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古玩市场

　　这个故事很长，但连如江讲得声情并茂，还不时做着手势。陈娟侧坐身子，睁大眼睛看着连如江；肖婷一手托腮，静静聆听。车慢慢开到了清凉山停车场里，停好车，武毅也扭过头看向连如江，显然几个人都沉醉于故事中，忘记了下车。忽然，连如江停住了话语，“后来呢？”陈娟忍不住问道，见连如江摇头，才知道这个传说已经告一段落。不由感叹：“这么有趣的故事没有下文了？要真有这么一个宝藏让我找到就好了，我就不用学这个破物理专业、当什么孩子头了。”
　　武毅也饶有兴趣地问连如江：“连哥，这个故事真的假的？刚才听你说得这般具体，就好像亲眼看到过一样，我怎么觉得有点像是真的呢。”四人边说着边下车往清凉山公园方向走去。
　　“说句老实话，我也判断不清楚这个传说真与假，我是听村里一个嫂子讲的，她娘家就在老君堂村，靠近徒骇河，是我们县张大屯乡的下属村。我总觉得故事里那张古画就是一个藏宝图，只是南方人当时没说实话，他走了十天其实就是去挖掘宝藏去了，后来的事情只是掩人耳目说法罢了。”
　　“要是我们有一张藏宝图多好，可以按图索骥，一下子就富可敌国。喂，老连，你不是很厉害吗？听说世界上十大未被寻找到的秘密宝藏，南京就有一个，是太平天国宝藏，你不试试身手？”陈娟现在和他越来越熟悉，连称呼都变成了“老连”，连如江不由摸摸自己的鬓角，我有这么老吗？
　　“十大宝藏中和太平天国有关的有两个呢，一个在南京，另一个是石达开宝藏，在我老家四川也有关于宝藏的传说。”肖婷忽然轻声细语地说了话，连如江这才知道她竟然是四川人。
　　“大千世界，无数的宝藏等我们去开发。”武毅笑嘻嘻说道，“今天我们看清凉山有没有收获吧。”武毅一直对连如江有着浓厚的兴趣，他觉得连如江属于清心寡欲的类型，无甚功利心，属于小富即安类型，按理说武家和他关系算是十分密切了，但逢年过节连他一个拜年电话都接不到，更别说登门拜访了，弄得大伯都颇有微词，本想指点这位老大哥几句，但见他洒洒脱脱地又没有什么城府，便怀疑这就是所谓的大智若愚。
　　“都快十一点了，我们是去公园？还是去古玩市场看看？别耽误了中午吃饭。”陈娟同学对中午的河豚念念不忘，相对而言逛不逛这个公园倒是无所谓。
　　武毅看了看肖婷，似乎在征询女朋友的意见。“那还是去看看古玩市场吧，说不定我们也能捡到宝呢。”肖婷很坚决地说。
　　“也好，下个月我爷爷过生日，看我能不能找到件他喜欢的东西。”武毅心念一动，“如江哥，你现在也应该有几分灵气了吧，一会儿给我们长长眼吧。”
　　“我有什么灵气？”连如江挥挥手，“我要有那本事直接自己捡漏了。”话虽如此说，但他忽然想起当年他和秦汝阳逛鬼市的情景，暗自想道：可以看面相判断卖家的运气好坏，要是卖主面带金黄，发财致富的神色，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买，反之要是他破财的面相，那买了肯定不会吃亏吧。一念至此，马上来了精神。
　　清凉山古玩市场并不大，甚至可以从南头一眼就看到北头，周六原因，顾客也不是很多，三三两两，大多都是白发苍苍的退休干部，四个人走进市场，两个女生格外引人注目，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一美一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少人都忍不住看向这迥然各异的俩人。不知哪个调皮的家伙居然打了个口哨，肖婷脸红了，而陈娟则四下张望，一副想找事的样子。连如江和武毅二人倒不显眼，他俩跟着俩女生走走停停，胡乱地观赏着市场里边的一些奇石、字画之类，大棚最外边人员比较杂，有本地的、外地的古玩贩及农民来赶场，带的各种所谓古董、文玩、杂器摆了一地，在这里徜徉于丰富多彩的民间古旧货品之间，讨价还价，沙里淘金，别有一番乐趣。
