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代理交通员　（1、2）

１
躲了这场太阳雨后的两个多月的一天。清晨，空蒙的大地才从梦中醒来，作为一个乡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的金龙街，四围即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枪炮声。乡民团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待团副跑到乡长兼的团长住处，乡长农尚忠和警卫梁保进已不知去向了。民团一枪未发，即一哄而散，各逃回家。不几个小时，从街上到乡间，即风传着金龙已解放了的特大喜讯。各家正像过年一样地燃放鞭炮以表喜庆。然而，人们并不知道，解放金龙的不是左江游击大队，而是该大队的一个支队——全称为桂西南游击支队。支队长是雷平中学校长农世芬，特派员谭珍，文书农国汉。
桂西南游击支队是在参加左江游击大队在大青山林场策动林场职工举行武装起义，不发一枪一弹就活捉林场场长、林警队长，缴获步枪12支，驳壳枪2支和一批弹药后，沿着中越边界一路解放上龙、逐安、武德、科甲等乡，最后解放金龙乡，以金龙为根据地展开工作的。龙州县国民政府不甘心这些乡镇的失守，任命原县城防司令部司令杨春诚为5乡剿共联防委员会主任。杨春诚则派原县巡官史世光带领20个人马进驻金龙，扶持原霜蒙村村长农尚礼上马，接任金龙乡乡长。农尚礼上任后，把新建的乡民团拉到本屯（弄昌屯）附近的一个山洞里训练。弄昌屯距离陇吉屯５里路，离陇岗原始森林也不远，而距离桂西南游击支队用作根据地的陇蛋屯亦只20多里，是能攻能守的兵家要地。农尚礼的司马之心，是路人皆知的。
不久，陇吉屯来了另一支有15-6名队员的游击队。番号为桂西南第二游击支队。队长是黄尤，霜蒙村板上屯人。原是县国民政府中一个科员。正当边区游击活动十分活跃的当儿，谁也不知道他犯了什么罪，有一夜哐噹一声被关进了专关政治犯的监狱里。牢里人问他犯什么罪，他说是反国民政府的。接着，他没完没了地大说国民军怎样地兵败如山倒，解放军已打过了南宁，国民军林秀山军长已率部逃进了十万大山，国民政府的垮台即日可待了……过了两天，他在犯人中悄悄煽动集体抢枪劫狱逃跑，方向是先到县城以北的陇岗原始森林，然后再以金龙为根据地开展游击战争。他的鼓捣，引起狱中不少人的怀疑，他们即把这一情况，通过交通员报告左江游击大队，得到的回复是，很可能是敌人搞的苦肉计，须加强对此人的观察，听其言，观其行，始终保持清醒的头脑；可将计就计，利用敌人的这次阴谋，使所有在狱中的同志全部脱逃，出狱以后即伺机归队。亦有不少人深信他是个救世主，积极参与他的一切活动——搞串连，挖地洞，训练使用棍棒和枪支等技法……待地洞挖好后，那一天的深夜，他们夺取了警员的枪支弹药，从地洞冲至监狱大门，把大门扎开，由黄尤率领的十多名劫狱者，冲出了监狱大门。其过程，没有遇到什么抵抗，等他们离开监狱几百米后。岗楼上才响起达达的机枪声……
