的人,却在草叶上认真擦拭起来。他一边擦手一边提醒梁玉成:“小心点,狼还在附近。”
梁玉成很害怕,心里“怦怦”直跳,跳得前胸和后背疼痛起来。他往山上胡乱地照射,希望手电光有明火那样的恐吓作用,或者就是一根明晃晃的长木杆,将野狼赶走。梁老四比梁玉成有经验,很快看到了野狼。几十米开外的岩石下面,几只野狼警惕地看着他们。梁玉成随后也看到了狼,他的牙齿咯咯地响起,仿佛咬到了石子。他们同时惊恐地提醒对方:“狼还没有走。”
“不要慌。”梁老四不停地鼓励梁玉成,但他的战栗让梁玉成更加恐慌。
梁老四调整呼吸,将尖刀递给梁玉成,要求他刀不离手手不离刀。梁玉成手握尖刀,心里踏实了许多。梁老四两手各举着一个葵杆火把,对着岩石下面的野狼,念念有词地舞动起来,划出一道熊熊燃烧的火圈。梁玉成隐约听到他嘀咕狼呀神呀,究竟他说什么,却搞不清楚。梁老四玩得起劲,又将两个火把合在一起,像端着步枪练习刺杀一样斜伸在胸前,然后眯着眼睛,犘陧吽吽地吟唱。他将脑袋往火把上靠了三下,差点烧着了头发,这就是所谓的三鞠躬。他觉得这样还不够虔诚,又“扑通”跪在地上,跪出了坏分子被造反派一脚踹倒在地的动作。他举着火把拜了起来,连拜了三下,然后说了一句梁玉成终于能听清楚的话:“这下子就好了。”
“你不要跟别人说刚才的事情。”梁老四用哀求的口气提醒梁玉成。梁玉成知道上了年纪的人都有敬神拜佛的行为,这些人是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对象,他见过乡亲们偷偷摸摸搞过几回,形式大同小异。梁老四胆小怕事,却顶风违纪,还屡教不改。梁玉成明知故问:“你这是干什么?”
“狼是雪云山的神灵,它们过来提取食物,必须祭拜。”
梁老四振振有词,也很虔诚。梁玉成忍不住“吭哧”一笑,随后笑声戛然而止;还用手捂着嘴巴,他觉得这样对梁老四不尊重。
梁老四取回梁玉成手里的尖刀,另一只手快速舞动合在一起的火把,他没有考虑坠落的火星会点燃周围的茅草。梁老四拿走尖刀后,梁玉成有一种士兵被缴械的感觉。他失望地看着远处的岩石,继续晃动手电光。他弯腰捡拾那只气若游丝的小猪崽,梁老四一把拉住他,如同拉住一个准备跳崖的人。梁老四郑重地说:“不能拿,这是狼的东西。”
梁玉成立即放下小猪崽,像抓到狼一样手猛烈抽动。梁老四往回走时奋力舞动火把,他动作很大,火光里“噼里啪啦”。他又“叽里呱啦”地念叨,梁玉成听得很清楚。
“狼害怕火,害怕火的。”
“成子,刚才的事千万不要对别人说。”梁老四又不放心地提醒起来。梁玉成感到心烦,觉得他不相信自己。
“刚才的事不要对别人说,记住了吗?”梁老四又不安地说。
“知道了。”梁玉成声音生硬,梁老四没有计较,依然啰嗦起来:
“我很小的时候,有一次狼下山偷鸡,你二爷向狼神祭拜了,后来几十年狼都没有下来。”
梁玉成哎哎地应答,又“咯咯”地笑着。他觉得这个可怜的单身汉,始终心系大家的生命财产安全。
走过那个杂草丛生的坡地,他们来到田埂上。这时候他们不再担惊受怕,还有胜利凯旋的神气。社员们大呼小叫地赶过来,有妇女和孩子,他们晃动灯光,也炫耀手里的工具,拿木棍的耍了起来,拿红缨枪的走出雄赳赳的步子……他们的举动,让梁玉成感到好笑。也有人像梁老四那样拿着杀猪刀,嘴里嘀咕着要将野狼碎尸万段;有人扛着铲红薯的铲刀,还有力地摆着手臂,不过大家笑他时,他停止了手臂摆动,也很不高兴。梁月华和梁玉昆背着鸟铳,像背着步枪的基干民兵一样神气。在狭窄的山路上,他们堵着梁老四和梁玉成问长问短,叽叽喳喳吵架似的。梁老四嘟嘟囔囔,他应接不暇,却非常聪明地一并回答了:“下来了一群狼,跑了。”
梁玉昆紧紧拽着鸟铳的挎带,神情紧张地问:“狼叼走东西没有?”