　　再往里走则是经营盆景、奇石和根雕的商户，两边也有几家经营花鸟鱼虫、古玩杂项、旧书报刊和古钱纸币商铺。肖婷和陈娟二人跑到一个宜兴紫砂茶壶店铺前挑了起来，紫砂茶具被称为“茶具之王”，而在紫砂茶具当中，又以宜兴的原矿紫砂为上品。武老经常带得那柄龚春壶就原产于江苏宜兴，是由几亿年前纯天然紫砂矿料加工而成，只是最近几年随着原材料越来越少，紫砂茶壶越来越贵。眼前这些茶壶造型多种多样，按不同类型，大体可分为圆器，方器，仿真器，筋纹器，提梁器和其他器六类。造型式样有的取材于自然界动植物，如飞禽、走兽、游鱼、人体、树木、藤草、花卉和蔬菜；有的取材自古代陶瓷器、青铜器、漆器、竹木器、玉石器、生产及生活用器具，如包、帽、秤砣、乐器等实物之形改制成壶。其实，天上云纹的变幻、烟的萦绕、奇石山川的花纹，这些给人以偶尔一得启迪的景色，都可成为紫砂壶的造型、装饰的题材，连如江也忍不住拿起一个形如包子的茶壶看了起来。老板端坐在柜台内，胖胖的身子似乎缩进了古装棉袍里，手端一个茶碗自斟自饮，对眼前这几个客人却没有其他店铺老板的热情，而是一副清高的神色，只是时不时偷偷瞥一眼肖婷秀色。
　　他这家茶壶店在清凉山古玩市场里边算得上是上品档次，只是觉得眼前这几人年龄太过于年轻，不像是自己的主顾。老板姓周，也算得上是一个制壶名家，手艺虽然不算是精妙绝伦，但在南京这一块地方还是小有名声，这里不少的紫砂壶都是周老板亲手制作，有的壶造型清秀飘逸，潇洒如少年；有的古朴敦厚，温润如君子；有的轻快明朗，飘逸似仙子；有的粗犷简雅，豪迈如丈夫！连如江看茶壶的同时偷眼观察了一下这个老板，见他口正鼻直，面带微红，丝毫没有失财的面相，便知道在这里肯定捡不到便宜。武毅站在三人后边左顾右盼，他对于茶壶丝毫不感兴趣。这时，连如江放下手中的茶壶，问武毅：“那边有个经营古旧书籍的店铺，咱俩去逛逛，让她们在这儿自己看？”
　　“好。”二人一拍即合。此时肖婷正端着一柄“半菊壶”欣赏，这是仿邵大亨的一件作品，壶身以菊花型，上小下大，正是菊花的花瓣，壶身的筋纹线条柔美，起伏有致。陈娟则是看看这件，瞅瞅那件，嘴里还不停地评论，二人出门也都没在意。
　　对面的店铺和这家宜兴茶壶店风格迥异，门口招牌上用篆体写着“古旧书籍、名人字画和碑帖、文房四宝、鸡血青田印章”的字样，上边是一个“购”，下边则是一个“销”字，看来老板是兼收并蓄的生意经。早春时分，屋外热，屋内反而凉意袭人，连如江和武毅走进去立刻觉得有股清寒之气。这个地方因为靠近古玩街的最东段，有中午的阳光洒落进来，斑斑驳驳的平添几分生机，店堂靠墙地方放着一张摆满了书的长方形条桌，四周是高高的木制书架，上面陈列着木刻本、石印本、铅印本书籍，柜台里则是一些笔墨纸砚之类的摆设。靠近书架处有一张古朴的账桌，三四只凳椅，上边坐着二三个顾客，也都是老态龙钟的老先生，带着厚厚的眼镜片，聚精会神的看着书，其中有一个中山装老先生明显在临摹碑帖，一笔一划地勾画着，偶尔使劲往旁边甩甩胳膊，很用力很认真的样子。一个营业员模样的小伙子站在柜台里边，看他们进来微笑着点头致意。他后边的墙上挂着几幅看似年代久远的古画，武毅念念不忘刚才连如江讲过的那个故事，定睛看着那些古画，生怕落掉每个细节。
　　连如江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他问武毅：“小毅，你在南大学得什么专业呀？怎么也对古旧书籍感兴趣。”
　　这个问题明显捅到了武毅痛处，他叹口气：“我个人比较喜欢工科，本来打算学机械制造类的课程，但我姑姑非让我上国际关系学专业，天天同教授交流新闻联播里的内容和古代八股文那些之乎者也问题，都叫我未老先衰了。”