一到陇吉屯，黄尤就着力招兵买马和筹集钱粮。他派人送信，将信送到板桑屯。经人介绍，他选上了苦大仇深的闭一华。闭一华是闭一荣的弟弟。而闭一荣则是阿涛的二姐夫。闭一华一时找不到其他人，就要阿涛作陪。他两翻过寨子前面的山坳，来到板桑屯，找到了受信人农志华，把信交给了他。就这样，阿涛在抗日战争末期成为编外谍报员，迄今又成为游击队的交通员了。当晚，吃过晚饭后，伊伸到阿四家玩，知道阿涛当了游击队的交通员，十分羡慕，便跑上阿涛的家门来，说：你都好咧，为游击队送信，怎么不要我一起去呢？阿涛解释说：是游击队找到闭一华叔叔，他一时找不到人做伴，就临时要我同他去的，不是我想去就得去咧！时间又过了三天，也是吃完晚饭以后，伊伸又到阿涛家里来，神秘兮兮地对阿涛说：我觉得游击队有点怪怪的。阿涛问：怎么怪法呢？伊伸说：我一时也说不清。阿涛说：说不清，怎么算怪呢？伊伸说：前天晚上，游击队召开全屯的群众大会上，黄队长最后不是大声说了吗？他要大家提高革命警惕，要站稳革命立场，要严防坏人的破坏。他解释坏人包括反革命分子、特务分子、旧县乡保长、旧军警宪头头……这么说来，我阿爸不也是旧保长吗？可是当夜，开完会后，黄队长却悄悄地到我家来，同我阿爸交谈了很久。要我阿爸搞枪，凑集钱粮……还有一些话听不清。——黄队长要大家站稳立场，他自己却悄悄地同我阿爸交谈，搞枪，搞钱粮，你说，怪不怪？阿涛听后，也表态说是有点怪，但这是个大事，不能乱说出去。最后，两人形成了决定，对任何人都不能说，只让它埋在心底。
几天后的一个上午，三姐从弄昌屯回陇吉屯来了。她是特意到家里来的。她带来了３个十分重要的信息。她对阿爸说：爸！国汉（三姐夫）他现在游击支队里当文书，他们是在新成立的大天乡人民政府被敌人破坏后到金龙来的，正以武联乡作游击队的根据地。他们知道你当年曾给红军带过路，是拥护革命的，又经常给莫荣廷这个地头蛇运货，进出莫家和来回于县城与金龙之间，于是要你平时注意莫荣廷和巡官史世光的来往情况，随时将情况告诉我，我即派人及时送给游击支队；第二个事，新拉到陇吉屯来的自封为第二游击支队的这支队伍，经左江游击大队调查，初步认定是假游击队，是敌人搞的一个苦肉计。他们妄图打进游击队内部从中瓦解游击队，或者等待时机与敌人搞里应外合，一举歼灭游击队。对这个冒牌游击队，我们只能听他们说写什么，看他做什么，不要参加他们的活动。有什么重要的情况，就告诉我。
听到这里，阿涛急忙插嘴说：三姐，这个假游击队来的第二天，他们要闭一华叔叔到板桑屯送信，一时找不到人陪同，叔叔就要我和他去了。怎么办？
三姐说：怎么办？以后不去就行了。听到了吗？
阿涛说：听到了。
以后，大人说的事情，你不要拿到外面说，听到了吗？
听到嘞！阿涛说：不过，我可以给真的游击队送信吗？打日本鬼子时，我是屯里的编外谍报员呢！
你还小，还是大人送的为好！三姐说。
还小？我都快15岁嘞！阿涛说：姐！有一个情况我差点忘记告诉你了。
什么情况？重要吗？
十分重要！阿涛庄重地说：上前天晚上开全屯群众会，那个叫黄尤的要我们站稳革命立场，可是散会以后，他却悄悄到伊伸家，同伊伸阿爸说了很多很多话。伊伸的阿爸是个保长。黄尤要他帮搞枪搞钱搞粮。这是伊伸亲自听到的。
哦！这个情况确实重要！这说明他拉来的游击队确实是假的。阿涛呀，你反映这个情况很有用呢！我会把这情况转给游击支队的。哎！以后要伊伸多注意这方面的情况，好吗？但要注意保密呀！懂吗？
懂！阿涛说。