“叼走了一头小猪崽,其他还不知道。”梁老四立即回答。他神气得像个英雄,仿佛他挽救了整个村子。
干葵杆缝隙里倒流的烟火将手烧得疼痛起来,梁老四依然咧着嘴乐呵呵笑着,像有人要给他说媒一样,笑得长久地合不拢嘴。他蹲下来擦灭火把,才将干葵杆扔在路上。那些调皮的伢子钻来钻去,想方设法靠近他,试图从他那里探听细节。可是梁月华咆哮起来:“回去再说!”
大家不约而同地往养猪场走去,像生产队分粮食一样喊叫。刘桂娥提着煤油灯早来了一会,她是梁玉昆的大嫂,是淦山大队的养猪能手。梁月华背着鸟铳走过来,其他人自觉地退到旁边,盼望他处理事情。梁玉昆也背着鸟铳,他跟在梁月华后面,以为这样就能走出生产队长的威风,或者基干民兵的影子。大家看着靠着柱子发呆的刘桂娥,刘桂娥始终是跟丈夫打架受委屈的样子。
“刘嫂,猪怎么样?”梁月华关心地问道。
“猪没了,小猪没了。”刘桂娥哭诉起来。梁月华以为小猪崽全都没有了,吓得全身打起了冷战。
乡亲们心情沉重地看着受伤的母猪,又用同样的表情看着梁月华。母猪遭受群狼袭击后依旧惶恐不安,拱着栅栏气虎虎的,嘴巴还滴着血。小猪崽惊魂未定,拥挤在角落里不停地拱动。好几只手电筒一齐照射母猪,母猪身上血迹斑斑,如同拱倒了油漆桶溅了一身。大家怒气冲冲破口大骂,握着拳头将猪栏捶得“咚咚”作响。梁月华走进猪舍,仔细检查母猪身上的伤口,又到角落里使唤一下猪崽,猪崽发出惊恐的尖叫。有一头猪崽的腿瘸了,还有一头脖子上有一道血口。刘桂娥靠着柱子嘤嘤啜泣,梁月华的鼻子发出哧哧的响声,乡亲们东施效颦地弄响了鼻子,发出了相同的声音。
梁月华擦拭完身上沾染的粪便,就过来安慰刘桂娥。他用夹杂粪臭的声音夸赞她猪养得好,要求她继续为贫下中农的养猪事业努力工作。刘桂娥安静下来,用袖子擦拭眼泪,用手指头捏着鼻子擤了起来,又将沾染鼻涕的手指头用力一甩,再擦在旁边的柱子上。梁月华以为她还为母猪痛心,立即向其他人努着嘴,示意他们不要打扰她。那些人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有人好奇地问了起来。梁月华想了一下,生气地说:“没什么,嘴巴痒。”
“是想亲老婆了。”一个年轻女人心直口快地说。
“想亲你的嘴。”梁玉昆立即说道。他以为梁月华会乐不可支,可是梁月华很生气,他怒目圆睁地说:“这个时候还开玩笑!”