　　连如江顺手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乾隆殿版《子史精华》，边翻阅边说：“你在大家族里就要从家族利益出发呀。我小时候还学过“胸怀祖国，放眼世界”这种主席语录呢，你现在倒是落实到了行动上。”二人声音可能大了些，刚才那个阳光灿烂的营业员走过来小声嘘了一声，二人会意，忙点头歉意的笑笑，只是翻阅自己感兴趣的书籍不再说话。
　　一盏茶功夫，连如江挑了本道光年间《渊海子平》，询问了一下价格，居然要一千元，他咂咂舌头，觉得有点贵。武毅则看上了柜台里边的一枚青田石印章，让营业员取出来仔细端详，连如江如法炮制看看营业员的面相，和刚才茶壶店的老板差不许多，没有失财的晦气神情，不由暗自笑道：哪里有这么多的漏等着人捡呀。
　　《渊海子平》是由宋人徐大升据鬼谷子、李虚中、徐子平等先师论命成果而编著的一本命相书，算得上是八字命理学的宗祖之作，尤其道光年间古本更加有些价值，他总觉得自己看相测字都遇到了瓶颈，决定在南京期间好好静修一下，看看能不能突破这个瓶颈，因此见到这本书就打算买下来回去好好研习一下，他掏出钱包问道：“可以刷卡吗？”营业员明显没想到他会说买就买，忙连连点头：“可以可以。”
　　武毅看了一眼他拿的书问道：“连哥，这书是什么内容？《渊海子平》，小说吗？”
　　连如江摇头否认，旁边刚才那个中山装的老人却插嘴：“《渊海子平》？这个小伙子居然买相书，能看懂吗？”这句话有点不太客气。
　　连如江却是很有礼貌地冲老人笑笑：“随便翻翻，随便翻翻。”说完把银行卡递给了营业员。武毅依然反复掂量手里的青田石印章，问营业员：“这个印章你们要多少钱？”
　　青田石是中国传统的四大印章石之一，出产于浙江省南部青田县。青田县向来有“九山半水半分田”的评价，青田石呈蜡状，带有油脂、玻璃光泽，质地坚实细密，温润凝腻，色彩丰富，花纹奇特，易于篆刻，青田石中的名贵品种首推灯光冻，其次为蓝花青田、封门青、竹叶青等，这块印章看上去却并不出彩，连如江估计价格也就在千元左右，果不其然，营业员报了一个一千五的价格。武毅摇摇头，有点遗憾这块石头太过于便宜，要是上万元的话他倒真想买下来作为礼物赠送给爷爷，一分钱一分货，这个价格明显不会是让他满意的东西。
　　营业员误会了他的意思，说道：“这位先生，你要真想要的话可以给你便宜一些。”武毅把印章放在柜台上，刚要开口拒绝，忽然门“嘎吱”一声响，一个瘦小男人走了进来，边走边问：“老板，你这儿收旧书是吧？”
　　这个人声音奇大，一下子就打破了店铺里边的安静，好几个低头看书的人都抬头看他，明显眼睛里都有厌恶的内涵，但此人却是一脸不管不顾的表情，丝毫不理会别人，走上前来把手里一本古装书“啪”的一声扔在柜台上，武毅拿起青田石印章往旁边放了放，离他远了一些。
　　营业员却是笑容可掬：“先生，您好。小店收古本，您想转让是吗？”
　　“对对。”那人很不耐烦的样子，“估估价，价钱合适我就卖了。这是我爷爷解放前花了十块现大洋买的，现在怎么也得上万了。”
　　连如江低头看柜台上的书，均是黑棉纸张，线装而成，封面上俨然是《说文解字》五卷，营业员拿起书籍看看，又顺手翻了几页，便放下说道：“您这是清末仿宋版的书，卖不上价格。也就是六七百块钱吧。”
　　“你说什么？”那人似乎大怒的样子，手指使劲戳着那本《说文解字》，“怎么是清仿宋版呢？你看看它这么陈旧，光在我家里放就有一百年历史了，怎么才六七百元？”
　　他的声音越发尖利，整个书屋都发出嗡嗡回声，营业员却依然笑容满面：“先生，不好意思，我们是小本生意，实在是收不了您这么贵重的东西。里边还有几家收古籍的店铺，要不您到他们那儿去看看？”
　　“我就是从他们那儿过来的……”这个人忽然住了嘴，有点尴尬的看看营业员，“你最多出多少？”
　　“最多就是刚才说的那个价格。”营业员寸步不让了。
　　“那算了，我不卖了。这点钱不够一顿酒钱，卖不卖无所谓。”那人顺手抓起书来，夹在腋下，转身就走，开始步子很大，但到了门口时候却慢下了节奏，似乎等着店员喊他回来。
　　但明显让他失望了。营业员转身又和武毅交流起青田石印章事情来，丝毫没有挽留的意思。