第三个事，是我的终身大事，也是游击队的事。农尚礼被史世光扶上乡长宝座后，把乡民团拉到本屯来训练，目的是伺机反抗，与游击队拼个鱼死网破。游击支队想利用他老弟办的这场婚事，把队员装成抬轿夫，在与民团团丁们饮酒作乐的时候套近乎，表示愿意加入民团，为农尚礼效力，从而达到打入敌方的内部，逐步瓦解敌军队伍的目的。同时，也可以了解黄尤和农尚礼的秘密来往情况，为他挖好墓穴。其它事情都安排好，只等定个好日子了。
以上这些事，都要保密，不能透露出去！
三姐站了起来，说完这句话，便匆匆地走了。
阿涛走到晒楼上，望着三姐的背影，心中升起一股股激情——哦！三姐成为游击队的交通员了，真不简单！而我和伊伸，是不是同打日本鬼子时一样，成为编外的交通员呢？！
2
　　农尚足为添加自己的风光和夯实其兄农尚礼的威望，这场婚礼办得破天荒的隆重。除了自己的亲朋好友一个不落地必请之外，金龙乡国民政府捍宣布解放的各村的新旧政要及脸面人物，亦几乎一个不落地邀请了，加上农尚礼的民团近50名丁员，堂堂皇皇地办了100桌，庄庄正正地喝了一天酒。结果，农尚足的脸面风光足了，农尚礼的威望扩展了，游击支队的计划也实施了——3名抬轿夫成了农尚礼的团丁，曾被关在县监狱与黄尤一起劫狱出逃的游击支队副队长蓝海清，也乘机打进了黄尤的队伍中。如是，陇吉屯的阿涛家、弄昌屯的农尚足家，成了桂西南游击支队的秘密交通站。阿涛家与闭一华家是邻居，黄尤要送什么信，阿涛家会了解一二。而弄昌屯的农尚足家，与农尚礼家也是邻居，农尚礼的活动，三姐会很快掌握的。所以说，这两家秘密交通站，是安在敌方的咽喉地域，是获取敌人第一情报的要害网站。
这场婚事后的第三天，即发生了一件十分紧急的事。
那天下午，各家正在操办晚炊的时候，蓝海清急急地等了甘家的大门，说有急事要找阿涛的阿爸。恰时，阿涛的阿爸饮马回来了。蓝海清悄声说：今天下午，黄尤召开队干部会，密谋明天金龙墟日散墟的时候，在大路的石林段抢劫宝墟商人的钱财，然后栽赃给桂西游击支队。用心极其险恶。要立马把这个情报送到根据地去，刻不容缓。
好的。我立马出发！阿涛的阿爸说。
阿爸！你去，弄昌人会注意你的。还是我去——过弄昌屯时，若有人问我，我就说，我要到咘双屯的三姐夫家去。我还是个小孩子，大人们不会理会我的。我把情况告诉三姐后，让马驰过弄昌屯，到大路上再折上板蒙屯，然后转回家来。你看，可以吗？
也好！蓝海清听后，点着头说。
那，就快去快回——要注意保密啊！阿涛的阿爸甘卫说。
是！
阿涛说着，牵出枣红马，一跃到马背上，即驰出寨的北门。不料在寨门口，遇上伊伸饮马回寨。伊伸也骑着她的青鬃马，见是阿涛，立马停下，问：天快黑嘞，你还去哪里？
去弄昌屯。
做什么？
阿涛把马挨近青鬃马，悄悄说：有急事！伊伸逼问：什么急事？
保密！阿涛说罢，策马驰上正路。
我也去！伊伸不由分说，也策马紧跟着阿涛。
若弄昌屯的人问，你来我屯做什么？你怎么回答？
我就说：我去咘双屯，路过这里的。我外婆近几天来不舒服，我得去看望她老人家。你呢？若有人问你，你怎样回答呢？
我也是说去咘双屯，看望我的三姐的……
那，还差不多呢！伊伸说：我知道，你准是到弄昌屯给三姐送信，所以我死活都要去！，
好吧！你去可以，但要保密。阿涛思考了一会儿，回过头来说。
这！我知道！伊伸说着，急马驰上前去，与阿涛并排前行。
驾——！驾——！
两匹骏马，并肩齐驱，向弄昌屯的方向飞一样地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