梁老四满面春风,面对吵吵嚷嚷的人,口若悬河地讲述追逐野狼的经过。由于梁玉成在旁边,他讲述时基本立足于现实,没有像往常那样夸大其词。他脱下草鞋垫在石板上,然后坐下来,要长久谈下去。其他人在会计梁首华带领下,坐在一根刚削过皮的松树杆上,梁玉成靠在旁边的柴垛上,很快就睡着了,但没有打呼噜。
梁玉成睡着后,梁老四老毛病又犯了,他信口雌黄夸夸其谈。可是他公鸡打鸣一样的声音,很快弄醒了梁玉成。他滔滔不绝地讲述,梁玉成也帮他说话,将他描绘成英雄。随后梁玉成也问:“四叔,你怎么没去棚子里睡觉?”
年过五十还单身一人的梁老四,不仅没有老婆,连正规的名字也没有。随着年龄增大,娶妻生子的希望非常渺茫。他脾气暴躁,动辄就怨天尤人,还说自己在世上白活了一回。这个埋怨自己时运不济的汉子,已不在乎生死,他没有将公社和大队的明文禁令当作一回事。他的棚子破烂不堪,两根树杆除了偶尔有几只麻雀在上面短暂停留,拉上一些屎外,上面什么都没有,这几天还被人偷走了一根。梁老四对公社和大队领导毫无根据地折腾很有意见,常常牢骚满腹。针对梁玉成的问题,他说:“我不怕死,我命贱,不像其他人,他们的命很珍贵。”他还说,“我们这里从来没有发生过地震。”他又气急败坏骂了起来,“那些当官的吃饱了撑的闲得卵痛,逮着老实的社员瞎折腾。社员连饭都吃不饱,还要傻啦吧唧住什么棚子。”“有棚子就震不死?”梁老四激动地喊叫,“我们不能和那些王八羔子相比,他们不参加劳动,有精力折腾。”
梁首华满心欢喜地听他讲述追逐野狼的经过,却听到他怒气冲冲咒骂领导干部。他觉得梁老四说话越来越离谱,像隐藏在革命队伍里的坏分子。他以生产队干部的革命觉悟,果断地向梁老四发出警告:“梁老四,别以为你今晚有功,你再污蔑革命干部,就让你去办学习班。”
梁老四立即停止说话,养猪场突然安静了许多,大家能清晰听到对面山上啄木鸟啄木的声音。梁老四将旱烟锅在石头上狠劲砸了起来,“嗒嗒”的声音像在开山凿石。他含着烟嘴吹得呼呼啦啦,将旱烟杆往烟荷包里狠劲一插,用系绳将荷包紧紧绕上几圈,动作粗鲁地往裤兜里一塞,趿着鞋,背着手,谁也不理,起身回老屋子里睡觉去了。
梁首华忍气吞声,面对梁老四气焰嚣张地离开,他没有勇气和这头犟驴纠缠下去。他感到颜面尽失,也只能在那里瞪着眼睛。他涨得如同猪肝色的脸,被黑漆漆的夜色所掩盖,他也转过身子,生怕别人看到。
梁首华是个马后炮的家伙。在梁老四背着手扭动身子离开后,他开始找回失去的尊严。他说要给这个老家伙一点颜色瞧瞧,绝不允许歪风邪气在生产队抬头,不能让牛鬼蛇神抢占贫下中农的阵地。他愤怒地跳了起来,似乎要冲上去在梁老四身上咬一口。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一个让他气急败坏的事情发生了。他离开松树杆时,屁股上发出了响亮的“呲啦”声。他惊恐万状立即弯着腰停在那里,全身火辣辣的,仿佛流淌的不是血液,是开水。身边的人以为他放了一个臭屁,都站起来躲避。他们也始料未及,屁股上发出了同样的声音。他们没有感到经过肛门的气体流动,却在屁股上触摸起来,随即骂骂咧咧,也后悔不已。他们摸到冰冷的屁股,发现裤子粘上松树胶后撕扯出一个大口子。他们张口结舌,听着梁首华气急败坏地喊道:“该死,家里只有这条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